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容在太原就见识过这二人的青梅竹马,倒是对林黛玉又高看一眼。
第148章
这场接风宴之后,孔家姐妹自是风光无限,孔令容也特意选了个佳日在京中顶尖的酒楼回请同僚。
她有点子洁癖,不喜欢外人进自己家门。
林黛玉平时除了与舅舅家来往,几乎是深居简出,她为表尊重早早便开始梳妆,与静风玩笑道,“说起来还是头一回出门下馆子?”
“姑娘虽不喜欢出门,可外头酒楼的招牌菜可都是尝过的,贾侯爷与琏二奶奶对您真是疼爱。”静风替她调整了一下发间的花钗,“听说这闻涛阁是新开的,生意好得很。”
“要是吃着好,回头也带了二嫂子与迎春姐姐。”林黛玉揽镜自照,“你的手艺愈发好了。”
海棠红的织金长衫,长发悉数挽起并插一对镶宝石的梅花钗,林黛玉本就生得白玉一般,被红色一映,就显出几分娇媚来。
静风感慨道,“哪里是奴婢手艺好,分明是姑娘模样好,姑娘这几年眼见着更美了。”
林黛玉点点她的手,自己挑了一对小小的蝴蝶金耳环戴,“你的嘴最甜了,今日还是你跟我出门。”
这蝴蝶耳环做得极小,不过指甲盖大小却精致至极,黄金錾刻成栩栩如生的灵动蝴蝶,唯有翅膀上有一点红色宝石,行走间隐约生光。
静风如今实在担得起这个“静”字,她知道这蝴蝶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却并不会多嘴,林黛玉闲时给了她的名字一个新解——静时八风不动。
孔令容定了闻涛阁最大的包厢,人却只凑了一桌,不论官职爵位,都只请她自己的故交,在座的几乎都是女人。
她的口味有一些不一样,席上多有油炸菜肴。
林黛玉本不喜欢吃油炸类,她小时候脾胃不好,吃了不克化,而油炸的东西不是刚出锅的不好吃,所以贾赦也没给她送过。
只是今日的缠丝蝴蝶虾却很合她胃口。鲜虾腌制过后开背裹面,以银丝面缠作飞舞的蝴蝶状,入口外脆里嫩。
林黛玉吃了两只,孔令容见她喜欢,一面与人说话,一面将自己的虾夹给她。
席上不管谁人喜好什么,她都安置得妥妥当当,且不动声色,很有几分润物细无声的感觉,与她在太原精明贪财的模样又有些不同。
林黛玉小心咬开蝴蝶虾外头的脆丝,心想到底是人心易变还是从前装得好?
孔令仪在众人里资历最高,听她们说得热闹,便道,“旁的不说,今上对咱们女子是极好的,要是靖王上位,不贬官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升官。”
林黛玉作为受益人,点头称是,她自是明白这句话不是白说的,孔令仪不会不明白林家失了今上的欢心,譬如衍圣公当时受了今上侮辱,孔家不会坐以待毙,定然还要还以颜色的。
孔令仪在暗示她要慎重。
昭平帝千不好万不好,可没有她,女人就仍旧是跨不过四品的次等。
林黛玉举杯敬她,“孔詹事说得是,只怕各位也是高升在即。”
孔家的门第不是林家可以比拟的,族人也众多,谁登基有好处,他们就喜欢谁登基,现在昭平帝重视孔家,他们就会乖顺。
别看奉圣公因为是个男的就多了个爵位,可到底没有明旨说这爵位只给男的,有机会袭爵的人早早就开始摩拳擦掌了。
孔令仪笑道,“英雄出少年,借少师吉言了。”
林黛玉明白与孔家结盟的日子只怕是走到头了。
且说昭平帝在瘦西湖畔接见了林如海,她面色开始发黄,却不以脂粉遮掩,瞧着面色也发黄的林如海道,“林卿一路辛苦了,近来身子可好?当时消息传来,可叫朕吓了一跳。”
林如海演技仍旧老辣稳定,恭敬又不失笑意,“劳陛下关照,臣这身子不争气,说起来林家的人皆是生来体弱,怨不得旁人。”
他一句怨不得旁人叫昭平帝笑了起来,“是啊,怨不得。”
她屏退左右,亲自给林如海倒了杯茶,“喝吧,这回没毒。”
林如海谢恩,人却没有动,“陛下召臣面圣,可是有什么差事?”
