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瑶持心叫他这么一问,背脊无故发凉。
她明明毫无头绪,却莫名生出一丝毛骨悚然来,一时间已忘了自己还受锁链的牵制,只定定看着他。
“什么……后果?”
明夷回头时,唇角的笑意凉薄极了:“上古时期资源分配何其不均,在那个法器基本没有的时代,镶嵌‘眼睛’的秘术就等于是铸炼法器,多少人趋之若鹜。”
“因此只要能抓到一对岐山男女,无论老少,皆可沦为提供‘眼睛’的工具。”
她渐渐明白了什么,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往外冒。
“见过圈养牲畜的农庄吗?”
“他们会在里面被逼着一直生产,一直生产,生到不能生为止。而诞下的婴孩则抬上祭台,或许连神智都没生出多少,便成了供人买卖的货品。”
“就算岐山部团结起来又如何?一个部族对付得了成千上万的术士吗?对付得了防不胜防的阴招吗?”
瑶持心脑海里乍然浮现起在小芝记忆之中见到过的情景。
布满符文的施术现场,猩红色的灯烛,昏暗的环境,散发着木头潮气的店铺深处,来来往往面容扭曲的客人,一具又一具镶嵌的“身体”。
奚临呢,他经历过什么?
他也知道这些吗?
扣在腕上的链条蓦地收紧,她不禁往前凑:“那他呢?”
“他的‘眼睛’,有什么能力?”
“啊,说起他就很有意思了。”
明夷笑容慵懒地展开扇子,“他的眼睛,和别人的都不一样……”
也就是在这时,惊天动地的巨响轰然炸开,堪堪落在瑶持心背后。
门墙被外力豁开了一个口,法阵跟着砖石一起携手崩碎。
她只觉有强光打进来,亮得过于突然,正对着的明夷竟有些不能适应,忙开扇挡住视线。
瑶持心还没来得及侧头去看,一道裹挟着黑色火焰的身影破光而至,快得几乎只剩残影,而一闪即逝的,是两线莹亮如玛瑙的红光。
那让碎发遮住眼角的侧脸何其熟悉。
她不禁欣喜。
他的表情凌厉得可怕,好像杀红了眼,带着宛如护食一般的应激反应,不管不顾,兜头就冲前方的明夷一掌拍去。
这变数可谓突如其来,明夷全然没料到奚临会在自己神识覆盖的地方说发疯便发疯,防得措手不及,差点真叫此人拍成肉泥。
他仓促间架起灵气护体,连着挡了他好几招,脚下退开数步,一扇子架住他的攻击:“干什么你!失心疯了?”
“不好好在静室养伤,谁许你跑出来的?”
几步开外站着的青年仿佛与黑烟烈焰同生,外衫已然葬送在了滚烫的煞气里,每一寸皮肤都与外冒的烟雾相连。
他微微喘着气,躬起的腰身缓然直立,半只眼睛皆蒙在发丝之下,望向他时,那神情陌生得极度危险,连处变不惊如明夷当下也小小的一怵。
像走火入魔,又不完全像。
显然除了神志不清外,还因为对他出手而受到血契的拷问。
“把师姐……”
奚临阴冷地盯住他,每说一个字,脸颊边的筋肉由于紧咬牙关而僵硬的颤抖。
“还给我!”
他喊完就打上来,简直不分青红皂白,打得明夷一肚子火。
“冲我吼什么?我又没对她怎么样!”
青年烈火燎原般将他逼到角落,透着剑意寒光的煞气一卷而上,将明夷团团围住,他长袖让黑烟撩到,一时间竟被困得脱不开身。
待控制住了对方,奚临才猝然回头,一把握上扣着瑶持心的锁链,徒手捏了个粉碎。
“奚临!”
刚解放双手的瑶持心正有话想跟他说,冷不防却被青年一把揽住腰,一言不发地冲出殿外。
原地里险些叫黑火烧焦头发的明夷狼狈地扑灭残留在衣袍上的煞气,看向破了个大洞的红墙没好气地嚷道:
“我是伤她还是碰她了?你疯狗投胎吗你!”
