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颜见昭平帝意动,心中颇自得地想,可惜她的事做得隐秘,否则记载下来,日后史书上保不准能赞她是□□第一女奸臣,着实是名留青史。
好在她对身后名没有这样在意,还是活得好比较重要,死后的事谁知道。
昭平帝原先还在犹豫,谁知她许是过度劳神,竟下红不止,就是上朝也不过略坐坐就要退朝,这样下去既养不好身子也处理不好朝政,她思虑再三,最终决定由江湛监国,她携皇夫下江南。
不过她将许颜留在了京中充作她的眼睛。
这也是她对江湛的一种考验,她本就不悦江湛偏向父亲,现在她倒要看看,自己不在,这个太子会如何做,是否也会与她那生来就是太子的大哥一样,未曾登基就把自己当皇帝,狂妄地连朕都能称得出口。
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江湛早被她伤习惯了,并不以为意,但是林黛玉道,“殿下莫要掉以轻心,你虽然没有不臣不孝之心,可并不是你有没有就能说了算的。小心驶得万年船,殿下还是要谨慎行事,莫要被人泼了脏水。”
孔应仪温声道,“林少师所言极是,许颜娘其人阴险狡诈,口蜜腹剑,便是我也屡次受她弹劾,殿下实在应当小心。”
许颜在御史台未曾挪过窝,她大概是给自己定过什么目标数量,弹劾起群臣来仿佛一条疯狗,旁人上一份折子,她上一沓折子,谁要是惹了她,便是不死不休的。
这几年下来,许颜的名声十分“好听”,可从她这般得宠于昭平帝来看,这些折子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昭平帝的意思,还未可知。
总之,算是昭平帝的一条好狗。
孔应仪本非刻薄之人,但是为着那两个女孩儿还是生受了许颜好些个攻击,一时未曾忍住,竟紧跟着脱口而出道,“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我看她却是一条又会叫又咬人的疯狗。”
她说罢就知道失言了,还在众人都是自己人,见林黛玉面色不改,她又追着道,“林大人是她的先生,所谓‘天地君亲师’,她也照害不误,陛下喜用这等小人,实在非英明之举。”
林涵在礼部也未曾挪窝,外头人不晓得,家里人却是知道的,林涵算是排得上号的“简在帝心”,京城里的有“灵性”的人员包括但不限于僧道,都已让他握在手中,又以京城为中心,情报线已然蛛网一般蔓延开来。
这次巡幸昭平帝把林涵也带去了,有道是“南朝四百八十寺”,江南有太多的从业人员供林涵发挥了。
师徒二人一明一暗,处事皆是狠辣,替昭平帝分了不少忧。
林黛玉暂时没有出卖林涵的打算,连着江湛也不曾告诉,许是像他们家这样亲人关系紧密的不多,自打金瑶碧出嫁,林涵搬出去住之后,竟居然都相信了他们叔侄关系不佳的传闻。
江湛日益稳重,听她们说得热闹,只是翻看着账本,时不时喝一口少师亲点的粗茶。
他与林黛玉并非互补的性格,二人垂髫时一起顽皮,皆是开朗之人,如今年岁渐长,竟也一起稳重下来。
像是两棵挨着长的树,只是相依相偎。
只怕这心里话叫林黛玉晓得,又要端出太子师的架势教训了,无端端地说什么连理枝,孟浪得很。
江湛心中存了这件事,议事结束就一头埋进书房里,屡画屡撕,堪堪天明破晓才绘出一张满意的图样,他将图样交给内造司总管,命他好生寻玉料打造,不急着要但务必要做得精美。
内造司总管一眼就瞧出来是连理枝,按着图样得找了双色的玉石料子,靠着俏色巧雕出来方才好看,好在太子殿下不着急。
谁知道太子紧接着道,“最迟下月吧,孤也不往死里催你们。”