昭平帝道,“你知道了,但是朕也不怕你知道,如果你站在朕的立场上,你也会希望除掉我的,林如海,林家在江南呆得太久了。开国之初四王八公十二侯,独你林家盘踞江南。此时此刻,你不为黛玉想一想吗?朕的想法很简单,壮士断腕,少了你一个换取林寒与林黛玉的仕途,这难道不划算吗?”
林如海自然明白她所说的,他此时颇有一国重臣的腔调,徐徐道来,“可是陛下做得太急?不过三载,陛下已然换了面孔,就算林家覆灭了,旁人又要如何信你呢?尤其与皇夫离心,这不是什么好事。”
在此事上昭平帝不大会内疚,她摊手道,“朕不过只是召幸了几个人罢了,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朕是皇帝。”
林如海喟叹道,“是啊,您是皇帝。”
但他说个老实话,先帝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先帝对于太子是这个儿子,倒是真心真意扶持的,其他儿女都被他亲手打压下去了,江湛此时却惨得很,昭平帝只有他一个儿子,却好似不大得圣心。
他不必问,就知道江湛如今在朝中监国,许多事都会不大顺。
哪里的人不是长着一双势力眼呢。
如果想要朝中风气变好,只怕是要花大力气了。
二人都是体面人,不曾当面撕破脸做什么难看的事,但是昭平帝却故意当着林如海的面,发下数道上谕,皆是提拔女官的。
除去那些个龃龉,这点上昭平帝倒是不忘初心,毕竟先帝最让人不舒服的就是疯狂鼓吹重男轻女,昭平帝能顶住先帝从前的大旗,坚持让女子上位,也不失为是一位明主了。
如果昭平帝能坐稳江上做出功绩,今日她哪怕当庭杖杀了林如海,史书也只会记载她果敢,绞杀了奸臣。
林家就会成为效仿世家门阀不成的祸国奸邪,死有余辜。
林如海本是盛怒而来,见了又觉得昭平帝还凑合,但到底差点给弄死了,所以不曾提过盐商一事。
自此昭平帝的南巡花团锦簇,处处供奉得龙心大悦,她硬是呆到看过杭州的桂子之后才摆架回宫,只是那个空慧小和尚也带回去了。
她与穆青开诚布公道,“义忠亲王的血脉有一个已经寻到了,便是那林如海的义女沈兰心,另一个就是这小和尚了,朕想着握在手里也好,瞧瞧背后还有没有人,这些人又要做什么。”
沈兰心的身世早就被林涵擦干净了,别看人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但是可以定罪的真凭实据还真没有。
穆青道,“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
夫妻二人除此之外再无他话,昭平帝也不可能保证说朕这辈子再也瞧不上别的俊俏后生,而穆青也不可能真心不介意妻子去睡旁人。
因此也只能就这样算了,凑合着过吧,还能离么?
