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回去就在林府门房挂上“太子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用草书写就是了。
林如海心里想着字体,但是他的舌头好似是独立成精的,没有半分犹豫地便道,“陛下这就有所不知了,偏偏就要交给舍弟才好,陛下托付这些阴私事,他必然得守口如瓶,可做事总有痕迹,金郡主知他隐瞒,又见一介男子与内宅之事牵扯颇多,定然不悦,届时夫妻离心,陛下就不用担忧林家与西平王勾结了,岂不是妙哉?”
“如果他和盘托出呢?”
“那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林卿既知道朕的担忧,又为何一意孤行要与西平王府联姻?”
林如海长叹一口气,语气满是幽怨,充分说明了好些个怨妇诗其实就是诗人自己在怨前途,完完全全是一样的,“舍弟一心思慕郡主,死缠烂打,臣拼着被陛下猜忌也只好成全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了。”
昭平帝与林清是好友,对林涵也并非陌生,皱眉道,“你弟弟不是最洒脱风流一个人吗?还是你有其他弟弟?我记得当年林涵站在若水身边就仿佛一只花孔雀。”
林如海几乎要捂脸了,“许是郡主青春年少,触动了他的情肠。”
花孔雀生了一只小孔雀,还真是合理,这名字取得着实不错,鞑靼的小殿下也是个通透之人啊。
昭平帝笑了,不同于展现亲和力的笑容,这次她笑得情真意切又意味深长,“林卿实在是有苏秦张仪之口才,观你言行,便可知道先林侯的风采。”
第116章
大孔雀带着小孔雀从此开始了寄居老丈人家的悲惨生活,老婆每天上朝议事或是郊外练兵,他只管专心带孩子,再空下些时间慢条斯理地将京城的诸多编外宗教人士清洗一新。
有时候礼部有事,实在不方便翘班,他便干脆抱着小孔雀一道去衙门,夏日怕孩子热了,雕成蓬莱仙境的玉山不曾停过,秋日怕孩子无趣,桌案上堆着各式的瓜果玩具。
偏陶格斯生得玉雪可爱又浑不怕人,引得礼部众人借故频频跑来逗弄。
其中,礼部侍郎来得最勤快,他便是当时在朝会被前任太子踹吐血的那一位,他本就清瘦,自打那之后更是病弱,时常有西子捧心之态。
林涵瞧着他们都挺烦的,很担心哪日小孔雀一开口,叫的不是爹,而是“林大人。”
这日一早,他方抱了女儿坐下,西施投胎似的石侍郎又来了,“林大人,明日是九月九重阳,吴大人特意吩咐给我等备了菊花酒,这一份是你的,不知道本月的度牒审批可都批好了?”
为了方便行事,林涵被调了礼部的祀祭司,专管道士和尚的度牒以及寺庙里的香火钱,可以说是专业非常对口了。
陶格斯十分喜欢这个柔弱得好像风一刮就会倒的石侍郎,欣喜地从林涵怀里爬到桌上,伸手去拽石侍郎的官袍。
侍郎是从二品高官,着绯色官袍,林涵只有从五品,只得一身青袍,虽说比脸未必输,但是这一刻林涵还是觉得非常不爽。
他面上笑眯眯道,“劳烦石大人关心,已经都批好了,用完印后便可分发下去。”
大约这等娇弱的人天生克他吧,比如家里还有个西施一般的林黛玉。
石西施一面点头,一面伸手欲抱陶格斯,“小县君实在可人疼,不愧是金郡主的女儿。”
为了给金林两家做脸,陶格斯还未周岁,昭平帝便赐下了县君的爵位。
他一句话既然夸了人家女儿又觊觎了人家老婆,自己却好似浑然不觉……才怪。
林涵的笑意便多了几分咬牙切齿,将女儿往后一揽,躲开石西施的脏手,“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
“我为什么不说话?”
林涵撩起袖子,“你再提一句郡主试试?”
“试试就试试。诶,你居然敢拿度牒扔我?!”
