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
裴朝朝听见这话,嗯了声:“那我回来。”
倒不是真的考虑赵息烛的心情,她只是听见赵息烛那边传来很细微的风声,觉得他并不像是回了司命宫。
她这样说,
反而换成是赵息烛愣了下,
他是想她快点离开从昼,但也没想过她会就这样开口说回去,他竟然生出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然而下一秒,
他就又警惕起来——
因为他这时候并不在司命宫里。
他原想瞬移回去,然后还不等用瞬移术,就看见那一边,从昼捏住裴朝朝的手。
从昼又把她的手放在肚子上,似乎要借着孩子挽留她,裴朝朝则露出了一点犹豫的神色。
于是施了一半的瞬移术收了回去。
赵息烛眼底阴冷,恶毒的念头如同藤蔓疯长。
他顿了顿,轻声说:“好啊,不过回来前能不能去隔壁炼药的地方取一些丹药,孩子太不安分了,虽然还没长出手脚,但我总是觉得它……在动。”
裴朝朝应了声。
察觉到赵息烛支开她的意图,就知道他并不在司命宫里。
他既不让她回司命宫,又不让她和从昼继续接触,说不准一会要来找从昼麻烦。
她觉得有些意思了,于是将手从从昼掌心抽出来:“我回去了。”
从昼:“回去看赵息烛?”
裴朝朝嗯了声。
从昼心里骂赵息烛贱,脸上没表现出来,他又想挽留她,
然而还不等出声。
就听见裴朝朝轻飘飘笑道:“毕竟是偷/情,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她抬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是不是?”
从昼自己说的愿意和她偷/情,一点名分都不要,这时候被她这么一说,余下挽留的话全都噎住了。
赵息烛。
这个贱人。
他迟早挤掉他,成为正宫。
他心里又辱骂两句,然后扯了扯唇,笑出声:“朝朝说得对。”
他低下头,在她耳廓上轻轻咬了下:“偷情被发现就不好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裴朝朝离开后。
从昼周身气压一瞬之间低下来,
他正要回去,然而下一秒,就感觉到身后一阵灵力波动,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赵息烛。
从昼并不傻,
不过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事情关窍。赵息烛根本没回去,一直都在附近,只不过隐藏了气息不让裴朝朝发现罢了。
阴魂不散的贱人。
从昼笑出声,声音低哑,有点粗粝,很好听:“看够了?”
赵息烛没出声。
从昼就转过身,他其实并不想和赵息烛掰扯,有这个时间,他不如去想想怎么讨好裴朝朝。
在背地里扯来扯去,裴朝朝并不会多看他一眼,他这样想着,就准备走人。
然而赵息烛并不打算放过他,
他猝然闪身到从昼面前。
从昼这时候也烦了,这贱人把裴朝朝叫走,他本来就对赵息烛有气。
他扯了扯唇,刚要出声呛人。
然而下一秒,
赵息烛猛地动了灵力。
他一言不发,动作迅疾,像是疯了一样措不及防,一招打在他腰腹——
从昼是真的没料到赵息烛胆子这么大,
他迅速闪躲,然而肚子还是一痛,针刺一般,细细密密的尖锐痛感几乎要在腹腔内爆裂开来,让他甚至直不起身来。
他踉跄一下,手撑住旁边的回廊柱子,才没摔下去。
他的孩子……
赵息烛怎么敢?!
第131章 是我对你不好吗 我拴不住你?
告别从昼后, 裴朝朝并没有回司命宫,也没有依言去拿丹药。
她甚至没离开幽山,
她只是选了个很隐蔽的地方, 将自己的气息隐去,然后远远看着赵息烛出现, 和从昼产生争执。
两人似乎发生了些口角。
她离得远, 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什么, 虽说只要用一点灵力就能听清,不过她对他们说了什么并不关心, 也不怎么感兴趣,两个男人争风吃醋,还能说什么?所以她没用灵力, 就站在这远远看着, 百无聊赖、面无表情,像看戏。
直到看到赵息烛一招打在从昼腹部,她脸上的表情才有了一点变化——
不是着急。
不是伤心, 也不是愤怒。
她的唇角无声地弯起来了一点, 像看戏时终于看见自己期待的那一幕,这种情绪应当名为愉悦。
她答应从昼怀孩子, 不就是等着这一幕吗?