这几个月下来,穆青父子二人也渐渐发现昭平帝确实没有什么要对他们动手的意思,勉勉强强恢复了些许从前的亲近。
昭平帝如何不知道破镜难圆,见许颜的时候就自己先说了,“你那些个招数都不好使。”
语气平和但是多有沮丧。
“因为陛下待皇夫是真心,所以才不好使,您使不出来。”许颜摆摆手,“可是那小和尚我瞧着都俊俏,啧啧,您可是皇帝,多爱几个怎么了,又不是养不起,往大了说,皇夫这可是善妒。”
许颜的嘴向来是指鹿为马的好手,几句话的功夫就打消了昭平帝的不悦和心虚,她又道,“陛下何须耿耿于怀,您是天子,就是柳郡主还喜欢找两个呢,瞧不惯就走。要么说得有个孩子呢。太子殿下夹在中间就是个缓冲,现在好比是您狭太子以令皇夫了,皇夫就是再不爽,再要掀桌子不给银子,可储君是他亲儿子。他就算和旁人生一百个,可都不是天家血脉。”
许颜已然从柳佩月口中得知傅家兄弟背后的人是穆青,她嘴里不说,心里却是很愉悦。
叫这些个人成天情情爱爱啊,睡着睡着出事了吧,这样的大事叫枕边人发现。
昭平帝慢慢喝下一盏汤药,她并不怕苦,反而刻意感受着汤药的味道,剩下两口的时候她道,“理国公府谋逆,判其全家抄斩,感念柳郡主侍奉先帝多年,只判夺爵流放,柳太妃贬作皇考太嫔,另外前云贵总督吴思期谋反,他还敢畏罪自尽,朕心善,不牵连九族,夷其三族,靖王侧妃吴氏赐自尽。”
这道旨意下去,手握吴思期与昭平帝密信的林黛玉一下就处于下风了,已经下了明旨,她再拿出来,就是明晃晃地跟昭平帝作对了,不但救不了吴家人,还可能牵连自己。
吴思期已经假死出海了,难保不会得到消息冲动之下再返回天.朝。
林黛玉叹了口气,换了件厚实的衣衫阻绝秋日的寒风,“取了我帖子递到东宫去,我有要事与太子殿下相商。”
太子早就说过了,愿意“弟子服其劳”,但凡太子师有事,他自是殷勤积极得很。
此时东宫之中,吴思期的外孙江沐也在,他的消息也不慢,自皇陵赶来风尘仆仆的,“陛下若在京中,尚且能有一辩之力,可如今圣旨自南边过来,即使要求,也已然来不及,还请太子殿下救命。”
从前多高傲的一个人,自诩东宫第一贵子,这会子为了外祖与母亲也卑微得不得了。
江湛亦是为难,“此事当时孤也吃了斥责的,本以为陛下会不了了之,谁知道如今又拿起来重新说了。除非有人打头,否则孤也撑不住几日,刑部那里不好交代。”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昭平帝人在宫中,当时就能去求,可她不在宫中,消息一来一回起码一个月,那就是抗旨一个月,很可能叫皇帝更加大为光火。
江沐撩起衣服跪倒在地,“恳请太子殿下相救,江沐愿为陛下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江湛赶紧将他扶起来,“二哥快请起,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孤再想想办法。”
林黛玉便是这时候到的,见他们兄弟两个愁云惨雾,勉强弯了弯嘴角,“我倒是有个法子能拖延时间,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赌。”
江沐便急切道,“你速速说来。”
林黛玉道,“既无法立即脱罪,那就只有再给他套罪名,比如贪污、结交外族,调查这等大案必然需要许多时间,这就先拖延住了,但是……如果真真查出来,就不是三族的事了,许是惹恼了陛下,吴家九族都能一起下去。”
江沐思虑再三,心想九族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要保住母亲也就是了,按照这个法子赌输了最坏不过罪加一等,可赌赢了……自己的外祖家就能摆脱罪臣之名。
他咬牙道,“我赌了!”
林黛玉作为谋反案里的受害者,她拟了折子递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合适,她当即就在东宫用了笔墨,恳切请求昭平帝详查吴家,更何况杀人归杀人,怎的不说抄家。
许颜与她心有灵犀,她本就是恨不能所有人的罪都往死里判,吴思期这等轻描淡写的定罪可不符合她的审美。
于是昭平帝踏上归途的时候,轰轰烈烈的“审吴案”也就开始了。
昭平帝并无因此杀人未果而不悦,她见许颜在京中多年,把能弹劾的都弹劾了三轮,便派了她作为钦差,亲往云贵等地调查吴思期的罪责。
许颜一面抱怨一面出了京,刚出城门这嘴角是压都压不住,“让玉儿算好时日,别等我到地方,就让吴家人去喊破。”
她人未到吴思期的任地,这边忽而有人举了血书闯入了陈首辅在闻涛阁宴请的包厢,口口声声说是有冤情要申诉。
陈首辅死的心都有了,他是真的无心再争权夺利,怎么是个人都把他当包青天呢。
告状之人眼见要被拖下去,将几封书信洋洋洒洒抛出去,虽有几封落在了菜肴之上,但并不妨碍观看。
一时间朝中几位高官都看到了昭平帝与吴思期的密谋。
陈首辅几欲昏厥,这样的行为与烽火戏诸侯有什么区别?陛下您也太堕落了,没瞧见过谁家皇帝的文治武功是靠串通边疆大吏假装谋反得来的。
那假装就假装了,好歹把事情擦干净吧。
他现在是深深地觉得昭平帝与先帝是父女,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明白对下面的人,不要像对狗一样的,稍稍把他们当人一些,可以吗?否则过于背信弃义,过河拆桥是会有报应的。
即使非要这样不要脸,那就把收尾擦干净啊!
