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朝朝听见动静,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
捅完刀子,再缓和一下,她觉得赵息烛的状态越来越差了,肉眼可见地憔悴。
她这时候又盘算着继续缓和关系。
于是她放下书,主动出声:“醒了?”
赵息烛不说话。
裴朝朝又问:“怀孕了?”
赵息烛扯了扯唇:“反正你不在乎。”
裴朝朝说:“你没告诉我。”
赵息烛被她的反复折磨得心力交瘁,他有些疲惫,这种疲惫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
他闭上眼:“告诉你你就好好对我吗?我怀孕了,告诉你你就不会让我给那个贱人喂血了吗?你就不会把我甩到地上了吗?”
赵息烛心里是有委屈在的,
裴朝朝从他的话里就能听出来,可她对他没有怜悯,她本性如此,看见赵息烛这副快被她逼疯的憔悴样子,她甚至觉得有趣,觉得兴奋。
但她没将这种兴奋感表露出来。
她游刃有余地操控他的情绪,等他问完话,又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才出声说 :“他是真的伤得很重,只有你能救他了。”
这话一落,
赵息烛心里压着的那股子情绪彻底爆发了,
他把她搁在床头的书往地上狠狠一砸:“那你看他去。”
裴朝朝故意把他火气挑起来,激得他说气话,等他说完了,她又沉默地看他。
她看了他一会,然后叹气:“好吧。”
她不惯着他,应完声,直接起身要走。
赵息烛看见她真要走,胸腔剧烈起伏着,等她走出去两步,终于忍无可忍地拽住她,也不管掌心的伤,狠狠一用力,把她往床上一拽——
裴朝朝顺势跌在床上。
她又转眼看他,不说话。
她视线也有点冷淡,有点不耐烦,不像是最开始的时候,要给他营造幸福的假象,所以对着他笑,和他亲密,好像很爱他一样。要让他难过也是有讲究的,即使捅了一刀子以后要缓一缓,但也不是每一次缓和关系时的态度都要很热情,她一次比一次冷淡,他就一次比一次惴惴不安。
他现在已经很清楚她不爱他的事实。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即使她一次比一次冷淡,他也得自己逼着自己自愈,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维系这段关系。
她不说话。
赵息烛被她冷淡得受不了,终于又拽了她一把,把她拽进怀里。
他忍不住,被情绪和患得患失裹挟着,终于没出息地服软,不住地低下头亲吻她,细碎的吻不含欲/望,落在她眼角、脸颊、唇侧,他像溺水的人拼命拥住救命稻草,低声说:“我说叫你去你就去吗?我叫你对我好一点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听话?”
傲骨是一点一点被碾碎的。
姿态是一次比一次放低的。
他抱住她,已经快忘记从前遇见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会怎么处了,他可能会暴怒,掀桌子砸东西让她滚,和她怄气,想着要扳回一局。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卑微呢?
赵息烛感觉胸腔里有些酸涩,他抱住她,眼睛也有点酸。
竟然有点想哭。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是想让她多看他一眼。
裴朝朝观察着他的情绪,等他真的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才亲了亲他的眼睛:“我怕留在这惹你不高兴。”
她态度变好了。
赵息烛再也发不出脾气,喉咙口像是堵了一团湿棉絮:“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裴朝朝明知故问:“我怎么对你了?”
赵息烛不想说。
他垂下头,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毫无章法地亲吻她,细细碎碎地吻落下,等她踩着他的肩攥着他的头发纾解了,才又一言不发地欺身压下。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也有一天会这样患得患失,迫切地想要拥有一些更紧密的连接,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和她在一起的实感。
第128章 他的报复 让她离不开他
赵息烛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略显懒怠的散漫样, 不生气的时候脸上时常挂着敷衍的笑意,又因为不走心,所以一打眼能给人一种风流的错觉。但实际上, 他这人高傲自矜,自觉没人能配得上他, 因此也算得上是洁身自好, 和风流毫不沾边。
裴朝朝刚进幻境还在失忆的时候, 只不过是亲一亲他,连他衣服都没扒开, 他就自己先一步恼羞成怒了。
在山洞里那次,以及不久前她对他还有好脸色的时候,即使足够亲密, 但他仍旧控制着度, 不放纵,甚至有些端着。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上神,骨子里就是高傲的, 怎么可能让自己放低身段去做那些更孟浪的事。
然而这时候他却和疯了一样, 以往端着不愿意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个遍,抱着人翻来覆去地折腾。
裴朝朝很喜欢他的身体,
足够漂亮, 线条分明, 每一条肌都恰到好处,
