她垂着眼,像已经饶有兴味地看了他有一会了,这时候才叹了口气:“原来刚才放倒他不是为了帮我。”
她有点惋惜道:“我原本还在想,你真的是什么时候都能帮着我,和别人都不一样。知道我想带走他,又怕我打不过,就在背后默默帮我放倒他。”
她慢条斯把手指抽走,温和笑道:“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白辞猛地捏紧了她的手指,没让她抽走,声音凉凉的:“别动。”
裴朝朝闻言,就没有再动。
白辞手背绷紧了,青筋突出来,显得他的手更漂亮修长,他沉默着帮她清了伤口上结痂的血块,然后扯住两端,帮她包扎好,才出声问:“你要把白策带回去干什么?”
裴朝朝说:“问两句话。”
白辞皱眉:“就问两句话,不能在这问?非要带回去?”
裴朝朝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因为你说要找我,所以我才要把他带回去啊。”
白辞不解地看着他。
裴朝朝说:“我要问的话,他肯定不愿意回答,要耗很久,所以带回去问,不耽误你找我 。”
白辞顿了下。
他眼中凉意褪去了些,但仍旧端着一点讥诮口吻:“是吗?这话听起来,我和他比,好像还是我比他重要一些。所以为了见我,把他带回去,我还得感谢你是吗?”
裴朝朝没说话,就看着他。
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哪怕这时候戴着人皮面具,还是遮不住她眼睛里那种光彩。
知道她在哄人,哄人很好听,白辞别过眼:“就在这问。”
裴朝朝:“问也行。”
她就问白策两个问题,一个是隐神珠在哪,另一个是,他刚才倒下那瞬间看见什么了,为什么突然动杀心,而且是开膛破肚那种杀。
但这两个问题,白策应该一个都不愿意回答。
不回答也没关系。
他实在不愿意说,她就强行进他识海看了,反正他正脆弱,没有反抗的余地。
只不过,
进识海是很亲密的行为,比肉/体交融还要更亲密,也很危险,只有极为亲密的伴侣才会这样做。
裴朝朝抬眼看了看白辞,笑着吩咐:“你得出去,门被我踹碎了,出去以后,你在门上布个障眼结界,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那种。”
她话一落,
白辞骤然抬眼,盯着她看。
裴朝朝:“你不想出去?”
白辞:“你只是问话?”
裴朝朝不置可否。
白辞等不到她回答,有点焦虑起来,就垂眼看了下白策。
白策这时候虚弱地蜷在地上,雾蒙蒙的眼睛看着裴朝朝。
他长得好看,身上揉杂着少年人的天真气息和男人的硬朗气,身形结实挺拔,但他擅于示弱,尤其是现在,摆出这幅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他滑动轮椅,到了白策身前,随后微微弯身,一只手拎着白策的衣襟,把人拽起来了一点,低声威胁:“她要问你几句话,你就好好回答,别在她面前摆出这幅下贱样子勾引她,和不要钱的贱货一样。”
这话声音很轻,没叫裴朝朝听见。
白策和白辞不对盘,听见这话,一股火气也冒出来。
他虚弱喘了两口气,弯着眉眼笑:“哥,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未婚妻。”
“未婚妻”这三个字加了重音。
白辞眼神变冷了点。
白策见状,又舔了舔唇:“哥,我也想让给你,但她可能不愿意,而且今天也是她主动来找我的。她如果就是要仗着未婚夫妻的身份对我做些什么,哥,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她?”
他还当她是“赵木楹”,不打算和她成亲,只想剖了她的肚子。
但不介意说这些话气一气白辞。
白辞一下被激怒了:“你算什么东西?”
他手上一用力,拎着白策的头发就往旁边的墙上撞!
白策迅速挣扎起来,识时务地求饶:“哥!”
白辞动作微顿。
白策趁着这个间隙,转眼看裴朝朝,可怜巴巴说:“三小姐,我哥好吓人,我只是实话实说,他就生气了要撞死我!你不是还要问我话吗,我哥要是把我撞死了,你就——”
话音未落,
裴朝朝脚步微动,过来了。
她看他们闹了一会,兴趣过去了,就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于是抬手把白辞的手掰开,然后把白策拽出来,温声问白辞:“够了吗?”
白辞对上她目光,克制住火气,但声音明显听出一点不悦来:“你怕我撞死他?”
裴朝朝弯了弯唇,没回答,笑里没什么温度了,慢声说:“闹够了的话你就先出去。不出去的话,我就只能把他带回去,等你不在的时候——”
她这话话音都没落下呢,
白辞打断道:“够了。”
他抬起眼,长久地凝视裴朝朝,才恍然想起来她戴了人皮面具,白策是个蠢的,根本认不出来她,所以刚才称呼她为“赵三小姐”。
白策惦记着和裴朝朝有过肌肤之亲的事,现在还在到处找裴朝朝呢,不愿意和赵木楹成婚,更不会恬不知耻贴上去。
其实根本不会发生什么的。
这贱种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惹他发火,让他在她面前失态。
他差点中了这贱种的计。
再和她犟在这,没好处。
他清醒过来一点,转头看着侍从,略含烦躁地出声道:“推我出去,然后布结界。”
侍从听见他的话,懵了一下:“啊?”
