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听她越发说的不像样子,生怕贾政恼怒,忙上前道,“姨娘既然认罪,便好好认错就是了,何苦又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赵姨娘本就不是个有心眼的,也不曾听出她话里隐约的回护之情,她素日知道这个女儿心狠,这些话落在耳中,更仿佛是风凉话,一时间怒从心头起,竟挣扎着爬起身,一把将探春拽倒在地。狠狠地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你别在这里做什么端庄守礼的大家小姐的样子,你只认二太太做母亲,你也得看看人家要不要你这下贱的娼妇,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辈子都洗不掉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怨我,只不过嫌弃我给你丢人了,每每提醒旁人你是个庶出的,生母又不像样子罢了,可你想过我和环儿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你瞧瞧你多神气啊,通身的绫罗绸缎,可你娘就是要做双鞋都得碎布拼上半天。”
“我虽不懂道理,可你不认我,她们难道就看得起你了?其实最看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赵姨娘骑在探春身上,说了这一大通的话,只觉得痛快无比,这些年憋的气一扫而空,便是现在就死了也就这样了。
贾赦最喜欢看这等戏目,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端着茶美美地喝了两口,“嘿,可惜你是打小服侍二老爷的丫鬟,不然你这脾气倒是和我胃口。行了起来吧,我听你这样说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二奶奶掌家之后,你们还过得这样苦?”
赵姨娘想不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会被大老爷调戏,抓着探春的手都松了松,既要羞又觉得不敢,只尴尬地僵在半道,“大老爷恕罪,那是我从前不懂才办下的糊涂事,自打分了家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许多搓磨并不是琏二奶奶故意的,都是二太太吩咐的,我见没个动静,便以为是被马道婆骗了,还骂过好几次。”
探春被当着伯父和亲爹被姨娘劈头盖脸一顿,只觉得死在当场才好,哪怕赵姨娘松了力道她也想不起来要挣脱,只是用力闭着眼羞愤难当。
贾政面色通红,比被赶出荣禧堂那次还要难堪,他又担心被赵姨娘抢白,束手无策的样子很是取悦了贾赦,贾赦道,“行了,都散了吧,方才老爷我不晓得你的委屈,二老爷便看在我面上别责罚了。”
最终落了个雷声大雨点小,除了贾探春被扇了好几巴掌,脸上的五指印触目惊心之外,无贾府无人再受到伤害。
贾政受伤的心灵不算。
贾赦自己从前深受过父母偏心之苦。见贾环虽模样不讨喜,却对赵姨娘有维护之情,从此高看了几眼,让王熙凤给他另行了收拾一间体面的住处,又叫请了先生启蒙,一时间府里头反而是贾环比贾宝玉显得尊贵些了。
贾宝玉忽然不觉,成日地窝在贾府房中,只与姐妹们厮混。
像是为了这马道婆闹得鸡飞狗跳的,不止是荣国府一家。
牛侧妃原本就因为给金瑶碧下堕胎药被折了一双手,金瑶碧也懒得再与她计较了,只对西宁王道,“侧妃提前受了教训,又是为了父王生过孩子的人,父王预备着怎么办?”
