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裴朝朝并没有完全冷落他,除了让他把从昼带回来,说从昼受伤了孩子也没了很可怜以外,倒也没太追究他的责任。
赵息烛因此感觉到几分熨贴,她到底还是对他感情更深一些,从昼那种货色也就是靠着没了孩子、装可怜才能进司命宫,但他不一样,他打掉了从昼的孩子,她都没追究责任,不仅不追究,还让他好好保住孩子,这还不能说明谁在她心里更重要吗?
他根本没错,
从昼这种勾引别人妻子的贱人就应该打,狠狠地打。
他错就错在给了从昼装可怜的机会,错就错在太明目张胆,不应该直接把他孩子打掉,就应该给他下点打胎药,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孩子打掉。
他学会了,于是没有再在明面上找从昼的麻烦,只悄无声息跟着裴朝朝。
有时候她去看从昼,从昼的房门紧闭着,
赵息烛就阴暗地等在门外,算计着她进去了多久,猜测她在里面和从昼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就这样过了几天,
这一天,
裴朝朝又去看望从昼。
他悄悄跟着,像一道悄无声息的鬼魂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跟过去后,却发现裴朝朝没关房门。
没有关房门,就方便了他偷听她和从昼的对话。
他无声无息用了一点灵力,将那灵力放进从昼房间里,然而下一秒,却听见裴朝朝慢条斯和从昼说——
“我当然喜欢你,
“孩子掉了不好吗?还是个胚胎,灵识都没生出来,算不上是孩子。生孩子多伤身体?还要剖丹田。
“不是答应你了吗?让赵息烛生,剖他的丹田,生完抱给你养,让孩子管你叫爹。”
第132章 以命为笼 留住她
裴朝朝太擅长操控旁人的情绪,
她永远能一句话就让人从头冷到脚。
眼下幻境里是午后,天气不算太热,但绝对也不冷, 是多云的天,然而就是这样的天气, 赵息烛感觉到冷, 眼底的阴暗好像扩散成一道阴影, 从头到脚笼罩住他,让他看不见光, 那股寒冷的气息渗入衣料,渗透进骨头缝里,他连指尖都发凉。
什么叫生孩子太痛了, 所以就让他来生?
什么叫剖他的丹田, 剖完把孩子抱给从昼,管从昼叫爹?
每个字都听得懂,听得清楚, 但他的大脑在这一刻好像不运作了, 以至于他突然有些不解这些话,有个声音在他心里嘲笑, 讥讽地说, 这就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 降低底线的后果,他朝她低头的那一刻就已经可以预见现在的情景。
她从来没爱过他,也没在意过他,他自以为的那些偏爱都是假象,如同一触即碎的泡沫,是自欺欺人的慰藉。她不计较他孩子的事, 是因为这个孩子要给从昼。
赵息烛突然想笑。
这有些太荒谬了,他不停回想这些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殿的。
在寝殿坐了很久以后,才听见门响了一声。
裴朝朝推门进来,就看见他坐在桌前,垂着眼睫,一只手轻轻放在腹部,脸色有点苍白。
平心而论,赵息烛长了一副好样貌,桃花眼,高鼻梁,即使平时总漫不经心笑着,也给人一种风流深情的错觉,只不过他素日里脾气太阴晴不定,让人不怎么敢直视这张脸。这时候他脸色略显苍白,垂着眼睫,神情郁郁,就有一种另类的漂亮。
像病恹恹的艳鬼。
裴朝朝还是很喜欢他这张脸的,除此之外,也很喜欢昔日宿敌的这一副狼狈样。
她看着他这模样,就知道她和从昼说的那番话被他听去了。
那些话本来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她对他这状态有过预想,所以并不意外,但她佯装没发现他的异样,走到他身边,慢条斯问:“怎么在这发呆?”