饭是吃不下去了,陈首辅好歹还有些职业道德,当即收拢了桌上带有油渍菜汤的信件,指了那人道,“无稽之谈,谋逆之人的乱党还敢在此喧哗,赶紧拖出去。”
包厢在三楼,那人武艺出众,挣脱了侍卫就从窗户一跃而下,口中大喊道,“皇帝背信弃义,污蔑吴总督!”
声音之大,半条街都听见了,等到再去追,连影子都不见了,冬日大雪,此人竟连脚步都不成留下。
陈首辅脸色铁青,“诸位抬步,咱们一起去见见陛下吧。”
并不是怕这人喊破了传出去,而是吴家有这等武艺高强的余孽在,今日喊两声,明日再喊两声,实在恶心人得很。
以此同时,在二楼包间吃饭的林黛玉淡淡道,“关上窗户吧,外头雪大冷得很,本想看看雪景,可惜天暗了,什么都瞧不见。”
小黑挽起袖子,又擦了脸上五颜六色的脂粉,心有余悸,“好悬,真怕自己失手,我叫得可大声?”
“大声,你声音再大些就把旁人也引来了。”小蓝没好气地道。
众人一并进宫,倒把昭平帝惊了下,昭平帝数数这些人,笑道,“何事这样急着见朕?”
陈首辅道,“城中有吴家的余孽……臣以为得及时扫尾才是。”
他秉承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态,干脆地将事情悉数都撂下了,左不过罢官。
不想昭平帝却干脆地道,“是朕骗了吴思期,诸位卿家觉得如何?朕本来就没打算给他留活路,吴思期是靖王的心腹,一任兼任二总督的事,自古也是头一遭,吴思期要是个知趣的,合该待朕登基之后就交出权柄。他也本可以做做样子,可诸位也看到了,他是在打不赢山西将军又穷途末路的情况下才降的,此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朕知道近来传闻许多,可除去林家、吴家,朕又动过谁?你们细想想,许颜娘弹劾的折子几乎要著作等身了,难道都是胡说的?可朕哪次不是秉公办理,且悄悄给你们放水?”
这些道理众人当然明白,他们一惯认为伺候昭平帝要比伺候先帝舒服,至于昭平帝喜欢什么美人又想要拿回盐业控制权,这都是应该的,与他们的利益也不曾有冲突。
昭平帝摆出一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架势,陈首辅到底是个圆滑的人,立时恭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等都十分感念陛下恩德。”
毕竟刀没扎在自己身上,关他什么事,扎谁了谁去跳脚吧。
众人一通和稀泥,最后散去,昭平帝看向屏风后道,“太子出来吧,朕就是想用吴家人的命给你上一课。”
你/妈还是你/妈,别给朕搞什么叛逆。
江湛恭恭敬敬坐了她的下手,母子二人多日未见,眼见得生疏了,昭平帝又道,“不管朕日后有别的孩子又或者除了你父亲之外有旁人,你都是朕不可动摇的太子。”
“儿子只是希望一家人能回到从前的日子,那时候父亲母亲伉俪情深……”
昭平帝打断他,“太子,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就是寻常人家也没有子女管到父母房中的事。经过这些事,你也看清了哪些人是墙头草,哪些人是可以倚重的了吧?从前先帝对靖王极好,为着我不像他这样纵容儿子,故而朝中许多人觉得我对你不满,可无可动摇的太子之位真的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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