西宁王自打娘胎出生,最怕的人大抵就是这个混账女儿了,心中暗骂十几声“讨债鬼”,讪讪地道,“她害的是你,要怎么办你说吧。我知道你生了陶格斯之后心软许多,只当给我孙女祈福吧。”
不曾金瑶碧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如此便逐了侧妃与她所生的子嗣出府,族谱除名吧。”
历来宗族的力量不可小觑,主打人丁兴旺人多势众,被宗族赶走的人大多都前程尽毁,有些人会觉得还不如死了。
像凌太医一脉离开林府之后能做个安生大夫又谋得太医职位,已是走大运了。
牛侧妃虽出身高贵,可闹出这么大的事,娘家怎么还会管她,儿女也不成了,往后怎么活下去还是未知之数。
经此一事,林黛玉愈发觉得自己家里人少清静,实在省下许多麻烦事,因而得出最终结论——少生孩子多做事。
不过很快她就会发现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比如陈家几女着实是同心同德,虽有个陈五娘做异数,可其他几娘联手还是厉害得很。
陈元娘是礼部仪制郎中,排挤林涵的就有她一份,陈二娘是翰林侍读,挤兑林黛玉是她的分内事。
说起陈五娘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原先她与自己家人政见不合,眼瞅着都做好出宗准备了,谁知道一转眼形势突变,昭平帝登基,家人们立马表演了陈家的保留戏法——首鼠两端,拥护女子权力走在最前端。
她这回没有暴饮暴食,只是约林黛玉去甘霖寺吃了顿斋饭。
陈五娘将雪一样白的笋片夹给林黛玉,“昨日十五,姐妹们按规矩悉数回家吃饭,听二娘对你是赞不绝口,爱恨交加。”
林黛玉只觉得这笋清甜脆嫩,哪里还想管陈二娘夸不夸的,“这笋腌得可真好,仿佛还新鲜着,不知是寺里独有的,还是外头买来的?”
“你有所不知,甘霖寺主持从前是做厨子的,腌得一手好小菜,这都是他亲手做的,就是用后头那片竹林挖的笋。”
林黛玉开始猜测捐多少两香火钱可以得到主持特制的笋片,这样的笋在江南也有,被称做玉兰片,可见其之貌美。
只是林府貌美的玉兰片已经全吃光了,下一波还真不知道何时才能从江南运来。
陈五娘见她沉默不语,便开门见山道,“今上让我在户部与吏部之间挑一个,我倒想问问你的意见。”
第120章
陈五娘这话看似是在问林黛玉的意见,实则是在打探消息,她本是先帝心腹,虽因为办事不力被挤兑出了核心圈,但当时到底还是给昭平帝和林家使过绊子的,因而时常心中惴惴不安。
林黛玉笑着摇摇头,“这样大的事,陈大人如何来问我?合该与家中姊妹商量才是。”
“这不是你简在帝心吗?”陈五娘并不扭捏,“你与陛下关系熟识,不知可有什么消息能透露给我?”
陈五娘问得直接,林黛玉便也不绕圈子,“不要说我没有,便是我有,也不会说给你听的,臣不密则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这样的道理陈大人比我懂得更早。”
她的眉眼好像长开了些,不知何时开始,比起林如海的雍容林若水的秀雅,林黛玉添了许多清冷之色。
或者说这本就是她心里的底色,在长时间与家人分离的独居中,她开始越发暴露自己喜散不喜聚的性格。
既然大家最后都要忙着各自的事,相聚无期,不如早些散了干净。
陈五娘并没有不高兴,只是亲手替她倒了杯茶,“小林大人而今好生威严,不过是问问,那话说回来,你觉得哪处好?只当咱们闲聊罢了。”
林黛玉仍旧摇头,“哪处都好,以陈大人的才干自是都能做得漂亮,只是你要想清楚,陛下是不是只需要你把事情做得漂亮?陈大人是最精明强悍的,只是这两年因为某些事所连累,这才止步不前。”
陈五娘想起来在沈兰心店里吃过的那顿饭,禁不住笑了,“你这丫头,未免太小看我了,这某些事算得了什么。我不过一时郁郁不得志,方才回忆那一回。只是人年纪大了确实会畏首畏尾,不似你们年轻人锐气。”
林黛玉抿了一口茶水,“我哪有什么锐气,我也不晓得我竟连那样粗糙的茶也能入口。”
她打小吃穿用度皆是金贵,便是平日喝的茶叶也是名贵不凡,可那样的茶在翰林院太过打眼了,她索性让人都换成了殿试时候的那种,入口是粗粝的苦和几乎没有的茶香。
说起来也是好笑,有些人找她麻烦,便故意来她这里讨茶喝好做文章,结果只能讨了没趣。
“我当时只觉你天赋异禀,现在真真是刮目相看,比起才学,做人做事于官途上更为重要,老百姓可不会管你写得诗好不好听。”
“太早了。”
“什么太早了?”
