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灵力孕育出的孩子长得比寻常胎儿更慢,需要吸收他的灵力才能慢慢长出手脚和血肉,按照时间来算,他腹中的孩子分明还只是个胚胎,还没开始生长出血肉和躯体,却像长了手脚一样,总让他有种被踢肚子的感觉。
他半夜觉得想吐,手往旁边一撑,却发现裴朝朝已经不在床上了。
床单和被褥都变得冰冷,她应该已经离开很久了,赵息烛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睡意一下就清醒了。
他也不管想不想吐了,他猝然站起身,披上衣服去找裴朝朝,鞋都没来得及穿。
因为走得太急,脚被桌椅撞了一下,划出伤口,泛出尖锐的痛意。
但他也没顾得上处伤口,在司命宫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她,甚至他还去薄夜那找了,仍旧没找到她。
他很少畏惧什么,但这时候,他确实有些害怕,
他怕她不要他和孩子了。
指尖变得冰凉,也不知道是腹中的胚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还是因为这恐惧感来得太强烈,他突然干呕起来,肚子很痛,他扶着墙吐得昏天黑地,眼角都溢出生性的泪水。
等到吐完,
他才喘息着将自己和地面清干净,开始感应裴朝朝的位置,发现她在幽山附近。
还能感应到她的位置,他心里安定了一点,直接用了个瞬移术追过去。
然而一到地方,就看见——
裴朝朝和从昼正在说话。
他们在幽山的一座仙宫前,天色很暗,只能看清个大概轮廓,
裴朝朝坐在廊檐下,从昼则蹲在她身边,姿态很虔诚,像条狗,抬手捏着她的指尖。
赵息烛呼吸一滞。
光是看见个大概轮廓,看见从昼捏着裴朝朝的手,胸腔里的妒火就已经燃烧起来,灼得他眼睛好似都有些发热。然而他并没有和以前一样,遇见这种情况就迅速迈出去,一定要把从昼从裴朝朝身边拉开。
他捏紧手指,克制住迈步过去的冲动,只是走近了一些,停在了一个能够看清他们举动的距离。
随后他微微侧身,就近藏在了廊檐拐角处的柱子后面。
他怕冒然过去,会惹她生气,所以只能阴暗地注视他们,并用了点灵力,试图听清他们的对话。
下一秒。
就听见从昼和裴朝朝说:“我怀孕了。”
从昼把她的手拉下来,按在腰腹上,好像光是被她摸一摸就亢奋起来了,声音里带着点喘息的意味:“朝朝,我给你生女儿。”
他声音并不高,低低磁磁。
然而落在赵息烛耳朵里,就像是一道巨响无比的闷雷,
他差点克制不住冲出去——
这个贱人!
这个贱人怎么敢怀上她的孩子?!
赵息烛脑中嗡嗡作响,各种怨毒的想法一起涌出来。
那一边,
从昼还在继续和裴朝朝说话。
从昼说:“你给她想个名字。”
裴朝朝没他。
从昼也不管她说不说话,只要她在身边,他哪怕是唱独角戏也能唱得很兴奋。
他亲吻她的手指,发觉她手上还留有赵息烛之前的咬痕,心里恨得要死,但没表现出来。
他出声问:“赵息烛咬的?”
裴朝朝应了句:“他那天发疯。”
从昼笑了声,低声骂:“咬得够狠。”
他若无其事地用灵力把那咬痕抹掉,然后又暗戳戳在她面前给赵息烛上眼药:“你这么久没来找我,他还咬你这么狠,我这个孩子生出来不会被他穿小鞋?他看着就是个不能容人的。”
他说这句话的功夫,
心里已经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了赵息烛一万遍,这个贱/货,听了他说要给裴朝朝生孩子以后,连脸都不要了,抢先他一步偷偷怀孕。
到时候万一生个儿子也罢了,赔钱货不足为惧,但万一生了个女儿,岂不是父凭女贵了。
他心里咒骂赵息烛,一只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肚子,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又凑近裴朝朝,低声笑:“朝朝,你可得给我做主。”
他嘴上说着示弱的话,但实际上却没有多少卑微的感觉,即使是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能有一种疯狗发/情的挑逗感。
骚里骚气。
裴朝朝觉得有趣:“他要穿小鞋,我能怎么办。他咬我咬得这么狠,我还能管得住他么?”