内造司总管的笑容立刻僵住了,这和往死里催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在内造司还是都看中九族的,甚至提前几日完成了任务,几个工匠一齐赶工,不但做出来了江湛要的连理枝玉簪,还用同一块原石上的料子雕了手镯。
手镯的纹样更明显些,枝条缠绵悱恻,原本好料子是不雕花的,谁让这是太子殿下要呢,便不惜工本了。
发簪则低调许多,插入发间就瞧不出来是连理模样,只当是花枝造型。
江湛自有重金赏下,忙不迭揣着礼物就去林府尊师重道了。
自打昭平帝离京,也带走了许多重臣,林府门口的探子都撤走了,显然是觉得林家果然要没落,不过是个生得漂亮的女孩儿,眼见着也是个虚职,没什么值得盯梢的价值了。
这样一来大大方便了太子殿下孝顺他的少师。
林黛玉最喜园中这座凉亭,江湛来的时候,她便在亭中与舅舅贾赦一道吃酱肉包子,这酱肉包子已经在贾赦的扶持下开到十家分铺了,今日贾赦就是来庆祝此事的。
贾赦的眼睛多毒,一拱手的功夫已经将江湛从上到下看了个遍,他待江湛比亲儿子态度都好,这可是他的财神爷通天柱啊,笑容亲切又不失猥琐,“出来久了,家里两个姐儿想是要闹,臣就先告退了。”
啧啧啧,妹妹真是好福气,往后就是太子的丈母娘了。
第145章
皇帝出行的御舟恍若江上龙宫,算得上是一应俱全的宫殿了,故而夫妻二人各择了居处,月余的行程中,能说上话的时候竟少得可怜。
顺江而下,头一站到的是镇江,昭平帝便说要去金山寺上香,有心逗趣,想与穆皇夫说说话,便笑道,“也不知道这金山寺里头如今还有没有法海。”
穆皇夫温言道,“听闻寺中有一法海洞,供奉着他的肉身。”
他语气一如从前,却只是恭顺地落在昭平帝半步之后,眼神落在白茫茫的江面上。
昭平帝如今哪里是会真正弯下腰的脾气,见他不给面子,立时就沉下了脸道,“朕遭此大难,皇夫还觉得不够吗?朕只是犯了个小错,也已经同你认错了。你从前喜欢在家中养着优伶戏班,朕说过什么没有?”
穆皇夫养着的这些个弹琴唱曲的就如林涵手里的尼姑道士一般,除了本职工作,还有兼职的。
“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
皇帝出巡自然派头不一样,当地官员早就做好了她会想去金山寺的准备,车马侍卫一概早已准备好,连着皇帝提字的笔墨纸砚都一应俱全。
金山寺依山而建,方丈早已领着一众僧人等候在山门处,见了御驾到来,也不曾摆什么方外之人的架子,反而是分外的恭敬,叫昭平帝好过许多。
一路上都有人追捧介绍,昭平帝龙心大悦,直到她瞧见了大雄宝殿内的签筒,心血来潮要求签。
她是人间帝王,自然不愿亲自下拜,只侧首对穆皇夫笑道,“你我夫妻一体,便由你替朕求一签吧。”
方丈阻拦道,“陛下已是至尊,不便再……”
“无妨,太子常居江南,总说金山寺香火鼎盛,灵验无比,今日就试一试。”昭平帝说这话已经有些冒犯老和尚的信仰了,他身后的青年僧人道,“陛下既有兴致,小僧愿意替陛下分忧。”
“哦?”昭平帝看他一眼,发现这个小和尚生得倒是不俗,僧衣秃头好似清心寡欲,却张了一张鲜妍的脸。
“空慧,不得无礼!”方丈自是不愿意,立时就要喝退他,不想昭平帝却淡淡道,“那就有劳小师父了。”
“陛下想问何事?”
“你既然要为朕分忧,难道你猜不到朕所忧何事?”
空慧微微一笑,打了个稽首,“阿弥陀佛,小僧斗胆一试。”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于佛前,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摇动签筒,竹签在他手中飒飒作响,最后竟同时掉落出两支来。
昭平帝似笑非笑道,“小师父,这可怎么是好呢?”
