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持心眼睛都快看瞎了,在普通弟子中并未寻到异样的线索。
朱雀峰长老从开山立派起到叶琼芳一共有七任,每一任交接的日期很近,大概均为师徒传承,且其中五位皆为女子,余下两人长相寻常,也瞧不出有篡改的迹象。
“朱雀的历任长老,师父很早就向我介绍了,每位的来历都很清晰,应该没有问题。”
南座这边一无所获。
她俩回到大家约定集合的地点。
白虎峰霁晴云的书房内,奚临二人也差不多刚刚查完,西座的情况和朱雀基本一致。
也就是说,这人不属于西南两峰中的任何一座。
尽管预料到对方的身份不是那么容易找出来,但忙活半天颗粒无收,四个人还是有些沉默。
这表示他们接下来不得不朝青龙、玄武两峰入手。
一个是掌门,一个是毫不知情的殷岸长老,怎么都不及自己人方便,风险很大。
靠在墙上的奚临忽然问:“如果有人想对此人的情报动手脚,能不能做到天衣无缝?即便我们看了,也找不出破绽的那种。”
“不太可能。”林朔摇了摇头,“瑶光山没那么多‘法外之地’,这是古早立派掌门定下的规矩,他只要在瑶光待过,就一定有记录。”
凭他和雪薇现在的职权,顶多也只能查到东北两座的普通弟子为止,长老以上的名册是没有权力翻阅的。
瑶持心若有所思地琢磨:“我爹接任掌门之前就是青龙峰的长老了,他光是掌门就做了近千年,当长老的年月也不短。”
而上一任青龙长老正是前任掌门,此人总不可能比前掌门的岁数还要大,那得是上古时的老神仙了。
“所以综合来看,剩下最大的可能就是……”
四人心领神会。
“殷长老的玄武峰!”
天气接连几日放晴,暖阳高照。
和叶琼芳的小院子不同,殷岸的住处要宽敞十倍,堆满了用以熔炼的材料和熔炼后的各色法器。
木质的机关人偶步伐僵硬地做着洒扫、除尘的工作。
而另一侧是个大花圃,仰赖仙山四季如春的气候,里面种满了各色奇花异草。
殷岸正拎着陶壶,套着他那几百年不变的兜帽长袍,宽袖曳地,身姿轻快地走去给花木浇水除虫。
“大长老!”
刚蹲下,背后就听见有人在唤他。
玄武长老撅着腚转头,院门口的两只人偶恭恭敬敬地冲来者鞠躬,花一样的小姑娘明媚灿烂地挥手小跑进来。
殷岸忙把水壶一搁,起身去迎她。
“长老,我特地给你做了甜甜的糕饼,是你最爱吃的蛋黄馅。”大师姐笑容鲜艳又热情地举起食盒,“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啊。”
大概没有人不喜欢漂亮还爱笑的年轻女孩子……虽说瑶持心在同辈人中也不年轻了,但到底是漂亮的。
殷岸手舞足蹈颇为受宠若惊,显然看见她造访心情特别好。
他接了点心,拉她去花园的石桌前落座,示意等一等,自己去泡点茶。
由于家里就有个老头子,瑶持心哄老年人可谓得心应手。
她坐在原地脸上挂着笑,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周遭打量了一圈。
殷岸长老的弟子们大多也很阴暗,因而将心比心,他从来不招门徒帮自己打下手,万事能亲力亲为就亲力亲为。
虽然感觉挺对不起大长老的。
但是……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大师姐对着屋内欢快煮茶的背影默默作了个揖。
抱歉了,长老!
“瑶持心!”
便是在这个时候,院外又有一人登门,且嗓音洪亮掷地有声。
人偶还没来得及鞠躬,已被对方掀起的劲风扇歪了脑袋,林大公子高挑的身影一路逼到近前,俨然是兴师问罪的态度。
大师姐不明所以地眨眼睛:“干什么啊,这么大嗓门。”
“你还有脸问!”
“我怎么就没脸问了?”