这就完了?刚才不是还在打架呢吗?
怎么人家姑娘问一句够了吗,您就光速认怂了?!
侍从大为震撼。
来这里一趟,脾气发了一小半,还憋了一大半在心里,然后人没拆散,反而还主动给他俩腾位置了?!
您就不怕他俩单独呆在一起,再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吗?
怪大度的,和大房一样,帮夫人纳妾,牙都快咬碎了还得腾地方。
侍从看了眼白辞,又看了眼白策。
他最后又看了眼裴朝朝,想——
可这位姑娘分明是白策的未婚妻,要真按照什么大房和妾室的说法来说,那他家公子才应该是那个妾啊!
第69章 他不干净了 不如死了算了
白辞和侍从出去了, 房间里就又只剩下裴朝朝和白策。
结界充当了门,将房间里外隔成两个空间,从外面看不见里面, 从里面也看不见外面。
裴朝朝手上还抓着白策的胳膊,
她手一松, 于是他就又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白策吃痛, 闷哼一声。
裴朝朝在这里, 说是为了问他问题,所以他就跳过其余寒暄, 直入主题:“你要问什么?”
这话一落,
裴朝朝提了下裙摆,施施然蹲下。
她朝他摊开手掌, 比了一个索要的姿势, 温柔笑道:“隐神珠在哪,能给我吗?”
这番问话也是直入主题,一点没委婉, 索要的姿态也非常直白——
甚至有点儿所当然, 好像笃定她开口要了,就一定能拿到。
怎么能这么所当然?
别说神隐了, 就算是一个普通法器, 她找他要, 她也不能确定他一定会给她吧?
白策额角青筋直跳,他伪装惯了,即使刚才被抓包要杀她,这时候,依旧能毫无芥蒂伪装友善,于是他摆出又可怜又遗憾的表情:“赵三小姐, 这个不能给你。”
他说完,就看见她张了张嘴,像想说话,但最终没立刻出声。
大约是想问为什么不能给。
白策猜道,他看着她,心里已经编好无懈可击的由。
他等着她开口,到时候就把预先准备好的由告诉她,就说拿隐神珠要用性命做代价,不是想要就能拿,没那么所当然。
——他有点不喜欢她那种胜卷在握,所当然的样子。
于是表里不一的坏种想要隐晦地挖苦她一下。
他这边正想着,
然而下一秒,却听见她说:“好,那我问第二个问题。”
白策话都到嘴边了,听见她突然转了话题,错愕问:“你不问问为什么不能给你吗?”
这话一落,
裴朝朝温和道:“没关系,不用问。”
因为她没想着他会给,刚才问那一句,只是礼貌一下,给他点好脸和体面。
至于如何真正得到隐神——
她没准备让他体面。
她说完,又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你刚才想杀了我,看起来还是开膛破肚的那种杀法,所以我很好奇,刚才你头疼的那一瞬间,是看见了什么吗?”
白策被她这样一问,就再一次想到刚才那些神族文字,或者说他的命数。
他垂下眼,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恶毒,心想如果不是太虚弱,或许他会再起来试一试剖开她的肚子。
然而就在这时,
裴朝朝突然抬手卡住他的下巴。
她刚才伸出来做索要姿态的那只手根本没收回去,所以只要动一动就能掐住他下颌,这时候,她手腕用力,又把他的脸抬起来,直视他眼底刚藏住的那点恶毒:“你看见了。”
白策不想被她碰,下意识偏开头。
她手就掐得更紧了,笑意也更深,语气柔和地逼问:“是看见和我有关的东西了吗,所以要杀了我?”
白策被迫和她对视。
他眼神闪了闪,心里已经怒火滔天,脸上还强撑着无辜的表情:“没有。”
裴朝朝看了他半晌,顺着他的话,咄咄逼人:“我也很想相信你。所以,你可以证明没有吗?”
白策脸色扭曲了下,很快调整好表情,才低声说:“可以的。”
裴朝朝闻言,微笑了下。
她那句话只是设了个陷阱,隐神珠的下落和他刚才看见了什么,这些她都能直接进他识海看。
但进识海这样亲密的举动需要对方首肯,
她问可不可以证明,他说可以,这也算一种首肯。
他跳下陷阱,她就可以开始了。
她卡在他下颌上的手略微往上挪动。
白策隐约感觉到一点压迫感,他又出声:“我可以和你讲讲刚才看见了什么,这样证明——”
话音未落,
裴朝朝捂住他的嘴。
不是要他证明吗?
白策措不及防被堵住话头,有点恼怒,他将情绪藏好,疑惑地看着她。
目光对上的一瞬,
他听见裴朝朝说:“你的一面之词算不上证明,所以要用另外一种方式证明。”
她的手捂住他口鼻,空气变得有点稀薄,
他有点头晕,恍惚想——
什么方法?