空慧调转方向,伏跪道,“还请陛下择一签,陛下选中的这签,就是与陛下有缘。”
昭平帝见他模样好,到底多几分耐心,指了他右手这支道,“就这支吧。”
空慧捡起竹签,自己并不看,反而是起身递给方丈,方丈心中松了口气,“陛下这支是上上签,签文说‘红日当门照,暗月再重圆,遇珍须得宝,颇有称心田①’,不管陛下所问何事,必当是心想事成。”
“虽有几分取巧,这暗月重圆朕却是喜欢听的,希望此行早些得遇珍宝。”昭平帝自是可信可不信的,抬步道,“去瞧瞧法海洞罢。”
方丈一个眼神,几个师兄弟便将空慧挡在身后,不叫他跟上了,空慧也不意外,只是等他们这浩浩荡荡的一路人都走了,这才缓缓捡起刚才的另一支签,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小沙弥好奇没有被皇帝选中的是什么签,凑上去一看赶紧捂住了嘴巴,“空慧师兄,签筒里怎么有下下签?”
金山寺今日的所有签筒里应当只有上上签才对,连着中平都被挑出来了。
空慧摸摸他的小秃头,含笑道,“别出去说,否则要怪罪我们做事不当心了,还好我眼睛尖,见势不好赶紧多摇了一下。”
偏偏漏了这一支,偏偏叫昭平帝求到了,可见老天垂怜,要叫他得偿所愿了。
昭平帝的签文实则是【石投大海水上漂,寄信无音消息遥;病体缠绵医难治,望仙心力未坚牢】,正合昭平帝现在身体不佳。
昭平帝下红之症本已稳住,只是今日又是登山又是上塔,到了行宫也顾不得旁的,已经困倦得先行睡下,谁知半夜只觉身下热流涌动,再叫点了灯来瞧,已是血流成河。
“别嚷嚷出去,仍旧拿了苏太医的方子去熬夜就是了。”
一时间又是洗漱又是换被褥,好不容易再次熟睡,宫人又来唤醒她喝药,昭平帝下腹生疼,抓着宫人的手道,“传朕的旨意,明日在行宫修整一日,后日再去北固山。”
“陛下的身子能撑得住吗?”宫人刚一出口,却被边上的人推了一下,吓得脸都白了,还好昭平帝困倦,并非发作,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滚下去。”
穆皇夫待到天亮才来侍奉,昭平帝想着什么重圆,便又重新软了态度,“明日咱们便出去走一走。”
“陛下许久不曾唤臣的名字了。”
“穆青,朕盼着能与你从头来过。”
穆青笑而不语,却也没有挣脱开她握过来的手。
经常谋反的朋友应该知道,如果你要谋反,最好是真的有谋反的本事。
昭平帝实际上不曾有过这样的本事,公主府的一应开销皆是当时穆驸马承担,她的嫁妆都不甚丰厚。
她擅长隐忍和埋钉子,但凡她要花银子,穆驸马无有不应。
靖王得势的时候,兄弟姊妹与其他皇室成员无论嫡庶安静得像是鹌鹑,靖王也不独针对她,他是狂妄得无差别攻击。
坦白说,昭平帝那个也不算谋反,可能算是不孝更多些,总之时势造就英雄,她匆忙捡了个漏,趁着旁人都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靠着几方运作,得到了皇位。
每一家所做的事好像都很简单,毒翻了靖王的凌太医、麻倒了先帝的贵太妃最后到为她造势的吴老尚书与乖觉投靠的靖王亲子。
昭平帝一开始是感念的,尤其是对林黛玉,可慢慢的,大权在握的感觉太好了,她不想看到这些人,她是天生的凤子龙孙,太子无德,合该她登基才是。
他们不过是冲着利益来投靠,没有她,也没有他们的从龙之功。
也怪许颜做得过于出色,被人捧着的感觉太舒服了,对比之下,林黛玉这等为了个贱婢就敢给自己脸色看的小姑娘,算得了什么东西。
穆青没想过谋反,最多也让自己的儿子不孝一回罢了,可他却实打实有这个谋反的本事。
昭平帝只知他做生意赚得多,却从不知晓傅家亦是依附于他。
原本是想着保妻儿一身富足,谁晓得如今却仿佛是孑然一身的时候,金山银山留着又有什么用,不如叫儿子拿去哄穷书生作势头罢。
穆青心中百般思量,面上却转圜了态度,御驾在镇江盘桓了三日,又重新坐船,跨江而去便是扬州。