殷岸端着托盘走出门时,就见院子里的两人不知为何针锋相对。
长老来了。
瑶持心挤眉弄眼地朝林朔示意。
——快找个理由跟我吵起来。
想不到这个起头的任务居然在自己身上,林大公子一瞬间有点慌。
——怎么是我找?
瑶持心狠狠地一抿唇。
——哪次不是你先找茬?你平时那么能挑事儿的,今天怎么哑巴了!
瑶持心一面在跟林朔唱大戏,一面在灵台上与奚临保持联系。
“师姐,我到书阁外了,你们那边怎么样?”
“……还好,我看殷长老目前没什么异常,应该没有发现。”
要查玄武历任峰主的名册,又不能明面上借阅,就只好当一回梁上君子。
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封禁,悄无声息摸进别人的住处,从小光正伟岸的林大公子一窍不通,他只会当君子,上不了房梁,这活儿还得由师弟来。
林朔也不得不承认,奚临干这个确实比他在行,按他的话说——不愧是当过邪修的,很麻利。
因此术业有专攻,他只能跑来和瑶持心声东击西了。
其余两峰的普通弟子雪薇正在查,他们三人则负责长老名录。
奚临守在藏书阁楼外的结界前,名册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此处的禁制并不复杂,不过为防万一,仍需要人帮着引走大长老灵感的注意。
“你们还没好?”
他避开沿途巡查的机关人偶,语气平静地奇怪:“以前你跟林朔吵架不是吵得很快吗?”
瑶持心忙得不可开交:“还没好,那真吵架和装吵架毕竟不一样嘛。”
这边的林大公子犹在和她翻来覆去车轱辘似的和稀泥。
“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好在他俩平时莫名其妙就能吵翻天是常有的事,尽管瞧着对话十分贫瘠,倒也并不突兀,至少大长老是信了。
以往不是雪薇劝阻,就是叶琼芳帮忙镇压,殷岸从来都束手无策,可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辈,又不得不出面调停。
他手足无措地安抚这个又安抚那个,想起来有糕点,忙邀请林朔坐下来一块儿吃。
“这事儿您别管,今天我非得跟她算总账不可!”
大概是吵得激亢了一点,他这一拂袖不要紧,袖袍不经意掀翻了大师姐拿来的那份糕点。
盘子和点心一起摔了个稀碎。
瑶持心只盯着地上的尸体呆了瞬息,当即拔高了声音:“林朔!!”
她忍不住用了传音:要吵就吵,你干什么砸我的东西?
我不是故意的。
林大公子不明白她哪儿那么大反应:两盘糕点而已,本来你就是拿它当幌子的,那做的也不好吃啊。
奚临隔着灵台听到这里,能猜出师姐即将爆发的情绪。
一,二,三……
他手指刚竖起第三根,瑶持心在那头出离愤怒:“是糕点的问题吗?是盘子,盘子!你知不知道这盘子有多贵?当年仙市我花完了全部家当才拿下的,只此一件!”
“再说我是做给你吃的吗?好不好吃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同时在灵台上问:“师弟,你觉得好吃吗!”
奚临不假思索:“好吃的。”
这下是真吵架了,双方的感情都很丰沛。
殷大长老捧着托盘,视线从两人的交锋上来回打转,逐渐发现事态的焦灼。
林朔:“再贵它也就是个盘子,盘子!再说你都知道今天要来给长老送糕点还用这么贵的东西!”
瑶持心:“我怎么知道你会打碎!”
“两百岁的人了,连自己的袖子都管不好吗?你白长这么大个儿啊?”
殷岸忙放下茶水试图劝阻,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劝架比说话还费劲,千岁老人听着他二人速一个快过一个,愣是没憋出半个字来。
瑶持心:“大长老好心好意请你吃点心,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当场摔了长老的碗,这是对长辈该有的态度吗?你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殷岸赶紧在边上表示自己没关系,可以随便不把他放在眼里的。
然而林朔长这么大自诩礼数周全,尊师敬道,哪里受得了她这番指责,当场脸都激红了:“我是无心之失,又不是存心无礼,而且我不是道过歉了吗?”转头就冲殷岸道:“长老,对不起!”