从昼说:“我这个孩子本来应该是嫡长女,结果他偷你灵息,先我一步怀上孩子。”
他的脸不着痕迹往赵息烛藏身的方向侧了下。
然后又飞快转脸回来:“他先生了孩子,还有名有分的,那我的孩子怎么办?朝朝,我当初说要给你生女儿,可是问过你的,你同意了我才敢取你的灵息。”
他这话一落,
赵息烛好像被人当头砸了一棒子。
他前一秒还在心里唾骂从昼,这个贱人怎么敢怀裴朝朝的孩子,后一秒就听见这话,满脑子都回荡着从昼那句“我问过你,你同意了我才敢取你灵息”——
从昼的孩子不是偷偷怀上的!
她答应了让从昼给她生孩子。
赵息烛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盯着从昼,有些喘不过气,手轻轻按住肚子。
而那一边,
从昼还在继续说:“我的孩子不像赵息烛的,是偷偷怀上的,所以……”
他话说到这,顿了下。
裴朝朝这时候也察觉到赵息烛的气息,但她佯装没察觉,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她故意说:“嗯。是我同意你给我生女儿的。所以什么?”
从昼对于讨好裴朝朝几乎是无师自通。
他性子一向是直来直去的,但为了讨好裴朝朝,给情敌穿小鞋,说起话来一句话里就能有八百个心眼子,大约是他这辈子所有拐弯抹角的心力全都用在裴朝朝身上了。眼下说的这话,听起来是在为孩子考虑,给孩子谋前程,实际上又是在骂赵息烛,和赵息烛争宠。
他捏住她的指尖,动作这时候缠绵得都快要拉出丝来了,把她的手往上挪,放到自己胸膛:“我可以和朝朝偷/情一辈子,不让他发现,一直给朝朝当外室,但孩子也要和我一样没名没分的吗?”
话听着还算正经,
但这样的语气和举动,
其实已经是在借着说话的功夫勾引裴朝朝了。
赵息烛在后面听着看着,目眦欲裂,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了,
也就是这时,
从昼微微偏头,仿佛越过裴朝朝的肩膀,“看”向赵息烛的方向。
他眼睛被挖去了,所以仍旧用布条覆着眼部,实际上是没办法“看”别人的,然而他转过脸,赵息烛的目光就恰好能落在他脸上,落在他覆目的布条上,总有一种对上视线的错觉。
因为无法真正对视,所以眼中神色也无从察觉,只不过从昼唇角弯起来,是有些挑衅意味的。
他甚至还不着痕迹地抬了抬手,轻轻摸了下肚子。
下一秒,
啪的一声——
赵息烛捏断了旁边的花枝。
第130章 他的孩子 他怎么敢?!
