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楠顿时气得说不出来话。
唐氏在乔棣棠手里吃过亏,这一次她见劝不住女儿,索性没有开口说话。因为,若只是女儿一个人犯错,她们还有转圜的余地,若她也被斥责,那就没了机会。
见事情最终的结果对她们不利,唐氏虽然心中很憋屈,但也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开口,此刻还能找补几句。
见女儿还想开口,唐氏轻咳一声,道:“月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大姐姐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你应该为她高兴才对,怎能学别家的姑娘一般在你父亲面前争宠。你自小在你父亲身边长大,你父亲自然是疼爱你的。”
唐氏将此事定性为姐妹之间在父亲面前争宠。
乔棣棠看了唐氏一眼。
唐氏倒是比从前聪明了几分。
唐氏见泰平伯脸色好看了些,又道:“况且,你大姐姐若是嫁得好,你的亲事也会比从前顺遂些。”
乔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话倒是说得对极了。你格局大,要好好教教月楠,别让她整日想着跟府里的姐妹斗。”
唐氏站起身来,道:“母亲教训得是。儿媳从前一直教育月楠要兄友弟恭,姑娘家就该学习德容言功,多看看女戒,不要掺和政事,至于是太子还是诚王殿下登基那都是男子该操心的事,母亲和伯爷心中自有分寸。小姑娘家若是日日将这些事挂在嘴边显摆自己的能干,难免让人看笑话。”
唐氏说后面这些话时目光看向了乔棣棠。
乔棣棠佯装没听懂,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乔月楠,道:“夫人说得对,二妹妹方才对太子和诚王之事胡乱揣测,让人听了的确会贻笑大方,二妹妹,以后你少说些,给伯爵府留点脸面。”
乔月楠简直要气炸了:“大姐姐,你这话过分了!”
唐氏脸色不太好看。
“大姑娘也少说些才好。”
乔棣棠微微一笑:“我本不想说的,是二妹妹说得太离谱了我才没忍住指正她。”
她可不是回来受气的。
唐氏被气得不轻,见女儿要上前和乔棣棠理论,她立即将女儿拉住了。
“是啊,还是大姑娘厉害。不光看出来月楠的问题,你连你祖母和父亲都没能看明白的问题也看明白了。”
乔老夫人想到方才自身想岔了,还被乔棣棠提醒,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泰平伯虽方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毕竟还是要面子的,不想承认自己不如女儿。此刻被人当众指出来,神色也有些难看。
乔棣棠不急不躁,笑着说:“夫人此言差矣。祖母和父亲身处其中,是当局者迷。此事本应该由你这个旁观者来提点,可夫人不仅没提点,还帮倒忙。因此少不得由我来做这个恶人。”
泰平伯和乔老夫人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唐氏盯着乔棣棠看了半晌,憋出来一句:“大姑娘的嘴好生厉害。”
乔老夫人:“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都去歇着吧。老大媳妇儿,这几日若是武昌侯府来人,你和知礼媳妇儿好生接待,这是咱们府上的大事。”
唐氏忍着憋屈应下了:“是。”
乔棣棠看也没看唐氏,起身离开了。
武昌侯正跟自家夫人说着此事。
“你不知道那臭小子多有能耐,直接在外面为自己定下了一门亲事。还让人通知我为他证明此事。哪有他这样做儿子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旁人家都是爹娘为儿女定下亲事,他倒好,反过来了。一会儿等他来了看我怎么削他!”
姜夫人:“侯爷这话我不爱听。儿子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咱们做父母的自然要支持。至于是他自己定下来的还是咱们为他定下来的,又有什么区别?总之他如今肯成亲了。”
武昌侯:“怎么就没区别了?我是他老子,他要成亲的事情我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况且,跟谁结亲不好,非得是泰平伯府。泰平伯府做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想起泰平伯往日的做派武昌侯就觉得厌恶,一想到要跟他们府结亲他感觉十分膈应。
姜夫人也不喜泰平伯的做派,但她见过乔棣棠,知晓她不是那样的性子。
“泰平伯是泰平伯,乔姑娘是乔姑娘,他们父女不同。”
泰平伯:“怎么就不同了?总归是他的孩子,估摸着也跟他差不了太多。他也教不出来什么好孩子。”
姜夫人:“我见过那个小姑娘,她不是那样的人。”
泰平伯好奇地问:“夫人见过?那小姑娘如何?”
