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陈元娘这等姐姐在背后煽风点火,故而有今日一事。
翰林院掌院姓李,与国子监的李祭酒是一家子兄弟,都是教育界的中流砥柱,见陈二娘好似还要说什么,立即和颜悦色地道,“陈大人不大清楚前朝史书,小林大人也不清楚,这才有了误会,那就都把手头的事放一放,陛下恰好有新差事,这旧史书就留给我们这群老头子。”
昭平帝初登帝位,忙碌得很,原先每日轮班的两个起草诏书的待诏学士已然忙不过来,毕竟圣旨不是随随便便写的,故而要多点两个去御书房帮忙。
第123章
陈二娘原以为掌院口中的新差事是包括她自己的,谁知道真的去做待诏学士的,唯有林黛玉一人。她却被放到了更不得用的地方。
陈二娘被掌院打发去誊写文书,比起撰写史书的重任,这就是实打实大冷遇了。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与林黛玉的出身差不多,可林黛玉的待遇这样好。
陈二娘当天就告假说身子不适,回家躺了半日,夜里就回去找父亲陈首辅诉苦,希望父亲可以给她谋一个外职,不想陈首辅大怒道,“说起来是真正让人笑死,姐妹几个里面,你学识谋划最差,做事手段又下作,你当你今日陷害林黛玉,无人看得出来吗?只不想与你计较,怕她跌了身价罢了。”
陈二娘不敢怒,只继续辩道,“父亲您何故怕她?林家是鼎盛,那也不过就这区区三个人,哪里有我们陈家兴旺?吴家老头更是早就把脸都丢尽了,父亲不晓得外面的话说得有多难听。”
陈首辅一时颇有英雄末路之感,外头人瞧着,只觉他家里头人多势众,女儿多才,却不知他这些年为了“陈女多才”这四个字殚精竭虑。付出了多少努力,便是先前一窝蜂的弹劾,也都是他手把手地教好了每一个女儿要怎么写怎么说,这才有了如此的声势浩大。
陈五娘是姐妹里最聪明的,但不好掌握,现下瞧着她也不像能为了家里舍生忘死的。
归根结底,陈女们背后也不过靠他一个老头子撑着,哪一日他若不在了,这些个成女又能有什么用呢?他跟着林若水念书的小孙女,虽已经是举人了,但这两年会试皆落榜了,还不成气候。
陈首辅雄心壮志大减,郁郁道,“罢了,你出去吧,只当我未曾说过,以后也不要去招惹林黛玉,我知你想踩她一脚,大家都称才女,你不服气也是有的,往常你是用得不错,可这样的方法子要分人,你们再这样胡闹,我是护不住你们了。”
陈二娘不敢与他再辩,只能百般郁闷地去了姐姐陈元娘处。
陈元娘对着林黛玉也是意见大得很,叹气道,“我当你是为了试探她,不想已经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吗?”
陈二娘如何会承认自己买通了奴仆,换走了林黛玉校对好的史稿,只埋怨道,“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十几岁的人,我有什么好试探的,我自是真的看不上她。自打来她了翰林院,就装腔作势的,连喝杯茶都要搞出文章,谁人不知道掌院与吴老头护着她,另外几个大人更是对她满意得紧。”
陈元娘仿佛遇到了知己,他与林黛玉的二叔林涵同在礼部为官,林涵亦是如此。
由此可见林家人通通不是什么好东西。
姐妹两个正在拼命控诉命运的不公,陈首辅猜到到二娘会找元娘,特特命人已经过来传话。
陈首辅的幕僚与这两个不省事地道,“莫要以为陛下真的怕了咱们,不过是初登基,略微给几分脸面罢了,人家是有从龙之功的,此时此刻正该好生维护与陛下的关系,急陛下之所想,想陛下之所想。”
陈元娘尚有城府,陈二娘已经无语道,“我要是能知道陛下怎么想,我还在翰林院做冷板凳?”
也就是这位幕僚几乎瞧着她们长大,这才没有得罪,也只能私下里多劝劝陈首辅,他再足智多谋又能撑得起几个女儿呢?
