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说。”
“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瑶持心不明所以地思忖:“奇怪的事?”
“嗯……我好像做了个梦……不过记不太清了。”
“除了梦呢?”他追问,“还有别的什么让你在意的地方吗?”
瑶持心隐约觉出他话里有话,不由松开手:“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她警惕道:“出什么事了吗?”
奚临神情严肃:“知不知道昨天深夜,有一个人在你床边站了很久。”
她闻言想象着那幅情景,先毛骨悚然地抱起双臂来回搓揉:“不知道……谁啊?”
奚临:“你的父亲,瑶光掌门。”
他在这间房内设了禁制,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仙山是瑶光明的地盘,难保隔墙有耳。但掌门修为境界在他之上,奚临也没有把握一定能防住。
他将昨日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瑶持心。
大师姐听得满脸目瞪口呆,余下的一点困意灰飞烟灭,半晌没回过神。
“当时你的住处被他用神识隔绝,我瞧不见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未免误会,奚临谨慎地问:“掌门以前也会如此吗?”
瑶持心顿时缓缓摇头。
这怎么可能,谁会半夜三更地跑到她房里来,还刻意不叫醒她?
“你、你确定那个人是我爹?你没看走眼吗?”
话一出口,她想到的却是:这是第一次吗?
还是说,这些年来,老爹来过不止一回?
毕竟她的灵感不及奚临敏锐,从小到大又是独居,哪怕和揽月她们走得近,几个小丫头晚上睡得比她还沉。
如老爹这等修为,要不是他,恐怕没人能察觉。
青年不言而喻地一颔首。
当从她口中得到答复,奚临才重新郑重地开了口:“师姐,我想了一夜,总感觉某些事情有点蹊跷。”
瑶持心没来由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哪些事情?”
“当年你和掌门一提镇山印,他第二天就先派林朔、殷长老盯着我,接着是清查内外门。却没动过后山和几位长老,你不觉得。”他顿了一顿,“掌门对泄密之人的身份,其实有个大致的猜测吗?”
“我甚至怀疑,他已经知晓对方的来历了。”
瑶持心立马抓住重点,人都坐直了:“你还是认为有内鬼的存在?”
他们以前就这个问题讨论过很多次,由于剑宗再未有可疑的举动,而这些年她同奚临一起留意着门中弟子,仙山又一直相安无事,谁都没找到线索和蛛丝马迹。
瑶持心几乎快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想不到今天他竟主动提起。
奚临并未正面回答,反问道:“其实有件事我在意很久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用神魂替你挡了一记杀招?”
她当然记得。
就是在这之后,自己担心他有什么不测才千里迢迢跑去南岳。
“那时你说只是个小贼,我就觉得很奇怪。”
“师姐你的修为已入朝元之境,哪怕根骨差一点,这境界放在仙门,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让人一击致命的,来犯者至少得在化境以上。”
奚临言至于此,定定地看着她,“而如若是高手擅闯瑶光,镇山大阵为何不动?退一步讲,是那人使了什么手段,可掌门明明亲自与之交过手,又为什么没有任何举措——既没派人追查,也没有告知上下加以防范。”
“被来历不明之人突破安防结界这可是大事,无论是当今哪一个门派都不可能这么不了了之,更何况对方还险些打伤了你。”
瑶光明一向对她无比珍视,居然没有要追究到底的意思。
“你不觉得这太不合常理了吗?”
瑶持心叫他说得一阵不安,结合昨夜老爹的行为,不自觉地就咽了口唾沫。
当年仙山刺客一案,她满心牵挂着奚临,压根就没往深处想,再加上到了南岳先被师弟那漫长的过往占据了全部的心神,而后又紧锣密鼓地商讨对付雷逍的战术,这件事早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仔细琢磨,的确有许多无法解释的地方。
“种种举动都能看出掌门有意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刺客的身份,那么他就一定和此人认识。”
奚临一字一顿,“这个险些重伤你的人为什么会偷偷摸进瑶光山,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在你‘那个’六年里他从未出现过,如今却出现了。”
瑶持心的思路一点一点被他打开,喃喃道:“因为我改变了大比的……格局。”
剑宗的原计划落空,这是他们的另辟蹊径!?
老爹相熟的人,能骗过镇山大阵,修为在化境以上……
这所有特征都能对上。
她脱口而出:“刺客难道就是那个‘内鬼’?”
奚临不置可否:“不乏有这个可能,但也不好就此下结论。”
“无论如何,这个人必然是一切谜团的关键,当务之急是先查出他的身份。”
他问道:“那天晚上此人现身之时,周遭还有旁人在场吗?”