姜夫人正欲跟丈夫说乔棣棠的事情,只听外面传来了一些动静,随后儿子进来了。
顾闲庭朝着二人行礼:“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看到儿子武昌侯就来气,他冷哼一声,不悦地道:“你如今长本事了,自己的亲事都能自己定下来了。有本事你自己去解决,别让人跟老子传话为你兜底。”
顾闲庭跪在地上:“此事的确是儿子的错。但当时事情发生得紧急,儿子不得不这样做。”
武昌侯:“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就跟你的亲事扯上关系了?”
儿子让人来传信,说事情跟太子有关。只说让他当众承认他和泰平伯府大姑娘的婚事,并未详说具体发生了何事。他嘴上虽然在怪儿子,但也知道儿子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这也是他顺了儿子的意的原因。
顾闲庭知道父亲在意什么,因此直接点明了乔棣棠的身份:“乔姑娘是已故尉迟将军的外孙女。”
泰平伯的脸色果然变了:“她是老将军的外孙女?”
他是男子,又是武将,不怎么喜欢打听外面的事情,因此并不知乔棣棠的身份。
姜夫人:“方才我正想跟侯爷说呢,乔姑娘的生母是泰平伯的原配,也就是尉迟将军的女儿尉迟姑娘。”
尉迟将军是武昌侯十分敬重的一位老将军,得知了乔棣棠的这一重身份,对于这门亲事,武昌侯不再似方才那般抵触。
顾闲庭:“至于儿子为何要让父亲认下这门亲事,是因为当时太子想将乔姑娘许给刘太傅的长子做填房。”
这一句话彻底惹怒了武昌侯。
“你说什么?”
他虽不爱打听外面的事情,但刘太傅长子过于出格,对于他的事情他略有耳闻。
顾闲庭:“儿子不忍乔姑娘受此委屈,于是谎称和她早已有了婚约,还请父亲母亲原谅儿子擅自做主定下自己的亲事。”
武昌侯怒意不减,在心里将太子骂了百八十遍,但仍不解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道:“你先起来吧。此事你做得对,刘家的长子是个什么狗东西,竟然还敢娶老将军的外孙女。”
姜夫人脸色也不太好看:“还好有你在,不然乔姑娘又得受委屈了。”
武昌侯将此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发现了一些疑点。
“太子怎么会突然插手一个小姑娘的亲事?”
按理说这二人应该没什么牵扯才对,太子没必要难为一个小姑娘。
“事情要从永宁侯府的七少爷说起……”顾闲庭细细说起乔棣棠来京之后做过的事情。
回到府中前顾闲庭就想过如何跟父母说起乔棣棠。此事闹得比较大,父亲母亲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倒不如都说清楚了。
武昌侯听到乔棣棠做过的事情,一改方才对她的态度,连连称赞。
“好好好!这姑娘太聪明了,有勇有谋,果然是老将军的外孙女,有他的风范!”
姜夫人笑着说:“侯爷还记得吗,之前有个商户捐了许多粮草,运往了西北。”
此事武昌侯记得,他道:“那不是云城的齐家捐的吗?跟这位乔姑娘有什么关系?”
姜夫人:“尉迟姑娘后来改嫁到了云城,夫家姓齐,那位齐老爷前几年去世了,他死后将家产交给了乔姑娘打理,粮草便是乔姑娘做主捐的。”
一听此事,武昌侯对这门亲事就更满意了。
“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有这样的格局,跟她爹真不一样。”
姜夫人:“她从小随母亲在江南长大,去年才回了京城,不是在伯爵府长大的。”
武昌侯眼底有几分了然:“怪不得行事风格跟泰平伯府不同。对了,夫人方才说见过那个小姑娘?”
姜夫人:“见过几次。”
武昌侯:“如何?”