“我说陈大人对我刮目相看得太早了,只是校对史书罢了,有什么好说的。”林黛玉微微勾起嘴角,又有了从前活泼灵动的影子,“我与陈大人私觉甚密,也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不妨去问问我师姐许颜娘,如果陛下希望你做什么决定,定然会让许师姐来透给你。”
昭平帝隐在暗处的拥簇无人知晓究竟有哪些,可许颜现下是实打实的帝位跟前第一人,已经有传言玩笑她是本朝的“上官婉儿”。
许颜并不清楚林黛玉出卖了她,她正在给昭平帝出馊主意,“陛下虽不想怎么林如海,可却应该想怎么那些个盐商,微臣瞧着薛家的机会极好,不妨来一个杀鸡儆猴,好叫那些个有钱的东西明白谁才是真神,陛下一怒,林如海可护不住他们。”
“更妙的是——薛家与贾家是姻亲,便与林家也沾亲带故的,旁人一瞧林如海的亲戚也得老实受死,便会更老实了,这也是替林大人着想,免得他又要为了家宅不宁分心。”
昭平帝按惯例先笑一笑,“颜娘,先让朕捋一捋。瞧你如今气色也不大一样了,可见银子是个好东西,对吧?”
许颜从“前夫”家里挖了三十万两银子,又知道他落魄而回,途中凄惨无比,便是做梦都要笑醒,她玩笑道,“臣如今家里头燕窝都只吃囫囵个的燕盏,缺一小块都不行,还得是巴掌大的,实在是泼天的富贵。”
昭平帝没有打断她,果然许颜紧接着道,“只说林如海那四家亲戚却又不知道比臣富有多少了,‘丰年好大薛,珍珠如土金如铁’,国库吃紧,很该他们下下雪才是,尤其薛家不过皇商,贾家听话识趣,王家正得大用,拿他开刀正好。”
意思是欺负的就是薛家朝中无人,料想其他人家也不会为了薛家出头。
“你虽人在坐馆,倒知道国库吃紧。”
“臣不知道国库,可臣知道陛下,陛下将工部整修宫殿的折子留中不发,只怕是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哭穷。臣建议不要,太子殿下这个大方啊,把家里头的银子哗啦啦地往外撒,一哭穷难免有人要指责太子贪图名声不顾其他,可我们这些自己人知道,太子纵银子多,也是自己的私房钱,凭什么贴到国库里头。”
昭平帝慢慢点头,目光在她空空如也的手腕上略一停留,嘴上却赞同道,“很该如此,还有一事,先帝曾经南巡住过江南甄家的园子,甄家为此从户部借了二十万两银子,叫人算算利息,该还钱了。还有旁人借钱的,一并讨回来,此事就交给陈五娘去办。”
许颜道,“陛下就这样肯定陈五娘会去户部?”
“这是你要办的事,如果她选了吏部,那你就亲自去讨债。”昭平帝将一早就备好的薛蟠杀人案的卷宗交给许颜,“好端端的女孩儿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甄家不闻不问的,此举着实另朕心寒,薛蟠案料理了之后拟一道申斥甄家的折子。”
“臣明白。”
不过要是甄家不懂事,这银子没还回来,申斥就会变成治罪,到时候要多少银子直接抄家翻就行了。
许颜想着还是抄家好,那样赚得多,期盼甄家可得咬死了不还钱。
甄家咬不咬死还未可知,薛宝钗这厢先咬死了要让薛蟠回家,原来是薛父见薛宝钗北上之后再无进展,便想着召女儿回来,只当无事发生,
薛母却说王夫人在荣国府当家是个大靠山,必定能给薛宝钗找一门好亲事,因此夫妻二人又闹了小半个月,终于磨得薛父松口,让薛母进京亲自与王夫人联络感情。
薛蟠早在家里关得腻了,便求了薛母,偷偷摸摸地跟着一道来了京城。
待薛母到了京城,急匆匆就先去荣国府寻王夫人,这才晓得姐姐已经被挤兑到没有立锥之地的地步,虽薛宝钗已经和她接上头了,但事情却不如她打算得那样顺利,薛家压根没得到什么好处,故而原先要奉上的许多贵重礼物都不曾给出去。
饶是如此,薛家的富贵也迷住了王夫人的眼,她拉着薛母的手哭道,“好在妹妹来了,如今凤丫头与几位兄长也变了,只一门心思地讨好大老爷,实在是连娘家也靠不住了,这世上若说还有一人能帮我,便是妹妹你了,我们是血肉相连的姊妹啊。”