这念头一落下,
他就感觉到她另一只手落在他侧颈,轻轻压住他脉搏。
哪怕动作已经很轻很轻了,但这是人身的命脉,被压着,仍旧有种压迫感,伴随着一点痒意。
一点微弱的灵力落下。
白策身体一抖,本能感觉到不对:“你要干什……啊呃——!”
话音未落,
他就感觉到那灵力强势侵入自己神魂,席卷着他所有的智,像汹涌海浪一样,缠绕住他,收拢,再收拢,水流将他包裹得很舒服,可是那力道又几乎要将他绞得粉身碎骨!
呼吸变得凌乱,到后面几乎低喘起来,
少年手指不由自主攥紧,又脱力放松,
眼神骤然失焦,一滴眼泪啪嗒落下来,潮红爬上眼下。
狐狸耳朵和尾巴都冒出来了,颤抖着,摇摆着。
他脑子发懵,好像被那海浪一截一截推高,
恍惚间,
耳廓拂过一点儿温热气息。
是她靠近他。
他听见她慢声说:“把你的识海打开给我看。”
赵息烛倒在阵法前。
他清醒着,但或许是许久没睡,也可能是因为刚才被阵法反噬过,他疲惫至极,写完新命数的最后一个字后就倒在这里,身体好像很沉重,没力气动弹。
右手指尖滴着血,淌进阵法里,被阵法吸收干净。
这让他和阵法之间有了链接。
而这阵法直通白策识海。
他正看着阵法里涌动的灵力发呆,然而突然间,他好像感觉到有一缕熟悉的气息侵入白策的识海。
他很熟悉这气息。
是裴朝朝的。
他像被骤然拉回思绪,眼睫抖了下,注意力回到阵法里。
下一秒,
他看见阵法中间的灵力被另一道灵力缠绕起来。
那灵力柔和又强势,像藤蔓,像海浪,而少年的灵识则是一个很模糊的人影。
如同藤蔓又如同海浪的灵力缠绕住人影,从手腕,到脚腕。
人影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可是藤蔓不停地往四肢缠绕蔓延,最后包裹住他。
人影不得不停止了挣扎,随后开始颤抖起来。
影子的每一处好像都被触碰到,温柔而强势——
像侵犯,也像抚慰。
这太……
太亲密,亲密到有点儿不堪入目了。
赵息烛目光颤动了下——
他们在干什么?!
这贱狐狸,他做这阵法是让他杀了她,结果他转过头来不知廉耻地让她进自己识海!
这可是比双修还要亲密的行为,是越过肉/体,让灵魂交融。
就连最亲密无间的道侣,要做这种事也会不好意思,会耳热!
那狐狸怎么能这么贱?
她又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进别人的识海?
非礼勿视,他分明也不该继续看,
但他仍旧死死盯着阵法中朦胧的剪影,眼睛泛红,眼里也和滴血了一样,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动了气,撑着身体要站起来,然而手刚一动,又虚弱地倒下了——
他吐了一口血出来。
裴朝朝从白策的识海里搜寻到一段内容。
这像是白策原定的命数,
然而这命数写得不太对——
它只有前半段是对的,和最初命簿上写的吻合,但从她和他开始产生交集后的内容就好像被篡改过了,把和白策成亲的人,把要被白策渡煞气养深兽内丹的人都写成了赵木楹。
裴朝朝若有所思地收回一点灵力,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正戴着人皮面具,顶着赵木楹的脸。
怪不得白策要杀她。
准确地说,
白策以为她是赵木楹,想要用更简单的方式渡煞气,直接剖开她肚子,切断筋脉,这样把煞气渡进她身体后,所有的灵力都会去生旺孕养那煞气,和煞气融合成内丹,这样,他在她失血而死前就能拿到内丹。
但这也只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命数,
他并未恢复记忆,按说,不该这样迫切地想完成命数回天界。
她总觉得还有什么角落没有查探到。
她这边正想着,
白策缓过来一点,喘息着,抬手攥住她的手腕,要把她的手从他侧颈拿下去:“你别——嗯,别碰我……”
他被裴朝朝强行按在水池里双修,还没报复回去,现在却又被一个陌生女人按在地上神/交,她的意识席卷他识海每一个角落,几乎要吞噬他,他身体发颤,但眼底赤红,惊怒到无以复加。
然而神识里那种被触碰的感觉,
却又逼得他气息不稳,身体细细发颤,连尾巴都在不由自主地摇。
探识海是很亲密的行为,
哪怕裴朝朝只用了一点灵识探进去,但也能感觉到微妙的热,
她呼吸也有点不稳,用力按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人按倒在地上,继续凝神探他识海。
她再往深处探,接近意识的禁区。
很快,
她察觉到他一缕意识被另一道灵力操控住,那点很轻微很轻微,不仔细感受根本感觉不到。
裴朝朝眼梢微抬,直接将意识一口气探入白策识海最深处。
与此同时,
白策身体一抖,灵魂中绝对的禁区被侵入,他身上肌肉绷紧,他眼底湿红,被这感觉刺激到,眼泪无法抑制,又一次啪嗒啪嗒滴下来。
他脑海空白了一瞬,随后更用力地挣扎起来。
他要直接杀了她——
他还没找到裴朝朝,没报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