姜夫人:“小姑娘长得特别好看,落落大方,聪慧机敏。”
武昌侯点了点头,听了妻子和儿子的话,他都想见见这个小姑娘了。
姜夫人:“侯爷见了定然满意。”
武昌侯装得不甚在意的样子:“我满不满意的不重要,关键是夫人满意就好。”
姜夫人笑了,揶揄道:“方才是谁在那里嫌弃人家姑娘不好的。”
武昌侯立即道:“我那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么,早知道她是尉迟将军的外孙女我定然一个字都不多说。”
姜夫人笑了笑,没再反驳。
武昌侯转头看向了儿子,儿子虽然处处都令他不满意,但今日这件事还算是干得漂亮。
“她是老将军的外孙女,又在商户养了多年,想必吃了不少苦,你以后要好好待她,不可辜负她。”
顾闲庭:“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武昌侯想到如今的局势,道:“顾家世代从军,只忠于皇上一人,绝不可能涉党争,否则便是毁了顾家数百年的声誉。你的事顾家不会插手,也不可能插手。你若能成事,整个侯府将会更上一层。你若不能成事,顾家的基业还在。”
顾闲庭:“儿子明白。”
姜夫人瞪了丈夫一眼,道:“你说那么吓人作甚?”
武昌侯看了姜夫人一眼,没再多言。
姜夫人:“既然此事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咱们势必要做些什么,免得惹人怀疑。明日我往泰平伯府送些东西,阿庭,你亲自去。”
顾闲庭:“是。”
姜夫人:“今晚你就别回侍郎府了,住在府中。”
顾闲庭:“是,母亲。”
见事情已经说完,武昌侯站起身来。
“我前头还有事,你们慢慢聊。”
顾闲庭:“儿子也有公务未处理完。”
姜夫人:“阿庭,我有话要跟你说,你一会儿再走。”
顾闲庭留了下来。
武昌侯离开后,姜夫人看向儿子:“阿庭,你放心去做便是。你父亲虽然不能明确支持你,但他也是站在诚王殿下这边的。太子行事残暴,不是明君之相,早晚会完。你即便是输了,有顾家在,总能保你一命,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多谢母亲。还请母亲放心,儿子不会输。”顾闲庭看向姜夫人,眼神十分坚定。
姜夫人笑了:“嗯,娘相信你,去吧。”
顾闲庭:“儿子告退。”
另一边,乔棣棠正和青儿聊着顾闲庭的事情。
青儿:“姑娘,奴婢这才知道原来世子在家中行三,他前面的两位兄长竟然都是嫡出的。为何侯爷越过前两个儿子将顾侍郎封为世子?”
从前他们一直关注苏罗幕的案子,虽然和顾闲庭有些来往,但从未查过他的私事。今日他和乔棣棠定了亲事,府里的人谈起了武昌侯府的事情,他们这才知道了一些关于顾闲庭的事情。
乔棣棠如今不似从前一般对京城的事情一无所知,根据她之前在京城中得到的消息,她约摸猜到了一些。
“顾家军功赫赫,无论是如今的武昌侯,还是上一辈的老侯爷,都曾击退过敌军,在战场上立过战功,顾家甚至还出过女将军。顾闲庭是个例外,他没有从军,而是从文,去了刑部。”
青儿越发不解了:“若真是如此的话,侯爷更不应该将顾侍郎封为世子了。”
乔棣棠:“顾家世代从军,在军中的影响非同一般,先帝在位时便已经有了猜忌之意,今上更是收了顾家的兵权。即便如此,皇上依旧忌惮顾家。想来侯爷为了保全整个顾家所以没让顾侍郎从军,还为他请封世子。等将来顾大人成了武昌侯,顾家在军中的影响便慢慢地减弱了……”
所以,顾闲庭可以明目张胆地站在诚王那边,顾家却不会做任何的事情。
因为顾闲庭只代表武昌侯府,而顾家代表的是军方。
这个道理太子明白,诚王也明白,但泰平伯没想明白,在他看来顾闲庭既代表武昌侯府,也代表顾家。所以他轻易被乔棣棠说服了。
青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顾侍郎能越过两位哥哥被封为世子,他运气可真好,不争不抢世子之位就落到了头上。”
乔棣棠想到那日在孙记时,程子剑提及想去上战场,顾闲庭的反应甚是奇怪,想来在武将世家中长大,顾闲庭也想当将军,可是武昌侯府的担子势必要有人担起来。或许武昌侯也曾反抗过,所以他的长子和次子都去从军了,但到了后来,实在顶不住上面的压力,第三个儿子便不得不从文了。
“他未必想要这样的运气。”
青儿:“姑娘为何这样说?”