这一切的故事,林黛玉都是不知道的,但是林黛玉依旧很疑惑,因为在她心里边,这陈家的几个女人应该个顶个的聪明有能力,这才到了现在的位置,但是现在光看老大和老二都给她一种无力感。
为着这个,林黛玉吃饭的时候动筷就不大勤,只挑了两筷子清炒枸杞芽清清火。
许颜见她只管面对着一桌子晚膳想心事,便劝道,“从前你还对我说吃饭最大,吃得好身子就好,今日是怎么了?在翰林院里吃过东西了?
林黛玉道,“如果她们不是靠自己的本事留在这个位置,那是不是说明有许多没有家世的人就会不喜欢他们,然后想要把他们挤走?”
许颜失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搞得这么麻烦,也不知道你在说谁,但是你现在是一个有家世且不喜欢他们的人。想要谁滚,我直接同陛下说就是了。”
从龙之功目前还没有消耗完。
“我真是要怀疑陛下与你的关系了,我都担心穆皇夫会吃醋。”
“权力这种事不用就浪费了,待到过几年要狡兔走狗烹的时候,便没有这样的容易了。所以,你得借着这一次东风,把该做的事情全做了,该杀的人全杀了。”
许颜说话间就将清蒸鱼的眼珠挖了出来,林黛玉惊骇道,“不不不,不要杀人。要善。”
拿走第二个待诏学士名额的是许颜,她与林黛玉一个班次,昭平帝全然不会担心旁人觉得她走后门,这也怕那也怕的,还做什么皇帝呢?
今日的御书房里清静,主要原因是早朝的时候有臣子进言昭平帝应该广纳后宫,多绵延子嗣,只有一个太子实在是太少了。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开始涌动,想要献上儿女的人比比皆是,退一万步说,做宫妃也是一个好前程,现如今内务府都在穆皇夫手里头,指缝里掉个残渣都是泼天的富贵。
他们不求宠冠后宫,想着喝口汤混混日子总可以吧?
结果昭平帝一改往日的和善,直接翻脸走人,连议事都停了,不见任何人,当即吓得满朝文武静若寒蝉。
许颜在御书房和在家里一样自在,甚至还掰了半块鹅油卷给林黛玉,“太油了,我吃不下一整块。话说这个孙侍郎的腿脚好了?”
六部中每部各有尚书一侍郎二,这个孙侍郎之前因为坠马断了腿,修养了许久才回来,与石西施是同一个官位。
昭平帝方才只是故作发怒的姿态,此时仍是面色温和,笑问道,“你没有旁的主意?”
“有啊,叫金郡主再让他坠马一次就是了,上次下手太轻了,断腿不痛不痒的,直接瘸了不就不用做官了。”
林黛玉在一旁乖巧地啃鹅油卷,瞧得昭平帝心都软了,命人给她倒桂花蜜茶,“红茶养胃,你平日喝得哪些寒凉,一会子带几罐子回去。”
不等林黛玉谢恩,昭平帝便作为一个老板开口了,“小林大人觉得如何?”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成了自己的下属,这种养成感还挺有意思的。
小林大人大约这几年是摆脱不了这个“小”字了,想了想道,“陛下不如缓和一二,必会有人跳出来,届时看看是哪些人在作妖,再看如何处置。”
昭平帝点头,“除了老陈这一家子,其实京城里头其他特别出挑的也没有。”
先帝多疑有多疑好处,替他立下汗马功劳的譬如史家双侯又或者听话乖觉的现任西宁王,谁也没捞到好处,亲信都被打压下去了,更不要提旁人了。
如果不是太子过于狂悖,先帝又一心要搞重男轻女,而今朝上只怕还是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的局面,大家恪尽职守做官也就是了。
爹做了初一,昭平帝这个女儿正好做十五,没有先帝的压迫,群臣就不会有今日的听话,此时此刻的皇权是高度集中的。
坏处是——大家都只干活不出力,大事小事都诚惶诚恐来找昭平帝。
“陛下不如挑几家?”许颜说了林黛玉不好说的话,“你没有足够的好处给他们,他们不会真心实意拥护你,到时候又与先帝随随便便就去世的悲惨有什么区别?我知道无人会喜欢分权给别人,可独系一人之身,实在是危险,再者说,朝上没什么聪明人可以用了,这不是好现象,只怕鞑靼太后做梦也要笑死。”
昭平帝问道,“你可是知道什么消息?”