殷岸:“……”
瑶持心:“你敷衍至极!”
林朔:“你不敷衍,你在这里嚷嚷你跟长老道歉了吗?我刚才道过了,你道了吗?”
“我道了,我满心满眼都是对长老的尊重!”
“你胡说八道!”
殷岸被两拨嗓门挤在中间,有那么一瞬觉得空间逼仄,空气稀薄,偏偏他俩没有一个肯放过他,还要让他主持公道。
林朔:“大长老!你说说她是不是没事找事!”
瑶持心:“大长老!”
殷岸:“……”
大长老那兜帽下模糊不清的面孔上貌似都激出了热汗,硬生生被逼得后退一步。
谁来救救他……
此时此刻,在朱雀峰翻查弟子册的雪薇隐有所感地抬起头,颇为同情地自语道:
“这算是虐待老人吗?”
趁着师姐和林朔气场全开之际,奚临成功潜进了藏书阁内。
殷岸此刻头都大了,想必也没工夫留意这边细微的动静——奚临现在是掌门认可过的瑶光弟子,许多禁制对他的敌意并不大。
四象峰存放卷宗的书阁装潢格局大差不差,很快他就寻到收存名录的格架。
长老小院里进入了短暂的休战时期。
一排排机关人偶瑟瑟发抖地蜷在角落,花圃里的草木都瞧着蔫耷不少。
瑶持心吵累了,就着茶水润嗓子,边喘气边问他:“师弟,你找到了吗?”
隔了一会儿,才听到答复。
“找到了。”
青年的声音四平八稳,“猜得没错,他的确是玄武峰前几任的长老。”
“真的?”
林朔还在一旁同殷岸大倒苦水,瑶持心已经坐直了身体,“他叫什么?出身来历呢?”
“能不能拓下一份副本,我们回来仔细研究研究?”
“不能。”奚临合上名册,“那一页被销毁了。”
回到据点时,天堪堪擦黑。
因为各峰还有庶务要处理,忙了两日,四人聚在屋内,这会儿都有些疲倦,各自发各自的呆。
林朔翻出几包茶叶与膳堂送来的瓜果,勉强招待一下客人。
他这儿不似大师姐的住处,吃的喝的花样齐全。
如今既确定对方曾经做过瑶光山四象峰的峰主,那雪薇也没必要翻查普通的弟子名录了。
其长老的卷宗都已抹去,做门徒时候的痕迹只怕更少。
瑶持心趴在桌上拿手拨动空了的杯子。
事先他们想过这人的身份在名册内可能会被隐瞒,却没想隐瞒得如此简单粗暴。
谁销毁的。
掌门吗?
“殷长老入瑶光山有五百多年,而据名单显示,他前一任峰主辞任是一千多年前,二者相差了快六七百年,这期间空置的时间未免太长了,难道七百年间瑶光就没有一个玄武峰主主持大局吗?”
册子奚临不便带回,于是口头向众人解释他所见到的内容。
“所以我猜想,他们两人中间应该还有一个,那人恰好在殷长老之前,又在上上一任玄武峰主之后。”
林朔思忖道:“一千多年前的瑶光长老……”
就这个身份,没有名姓没有更多的线索,接下来还能怎么查?
“等一下……”
瑶持心从桌边起身,“堂堂长老,却会被我爹抹去痕迹,是不是证明这个人,是瑶光山不愿承认的人?那既然如此……”
她越说越笃定:
“就还有一个地方,他很可能曾经待过!”