乔棣棠:“彼之蜜糖,汝之砒霜。唐氏为了让儿子继承泰平伯府跟大哥争,武昌侯府的几位少爷却未必想要世子之位,他们或许更想去战场上杀敌卫国。”
青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青儿:“姑娘,顾大人来了府中,他已经被管事的带来了梧桐苑这边。”
乔棣棠睡眼惺忪,蹙了蹙眉。
天色还未完全亮,顾闲庭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难道有什么要事?
“帮我穿衣吧。”
青儿一边帮乔棣棠穿衣裳,一边道:“老爷和夫人也太过分了,即便姑娘和世子有了婚约也不能将世子带来姑娘的院子里,传出去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还好世子是个明理的,在院外等着姑娘,没有进来。”
乔棣棠:“父亲心中向来只有利益,何曾将我放在心上过?或许顾大人寻我有事。”
简单梳洗后,乔棣棠让青儿将顾闲庭请了进来。
顾闲庭从外面进来后停在了门檐下。
“乔姑娘,今日母亲差我送来一些衣裳料子,你若有喜欢的可以裁制几身衣裳。”
乔棣棠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抬步朝着那边走去。
来到门口时,她看到了立在廊下的顾闲庭。
今日顾闲庭穿的是绯色的官服,整个人看起来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她竟觉得柔和了几分。
“多谢侯夫人,多谢顾大人。”
因为刚刚起床,又是在自家府中,乔棣棠穿得比较简单,不似在外时那般隆重。浅黄色的宽大衣裙,外面罩了一件同色的袄子,一支碧钗松松插在乌发中。脸色白里透红,唇色不点自红。
顾闲庭突然有些不自在。
“你刚睡醒?”
乔棣棠:“嗯,天太冷了,就起得晚了些。”
顾闲庭:“抱歉,吵醒你了。”
因为婚约一事,昨晚他难得失眠了,早上很早又醒了过来,拿了东西便来了泰平伯府,想要见一见乔棣棠。他没考虑到乔棣棠平日里起得晚,还没睡醒。
乔棣棠:“无碍。顾大人,你今日来可是有事要跟我讲?”
顾闲庭:“没什么事,我只是顺路来送东西的,一会儿还要去刑部。天气太冷,时辰尚早,乔姑娘再睡一会儿吧,顾某先告辞了。”
乔棣棠没想到顾闲庭这般忙碌,想到自己让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顿时心生愧疚。
“抱歉,我不知道你还要忙。下次你再来时提前知会我一声,免得耽搁了你的时间。”
顾闲庭:“没有耽搁,今日不必上朝,此时离我去刑部当值还有两刻钟的时间,时间还来得及。”
闻言,乔棣棠心里舒服了些。
顾闲庭嘴上说着要走,脚步却一步也没动。不知是不是有了所谓的婚约,他觉得乔棣棠越发光彩照人了,让人不敢直视。
“今日是我冒昧,叨扰姑娘了。”
乔棣棠:“并未。我本就有事要见大人,今日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寻你。”
顾闲庭顿时来了兴致:“何事?”
乔棣棠看了看院子里的人,低声道:“顾大人可否进来一叙?”
顾闲庭有些迟疑。
他与乔棣棠虽已有“婚约”,但毕竟不是夫妻,二人独处一室怕是对乔棣棠的声誉不好。
但他着实好奇乔棣棠想跟他说什么。
乔棣棠:“我就说一句话,不会耽搁大人太久时间,只是这话不便让人听到。”
顾闲庭:“好。”
顾闲庭进来后,乔棣棠将门关上了。
她转过身,道:“我有要事想见诚王,大人可否为我引见?”
听到此话,顾闲庭心中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乔棣棠想说的话跟自己有关,没想到竟然是跟诚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