“没有了,就我一个。”瑶持心说来也懊恼,“他动作太快,出招快,跑得也快,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看清。”
虽然眼下是有了头绪,然而又不知从何处着手。
老爹既对此人讳莫如深,那就更不能找他帮忙,不仅不能找他,恐怕还得避着他行事。
瑶持心已经好久没有这种脑子拧成死结的感觉了,恍惚像回到了刚重获新生的那几天。
一旁的师弟端坐着闭目沉思,仿佛是在入定,不多时只见他睁开眼:“也不是完全毫无办法。”
她听得眉心一展,奚临忽地抬起视线:“对方用过一种秘术,叫作‘回溯’。”
“这是一种时间术法,从施术开始会将沿途的所见所闻记录在灵台之上,以便事后供人翻阅观看。早年间玄门互相敌对时,常作侦察之用。”
瑶持心似懂非懂地直点头。
“当初那一招打在我身上的时候,以防万一,我有把此人的灵气保存下来,刚刚正好探查了一遍,发现灵气上有‘回溯’之术的一点残留。”
不愧是他!
这也太能未雨绸缪了!
大师姐不得不佩服自家师弟缜密的心思,忙道:“那这点灵气能有什么用途吗?”
奚临沉吟片刻,“如果借你的灵台,再反向施展‘回溯’,我想,应该可以重现对方朝你打来杀招的那一瞬。”
而那瞬间的画面里必然有此人的身影。
瑶持心立即会意:“就是说,能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了?”
“嗯……我也仅是假设,不能保证一定奏效,得试过才知道。”
事不宜迟,她赶紧摆好姿态,盘膝而坐。
奚临站在其对面,指尖腾起一缕幽微的灵气,随后点上她额头印堂之处。
瑶持心并非施术之人,但由于事发时她和这刺客皆在当场,故而两股灵气交汇,“回溯”一经催发,便将当时情景借由她的视角浮现于灵台之上。
因为灵气极微小,所展示出来的内容也极其短暂,几乎就定格在奚临给她的护体术行将张开的一刹那。
场景之中的大师姐眉心亮起了明红的图纹,一道险恶的符咒悬在她头顶上方,能看到瑶光明正从高空着急忙慌地往这处追赶。
苍穹晴空万里,星月交辉,不见半片流云。
而高空的另一侧,影影绰绰浮着一个人影。
两人同时眯起眼。
太模糊了,若非“回溯”细看,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根本难以注意。
此刻那人大概是刚拍了一招下来,宽大的袖袍动出残影,堪堪挡住了脸,衣服的式样还略显眼熟。
奚临见状,又一次催动指尖灵气,试图再将时间的流逝往前逼一逼。
画面果然动了,尽管只挪动了几息光景,但也足够让对方掀起的宽袍缓然落下。
袍袖之后露出一张圆润的面孔,五官并不英俊,甚至有些平平无奇。
而就是这平平无奇的五官却令他二人顷刻瞠目惊愕。
这刺客竟和掌门长得别无二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瑶持心的双眼骤然流露出不可置信。
奚临倒是在短暂的诧异后飞快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谁……这是我,爹?”
大师姐满脑子的想法喷薄着往外冒,没有一个是正经的,她不敢相信,“我有两个爹?我怎么会有两个爹?”
奚临:“……”
好在青年习惯处变不惊,迅速回归冷静,很肯定地说道:“这一个不是掌门,灵气不一样。”
修士的灵气同凡人的指纹类似,每个人的灵气都是独一无二的。
就他方才接触到的来犯者的灵气,与瑶光明本人的气息有明显的区别。
“那是障眼法?还是什么秘术?”瑶持心一头雾水,“他究竟是谁?”
这是他们需要调查的关键。
奚临垂首思忖良久,“要翻出此人的背景,又要不惊动掌门,光靠我们两个不行。”
他说:“去找林朔和雪薇。”
几年相处下来,他深知这两人虽受瑶光明器重,但都不是他的心腹。
林朔背靠淮清林氏,不必对掌门言听计从,而雪薇则是叶琼芳一手提拔的亲传弟子,和叶长老的关系比和瑶光明更近。
同时,他俩又是如今两座四象峰实际上的管事,要查什么东西既方便,且名正言顺,还不会打草惊蛇。
一炷香后,林朔、怀雪薇先后走进大师姐的这间卧房。
“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谈,非得这么神神秘秘……你还加禁制了?”
林大公子随口嘲道,“这地方又不是主殿、山门,平日里哪儿那么多人来来往往,上禁制能防谁啊?树上那两只就会吃灵草的扁毛畜牲吗?”
雪薇跟在他后面见怪不怪地笑:“反正林朔只要一见着持心就有挑不完的毛病。”
瑶持心难得没有和他抬杠,等奚临关上房门,才正襟危坐地宣布:“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
林大公子抱着手臂不以为意地喷了一声:“啊?”
然后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当瑶持心记忆中的刺客显出真容时,伸手放在她头顶的两个人像是被吓醒似的纷纷睁开眼。
对于“回溯”这个秘术,学识渊博如他俩自然不必旁人解释,知道所见是当天夜里真实发生,真实存在过的,亲眼目睹的东西做不了假。
林朔脸上的表情没
比大师姐好到哪里去,“那、那是什么?”
他匪夷所思:“掌门……在打掌门?”