二人大打出手,度牒毛笔飞了一屋子,陶格斯瞧得高兴,坐在两人中间咯咯笑着直拍手。
被吴老尚书抓来帮忙的林黛玉兴高采烈地站在门口围观,只觉得官员打架的风采也十分好看,“这可比唱戏好看多了,您瞧瞧,二位皆是青年才俊,风韵犹存又手握大权,原本执掌政事的手打个乌青眼也是分外风雅。”
“嘬嘬嘬!”吴老尚书远远地朝着陶格斯抛媚眼,全然没有听见她对下属的“赞美”。
石西施到底是觊觎方,没有林涵那么激动,见着顶头上司来了,当即放下袖口,抚平官袍上的褶皱,“吴大人,属下失仪了。”
“我看你是失智失德才是。”林涵眯着右眼怒道,“要点脸!”
很不幸,显然他是那个被大乌青眼的人。
“真是奇怪了,我万万没想到林大人出身公侯,竟如市井小人一般,莫说是当着你说,便是当着金郡主本人,我也说得,你瞧你那样子,活脱脱就好似菜市场那杀猪的屠夫,旁人夸他娘子,他醋得剁肉都大声许多。”
林涵连连深呼吸,“我不与你计较,你往后也少来我祀祭司。仔细烧香燎了头发。”
“噗。”林黛玉一时没忍住,偏头笑了许久。
吴老尚书见陶格斯不理他,便悄悄一拽她的袖子,准备溜走,不想陶格斯这时候却扭过头了,恰好看到林黛玉,立马两眼放光,手脚并用就要窜下桌子找林黛玉。
她还不会说话,只会单音节地往外蹦,嘴里不住地嚷嚷,”玉!玉!“
这是独属于林黛玉的称呼。
林黛玉被她叫得心里比蜜还甜,哪里顾得了林涵的脸面,当即上前搂住这小家伙,“没规矩,谁准你叫我名字的?要叫姐姐。”
“玉!玉!”陶格斯拉住她腰间的流苏,力道大得把玉佩都拽下去了,“嗷嗷呜!”
这却是和哈尔巴拉学的了,哈尔巴拉喜欢学狼叫逗她,弄得陶格斯每每嘴倒腾不过来就嗷呜嗷呜的叫,像个小狗似的。
为了这个,金瑶碧把哈尔巴拉骂得是狗血淋头。
“今日我得空,便替你带一日陶格斯,你下衙了来林府接就是了。”林黛玉道,见林涵头发都乱了,一副花容失色的样子禁不住又要笑。
林涵无力地摆摆手,实在是应付不了这两个命中克星西施再世。
林黛玉与石侍郎对视一眼,竟都觉得有些照镜子的味道,一个纤瘦一个病弱,连瞧着林涵带笑的眼神都相似。
于是,隔了几日林涵带了陶格斯回林府小住的时候,就发现石西施与林西施正在池子边品茗谈诗,他本转身要跑,陶格斯却又高兴地朝着石侍郎招手了,“石!石!”
林涵顿觉心如死灰,生不如死。
一年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是转瞬即逝,但是对于昭平元年这一科的进士们而言,着实是度日如年。
昭平帝心狠,直接将他们拖到第二年恩科考完,与恩科这届的进士一起参与朝试,考得好的去做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三年,不好的去候缺。
林黛玉不必去学习三年,按着状元的规矩,直接点去翰林院做从六品编修,林黛玉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不用考试的,甚至林如海特意来信让她好好做事,最好是在三年之后的考核中得以留馆,到那时可升至侍读。
林黛玉自是清楚科考流程,可她觉得既然亲爹说状元要朝考,那便是外面的流程错了,得听亲爹的。
谁知道亲爹骗人!
为了避免女儿过于愤慨,林如海特意请了许颜上门安抚,许颜在这一科考中,两次名次都不太高,她如今身体好了许多,面色也不再惨白,见林黛玉闷闷不乐,便笑道,“你若再作这幅样子,我只当你是在炫耀你爹了,他替你选了一条青云路,你又何必非想着外放。”
林如海给林黛玉规划的路线便是编修到侍读,侍读到学士,随后挨个十几年位卑权重升到内阁。
对于女子来说,这是一条相对稳妥的道路,即便中间要成亲生子,也不会影响太大。
旁人还有可能被遗忘在翰林院,可以林黛玉的家世,这个自然不成问题。
林黛玉愁眉不展,“许师姐知道的,我是想外放做些实事的人。”
“痴儿,你在翰林院又如何做不得实事?你且学学你那个二舅舅,从五品工部员外郎便又面子替人谋知府的位子,替人擦杀人的官司。”许颜语带讥讽,“这还不够实事?”