此话一经开口,几个人都意识到这指的是什么。
瑶光关禁闭的冰封谷,叶琼芳如今的闭关之处。
林朔目光不自觉朝雪薇投去,见她果然也微微愣了一下。
冰封峡谷是大能的监牢,向来进去的只有化境以上的高手,的确是个值得一试的思路。
他当机立断道:“冰封谷的记录就放在白虎峰,我带你们过去——”
话音没落,身后便听到一个苍老沉着的腔调缓缓打断:
“不用去了。”
窗外的天已然黑透。
这是霁晴云的书房,林朔借昔日剑修天才的余威布置了对外封闭五感的禁制,然而当那人从墙后款步走进来时,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剑拔弩张的禁制像是哑巴了,连吭也没吭一声,仿佛是给对方守门的。
一屋子的年轻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就见月光之下,那身宽体胖,华服着锦的大能好整以暇地站定,神情波澜不惊地扫了过来。
“掌……门。”
他猜到瑶光明多半会察觉。
就他们目前的这点禁制很难挡住大能的视线,更别说是四个人一起行动,被凌绝顶注意到是迟早的事。
他只是很好奇,掌门对此会作何应对?
大师姐的震惊就很纯粹了,有种小孩子背着父母偷偷做坏事给抓了个正着的感觉,手脚都不知要往哪儿放。
“老、老爹……”
瑶光明隔着人群看向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才开口:“我知道你们想了解什么。”
说完这话,许是发现这帮孩子的尴尬,毕竟是在瞒着自己调查,为了缓和众人的紧张,他往前走了半步,温和道:“别都站着,先坐吧。”
话虽如此,可没有一个真的敢坐。
连瑶持心也难得流露出几分心虚,此事说到底是她起的头。
于是瑶光明自行动手把林大公子摆在桌上的热茶给自己满上一杯。
剑修不讲究吃食,无论是霁晴云抑或林朔,茶酒都是有什么喝什么。
林家家底厚,这大概是族中寄来的上等好茶,泡开就有一股清香四溢。
“那人是我的师兄。”
他冷不丁出声。
“在娘胎里时,他晚我一步落地,不服气叫我一声兄长,所以入瑶光山拜师,便抢着认了师父,师门关系上比我略长一点。”
瑶持心闻言,先是想着,居然还能这样?
随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老爹的亲兄弟,那不就是,自己的小叔叔?
她对这个认知太缺乏实感了。
玄门里其实倒也不是没有血亲族亲同门修行的,主要是自家老父亲的岁数实在太大,两千年,许多修士未必熬得到这份年纪,要么半途殉道,要么无疾而终。
瑶持心从生下来就没听说过什么叔伯姑姨。
如今突然告诉她,还有个和老爹同岁的叔叔。
即便隐隐约约已有了一些猜测,可得到这个答案依然分外吃惊。
瑶光明端起清茶浅饮了一口,“因家中遭逢巨变,双亲俱亡,我们俩十岁上仙山,皆拜在当时的掌门……我的师父座下,也跟着他一起改姓了‘瑶’。
“我随师尊走的符法一道,而师兄……光灭则于铸器、炼丹两道均有建树,他是两门双修。”
瑶持心呼吸一凛,带着几丝亢奋与奚临不言而喻地对视。
昔年那个在饮食上下毒的人!
“由于一母同胞的关系,我二人天赋不相上下,修炼的进度也一直相差无几,几百年后同时突破了朝元、化境,并受师尊器重,分别位列青龙、玄武两峰的峰主。”
“师兄野心勃勃,一心奔着掌门之位,做什么事情都格外积极,那些年瑶光铸器道在他手上的确光耀不少。”
瑶光明言至于此,轻轻摇头,“但因为道心契合,同修符法之故,我与师尊常常切磋讨论,自然走得更近些。光灭从那时就已心生不满,总觉得他对我过分偏袒。”
极北之海的剑宗海岛上。
观澜给对面这身披黑袍的瑶光山前大长老亲自温好热酒。
打从几年前双方签下血契后,瑶光灭就待在剑宗再也没出去过。
他安排了一处隐蔽的秘境供他炼器炼丹,打坐修行,平时那是要什么给什么,伺候得跟祖宗似的。
不知怎的兴起,剑宗宗主突然对陈年旧事好奇起来,顺口一提:“听说前辈当初遭瑶光明排挤诬陷,才叛逃出山,事发之时正值两任掌门交替,瑶光明刚接手镇山印,就一点情面也不留,直接对前辈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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