赵息烛没说话。
像是在发呆,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坐着一动不动。
他身形颀长,肩宽腰窄,在她面前被打碎了傲骨,但骨子里还是高高在上的,举手投足仍旧有一种矜贵的质感,坐在这里的时候腰背挺直,光看姿势,倒是不显得颓败。
裴朝朝也不在意他不她,他比她高大很多,于是她就坐到他座椅旁边,然后微微一侧身,整个人钻进他怀里。
动作很亲昵,
他下意识抱了她一下。
然而下一秒,
裴朝朝就抬手按了按他的腰腹。
这时候孩子仍旧没显怀,仍旧是胚胎,只不过他怀孕比从昼早一些,肚子里的胚胎吸收了更多的灵力,长得更大了些,虽没显怀,但是把手放在他腹部,仔仔细细地摸过去,就能摸到他小腹有一点点突起。
她问他:“它今天踢你了吗?”
赵息烛垂眼看她,声音没什么起伏:“踢了。”
裴朝朝用哄人的语调说:“那很好,说明它在生长。”
这话一落,
赵息烛脸上漠然的表情挂不住了,他扯扯唇,声线发冷:“好在哪里?”
他手动了下,挪到她下巴上,随后手腕突然用力,托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
这样能让他看见她的眼睛。
她被他抱在怀里,抬着头看她,他则坐在这儿,圈着他,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高低位分明的姿势,
她更像一个身在低位的、乖顺的依赖者,他则更像一个身在高位的俯视者。
然而视线对上的一瞬间,
赵息烛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不管是什么样的姿势,她都轻而易举地把他踩在脚下,她目光是带着笑的,他却连最基本的平静都维持不住,抬手捂住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质问:“好在从昼不用生孩子了?好在要剖我丹田,让我的孩子管他叫爹?”
裴朝朝闻言,似乎愣了下,不过也只是愣了一下,
她很快又抬起头,笑着亲亲他的掌心。
他掌心还有疤痕,被幻境中河水腐蚀出来的伤已经痊愈了,之前割掌心放血浇灌灵药的伤口他用灵力治愈了,都没留痕迹,这疤痕是她叫他割掌心,放血给薄夜治伤的时候留下的,他没有用治愈术,也没有用一星半点灵力催动它愈合,所以它至今也只是长合结痂。
她轻轻吻过,这伤疤有点痒,还有点疼。
他掌心因此痉挛了下,
然后又听见她说:“你听见啦?”
“……你没有要和我解释的?”
“解释什么?你把他孩子弄掉了,把你的赔给他,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说得很所当然,
赵息烛被哽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他沉默半晌,几乎要被气笑了:“他算什么东西,你要把我的孩子赔给他?不过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
他话说到这,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裴朝朝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了。
她原本还温和笑着,这时候已经变得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冷淡了。
赵息烛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看见她这样,他第一反应竟然是住嘴,然后反思。
反思到一半,他又开始唾弃自己的奴性。
真是当狗当惯了。
他也冷着脸不说话了。
两人僵持一会。
过了一会,
裴朝朝突然轻声道:“你好像不太满意我的回答?”
赵息烛声线平平:“我应该满意吗?”
裴朝朝听见这话,短促地笑了声。
她只是笑了一声,
赵息烛心脏却骤然收紧。
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突然想要捂住她的嘴,不要让她继续说话了。
然而下一秒,
她就先出声了,她声音有点儿冷,一点感情都不带,说出来的话好像一把刀,往他心窝里扎:“那要我说什么?要我说实话吗?因为我不在意你,你疼不疼都和我没关系,你是不是被开膛破腹也和我没关系,从昼更听话,我喜欢听话的,所以更愿意把孩子给他。”
她说到这,顿了顿,然后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手腕用力,膝盖也用力,直接撑起身子逼近他。
她一字一句问他:“因为我不喜欢你,没爱过你。这么说你明白了吗?满意了吗?”