林黛玉被他反问的不知该说什么,“那我不外放,怎么游历九州,吃遍天下美食呢?许多东西虽不缺,可哪有当地现吃来得好。”
“这才是你真实的目的是吧?”
林黛玉摇头,说了一句自觉颇有禅意的诗,“这叫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许颜被酸倒了牙,“那你与你爹说去吧,我是帮不了你了,我自己都外放不出去。”
二女正在愁云惨淡间,却有一个更愁地从外头进来,一头扑倒在林黛玉怀里,“呜呜救救我,祖父要打死我。”
不是这次又落地的吴岁岁还能是谁呢。
林黛玉摸摸她的头,怜爱道,“不是已经打过骂过跪过祠堂了吗,怎么又要打死你,你在我这里躲几天,明儿个我让二叔抱陶格斯去礼部,让师爷高兴高兴。”
“不是为了落榜的事。”吴岁岁抱头,“有人来家里提亲,祖父一听就急了。”
“提亲有什么好急的?”林黛玉好奇了,一抬头正对上许颜满是兴味的眼神,她朝许颜眨眨眼,“师姐知道怎么了?”
许颜笑道,“这也怪不得她,谁能晓得这三家同一天来提亲,还选了同一个吉时。”
林黛玉警惕地抿抿嘴唇,怎么情感故事还发生在自己好友身上了,她迟疑地道,“除了傅玉书还有谁?”
许颜见吴岁岁抱头的怂样,索性替她回答,“还有凌太医,与靖王。”
“好好好,厉害。”林黛玉替她鼓掌,“说起来这三个人里我最能理解的竟然是靖王。”
毕竟先帝在的时候,就是预备把吴岁岁送到东宫做姬妾的,如果不是文人给到了先帝压力,吴岁岁未必能脱身,前半年那个恶贯满盈的前太子妃死了,靖王把主意打到吴岁岁身上也不是不能理解。
人家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先帝所赐。
吴岁岁抱头的手愈发紧了,“祖父现在觉得我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分神了,这才没有考好,不然你们帮我看看答应谁的亲事比较好?他说要让我早早嫁出去省得丢家里人的脸。”
林黛玉丝毫不同情她,“你是活该,劝了你多少回,你偏不肯停,整日撩这个那个,又去学什么武。”
许颜见她们闹成一团,幽幽地叹了口气,“年少真好。”
第117章
吴家小千金一日三嫁的风流韵事传遍了整个帝都,赌场甚至开盘押起了她最终会答应谁的亲事。
其中以傅玉书最为热门,主要是他比靖王年轻英俊,又比凌太医有钱有势,综合实力相对较高。
吴岁岁吓得住在林家不敢回去,林涵兜着小孔雀,不知是真欣慰还是幸灾乐祸,“我三个都下注了,只当为你助助威。”
陶格斯最近又不喜欢拍手了,她喜欢抓着东西神气无比地挥动,这是看多了金瑶碧练剑时候养成的习惯,金郡主每日把女儿往院里的石桌上一放,自顾自练武,练完亲一女儿口再出去忙差事。
林黛玉虽自己能说吴岁岁,却不允许这个不靠谱的二叔调侃,抬眼瞥向林涵左眼还未消退的淤青,“近来少见金郡主,听说与江意忙着整顿京中禁军,不知她一向可好?”
