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瑶光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胖老头洋洋得意地一捋青须,甩着大袖挺进得趾高气昂。
当初拿到那颗惑乱过叶琼芳的迷惘鸟妖核时,他就想着要找机会进来一探。
经炼丹炉提炼后的妖核能够替自己瞒过瑶光山上的法阵,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利用这张脸混入仙山内部。
只要不主动跟人交谈,短时间内露馅的可能性不大。
黑袍人熟门熟路地在殿宇里转悠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那尊汉白玉雕的祖师像。雕像下是方形的巨大底座。
据说每一代瑶光掌门继任之时,都会在这个地方,与前一任完成传承仪式。
真是神秘。
谁也不知道他俩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神秘得藏头露尾,见不得光一般。
他太好奇了。
一开始制定的计划里其实并不包括触动这大殿内的东西,知道那死胖子肯定会防范他的灵气,他还不想打草惊蛇。
但观澜拿到了瑶持心的血,情况就不一样了,他突然有了个想法。
那丫头是瑶光明的亲骨肉,如若用她的灵力掺杂着自己的血混成一锅炖了,岂不是能完美复刻出瑶光明本人的灵气?
料想在殿中施为也不会惊动到那老匹夫的灵感。
“就让我来看看。”
“掌门”伸出手,探向面前的白玉底座,“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
凭他的修为,不用太费劲便捕捉到底座上设下的禁制,流水似的符文飞快从虹膜上晃过,他翻阅符咒的速度之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仅仅看了个开头,此人的表情已逐渐兴奋起来,瞳孔摆动得愈发急促,简直不敢相信。
难怪他们当年如此讳莫如深。
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将是怎样的轰动三界,震撼玄门!
说不定,说不定还会改变整个九州的局面。
瑶光山的背后,竟然藏着如此玄妙诡谲之事……
而近乎是在他触碰到禁制的瞬间,瑶光明猝然睁眼,平地里化作一捧水雾,转身出现在了天宫门口,当即杀了进去。
黑袍人尚未翻完全部的内容,惊觉他赶到,倏地撤回了手——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他心下虽狐疑,动作却极利落,接住了当世凌绝顶打来的一击术法,两道灵气于半道相遇,实力居然算是不相上下,撞出一股足以山崩地裂的余威。
好在这里有老祖的结界压制才没直接震塌一座山。
瑶光明看清来者,顿时惊疑不定地皱眉:“是你!”
那人眼见暴露,半点也不慌张,反而扬起下巴朗声大笑,望向他的目光堪称鄙夷:“瑶光明,你藏得可够深啊。”
真正的瑶光掌门惊怒交加,咬牙切齿道:“你都看到些什么?”
对方并不回答,而且深谙能屈能伸之道,一点不怕丢人,自知打不过,嘲讽完了掉头就跑。
“站住!”
黑袍人却毫不恋战,出了大殿且战且退,只为脱身。
他现在有妖核护体,镇山阵暂时不会来阻他,只要摆脱瑶光明的追杀,其余门徒哪里有本事拦得住他的去路。
高手交锋寻常修士肉眼根本难以察觉。
两人转瞬飞出三座山头,也就是在这时,高空的黑袍人余光一偏,精准地发现了走在路上的一道纤细身影。
等瑶光明意识到他准备做什么已经迟了,一道符咒当空拍了下去,他心上大震,骤然变了脸,号称当世的飞升第一人竟给吓得面无血色。
“住手!”