幽山原本就冷清, 只是平日里偶尔会有魔族过来,制造些动静。然而眼下,这地方是幻境, 虽说幻境中的幽山和天界的幽山看起来大差不差,但并不会如同真实的幽山那样, 有魔族进犯。
于是这地方就显得更清冷安静了。
一入夜就什么声音都没了, 寂静得像一处死地, 周围发出点什么动静都足够引人注意。
即便赵息烛折断花枝,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太响, 但裴朝朝仍旧听见了。
她原本就察觉到他过来了,但佯装不知道,这时候听见声音, 就恰到好处地往他那方向转了转头。
赵息烛看见她这动作, 将断裂的花枝捏在掌心,用了力气,手心都被刺痛。
如果换做是以前, 这种时候他就堂堂正正走出去了, 正好和她好好掰扯掰扯是谁的错。是她承诺过他不再搭从昼,然而现在呢?她不仅深夜里来找从昼, 甚至从昼还怀孕了。她不守承诺在先, 背叛他在先, 他怎么都是占的那一方。
赵息烛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占不占,
如今开始思考谁占,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然而在裴朝朝彻底将头转过来的那一刻,他竟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又往回廊后面躲了一下。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一通智分析, 分析出来他更占,
但即便如此,他在她要看见他的时候,还是躲起来了。
他不敢被她发现。
他发觉她夜会从昼,可以装作不知道,日子还能好好过下去,
但倘若他要把一切都掰扯得太明白,让她闹心,她可能就不要他了。
谁占更多,从来都不重要。
赵息烛掌心有点冷,他低下头,才发现那根碎裂的花枝被他握在掌心里,花枝尖锐有棱角,刚才他握拳握得太紧,掌心被刺破,血顺着伤口淌下来了,兴许是因为时间过得有点久,掌心的血迹都冷却了,所以会让他感觉到冷。
那一边,
从昼看见裴朝朝的动作,也察觉到赵息烛躲起来了。
虽然躲起来,但仍旧能看清他们这里的场景。
从昼捏住裴朝朝的手,把她的手拢在掌心。
他特地选了个好角度,方便让赵息烛看见他正握着裴朝朝的手,然后佯装茫然:“怎么了?怎么往那边看?”
裴朝朝说:“听见一点声音。”
从昼问:“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
好像就只是一句无心的话,裴朝朝说听见声音,他就说去那看看,再正常不过。
然而这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赵息烛耳朵里,就是另一层意思,仿佛某种威胁,带着一点洋洋得意的挑衅,像是在说:还要躲在那里继续看吗?你再躲在那打扰我和她,我就让她过来了,你也不想让她知道你跟踪她、偷偷监视她吧?
裴朝朝不喜欢不懂事的男人。
裴朝朝不喜欢被控制。
跟踪,监视,这些事情都踩了她的雷区。
而从昼说这话,是在威胁他。
赵息烛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感觉喉咙里都冒出来一股子腥甜味,抬眼看,从昼这时候真的牵着裴朝朝的手,带着她往这边走了。
换做是以前,赵息烛兴许还能硬气一些,就站在这里等着她过来。可是近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兴许是从她身上得到过一点偏爱,就抓着那点偏爱不想放开,哪怕她已经将那么一丁点微末爱意收回,他也想这余烬冷却得慢一点。
所以他越来越不敢赌。
他并没有比那些给她当狗的男人们好多少,他也渐渐变成了那样,这种事,他竟然也能咬碎了牙齿和血吞,强行吞进肚子里。
他说服自己——
她还愿意瞒着他,在深夜才来见从昼,不就说说明心里有他吗?
她如果不在意他的感受,她会瞒着他过来吗?