瑶持心抱着奚临的脖子,他速度快得惊人,眼花缭乱到几乎瞧不清周遭的景物,也不知他打算带自己去哪儿。
很快,两个人风驰电掣地落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中。
奚临将她放到屋内,终于不自觉地松开了力道,步子略微蹒跚地朝旁踉跄一步。
瑶持心现在有太多事想要问他了,想问他的伤势,想问他的身世,以及关于雍和,关于明夷……
还特别特别地想见到他。
“你怎么样?”
饶是奚临已经往后退了半丈,她依然挨近去,“我听爹说你在我身上放了自己的神魂,前天挨的那一下,是不是很重?有没有事啊?”
这么看不难发现他周身的异样,那些黑烟在她靠过去时会轻轻消散些许,但仍能感觉到非同寻常的热度。
瑶持心恍惚记起来,昔日他将邪祟绞杀成碎肉,也是这般黑气萦绕,灵气外泄,压迫感铺天盖地。
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害他真元大乱,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她连忙捧住他的脸,青年的目光迷离又锋利,俨然不似清醒的神态:“师弟,你看看我。”
奚临汗水润湿了鬓发,那双眼睛满布血丝,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他目光战栗犹疑地瞥了她一眼,又再度皱着眉低了下去。
瑶持心瞧得心里难过极了,伸手替他拨开湿发,“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
“我应该早点来的……”
奚临此刻的耳边一片浑浊,听什么都好似盖了一层水雾,连视线都跟着模糊难辨,全是血色。
维系着煞气的双目让每根筋脉齐齐震颤,失控的灵力加深了他潜意识中最害怕也最担忧的事,他所有的情绪正被无限放大。
那些曾经畏惧的、所求的、期盼的、失去的通通在神识里抵死挣扎,反复撕扯。
只一颤长睫,眼角便一下子滚出血泪来。
“奚临!”
含糊的人声有如隔着千里外,回音空旷。
“你还认得我吗?认得我是谁吗?”
那人在他面前不住轻唤,“我是师姐啊。瑶持心!”
师姐……
他神情茫然不定地抬起眼,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地注视着朱红世界中残存的轮廓。
师姐……
他心里的念头随着这个称呼逐渐执著起来。
师姐是他的。
他心想。
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也不会再有了。
师姐一定要是他的。
他一个人的。
瑶持心从瓷瓶里腾出一粒丹药来喂到他嘴边去:“清心丹,你先吃一颗。”
然而奚临牙关紧闭,就是不肯松口。
她急得束手无策,“奚临,我求求你张嘴好不好。”
就在这时,青年凛冽的星眸猛然朝她望了过来,瑶持心还没等回过神,整个人忽然被他大力抵上了身后的墙,那颗没能送出去的仙丹脱手摔在了地上,叮叮当当地滚了一路。
她的头冷不防磕在冷硬的砖石上,当即抽口了凉气,而奚临滚烫的身躯山一样覆压下来,将她困在逼仄的缝隙之间,越拢越紧。
“奚临!”
瑶持心推不开他,“听我的话,先吃清心丹。”
她想去摸药瓶,可师弟扣着她两只手,动作似乎比当日被紫微星镜所迷时还要蛮横,牙尖从耳垂一直咬到脖颈,在衣襟清楚的裂帛声里,她忽觉吃痛。
青年的牙实实在在地落在那白瓷似的肌肤上,往下再深几分,又再深几分。
瑶持心忍不住“嘶”了一声。
“好疼……好疼啊,你咬疼我了,奚临!”