她当然不能直接同他说起瑶光山大劫夜和自己重生归来的事,只好把角度往刺客的身份以及和老爹的关系上面引,将方才跟奚临讨论出的结果一一摊了牌。
好一会儿四下里一片死寂。
雪薇沉默着若有所思,林大公子则是还未从怔愣中恢复心神,抬手撑着前额盖住眉眼。
“所以。”丹修率先开了口,问得缓慢,“你们是觉得……掌门或有包庇之嫌,才故意将这件事模糊地压了下去?”
“瑶持心。”
林朔看着她,语气十分认真,“你知不知道你这算是在怀疑自己的亲爹了。”
瑶持心也不想!
何况对她而言还不仅仅是怀疑老爹包庇刺客那么简单,如果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就是勾结剑宗的幕后主使。
那岂不是意味着瑶光山大劫他也有份吗?
掌门谋害仙山,这跟皇帝要推翻自己有什么区别!
怎么听都觉得离谱。
“可事实就是,这个人的身份的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老爹也的确有所隐瞒。”
瑶持心态度极其严肃,“瑶光山的安防你负责一半,当初难道就没感到奇怪吗?”
林朔:“……”
他当然奇怪过。
但因为是掌门的吩咐,再加上大部分弟子只听到动静,未亲见来犯者踪迹,以为早被瑶光明一袖子扇走了,他就没有深究。
林朔直觉这件事并不简单,恐怕会比他们现在预料的还要复杂,他隐隐有一种牵扯甚广的预感。
“那么。”
林大公子兀自思忖良久,而后抬头望向众人,“我们现在是要背着掌门偷偷调查?”
“只是暂时的。”
瑶持心潜意识里还是对自己的老父亲充满信心,“整件事当然要瞒着,不仅瞒着老爹,也要瞒着其他人。等查出对方的来历,查出前因后果,再去问他也不迟啊。”
“或许老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雪薇瞥了林朔一眼,知道他尚在纠结,便不紧不慢地表态:“如今只能这样了。瑶光正值青黄不接之际,掌门出于诸多考虑不愿将我们牵连进来也不是没可能。”
她问道:“除了持心灵台上的这段‘回溯’,还有别的线索吗?或者,你们是怎么打算的?会叫我们二人来,想必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吧?”
先前瑶持心说服林朔时奚临没有插话,直到此刻才出声:“此人的修为在化境以上,据我个人推测,半步凌绝顶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他和掌门认识,又对瑶光山十分熟悉,熟悉到不仅清楚浮屠天宫在哪儿,还能游刃有余地冒充掌门本人,我想,他从前应该在瑶光山上待过,也是瑶光弟子。”
“甚至,可能是长老级别的人物。”
只要曾经是瑶光山的门徒,那就好查多了。
门派里多少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毕竟瑶光制度完善,下山外出、大比斗法、弟子考核等等皆记录在案。
有两峰首席在,想调取并不难。
林朔皱着眉思索道:“在我的印象中,仙山并无这号人,那起码得追溯到两百年前。”
雪薇:“我派门徒在化境以上修为的,除了三位长老并掌门之外,便是后山清修避世的十来位前辈了。”
瑶光的规定境界入化境就可以位列四峰长老,但门派长老位有限,其余不那么出挑的,要么外出游历,要么自行从后山群中挑一座洞天福地定居修行。
瑶持心立刻盘算:“我记得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有八百岁,你们说他会不会知道?”
“要去问问看吗?”
林朔听了就摇头:“不妥当,后山大家很少去,你突然造访,未免太刻意了。”
“先不急。”他说,“翻一翻各峰弟子册,万一他从前在瑶光时修为没那么高,是后面练上来的呢?”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这个人为什么和瑶光明长得一模一样?
能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术法不是没有,不过修士一般很少用。
且不说仙山上有涤荡一切的镇山大阵,这类法术极易触动到对方的灵感,尤其是修为在自己之上的。
如若真要潜入仙山而作伪装,他装成谁都比装成掌门合理,那可是境界巅峰的凌绝顶。
这跟明目张胆敲锣打鼓地入室抢劫有什么区别?
所以此人并非借法器易容,恐怕真的是与瑶光明外貌相似。
奚临心中其实多少有个猜想,他不露声色地补充:
“弟子册要查,各峰历代的长老一样不能漏掉,包括失踪的、殉道的,记载语焉不详的都要留意。先从掌门同时期的人开始……掌门现今贵庚?”
最后的话问的是瑶持心,大师姐反应了一下。
“两千……”老头子年纪太大,她不得不停顿着斟酌,“两千又五十五!”
林朔飞快地盘算:“那么就是两千年前到两百年前这段时间的弟子名录。”
四个人简单安排完毕,立刻分头行动。
林朔奚临去白虎峰的书阁翻阅,瑶持心则跟着雪薇来到了朱雀座下,她依旧坚持当初的观点,认为这个内鬼是丹修出身,擅长下毒。
一千多年的名册堪称浩如烟海,哪怕是两个人帮忙翻找,也相当费时费力。
整整一天她都泡在书册里,前后翻完了上千份卷宗。
有掌门下放给雪薇的长老职权,查朱雀峰弟子的来龙去脉,可谓轻而易举,只要是过了明路的,无论现今是在世还是已故,其姓名、家世背景、长相乃至与门派弟子间的亲眷关系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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