正在门派里游荡的瑶持心忽觉耳边有谁叫了她一声,貌似是老爹声音,还没等回神,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劲风破空逼近。
她未必看清发生了何事,但修士的本能让她感知到有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行将撞上来,无故一阵胆寒,不自觉往后退了小半步。
瑶光明一面追赶一面出手要回护,内心却很清楚地知道无力回天了。
仙尊的额头顷刻渗出薄汗。
电光石火的刹那,在瑶持心的眉尖亮起了一个纹样。
繁复的图腾跳到她眼前,明光如火,火焰里透着久违而熟悉的气息,义无反顾地替她扛下了这当头一击。
火光震颤不休。
然后“砰”地碎开。
四分五裂的星火自她视线中划过,双眸上映出碎片的光,瑶持心怔忡地愣在当场。
刚刚,那是什么……
远在九州尽头的南岳荒郊,邪祟混战的腥风里杀机四伏,刀光剑影不分彼此地交织着,满目充斥着狂暴的灵气。
奚临瞳孔忽然一凛,心脉猛地巨颤,他捂着胸口,立时从高悬的半空直直坠了下去,摔得烟尘四起,地动山摇,偏头便吐了一口鲜血。
青年几乎不可置信地艰难抬起眼。
师姐……
“丫头!”
瑶光明落到她跟前上上下下紧张地打量,“你好不好,受伤了没有啊?快让爹看看——”
瑶持心的目光却久久未能聚焦,她瞳孔无神地僵在原地,脑中潜意识地漫上无边无际的惶恐。
“爹。”她飞快转向旁边的老父亲,“方才那是怎么回事?”
只这么片刻的分神,擅闯仙山的不速之客早已不知去向,他无可奈何:“是个胆大包天的小贼,让他逃了……”
“不是。”
瑶持心急迫地抓着他的手臂,“我是说在我身上发生的,那道红光,那是什么?”
瑶光明闻言,眼里到底露出几分不忍之色,他犹豫片刻,叹惋道:
“有人放了自己的一半神魂在你体内,关键时刻如遇致命险境,会由他本人替你身受。”
她紧皱的眉心讷讷地展开,记忆不着痕迹地泼进脑海。
在仙市月夜之下,和朱璎比武之前,那个人曾经拨开她额间的碎发轻轻吻上去,说要送她一件东西。
——“你姑且把它当作护身符吧,不会影响你什么。”
原来护身符是这个意思……
她才知道早在那个时候起,他就真的已经把自己的命交给她了。
“替我身受……”
瑶持心不确定地问道,“就是说,刚刚那道符咒,是直接打在他身上的吗?”
老父亲看着她,无言地如实点头。
有那么一瞬她忽然被某种强烈的情绪兜头淹没,像纯粹到纤尘不染的心意,不求将来,不论朝夕地兀自燃烧着,一直烧到灰飞烟灭为止。
她用力抿起唇,欲言又止地喃喃道:“奚临……”
这个傻子,你为什么总也不说啊!
可是灵台上再也不会听到回应她的声音。
挨了刚刚那一下,他现在怎么样了?
既是有致命的危险,肯定不似寻常的小伤,要是他从此境界跌落,被别的邪祟欺负可如何是好。
这回真是要害死他了!
瑶持心红着眼圈,朝无边无际地夜空望去,然后狠狠地一咬牙,想也不想地掉头往回走。
混战之中,明夷一眼就看到奚临的情况,他反应不可谓不快,趁边上一个邪祟妄图偷袭之前,扇了一道封印咒过去,亲自踏足战场,飞快拉他起来。
“你!”明夷捏着扇子简直气急败坏,“这么重要的术,你都敢轻易乱用,还是在如此紧要关的关头,今日若是没我在,你就死这儿了知不知道!”
“她是你什么人啊,值得你这样吗?”
奚临此刻无暇顾及他的质问。
自己能清楚地感知到之前留在瑶持心体内的一线命符崩碎。
那是唯有在生死之间,千钧一发才会触发的秘术。
师姐遇到什么事了,她不是在瑶光山吗?
有瑶光明护着,怎么会危及性命。
在那当下,他不由心乱如麻,挣扎着扭头看向北方。
仙山一定有事发生,她现在安不安全,脱离危险了没有?
奚临分明一刻也放不下心,可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唇角的血沿着下巴滴落在地。
偏偏他脱不开身。
“别想着她好不好了!”明夷险些七窍生烟,“你以为你自己比人家多一条命吗?想想你怎么办吧!”