然而即便再喜欢,这样一次次折腾下来也累了,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时候,她终于嫌烦了,扇他耳光, 想让他赶紧滚。但她一耳光扇上去 ,这人就反手扼住她的手腕,开始亲吻她的手掌心,然后又开始啃咬她的指尖,力道很重,让她有点疼,却又不至于把她咬出血,一口一口像是想把她嚼碎了吃进肚子里去,这样才能永远不分开。
她踹他,他就由着他踹,等她踹够了,就攥住她的脚踝,就着这个姿势再折腾她。到最后整个寝殿都被弄得一片狼藉,天色黑了又亮,书桌上、躺椅上、甚至地板上,全是散落的衣物和半干的水迹。
他像一条饿疯了的狗,叼住她就不松嘴。
好在他发疯归发疯,却没弄伤裴朝朝。
他没这个胆子,怕真的让她不快,她就厌弃他了。
裴朝朝没受伤,只是太累了,最后眼睛都睁不开,沾枕头就睡了。
赵息烛伺候她伺候习惯了,在她睡着的时候帮她换了衣服,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然后又去厨房帮她准备饭菜。大约是因为怀孕了,他偶尔会感觉有些恶心,尤其是处食材的时候,闻见肉类的腥味就想吐,但他还是把饭给她准备好了。
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有时候疑心是不是自己仍旧没看破这幻境,又或者是不是裴朝朝对这幻境做了什么手脚,他被控制着神智不清了,所以即使她这么对他,他还能像这样心甘情愿地给她端茶倒水,像条被彻底驯服了的狗。
甚至他把饭菜端回来,看见裴朝朝还睡着,
按说他应该去做些什么别的事情等她醒来,然而他却坐在床边,盯着裴朝朝,连眼睛都不想眨。
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他所有的心神都系在她身上,哪怕她正睡着,他也根本没办法做别的事,只想等她醒。
他盯着裴朝朝看了很久,
等到天再次亮起来,裴朝朝才终于有要转醒的迹象。
他又去厨房生火,把饭菜加热了一遍,然后端回寝殿里。
这时候裴朝朝已经醒来了。
她一觉睡醒,身上倒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留的印子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穿上衣服都没完全遮住,脖子上和手背上都有咬痕。
赵息烛把饭菜端到她面前来,他煮了粥,佐了一些小菜,想着她刚睡醒,这样吃应该舒服一些。
他倒是不需要吃饭,其实裴朝朝也不需要吃,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可以靠着吸收灵气度日,不再像凡人一样需要口腹之欲。裴朝朝也并不贪嘴,只是赵息烛觉得,如果他连饭都做不了,能伺候她的事情就又少了一样。
那天薄夜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哪怕他不想承认,但实际上,他好像确实没什么利用价值。
倘若有价值,她也不至于这样对他。
他怕他连伺候人都做不好,她就更不喜欢他了,孕中多思,赵息烛感觉自己有些多愁善感,换做平时他根本不会将自己置于这样卑微的位置,也不会思考这种问题,但他现在忍不住地想,好像进入了一个怪圈。
他用调羹舀起一勺粥,送到裴朝朝嘴边,干巴巴道:“吃饭。”
裴朝朝觉得他现在很乖顺。
行为乖顺,像条狗,但嘴还是很硬,都给她做饭喂饭了,还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决定再将他的棱角打磨一番。
于是她做出不耐烦的表情,把脸往旁边一侧,不吃他喂的粥:“离我远点。”
她这态度——
赵息烛心里又是一阵憋闷。
如果换做是以前,他应该会觉得生气。他都跑去给她做饭了,等着她醒过来亲手喂到她嘴边,她怎么敢还用这个态度对他,简直是不识抬举。然而眼下,这种生气却转化成了憋闷,他心里有些郁郁寡欢,总觉得失落,他都这样伏低做小了,她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对他好一点?
他心口泛起来细细密密的酸涩感,有些喘不过气,想质问她,到底怎么样才能对他好一点,和前一阵子一样。
但他没问。
只是捧着碗,安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过了半晌才扯了扯唇,语气淡淡的:“不想喝粥?”
裴朝朝不在意他心里的想法,既然他这么问了,她就顺着他的话答:“不想喝你喂的。”
赵息烛这时候连那点笑意都端不住了。
他眼皮跳了下,把碗往旁边的桌上一放,碗底碰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只是怕你太累,才想喂你。”
语气不大好,但说的话又像在服软,很矛盾。
裴朝朝不轻不重问:“你也知道我会累?”
她睨了他一眼。
赵息烛被她这么看了一眼,心里一跳,好像抓住了一点她冷淡的症结。
或许只是昨天他太孟浪让她不高兴了,所以她刚才才那样说话。兴许她不那么厌烦他,她只是生气了。他被她一句话操控住情绪,心里骤然升起一点希望来,随后又端起碗,靠近她一点,把勺子往她嘴边送。
道歉的话没说,他开不了口,用行为表示了。
裴朝朝就是要搓磨他,看他这样,直接一挥手,把他手给拍开了。
调羹被这么一甩,掉在旁边地上,砸碎了。
赵息烛被下了脸子,这回是真的有点不高兴,结果一垂眼看见她手腕上还有咬痕,指尖上也还有一些齿印,瞬间又心虚了。
他捉住她的手,轻轻捏她指尖。
裴朝朝又要把他手甩开。
他眼疾手快,趁着她把他甩开之前,往前一倾身,然后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含含糊糊道歉:“是我不对。”
赵息烛以往从来不和人道歉。
他高高在上,做什么都是对的,怎么会做错?