她要打破这幻境, 就需要让赵息烛身心都受伤, 要一刀捅死他,还要让操控他的情绪,让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他偷偷怀上了她的孩子,她要如何让他痛不欲生?
只是搓磨他,让他难受, 让他失去孩子还不够。
她尤擅捧杀,于是给他造了一场梦,先给他一点相爱的错觉,再让他亲眼看着她是如何把这一点爱分散到别人身上的,例如薄夜、从昼。比不爱更残忍的是亲眼看着她一点点收回那些偏爱,凌迟似的。她会给他采药,也会给别人上药,她不计较他偷偷怀孕,但却也允许别人怀孕。
他弄死了从昼腹中的孩子,以为这样就能让从昼失去倚仗,
但如果她因为这个孩子,反而偏宠从昼了呢?
要让人发疯,就是要一点一点背离他的期望,让他看着刀子一刀一刀往他心里剐。
她原本不喜欢孩子,对孩子也没期盼,答应从昼让他生个孩子,不过是想用这个孩子更好地伤害赵息烛而已。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让谁的孩子生下来,左不过这些孩子也都还没孕育出手脚,没生出灵识,就只是她的一缕灵息而已。
是他们非要把它看作是什么象征,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幻境,她已经在这里呆得太久。
她将唇角向下压了压,又等了一会,才缓慢挪步往从昼和赵息烛那边过去。
另一边。
从昼感觉到肚子中有如针刺,丹田中那缕灵息好似突然开始发散开来——
孩子没了。
他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意识到这点,男子原本就不能怀胎,用丹田孕育灵胎本就是逆天而行,保胎相较于女子来说也更难。若是丹田中孕养的灵息散了,孩子是一定保不住的。
只不过因为现在孩子还没成型,只是个胚胎,所以就算保不住了,对身体的影响也不会太大,只是会让修为受损一些,就像是受了一回重伤。
他成为魔神后,几乎很少再受什么伤,这时候腹中强烈的痛感传来,虽不是无法忍耐,却也足够折磨人。
他注意力落回前面赵息烛的身上。
赵息烛有点挑衅,唇角微微弯起来,出招攻击完他的腹部,甚至还捂住自己的肚子后退了两步——
这个贱人!
这贱人打散了他腹中的灵息,让他失去孩子,现在怎么还敢摆出这种姿态?
从昼被他这动作激怒,忍着腹痛,一抬手就掐住赵息烛的领子,直接出招就要和赵息烛打起来。
赵息烛闪身避了一下,随后一只手护住肚子,另一只手出招反击。
两人不过片刻就打成一团。
在今天之前他们就算是积怨已久,眼下这就算是新仇旧怨一起爆发,从昼瞄准了赵息烛的肚子打,他孩子没了,赵息烛这个贱人凭什么还能留着孩子;赵息烛则往从昼的脸上招呼,一个低劣的魔族,裴朝朝凭什么答应他给她生孩子,他今天就毁了从昼这张脸,让裴朝朝以后看见这张残花败柳的脸就恶心,看他还怎么勾引她。
他们修为原本就都不弱,从昼是魔神,赵息烛是上神,就算眼下一个刚受了伤,一个怀着身孕,但较真地打起来,破坏力仍旧很强,招式的余波把周围草木全都碾碎,连回廊的柱子都开始摇摇晃晃,有一种马上要坍塌了的即视感。
赵息烛因为要护着孩子,没法全身心投入战斗,
没打多久,
他有点落了下风,一时不察,被从昼打中肩膀,整个人踉跄了下,
从昼看见他这样,乘胜追击,趁着赵息烛无力反手的功夫,掌中蓄起灵力就要往他身上打,这一招大约用了七八分修为,如果真打上去,赵息烛的孩子也保不住。
两人之间氛围绷紧,再绷紧,
似乎因为这招的伤害力实在太强,周围的风都不吹了,这一瞬之间万籁俱寂,就等着这一招落下。
然而就在这时候,
死寂之中,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声响并不大,轻轻的,但像是一颗石子丢进安静的湖面,瞬间就激起涟漪,
从昼动作一顿,
他看了赵息烛一眼,随后迅速收起攻势。
而此时赵息烛正出招反击,这一招没收住,又因为从昼收手,就直接打在了从昼身上。
从昼则硬生生挨了这一招,
与此同时,
那脚步声已经到了耳边,是裴朝朝过来了。
从昼像是被那一招打得脱力,身形一晃,整个人就恰好摔倒在了裴朝朝脚边。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朝朝?”