第107章 雍和(二)[修]算我求你,以后都不……
不知为什么,他比当初那驭兽道咬得要重,好像想起来就心有不甘一样。
哪怕之后消除了痕迹,依然恨不能将曾经咬过这弯颈窝的人碎尸万段。
滚烫的鼻息轻喷起细碎的发丝,嵌进了利齿的皮肉上即刻有鲜血渗出,从起伏的锁骨一直滑落到胸前,与周遭凝脂般的肌肤两相分明,鲜艳得惊心动魄。
直到听见师姐在喊疼,青年才本能地松开了口。
他两手还摁着她的臂膀,此刻抬起头时,唇边沾着的血殷红到接近妖冶,衬得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缺乏血色。
瑶持心暗自抽气,顾不得疼痛就去窥他的反应:“奚临?奚临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是我啊。”
“你看看我,你醒一醒啊。”
可无论她怎么呼喊,声音传入耳中都成了模糊的浑浊。
他的视野里就只装得下那肩颈处鲜红的齿印。
沸腾的煞气将意识冲得一团散乱,奚临约莫十分迷茫,有一瞬竟懵然不知痕迹是几时留下的。
这是他的印记吗?
他茫茫然地想。
罩着一层血雾的世界,万物皆腥红,独她纤瘦的肩上散发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灵力。
属于他的灵气正丝丝缕缕地镶入她体内。
融进血脉里。
不是别人的,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奚临迷离的眼神中无端流露出些许意外的满足来,失控的理智涨潮似的兜头淹没。
师姐是他的。
她可以是他的了。
瑶持心正还要说话,腰间猛地箍紧,整个人被他用力往前一抬,充斥着铁锈味的气息铺天盖地地侵占了唇齿。
“奚……唔——”
奚临的齿尖尚且残留着她自己的血,连同他嘴里干净的味道,半是腥甜半是纯粹地渡进口中。
没了往日清醒的理智克制,他吻得急躁得,蛮横粗暴,几近深切地去寻她的舌,每一次吐息都充满了侵略性,毫无章法地啃咬相撞。
因灵力混乱而滚烫了数倍的气息张牙舞爪地萦绕口齿,与她抵死纠缠。
瑶持心几乎要被他吻得沸腾起来,他身上太烫了,烫得不似寻常,简直招架不住这股劲力和速度。
她刚伸手去推他的肩,手腕便蓦地一紧,奚临擒着她再度抵上冰凉的墙面,此前掀到臂弯上的衣襟急转直下。
耳边是两道清晰的裂帛声。
青年半身衣衫早已烧尽,她肌肤切实贴到他胸膛时,仿若让烈火灼烤过,清晰地发出“呲”一声响。
瑶持心舌尖尚且叫他堵得发不出声,心头却一阵担忧。
完了,自己不会被他烧死吧?
然而很快,那些黑烟貌似反应过来她是谁,渐次收了戾气,缓缓向她身上靠拢,一寸一寸地带着侵占的意味将瑶持心严丝合缝地裹住,裹得两个人不分彼此。
雾气笼罩之处,灼热分明有所减退。
奚临像是终于放过了她的唇,浅吻着脸颊和下巴,辗转磨蹭到耳垂隔着青丝凌乱地咬弄。
她总算得以缓口气,仓皇咽了口唾沫,在他肩上半仰着头细细喘息。
正想着不行,再这么下去要出事。
刚抬眸要说话,青年那俨然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神情倏忽撞进眼底。
她当下便哑然一哽。
瑶持心知道他不对劲。
哪怕上次在紫微星镜中受执念所迷,奚临也从没有过这样的癫狂,从他刚才乍然出现到而今的举动,说是入魔也不为过。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替她挡伤造成的后果。
若换做以前,瑶持心肯定等着看他清醒后的笑话,想着绝对要好好地取笑他一番。
此刻却怎么也起不了玩笑的心思,因为很明白师弟醒来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一阵心疼,伸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宽慰似的揉了揉那把细软的青丝,索性任凭他埋首在自己颈窝的伤口上反复吮吻。
好吧好吧,给他烫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概是记着师姐方才的抗拒,奚临的动作分明有所收敛,唇舌一遍一遍辗转在伤处,沿着锁骨替她吮去血渍。
那咬过的地方半是疼痛半是温润。
瑶持心指尖顷刻泛起一线麻痒,身体不自觉地往下滑。
青年覆压的重量渐吻渐深,她在逼仄的空间与紧贴的距离下半靠着墙。
身前是炽热的胸膛,身后是冰凉的砖石,肌肤挨在粗粝的墙上来回摩挲,上下颠伏,五官六感都比平时放大了数倍。