没了奚临他战力损失大半,明夷只好一扇子往天上一扇,暂且退兵。
第105章 爱别离(五)连真实名姓都没同你说,……
瑶持心披着月色回到自己的房中,她收拾出一个空的须弥境,将用得上的东西全部打包进去。
大师姐动作太急,冷不防掀翻了手边的一堆法器。
当初离开仙市前仓促带走还未归置的鸡零狗碎掉了出来,洒得满地都是。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
她一面心烦意乱,一面着手整理,刚拎起衣袍长裙,忽有何物从其中轻飘飘地滑落,一直落到脚边。
那居然是封信。
封页上写着由她亲启。
瑶持心瞬间就猜到是奚临留下的,她忙把衣衫放在一边。
这是只能用自己的灵气才可拆开的信封。
里面的笺纸厚厚的有好几张,笔墨清晰可见。奚临的字迹她不太熟,如今才真真切切地留意是什么模样。
白燕行的字端秀,林朔的豪放,师弟的却很清爽,落在纸上的言语依旧内敛克制,字里行间都是他的心情。
“之前我说因为师姐才上瑶光山,是真话,没有骗你。”
“所以他们不知道我在这,也并不知道你们的秘密。”
“我在雍和多年,对其知根知底,我想,应该是与当年之事无关。”
即便在那时,他还没忘记安她的心,通篇里有好多个抱歉和对不起。
写他从前的身份,他隐瞒的理由,以及他为什么要离开——
“我没想过瞒你。”
墨迹在此处顿了许久,仿佛是因落笔之人反复犹豫。
“但我自己的来历……我说不出口,说出来,你就不止是介意,那么简单了……”
瑶持心看到这里,忽然就明白当日在仙市长街上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师姐……很讨厌邪修吗?”
她想起野林子里遭遇邪祟时,奚临一系列反常的表现,想起那块谁都束手无策,偏他不动声色拿到的乌骨。
他是因为我才暴露的……
这个念头后知后觉地在她潜意识里生根发芽。
如果不是我一定要穷奇遗骸,他不至于被雍和的人发现。
她瞬间内疚极了,掌心顺着眉眼用力捂了一下,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竟然怀疑过他。
我怎么可以怀疑他啊……
瑶持心忽然越想越伤心,捏着信纸的手一并掩上脸颊,呜咽地哭出声来。
然而房内也再没有别人。
她只好对着桌上通明的烛灯含糊不清地自责道:“元老,我害死他了。”
“奚临要是因为替我扛下那一掌有个什么好歹,怎么办啊……”
她捂着脸满手湿意地“呜呜”道:“我为什么要说自己‘最讨厌邪修了’,他听完会怎么想,他肯定难过死了。”
摆在面前的灯台被她这毫无仪态章法的哭声弄得无所适从,连光都放得柔和了许多。
这封信应该是写于离开仙市之前,奚临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回去的打算。
书信的末尾处,青年的笔锋分明板正了不少,似乎是一笔一划,一字一顿。
隔着单薄的纸与墨,小心翼翼又带着期盼地问她:
“我欠着人家一笔账,这次一走,大概是要等了结一切才得脱身了。”
“届时,若我再来仙山寻师姐……”
“师姐可以见我一面吗?”
像是连日来的情绪决堤般冲口而出,她坐在桌边宣泄了一场,而后闭目扬起头,深深一吸气,将所有未尽的喜怒哀乐全数平复了下去。
再睁眼,瑶持心的目光无端锐利了不少,下定决心似的。
她重新打开须弥境,将这些年零零散散积攒的灵石和珍稀物品,一口气都找了出来,一股脑地往里面塞。
瑶光明今日没有在小湖畔打坐修炼,反而留在了青龙峰的大殿内。
他身边的大弟子安安静静出现时,老僧入定的掌门依旧阖目未动,周身的气场却降下三分,示意他但说无妨。
“掌门,师姐偷偷通过流云渡的法阵传送出山了。”
瑶光明似乎并不很惊讶:“她一个人?”
“一个人。”大弟子回道,“还带走了一批价值不菲的天材地宝。”
说完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问,“可要弟子带人立刻将她追回来?”