“我不知道。只看局势就知道了,我朝庸懦无为,陛下猜昔日的长公主想不想坐一坐你的龙椅?”许颜道,“陛下如今倚重金郡主,可她到底是鞑靼长大的,是左贤王的心肝宝贝,回头她带着女儿往鞑靼一跑,禁军与西宁王府皆是她的亲信,只怕陛下也就是一壶酒的事,那时候可没有林师妹这样的美人给你灌酒了。”
许颜前几日挑拨了林如海与昭平帝的关系,今儿又挑拨了金瑶碧的事,可字字句句都说在昭平帝心上,说是谏言,实为嘴替。
昭平帝习惯性地点了点桌上的折子,随后道,“薛蟠一事已了,没有牵连到忠靖侯与保龄侯吗?”
许颜摇头,“牵连不过去,不过保龄侯的爵位可以谈一谈,这件事不如交给林师妹来办。”
林黛玉又在乖巧地嚼鹅油卷,闻言不慌不忙咽下去,起身道,“微臣明白。”
“等一下,我这是建议,陛下没答应你去办,你别急。”许颜笑道,“要我说往后都得过了二十岁及芨或者弱冠了能授官,否则瞧着还像个小孩一样的,上头不敢信任,还要被同僚欺负。”
昭平帝意会,“好了,知道小林大人受了委屈,这个差事就交给你,放手去做。至于旁的事,朕自会为你做主。”
根本等不到今上动手,陈二娘在回程路上不小心惊了马,马车侧翻,她自车中跌落,折断了右手,太医说伤到了骨头,再不能恢复如初了。
第124章
江湛折了陈二娘的胳膊这件事做得很小心,没有交给林黛玉的表哥贾琏去办,而是直接叫了卫若兰。
卫若兰有点功夫在身上,连面都未露,只隐匿身影躲在陈二娘必经之路上,用几枚小石子投出便轻轻松松惊了马。
众人只当是意外,刻薄点的说是报应,并无人怀疑到太子殿下身上。
唯有太子詹事孔应仪因为与江湛议事忘了时辰,漏夜出宫归家,恰好与卫若兰撞上,这才隐约猜到了些眉目。
卫若兰又实在是个仔细人,因此当夜就将遇到了孔应仪的事情与江湛说了,江湛并不以为意,“让她知道就知道了。最好是大家伙儿都知道,也能明白孤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他近年来广撒银钱,几乎要将这京城读书人的心收拢了个遍,比他母亲昭平帝更像是个仁善之君。不少不少从前重男轻女这一派的人,都开始暗暗试图投靠江湛。
这些人在昭平帝头一次发怒之后,终于亮出了自己的獠牙,未过几日就有御史谏言昭平帝为女子,而先帝言称男尊女卑,昭平帝不堪为君,“如今既有太子在,为何陛下不禅位于太子,好让天下归于正途?如此一来,先帝九泉之下也可安息。”
昭平帝揉了揉额角,觉得许颜娘的官还是升的太慢了,她敲了敲面前的龙案,示意此人闭嘴,随后当朝下了一道旨意,“奉朕口谕,迁翰林院学士许颜到御史台。”
许颜本就省了庶吉士三年坐馆的时间,与林黛玉平起平坐做了待诏学士,如今更是出息,眨眼间成了正五品的御史。
虽然只升了一品,但却是实打实的官职,尤其御史是言官,向来拥有话语权最大。
满朝臣子也只敢略微有一些哗然,只因为昭平帝沉下脸后着实瘆人,杏眸眯起扫过众臣,仿佛在挑哪个拖出去斩。
好在是虚惊一场,昭平帝只是抬手指了指一旁伺候的内侍,“宣许御史上殿。”
许颜今日当值,她如今与林黛玉是一个班次,故而此时正在与林黛玉讨论今天的菱粉糕不如鹅油卷好吃,不知道断了手的人能不能吃鹅油卷这样的闲话。
林黛玉比她反应还要快些,忙放下手里的银筷,起身拽了许颜下跪谢恩,她们当值时候只按规矩梳妆,一时间竟没有多的佩饰能打赏传旨的小黄门。
还不等师姐妹两个讨论赏钱,小黄门已经道,“陛下传您上殿,许大人抓紧吧,往后功夫还长着不是?”