她甫一开口,林涵便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好气道,“你闭嘴。”
“怪道石大人说您像是醋坛子,这幅模样实在是有趣得紧,只是江意是皇室子弟,又是太子心腹,你可莫要去找人家打架。”
吴岁岁接话道,“打也打不过。”
林涵手头还有厚厚的一叠子情报还没处理,得汇总出来递密折给昭平帝,因而也懒得与这两个小姑娘斗嘴,径直将女儿塞到林黛玉怀里,“给给给,我现在去找人打架,便将你妹妹托付给你了。”
吴岁岁看看他又看看还未满周岁的陶格斯,小声蛐蛐,“我师父与你同岁,林二叔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林黛玉赞同地直点头,“就因为这个,我爹为了弥补金郡主,特意要送几个年轻的陪嫁,可惜郡主忙得很,竟不得空去挑。”
陶格斯并不知道他们在挑拨父母关系,只是抓起了一本碑帖,挥舞得煞有其事。
“砰!”
林黛玉的端砚被砸翻在地,顺带还赔了两根昭平帝新赏的徽墨,上头两只仙鹤身首异处,好不凄凉。
以前只说两榜进士,昭平二年加起来却有四榜进士外加同进士,浩浩荡荡四五百人,恰好又逢一年国丧结束,考中了的争相庆祝,被榜下捉婿的又忙着定亲,因此一时间都城里热闹非凡,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氛围,好些个知名的酒楼都被订满了。
常言道,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新科状元是个男子,然而并没有因此与林黛玉缓和了关系。
主要原因是——从前林黛玉在姑苏吃过的川菜馆子便是这位状元爷开的,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关了店,徒留被熏得火辣的四壁。
二人于琼林宴上重逢,一道坐了昭平帝下的首座,对面便是太子殿下。
不过也唯有一榜的状元探花才有这等待遇,其余人都在偏殿吃大圆桌席,断断没有坐在群臣前头的荣耀。
林黛玉幽怨地道,“俞老板,原来你不辞而别,竟然是为了考状元。可是考状元爷不用不辞而别啊,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多好的姓,天生就是做水煮鱼的。
真的是太难过了,再也吃不到那样火辣入味的水煮鱼,吴老太做得虽好,可从缺了那几分韵味。
状元爷的官话说得很流利,只是偶尔还会带着巴蜀的口音,他也充满了幽怨,“你个瓜娃子,要不是你连着半个月每天都来我店里吃水煮鱼,引得城里人议论纷纷,怎么会让我爹知道了我偷跑到姑苏开店而不是在杭州念书的事。我是连夜被抓回去的,回去打断了三根藤条呢!三根啊!”
他是土生土长的巴蜀人,爹的官位不大不小,在镇江做知府,为了看管儿子方便,特意给安排了杭州的书院,结果少爷对读书不感兴趣,偷偷遛到姑苏,靠一手川菜绝学征服了这座甜甜的城。
“谁让买回去不好吃了呢!”
非得当时热油滚滚地泼上去,才有那等滋味。
林黛玉恨不能与他抱头痛哭。二人作为□□最顶尖的学子,对视一眼,此时此刻竟深觉读书过于摧残人了,还不如回家开馆子。
不想做厨子的读书人不是好状元呐。
好在琼林宴上热闹,昭平帝又随和,在场交谈的人不在少数,因而显得他们不大突兀。
眼见着两位状元惺惺相惜,可能当场就要弃官从厨,携手去在京城开下一间正宗的川菜馆子,太子殿下突然起身了。
江湛对着昭平帝一拱手,昭平帝笑道,“太子便替朕敬众位一杯,他们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啊。”
当江湛立在两个状元面前,宫人躬身捧上御酒的时候,状元爷还在与林黛玉讨论麻辣和香辣的各自优缺点。
江湛笑意盈盈举杯,“孤敬二位一杯。”
林黛玉与俞状元起身,虽同时回礼,但瞧着不太搭,俞状元肤白大眼,却是个身形圆润面如满月的,俗称富态。
江湛这才觉得舒服一些,他刚才在对面看了半天了,林黛玉与这小胖子有来有往地聊了许久,熟稔得很,他暗骂这个小胖子怎么又跑出来了还做了状元,在心里把人家埋汰得半死。
俞状元不晓得储君心里的龌龊,大大方方地饮下满杯,“多谢殿下,说起来与殿下也有过几面之缘,当时便觉殿下龙章凤质,小臣再敬殿下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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