他拉不下脸,也说不出这种话,然而这时候真的把话说出口,他又发觉好像没那么难,就像他最开始也不愿意对她低头,但只要低过一次,就发现不难,最开始不愿意用卑微的姿态求她垂怜,但只要求过一次,就发现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低下头亲吻她的指尖,又和她说:“别生气了,生气打我撒气,你不高兴也打我撒气,别和我煮的饭过不去……我做的配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裴朝朝似笑非笑:“你都怀孕了,我打你,把肚子里的孩子打坏了怎么办?”
赵息烛把她抱紧了点。
他无法抑制地去揣测她话里的意思,一个字一个字地分析,她说这话,意思就是不会打他。
他倒是不在意她打不打他,只不过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接纳了这个孩子,但这话说的,就给人一种他在她心里似乎还没一个孩子来得重要的感觉。
他垂下眼睫,带着她的手摸他腰腹:“那以后不这么折腾了。”
他说:“……我都怀孕了,你别不我,就当为孩子考虑一下,不让她在肚子里听见娘亲和父亲吵架。”
裴朝朝安静看着他,没出声,但也没甩开他。
他眼睛有些酸,捂着肚子,埋头在她脖颈间:“求你。”
这话声音很轻,他说完这两个字后,嘴唇仍旧动了两下,无声地又补上了后半句:别对我这么冷淡。
赵息烛有心求和,姿态放得很低。
裴朝朝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也把态度放温和了,没像前几天这么冷淡。
赵息烛察觉到她态度软化,很惊喜,就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说,能不能一直这样和他过下去,好好过日子。
裴朝朝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
她对他恢复了温和的态度,允许他伺候她。
赵息烛前一阵子给她做饭、洗小衣的时候心情都有些抑郁,酸酸涩涩,但她现在对他态度稍微好了一点,他就觉得是天大的恩赐,她同意他伺候,他做事情的时候脸色也变了,从酸酸涩涩丧着脸变成了高兴地给她做饭、穿衣、洗小衣,哪怕怀孕了也要亲手处食材。
他伺候她都伺候出心得了,
有时候他给她梳头发,会沾沾自喜地想,还有谁比他更会伺候她?
他给他洗的衣服是最干净的,给他做的饭是最合她口味的,给她梳头发更是拿手,梳了几百年。
他承认他爱她,但这份爱里也存在恨意,毕竟他们针锋相对了这么久的时间,她没失忆的时候,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他恨她不给机会,恨她不爱他,现在她失忆了,他也恨她忽冷忽热,恨她没有心。爱和恨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他无法控制自己向她低头,也无法控制自己一遇见她就自动变卑微,但他仍旧会充满报复心地想——
他就要好好伺候她,要比所有人都伺候得更好,这样她就会离不开他了。
哪怕以后有一天她恢复了记忆,她也会因为习惯了他的存在、他的伺候,而离不开他。
他要让她离不开他,这是他报复的方式。
第129章 他有名有分 那我呢
裴朝朝在幻境里其实没什么事情做, 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要把赵息烛伤得体无完肤,再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杀了他。然而它这几天对他摆出相对温和的态度,让他自愈, 没折磨他,她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闲不住, 于是又去了几次薄夜那里。
她去薄夜那的事也没瞒着赵息烛, 但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她对赵息烛心上反反复复的折磨, 她能感觉到赵息烛变安分了很多。
如果换做是以前,她去找薄夜, 赵息烛肯定会醋意大发,跳出来用各种手段阻止她和薄夜见面。然而最近这几天,赵息烛发觉她去找薄夜, 也不敢多问, 甚至表面上装出不知道这事的样子,只是背地里偷偷跟着她。
每次她进薄夜的屋子,赵息烛就视线阴暗地在外面看她, 但不敢进来打扰她。
不过她从薄夜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还没恢复作为幽山帝君时的记忆,所以她每次去薄夜那也没留多久, 就是简单看一看他伤口愈合的情况, 然后就离开了。
不过薄夜的伤愈合得很慢。
他身上到处都是溃烂的伤口, 有些结痂了,但有些迟迟不结痂——
因为赵息烛每次在外面站着,等到裴朝朝走远了以后,才会偷偷进薄夜的房间。
他仗着薄夜起不来床,每次都要狠狠殴打薄夜,裴朝朝在薄夜这留了多久, 他就对薄夜拳打脚踢多久,裴朝朝和薄夜说了几句话,他就也要和薄夜说几句话,向薄夜炫耀自己和裴朝朝的关系,例如裴朝朝今天又摸他肚子了,今天夸他菜做得很合口味一类的。
薄夜则会反唇相讥,
然后两人打得更凶,赵息烛单方面殴打薄夜,薄夜则盯着赵息烛的肚子想一击把他打流产。
来来去去的,
薄夜身上的伤根本没法愈合。
不过赵息烛现在知道分寸了,只会在私底下和薄夜撕扯,不会抬到明面上,免得惹裴朝朝不高兴。
也因此,
这段时间裴朝朝和赵息烛的相处也很和谐。
直到这一天夜里。
赵息烛孕期睡眠浅,有时候会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