“行吧,我记住你了,下回补给你。”许颜见林黛玉安逸地又坐下来,禁不住捏一把她的脸蛋,“还是你最好命。”
“唔唔唔!”林黛玉挣扎了两下,“师姐赶紧去吧,我猜必有一场恶仗。”
许颜只是笑笑,“动动嘴皮子,怕什么,只怕他们是真的惹怒了陛下,成天地不做正经事,找死玩儿倒是喜欢。”
恶仗是不可能没有的,许颜一战成名,待到众臣挖掘了她的师承,当即认为一定是林家绝学,毕竟先林侯就是能孤身出使鞑靼的豪杰,林家诸人亦是口舌伶俐,好事人编着编着倒说林家是什么先秦纵横家的后人什么鬼谷子的传人。
且说当时许颜众目睽睽之下,临危受命上殿,先是谢恩,随即便不顾礼仪直视君王,意思是——您让我骂谁?
昭平帝食指虚点谏言让她禅位的王八羔子,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李御史叫朕禅位给太子,好保住他所谓的男尊女卑正道,朕见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只得请许大人来救驾了。”
许颜眼睛一亮,扭头上下先打量了一番这位李御史,又转身扫了一遍群臣,随后笑道,“陛下放心,有臣在,定不会让这些个狗东西侮辱了您。”
李御史怒道,“你竟敢在殿上说这等污言秽语?”
许颜一笑,“怎么骂你狗东西就是污言秽语吗?那你在殿上说大逆不道之言算什么呢?算你不想活了?你的九族都认清了吗?还是说你们家只有一个人,所以说话这么横?”
不等李御史反应,许颜扬声道,“不知禁军何在?这等乱臣贼子,何须污了陛下的眼,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便是了。刑部侍郎何在?大理寺卿何在?“
除了禁军当即入殿,立于两侧,重演了殿试之后的情势,其余被点到名的人都不敢在。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二人皆是男子,此时颇有一些尴尬,只站在原地不动,他们自忖位高权重,怎么能被一放肆的小女子驱使。
直到昭平帝敲敲桌子,命令出列答话,二人才带着不甘不愿的心情站出来。
许颜笑问道,“二位大人皆是掌刑法之人?一个管查案,一个管判案,请教二位大人,不知谋逆是何罪?”
大理寺卿专管这些,此时不好不答,只闷声道,“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许颜紧接着道,“是否要诛九族?”
大理寺卿又答道,“此等大案从来都是君上亲自裁定,没有确切的案件,臣不敢……臣不敢妄言。”
许颜“啧啧”两声,全然不顾形象,几乎让众人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竟敢如此猖狂,便是先帝时候的柳女史,也不过是婉转多情,风骚一些罢了。
众臣只听到这个猖狂的泼妇冷笑道,“陛下说尔等无人敢言却是假话,我瞧着大理寺卿挺敢说话的。谋逆之人就站在你眼前,你竟敢说没有实案,可见你心里没有君臣也没有礼法,这样的人怎能怎配执掌大理寺。天知道你能判出多少冤案来。”
昭平帝点头称是,“许大人说的很是,朕记着大理寺卿是庶子,嫡母过世不足三年,先帝也未曾夺情,怎生不在家守孝,不忠不孝,如何能站在这朝堂之上?众位卿家今日便多留一会儿,传待诏学士上殿拟旨,罢免大理寺卿的官职。”
林黛玉只得又放下银筷,领旨上殿加班,她一面跟着小黄门疾步,一面心里想着菱粉香糕实在是不吉利,往后都不想吃了。
而此时朝上实在是热闹非凡,一旦有伤亡,众臣就更要为了自身利益和安危拼命了,这才是真的哗然起来。
又有两位御史先后出列,强争先恐后地道,“陛下如此行事,岂不是寒了臣子的心,大理寺卿只是直言不讳,如何能这样草率罢官?”
许颜嘴角一挑,朝着这几个没用的狗东西道,“尔等御史台妄议帝位,也不过是随随便便的,陛下甚至亲自下旨罢免,给足了脸面,这就是他的荣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诸位是有什么异议吗?罢免了你们两个个,御史台尚有两位大人可用,加我三个,难道离了你们,朝廷不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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