刀刀见血。
赵息烛突然像是疯了一样,
他眼尾有点泛红,出声要她别说了,她也确实听话,没有继续说了。然而饶是这样,赵息烛耳朵里好像却一直在循环播放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吵得他头痛欲裂,他忍不住喘息起来,即使她没出声,他仍旧抬手捂住她的嘴,好像是害怕她再突然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他捂得用力,
裴朝朝往旁边侧头,挣开他的桎梏,动作间,把他掌心的伤口撕裂。
尖锐的疼痛泛上来,他不松手,
裴朝朝则尝到了一点血腥味,她唇畔沾了他的血。
她舔了舔唇角的血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邪气,重复道:“他比你更讨我喜欢。”
对猎物的围猎到了终章,
猎人这时候也没耐心了,她在此前花了很多时间,先让他放下警戒,跳进陷阱,然后温柔对待他,再缓慢地开始钝刀子割肉,让他不停自愈,每等他自愈好了,下一刀就捅得更深一点,把他变成紧张兮兮的惊弓之鸟,把他逼到崩溃的临界点。
而一直悬在他头顶上,等待落下的铡刀,在这一刻终于可以落下。
她说:“之前说的大部分话都是骗你的,但现在没骗你。如果不是更喜欢他,怎么会承诺把你的孩子给他?如果不是更喜欢他,怎么会把他带回来?如果不是喜欢他,我怎么会……”
她话音未落,
唇就突然被堵住。
赵息烛垂首吻下来,喜怒无常的司命神君这时候居然眼睛通红,却没有暴跳如雷地发怒,而是无法抑制地流眼泪,一边亲吻她,一边含糊哀求她:“别说了,闭嘴,裴朝朝,闭嘴……”
裴朝朝在这个吻里,尝到了一点血腥味,还有一点眼泪的咸味。
可是她没有心,
她不会对他心软。
她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挣脱他的桎梏,然后从他身上起来,用言语和动作在他心口扎下最后一刀:“我去看一下从昼。你先冷静一下。”
这一刀不疼,甚至不够狠,只是轻轻扎一下,
可是千疮百孔的人就是会因此崩溃,彻底崩溃。
赵息烛看她往外走,大脑一片空白,他这一瞬间再也想不到别的,他真的疯了,几乎是三两步追上去,用力拽住她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拽。与此同时,整个幻境又开始震颤起来,周围的环境有短暂的扭曲,而寝殿的门原本大开着,在这一瞬也自动关上了——
赵息烛真的开始发疯了。
他用自己的修为将整个幻境再一次扭曲,让整个幻境一分为二,寝殿外是一部分,寝殿内则被分隔成了另一部分,同在一个幻境里,却互不相通,如同两个不同的幻境。
他太想留住她,太害怕她离开,
所以他将幻境分裂,将寝殿分成了一个单独的空间,只要他不死,外面的人无法进来,里面的人无法出去,
他以命为笼,囚/禁住了她。
第133章 直到幻境破碎 爱
赵息烛的囚禁, 其实也不完全是囚禁。
他有点疯魔了,但仍旧是一条被她完全驯化的狗,没有什么伤害她的行为, 他只是发疯了一样,像一条护食的狗, 盯着她, 抱住她, 咬着她不放。
他好像被她的话刺激到了,甚至开始有点分离焦虑, 他恐惧和她分开,囚禁她的头几天,只要她离开他一点, 他就开始不安, 开始有点狂躁,一定要时时刻刻和她抱在一起,连在一起, 嵌在一起才能安心。
大部分时候, 他怕弄疼了她惹她生厌,于是都收着力道,
但他的分离焦虑太严重, 把她弄渴了, 他不会松开她,反而会就这样抱着她去拿水,然后寝殿里各处都是湿漉漉的水迹。
最后他又会像条真正的狗一样,
舔干净,然后在她身上各处留印,直到后面几天才渐渐好起来。他只要时时刻刻看着她, 倒不再抓着她,要时时刻刻都连在一起。他伺候得很好,倒是不让人难受,只不过愉悦过头了也会麻木,头几天实在是太累了,她大部分时间都痉挛着在昏昏沉沉中度过。
她睡着的时候,总是能听见他在她耳边问:“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会抱着她,帮她梳头发,然后用她的手按着他的腹部,又将她的手按在他胸膛上,给她摸他的心跳,一边哭一边求她:“别离开我,真的别离开我,朝朝,离开我我会死,你为什么更喜欢他呢?和我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只看我,求求你。”