赵息烛刚才那一招只是反击,如果真的落在人身上,伤害力其实也没那么强,然而从昼受了这一招,却好像被打出了重伤一样,整个人气若游丝,和快死了一样:“我——”
他话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开始咳嗽,甚至咳出两口血来。
他平日里是侵略性很强的那一种人,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强硬和豪迈的感觉,然而现在匍伏在地上,说着这样的话,就反差出一种脆弱感来。尤其是他眼睛被挖去了,用布条覆着眼部,于是一张脸上只露出鼻梁和嘴巴,这时候嘴唇上还沾着点腥红血迹,整个人看起来就显得更脆弱了。
有种不同于平时的美感。
裴朝朝多看了他两眼。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又抬手拽她的裙角。
裴朝朝就顺势蹲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不少,看起来甚至有几分亲昵感。
赵息烛看见他这样,眼皮跳了下——
魔族就是魔族,上不得台面,就连这种时候都不忘勾引人!
甚至还在这装柔弱,他刚才可是出招把他往死里打。
他真想把从昼薅起来,然而现在裴朝朝就在这里,他不得不克制住和从昼动手的冲动,阴暗地盯着他。
从昼接收到他的目光,明目张胆扣住裴朝朝的手,将手指插/进她指缝中,和她十指相扣。
这动作做完,空气之中的气压更低了。
有一股子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不过大约是因为谁都没想到裴朝朝会回来,这时候,不管是从昼还是赵息烛都意外地安静,谁也没有先出声。
裴朝朝没准备等他们俩说话,
她先出声了,明知故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她话音一落,
从昼先出声了,声音低低的,很虚弱,却充满歉意:“是我不好,朝朝。”
他一边说,一边往赵息烛那偏了偏头,然后捏紧裴朝朝的手:“都怪我和你偷情,司命神君怨恨我,和我起了一些争执。怪我太大意,没保护好孩子,所以……”
他拉着裴朝朝的手,把她的手置于他腹部。
这里依旧平坦,孩子还小,原本就没显怀,腹部还是很平坦的,这时候那股子由灵息结成的胚胎被打散了,丹田中瞬间空了,腹部看起来却没什么变化,摸起来也和从前没有区别,精壮有力,肌分明,一点都感觉不出来这里曾经短暂地孕育过一个孩子。
他拉着她的手,顺着腹部的肌一点一点摩挲,动作有些旖旎暧昧,语气却含着歉意:“孩子没了。对不起,朝朝。”
他这话一落,
裴朝朝就转头看了赵息烛一眼。
她语气不像前几天那样柔和了,但也不算冰冷:“你动的手?”
这话说得不明确,但赵息烛听明白了,
她就是在问他,
是不是他把从昼的孩子弄掉了。
他原本是把裴朝朝支开了的,没想到她会回来。
他的卑劣,妒嫉,原本是想要隐藏起来,不让她看见,不因此惹她生厌的;然而现在,这些丑陋的一面突然之间暴露在她眼前,他甚至无法辩驳,可是他也没什么好辩驳的。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她难道不知道吗?