薛母动容道,“我亦是如此想,这才要将这个女儿托付给姐姐姐,只盼着你能给他寻一个好归宿。她素日里眼大心空又志大才疏,只一门心思要攀高枝,却不曾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现在闹出这样大的笑话,实在是家里容不下她了,便随便找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也就是了,左右他爹疼她,必定能多多的陪嫁。”
薛母深恨这个挑拨父母关系的女儿,也不是找不到合她心意的婚事,可唯有让荣国府出面才能压得住薛父,否则薛父还是一心要替薛宝钗招赘。
听到陪嫁,王夫人眼珠微动,她愿意替薛宝钗回娘家奔走,本就是因为收了薛宝钗许多的好处的缘故,她硬生生地让薛宝钗的银子替她把吃穿用度又抬回了原先的水准。
王夫人不会舍得再失去这样的生活,便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贾宝玉,与其让贾母把贾宝玉与史湘云这个没钱没家教的丫头连在一起,倒不如找了宝钗这个既尊重她又会做生意,颇有嫁妆丰厚的商家女。
如果日后再翻身,只把宝钗再休掉或是贬为妾室,另找了高门贵女就是了,让她说一句做梦的话,假如永福郡主要嫁给贾宝玉,难道让郡主做妾不成?到时候自有贵人会解决这样的问题。
薛母见向来稳重的慈善人姐姐脸色变化,反手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可是有什么难处?我要是能帮忙的,自当竭尽全力。”
王夫人看薛母面色关切,顿觉厌恶,只因为她想到当时这个妹妹与自己争贾府的婚事不成,这才远嫁到南边退而求次选了薛家。
当时不如的自己的人凭什么现在通身的富贵来碍眼?
王夫人不愧是贾母的好儿媳,贾母想要史湘云回去夺了爵位好叫贾宝玉的日子舒服,她就想着让薛宝钗继承薛家的万贯家财,薛蟠得了肯定不如自己的儿媳得了来得好处大。
婆母可比姨妈亲得多。
因为打定了主意,王夫人也不想和贾母或者贾政商量,当即笑道,“妹妹既然说到宝丫头的婚事,我倒要求你了,我实在喜欢这丫头品貌,倒不如给了我家,可好?”
王夫人自觉提起这桩亲事已是纡尊降贵,并且十拿九稳薛母一定会答应。
不曾想薛母听完之后,却迟疑道,“这件事情倒不好说,待我回去好好想一想。”
王夫人当即觉得这个妹妹实在是不知好歹,脸色沉下来道,“你既不好说就不要说了,我竟不知道还要想什么?你如果瞧不上宝玉也就罢了。”
她的潜台词是“你连我儿子都看不上,你自然也更看不上我选的亲事了”。
薛母这才发现不对,强笑道,“姐姐错怪我了,我只是觉得,宝丫头配不上宝玉这样好的孩子,她原在家打理生意时候就抛头露面,又不知什么礼数,去年托大不懂事,去了林家,还被那贾敏轰出来了。”
嫂子和小姑子天生便不对付,王夫人听到贾敏对薛宝钗不客气,哪里会往薛宝钗不好的方向想,反倒是安慰薛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小姑子素日便是骄纵的,嫁的又是高门大户,待你见过他那女儿更要惊叹了,真真是另一个贾敏,比他在闺中之时还要骄纵好些。从前老太太还想着撮合宝玉和那丫头,谁知那丫头几次三番无礼便也歇了这般心思,旁的也就罢了,我就瞧得上宝钗这样能干懂事的。”
王夫人主要是看得上宝钗打理家业的能力,以及她手里偌大的薛家产业。
要不是宁荣二府没落了,薛家应该和从前一样流水似地银子送礼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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