端坐在上的老父亲悠悠开眼,神情中只有无奈,他深感头疼地低低一叹。
“不用了,她是真的喜欢,就让她去吧。”
小丫头稀里糊涂活了两百年,好不容易有个钟情之人,又何必让她难过呢。
对于瑶持心,他一直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能满足就满足,尽量不伤她的心。
大弟子知道掌门遇上和师姐有关的事向来毫无原则,只好见怪不怪了:“但是她孤身在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瑶光明不紧不慢,“没事,我自有主张。”
雍和神宫内,日前浩浩荡荡出门打架的妖魔鬼怪们十分意外地提早回府了。
奚临是用整副灵骨替瑶持心挨了那记险些致命的杀招,虽然不知出手的是何人,可修为绝对不低。
他回到古城时,已经站不太稳,体内失控的煞气一茬接着一茬往外冒。
明夷立刻吩咐下去,所有闲杂人等退避至三进院之外,又叫赶紧请蛊师过来。
邪修和仙门不同,没有正经的丹道,丹道初期大多柔弱,不擅斗法,且十分需要耐心磨砺,所以邪祟们不修医理,只修毒术。
奚临是与煞气相伴相生的体质,他一旦虚弱,那些黑烟也跟着找不着北,颇有走火入魔之象,三名蛊师并一个明夷,一时半刻居然压不下去。
撑着扇子青筋凸起的雍和主人眼见他脖颈上裸露的肌肤一阵红一阵白,暗青色的鳞片逐渐爬上了耳根。
奚临瞳孔腥红而狰狞地攥紧五指,好一会儿才喘息着闭上眼睛。
刚替他平复好了身体,这才过了多久?
明夷瞧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到底是什么女人那么危险,你一走开就闹出事,我看你是被人骗了吧?人家故意拿你的命当炮灰用,冲锋陷阵刺杀大能都不带怕的!”
奚临皱起眉,分明没多少余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你闭嘴吧。”
他双手结印,咬着牙道:“看看你这副德行,成什么样子——跟鬼迷心窍了似的。”
“告诉你,回头我非杀了她不可,免得你日后再坏我的好事!”
青年狠狠抬头去瞪他,似乎是想反驳什么,蛊师驱使的小虫正一口咬住了筋脉,他只觉倦意铺天盖地淹没上来,下一瞬便身不由己地昏睡过去。
这日,瑶光山的玄武大长老早早起身,正准备到库房养护上次前往仙市所用的那辆马车法器,拎着两手的器具刚转进停放的地方,整个人僵在原地——
车不见了。
全仙门上下有资格挪用他法器的不会超过五个。
此刻顺走了大铁车的瑶持心奔赴在前往南岳的路上。
她万万想不到此物如此好使,很明显先前殷岸受老爹的嘱咐,为了盯着奚临,有意放慢了速度,眼下全力调动,简直能一日千里。
不到半天就已然横跨了两个小国的疆域,向着红日落下的方向飞速疾驰。
瑶持心很清楚她的举动绝对逃不过老父亲的眼睛,原本做好了追兵赶来要如何应对的准备,谁承想沿途平静无波,什么也没发生。
大师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家出走了。
放在人间,这俨然是一出活生生的闺阁大小姐私奔马夫的戏码!
说马夫还不够贴切,恐怕得是街头小混混,地痞大流氓。
南岳和荆楚、北晋等地不同,按照玄门划分它不在甲乙丙三类资源地当中,属于“无主之地”,里面的东西皆可自由拿取。
而在凡人的认知中,此处也并不太平,几个小国天天打仗,兵祸连结,政权更替频繁,连不作为如北晋,与之相比都是富国民安的去处了。
修士有仙山,邪祟则多聚居于福地,那些诡谲莫测的荒郊深处,弥漫着大雾的地方,或许便是邪修的紫府洞天。
铁马车载着瑶持心横穿过沼气氤氲的洼地,一座辽阔的古城赫然出现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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