他藏不住自己的劣性,有点倦怠了,于是也不再试图辩解了。
于是他干脆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辩解无用,他只是慢条斯反问:“不是说给我取药,然后回司命宫吗?怎么回来了。”
裴朝朝缓慢地眨了眨眼。
赵息烛突然蹲下身,倾身凑近她,姿态竟有些压迫感。
他捏住她另一只手的手腕,引她摸他的腰腹:“它在想你,在等你回司命宫看它,可是你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私会,在看别的男人的孩子。是我对你不够好吗,裴朝朝,还是我拴不住你,我们的孩子拴不住你,你承诺过我不和这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往。”
他凑近她,眼尾有点发红,整个人显露出一种暴怒的前兆,
他喜怒无常,每次发怒前都是这个模样,现在还多了一种隐隐约约的疯狂感,很阴暗,看起来疯癫又漂亮。
他让她按着他的腹部,用阴森癫狂的语气求饶:“裴朝朝,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我们原本好好的,是他不要脸,他勾引你,引诱你违背你的诺言。”
他并没有质问裴朝朝,
转而把所有过错都怪到从昼头上,
裴朝朝私会从昼,是从昼勾引,裴朝朝让从昼怀孕,是从昼引诱,她什么都没做错,他不为难她,他只为难勾引她的那个贱货——
这可不算是让她难做。
裴朝朝品了品他这话,发现他虽然在发疯的边缘,但现在好像被驯化得有点过于懂事,懂事得有点出人意料了,她有点感慨,赵息烛什么时候竟然也这样了,他从前和她针锋相对,恨她四处留情,现在也不恨她了,开始恨她的桃花们。
她原本想趁机发难,往他心里捅刀子,
然而他这么说话,她就有点哽住了,开始重新措辞,准备想想要怎么责难他。
她的注意力挪到了他身上。
从昼感觉到她注意力被转移,有点焦躁,
他忍受不了裴朝朝看别人,她一看别人,他就控制不住地焦虑,只不过他把这份焦虑掩藏得很好。然而眼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刚掉,而赵息烛是打掉他孩子的人,他不想让她看赵息烛。
换做平时,
他就顺着她的心意,由着她看,等独处的时候再多和她亲密一些,把这些错失的注意力讨回来。
然而这时候,
他难以忍受,十分想要做些什么,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于是他难受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又逼着自己吐出两口血,眼睛闭上,直接开始装晕。
裴朝朝的注意力最后还是聚焦在了从昼身上。
她本身就要借着这机会再继续冷落赵息烛,从昼不管是装晕还是真晕,都给了她向赵息烛发难的由。
她以从昼晕了为由,要求赵息烛把从昼带回司命宫好好照看,对上赵息烛难以置信的目光,她也只是轻描淡写道:“他受了重伤,孩子也掉了,很可怜。”
可是从昼能受什么伤呢?
他孩子是掉了,但还只是个胚胎,只是伤了一点修为,根本不可能虚弱到这个程度。甚至裴朝朝过来之前,从昼还用杀招追着他打,占据上风,一点也不像重伤的样子。裴朝朝一过来,他就气若游丝要晕倒了。
这贱人!
赵息烛想反驳,可是再反驳就会惹裴朝朝厌烦了,
他打碎了牙齿和血吞,把这口气憋回肚子里,把从昼带回了司命宫。
这之后的好几天,
裴朝朝每天除了去看薄夜以外,还会分出一部分时间去看从昼。
一天总共也就只有十二个时辰,她去看别人的时间多了,留给赵息烛的时间就少了。如果他没把从昼的孩子打掉,裴朝朝说不定还要瞒着他见从昼,甚至每隔好几天才会在夜里见一次,但因为他打掉了从昼的孩子,从昼装起柔弱来了,光明正大进了司命宫,裴朝朝现在每天都去他那里好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