南岳多云,天并不亮,兼之那扇窗给帘幕掩了一半,是以室内大半陷在昏黑里,仅一束微光洒落进来。
刚刚好落在奚临的背上。
他周身的肌肉恰到好处,不会太夸张,也不至于太纤细,小腹上块垒清晰,手指能顺着垂散的发丝摸到两边劲瘦的琵琶骨。
浅淡的日头照出他背后细细的薄汗,紧实的筋肉近乎有韵律地鼓动着,汗水从脊梁一路往下滑。
青年的眼睛里烧着一团火,微微而启的唇里气息炽热,轻颤着的湿发衬出一张俊秀的脸。
饶是在这种时候,他瞧着居然也并没有多少染上情欲后的扭曲。
五官眉眼依然是纯净清润的。
瑶持心侧目端详他,总觉得他此刻像一头不知迷失在何处的困兽。
张狂又寂寞,凶猛又脆弱。
唯有感情尤其坚定,满心满眼里,就是想要她……
瑶持心攀住他的脖颈。
投在屋内的微光从他身上偏移到了地面,青年修长的五指紧扣着她的腰,一直扣到自己胸膛,贴得严丝合缝。
南岳那八百年不怎么灿烂的太阳无端罕见地一亮,明媚的光衬得枝头的嫩叶都水灵了不少。
小院里轻易不敢有外人擅闯,静悄悄的,连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奚临在睡梦里极其不安稳,错落混乱的画面闪烁不断,萦绕耳畔的似乎全是急促的喘息。
炽烈的空气浮躁极了,无论是触感还是声音,都真实到令人无所适从。
而自己竟怎么都没办法停下来。
他好像深陷于其中,只想更沉溺,更沉溺,沉到无边无尽的黑暗里。
这么想着,指间的力道忍不住就加重了几分,再加重了几分……
恍惚听到有人若有似无地在叫他。
“奚临……”
他梦魇惊醒一般,猛地睁开眼,噌然坐起身。
入目是夕阳橙黄的光,穿过半壁窗棂,投了个四四方方的形状在门上。
周遭静得无比安谧。
雀鸟的鸣啼清脆而绵长,已经是傍晚了。
他莫名放空地发了会儿呆,心口空落落地感到些许茫然。
自己……回房间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记忆一片混乱,隐约还夹杂着没来由的不详之感。
记得先前他在静室内调息打坐,巨响声猝然而起,中途灵气走岔,蛊师不停地叮嘱要保持灵台清明,可煞气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险些撼动神识……
而外面的人都在说,都在说……
青年迷蒙的眼光陡然一清。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掌心下撑着的是冰凉的薄纱,奚临近乎怔忡地转头,躺在身侧的人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刺进视线里。
瑶持心长发披散着,大把大把地铺开,五官眉眼都被青丝盖住,水蓝色的袍子搭在身上,周遭全是扔作一地的衣衫。
射入的落日余晖照得她肌肤莹白得透明,裸露在外的半身满布嫣红和齿痕,深浅不一,有烧伤,还有淤青,明显是尚没来得及自愈的。
其中属左肩锁骨上的牙印最为刺眼。
他看见这一幕再明白不过,整个人堪称窒息,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就此凝固结成了冰。
显然清楚这是由谁造成的。
奚临颤抖地伸手捂上半张脸。
那不是梦。
是真的,他真的……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而且还是在灵力完全失控的情况之下,既没有神智,又带着煞气。
师姐……她怎么承受得了。
奚临嗅到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还未散去的味道,立刻狠狠地咬牙闭上眼睛,在那当下几乎有了想一掌拍死自己的冲动。
瑶持心浑身是浅伤,此刻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丝生气也无,一时竟让他生出惶惶的恐惧来。
若师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自己一手害死她的?
她明明千里迢迢……千里迢迢跑这么远来找他……
奚临满心的慌乱起落不定,只觉气血冲上了脑门,当下隐隐有再度被反噬的征兆。
忽然,眼前的人微微一动,仿佛是发现他起身了。
他所有纷乱的灵气登时凝滞,怔愣地不敢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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