林如海辞官之后,麻利地就带着一家子人滚回苏州去了,所以扬州这一大群接驾的官员里头没见到。
昭平帝总送了儿子来江南,自己还是头回来,当即摆架瘦西湖旁的园林里。
扬州并无行宫,这园子还是巡盐御史从盐商手上薅来的,瘦西湖旁多园林,为着接驾悉数供了上来,此时数园连成一片,沿湖两岸三十里楼台,俱是风光无限,叫昭平帝心中大喜。
“你的手腕比林如海强势,朕觉得很好。”昭平帝赞了一句,“从前可不见盐商如此孝敬。”
巡盐御史暗自得意,他初上任,盐商就乖顺地孝敬颇多,还对从前不肯收银子的林如海多有怨言,他在众人里算作打头的,恭维道,“臣多谢陛下提拔之恩,自当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您但凡有一丁点不喜的,都交给臣来办。”
不多时,瘦西湖上又驶入数艘画舫,烟波上歌舞热闹,又是官员准备的好节目。
昭平帝沉浸在这等唯我独尊的快意中,择了熙春台做住处,趁着高兴提下了“湖上台榭第一”③的书法。
这个园子是哪家的还未得知,可这水榭只怕往后要供起来了。
待昭平帝将凫庄、水竹居等一干园林逛遍已是三五日过去,这日她于湖上泛舟,满目皆是堤上绿意,装若无意地道,“林如海当时病得快死了,突然就好了?还能经得起舟车劳顿回姑苏?”
扬州知府与林如海多年来配合得很好,这时候故意闭口不言,但是巡盐御史却是要说话的,“当时确实凶险,连着交接都是匆匆忙忙的,许是命中这一劫数过了就好,近来也不曾听到林大人身体有什么问题。”
昭平帝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既然如此,就宣林如海来扬州吧,按规矩他卸任也该述职的。”
林涵一直隐藏在众人里,闻言已然起了杀心,人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瘦西湖旁新建了佛家的白塔,看塔的和尚也在他的管理范围内。
第146章
一个家族的兄弟姊妹各为其主,分别投注,这等事古已有之,昭平帝不会把林如海与林涵抬高到诸葛瑾、诸葛亮的地步,但她依然自以为可以拿捏住林涵。
就算林涵兄弟情深,那林如海中毒的原因也是在鞑靼,并不妨碍她稳坐钓鱼台。
林涵悄悄在白塔给昭平帝预备了“惊喜”,于是昭平帝清晨沿着河堤散步的时候,便有宫人引她看了那绿荫中只露出一角的白塔。
比起家世不俗但孤傲的柳侍君,出身寺庙清净地的慧能格外贴心会做人就让昭平帝觉得非常有意思,她借口要听讲经,将慧能留在了身边。
穆青远远瞧着灰色的僧衣坠在昭平帝身侧,便预备转头往小金山走以作避让。
宫人不满地道,“您才是陛下的正室,为何要躲?很该给这个野和尚一点教训。真是恶心人,出家人也来陛下身边争宠。”
穆青对底下人脾气一直很好,“嘘,慎言,你骂了他也就是在骂陛下,你有几条命能搭进去?左右也缺你们吃喝用度,咱们落个清闲。”
宫人感动得无以复加,更是觉得昭平帝没有眼光,为了外头的小妖精屡次三番抛弃“糟糠之妻”。
小妖精自己浑然不觉,仍旧殷勤得侍奉在昭平帝左右,引得不少人侧目。
林如海接了宣他到扬州的旨意,险些又要碎一套茶盏,他无端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已是恼怒,不想昭平帝竟还敢得寸进尺,他强忍着怒气道,“也罢,替我收拾东西,横竖也是闲着,我倒要看看这个陛下巡幸江南要做些什么。”
他虽致仕,身边幕僚还未散去,仍旧是林家的权力中心,几人就先后笑道,“二爷不是说了么,只是想耍耍威风。”
“这威风耍不耍得出来,可就不好说了,新上任那个贪得恨不得流水似地拿银子,眼见得是嫌弃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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