他的声音又轻又病态,
在她耳边说,像是生怕吵醒她,又像是怕她听不见,
这位从前只叫她全名的宿敌,现在迭声叫她,一口一句朝朝,像是祈求,又像是诉说爱意。
裴朝朝后面几天休息好了,精神了起来。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这样说话,一巴掌就扇上去:“闭嘴。”
赵息烛就乖乖闭嘴了。
他被她扇得吐血。
她这一巴掌力道很重,但远远没有重到能把他扇吐血的程度,看见他吐血,她这才穿戴好,然后撑起身子打量他,就发现他憔悴了不少。他长了一张好脸,身材也很好,所以就算是憔悴了,也不显得难看,只不过是苍白了很多。
然而即使表面看着还好,他仍旧变脆弱了,
和裴朝朝预料中的一样——
她之前故意说那些话,激怒他,逼疯他,逼得他患得患失,在极度焦躁的情况下重塑了这个幻境。这幻境原本就是他用半数修为修补好的,他再用修为重塑,其实很伤身,身上的灵力基本上全用来维持这个重塑后的幻境了,他也会因此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脆弱,到现在,甚至被她用力扇一巴掌都会吐血。
他外表好好的,神魂已经千疮百孔,
修为所剩无几,灵力像被投进无底洞一样维持这个幻境,情绪坠入深渊,早已崩溃。
裴朝朝很满意。
她皱了皱眉,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继续道:“我不想和你呆在一起,你放我出去。”
赵息烛听见这话,
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身上冒出一点凛冽杀意来,靠近了盯着她,很有压迫感:“为什么?你要去找从昼吗?”
他眼尾泛红,很凶性,却不敢凶她,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吻她,动作卑微,语气里的杀意依旧不掩饰:“我杀了他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我现在杀了他,你以后就只看着我,别再提别人,别再离开我,我真的会死。”
裴朝朝厌倦地推开他。
她不耐烦道:“他死了我也还是会离开你。”
她猝然站起来,在殿内走了一圈,赵息烛刚才被她推开,这时候看见她起身在寝殿里行走,于是又撑着身子起来,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像一道黏人的影子。
裴朝朝知道他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有点智,但实际上已经被逼疯了,
她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于是从前面的刀架上取下一把刀,这回不再是用言语往他心口插刀了,她一转身,随后手腕一转,直接真真正正,用行动把刀刃捅进他身体里——
“噗——”
血肉被刀锋没入,发出黏腻的声响。
尖锐的剧痛蔓延开来,赵息烛迟钝地闷咳了一声,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孩子——不,不对,朝朝,你……”
裴朝朝把刀拔出来,然后再一次刺入他身体:“那你去死好了。”
血迹喷溅,溅落在她脸上,
她道:“我不在意你的死活,你去死啊。”
赵息烛好像都有点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心口却痛得令人发懵,
他捂住身上的血洞,然而血液源源不断涌出,湿润了他的掌心,他堵不住这些伤口,人也有点站不住了,踉跄着跌倒在地,他仍旧用一只手护住腹部,她刚才那两刀捅在丹田上方一点,应该没伤到肚子里的胚胎,
看她要走,他站不起来,于是膝行几步,抓住她的裙摆,他没办法了,所有的情绪爆发,拽住她的裙摆,仰头质问她:“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