她不会。
所以她现在这举动,是在意他的表现。
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仍旧比从昼高出不知道多少,她对他肯定多多少少还有点感情,哪怕不爱,哪怕只是对物件的喜欢,那也是喜欢。只要当她最在意的物件,也是他赢了。而从昼之所以能见到她,全是因为从昼不要脸,勾引她。
她在意他才瞒着他,来见从昼也不是她的问题,是从昼贱。
而他却跟踪她——
如果被她发现,他才是不占的那一方,他才是不想好好过日子的那一方。
赵息烛抬手按住自己的腹部。
也不知道他最终说服了自己没有,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睫。
他用了个瞬移的咒术,身影在瞬息之内消失在原地。
这一边。
裴朝朝被从昼拉着,绕过回廊拐角,然后看见拐角后面空无一人。
旁边花树上的花枝有明显的被折断的痕迹,地面上还有一点枝干的碎屑,明显是有人来过这里。
裴朝朝知道是赵息烛来过,不过这些痕迹并不明显,她就装聋作哑,和从昼说:“应该是我听错了。”
她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思忖。
眼下赵息烛和从昼已经过过一两招了,两人之间战火纷飞,但都懂事地没把这火往她身上烧,她在旁边看戏才觉得更有趣,这时候,直接拆穿反而就没意思了,在这儿装聋作哑才更有趣,能让他们打得更厉害。
她这人喜欢看戏,他们打得越厉害,她越觉得有意思。
毕竟她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骨头缝里的每一滴骨髓,里面都淌着恶劣。
从昼见她这么说,于是笑笑:“我以为司命神君察觉你不在,所以跟过来了。”
他这人相对直爽一些,即使在裴朝朝面前会拐弯抹角地争宠,但说起话来仍旧保留了本性里的直来直去,只是偶尔会连说话都机锋暗藏。这时候赵息烛也不在了,他打哑谜给谁看,没意思,于是低头亲了亲裴朝朝,直白地说:“他心眼小。”
裴朝朝:。
你这个心眼也不大。
她这边正想着,
从昼又还住她的腰,一点点收紧,他太容易兴奋了,只要她在他面前,他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和看见肉骨头的狗一样,所有的欲/望也不加遮掩,毫无阻拦地袒露在她面前。
她推了他一下:“你是狗吗?天天发/情。”
这种话放在别人身上是羞辱,听了多少觉得有点刺耳,
从昼听了会更爽。
他又靠近了一点。
然而就在这时,
裴朝朝身上的通讯符突然闪了一下。
通讯符中有灵力波动,说明有人在请求和她通讯。
通讯符其实并不常用,
换成在人间的时候,可能用途还大一些,现在在幻境里,大家的修为都不低,其实只需要动一动念头,就能直接往那人识海里传音,不再需要这种媒介。从进了幻境以后裴朝朝就没用过通讯符了,眼下有人通过通讯符给她传音,想来并不是因为修为低微需要借助媒介,而是因为需要让她身边的人看见通讯符。
她不用猜都知道是赵息烛在请求和她传讯。
他忍不了,没法接受她的注意力长久停留在从昼身上,即使人不在这里,也要把她的注意力往回拉。
不仅如此,用通讯符就是故意要膈应从昼。
她顿了顿,觉得好笑,随后将通讯符拿出来,接受了通讯。
紧接着,
赵息烛的声音从符箓另一端传过来:“裴朝朝。”
裴朝朝:“嗯?”
赵息烛问:“你在哪?”
裴朝朝不答反问:“怎么了?”
赵息烛用了瞬移术,然而却并没有回司命宫,他仍旧在幽山,去了个视野更开阔的地方,只要一垂眼,远远地就能把她和从昼这边的场景收入眼底。他这一次甚至用了点灵力,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严严实实,像个男鬼一样悄无声息地盯着她。
他站在原地,注视她,看着她,看她的时候眼神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然而视线转到旁边的从昼身上,则是有如实质的怨毒。分明就在不远处,他却说:“我醒来看见你不在,司命宫里也找不到你。”
他学会了服软,以前和她针锋相对,三句话里有两句话都在挖苦讽刺,强势得不得了,仿佛要和她比一比谁更能踩在对方头上。现在则主动低下头,弯折了背脊,任由她践踏,他低声说:“所以我有点担心你。”
裴朝朝慢条斯道:“没事。睡不着出来走走。”
赵息烛又低声叫她名字。
裴朝朝应了声。
然而她应声了,他那边却又不说话了,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总感觉孩子在踢我肚子。”
裴朝朝顿了下:“它应当还没生出手脚来。”
赵息烛说:“它想你了。”
他死要面子,学会了说软话,但终究不是这个性格,那一句担心她已经是憋了很久才说出来的,其实孩子不想她,孩子都没长出手脚,还是个胚胎,更没有灵识,是他在想她。
他看不得她和从昼呆在一起,想她快点离开,快点回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