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怎么知道我不舍得?”金瑶碧当时只是笑了笑,“这天底下的父母不都是和林大人一般慈爱的。”
林如海并不拿年纪压她,只当她是同僚,“那便让我抱回去,论起来她的小侄女还比她几个月。”
金瑶碧道,“不可能,往后我只会越来越忙,没空腾出功夫生孩子。”
这便是贵胄与文臣的区别了,林黛玉与她同岁,这时候反倒是好生科举生不了孩子的时候,大多女子都选择为官稳定之后再生子,可贵胄们都生得早,趁着上头爵位还有老子娘做,先把孩子生了,也是争夺家产的一个利器。
金瑶碧势必要继承王位的,她又是武将,谁知道日后打打杀杀的,会不会受伤生不了孩子。
她的反应在林如海预料之中,他愈发诚恳地道,“我知道郡主委屈,便是我歪着心想,林涵空这等货色,我也是瞧不上的,可到底他皮相尚可,一个成功女子的背后往往都离不开一个贤惠的男人,郡主仔细相信,他至少听话,我自不会偏帮他,他官职低微,前程已断,除了依靠郡主又能依靠谁呢?”
当时林黛玉依旧乖巧坐在一边,她自以为是口才了得,不想她爹更是有苏秦张仪之才。
“自然是靠他的那些个桃花债。”金瑶碧明显松动了态度。
劝一个理智又狠心的人,好处就在这里,但凡劝到点子上,她并不会因为一时上头而拒绝。
林如海一笑,转头看向林黛玉,林黛玉被看得一哆嗦,但是坚决抿着嘴不肯开口。
金瑶碧被她逗笑了,“林大人要你说什么?你便说给我听听。”
林黛玉微微蹙眉,为难道,“这可怎么说好……越发觉得二叔不是个好东西了,他与陈大人的婚约自不必说,郡主想来清楚前因后果,只是与沈姐姐一事,他们其实多年未见,重逢不久之后便又分开了,也不曾送去只言片语。”
林如海为了让林涵吃上这碗软饭,真的是拼了,他觉得林黛玉的话说得不好,显得林涵不懂事又薄情,故而只好继续亲自出马,“虽说现在世道和之前不一样了,但是父不详到底算是私生子,户籍上做不得假,郡主难道舍得孩子受这等委屈吗?那些闲言碎语从来都不曾少过分毫。我们可以不理会,孩子难道这辈子都不用听吗?现在不过是给林涵一个名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如果真的觉得他不好,或是日后年老色衰不好看了,再重新挑选喜欢的男子收入房中,又有何不可呢?要是郡主不喜欢他这样花枝招展的,我倒是有几个出身贫寒的门生,生得清俊文弱。”
“不用了……林大人教出来的多半都是八百个心眼子,我可不敢沾身,这桩婚事我应了。”金瑶碧点头,“只是往后西宁王府要怎么处置这人,林大人可不大好插手了。”
“父凭女贵,想来郡主也不会亏待他,他是我们兄妹里头生得最好的一个,可见美人都是祸水啊。”
林黛玉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到底是什么让她在这个如花的年纪要参与这么多的情感故事。
这一日之后,林涵终于得以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儿。
香香软软的女婴躺在床榻上,已经会笑会咿咿呀呀发声了,林涵心里柔软得能掐出水,心想便就这样吧,只当是为了孩子。
西宁王难能想到林如海出马,竟就要把孙女分给林家一半,对着林涵哪里还有什么好脸色,要不是西宁王府管得严,西宁王不出三天就能被写入“恶婆婆”列传,名扬帝都。
林涵从前在衙门只是躲懒,现在干脆翘班了,日日往西宁王府跑,要不是林黛玉昏迷,他必然早就知道女儿发烧的事。
“陶格斯怎么样了?”林涵急步冲到金瑶碧房里,却扑了个空,金瑶碧才刚合眼想歇一会儿就被他吵醒,没好气地道,“乳母抱去喂奶了,太医说今晚不再烧起来,应该没什么事了。”
孩子没有取正经的名字,倒是她黑虎舅舅先给取了鞑靼的名字——陶格斯,意思是孔雀。
哈尔巴拉希望陶格斯做天下最骄傲最漂亮的小孔雀。
他是鞑靼储君,人虽天真,身份却贵重,得他庇护也是陶格斯的幸事。
“这等大事怎么不和我说?”林涵也不指望谁来伺候他,自己拖了个凳子挨着金瑶碧的软塌坐下了。
“和你说又有什么用?你难道能一个人掰成两半用吗?黛玉那里怎么样了?”金瑶碧拢了拢衣襟,抬手重新将松散的头发挽起。
“人已经醒了,她父亲也赶回来了。”
金瑶碧“嗯”了一声,想说怪不得呢,要不是林家的事都处置好了,也想不到要过来,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想不想得到又有什么要紧。
“我每日遣人来问安,你的人都说孩子很好,为什么不能与我说呢?”林涵如今身上也是配饰一概全无,生怕被陶格斯拽去啃,她现在最喜欢亮晶晶的饰物与鲜亮的流苏。
金瑶碧懒得理他,摆摆手重又倒回去,“你既来了,一会子便盯着。”
待到嬷嬷把陶格斯抱回来,金瑶碧已经睡熟了,林涵接过陶格斯,轻手轻脚到了外间,见这个金瑶碧最贴身的布彦嬷嬷欲言又止,便低声道,“嬷嬷可是有什么要同我说?”
这个布彦嬷嬷打小照顾金瑶碧,膀大腰圆强壮无比,王府里那几个娇滴滴的侧妃,她单手就能全揍死,只是她看着陶格斯的眼神却满是慈爱,仿佛再看世间的所有珍宝。
“我们郡主打小过得苦,所以性子有些偏执,林大人多担待些,现在连小主子都有了,你们夫妻又何苦这样别别扭扭的。”
“嬷嬷也知道,我与郡主之间,实在阴差阳错,若有时间好好相处……”林涵摇摇头,不想在孩子面前叹气。
布彦嬷嬷道,”我不懂你们这些个道理,可我瞧得出来郡主并不是不喜欢林大人,她要是真的厌恶你,你不死也要脱层皮。”
连皇帝都说宰了就宰了,去父留女这种事她当然也做得出来,可现下林涵好生生地站着便说明郡主不舍得。
林涵自己也很矛盾,他们的进程太快了,他才刚与沈兰心重逢和解,认清自己一半是想护着沈兰心一半却是与家里叛逆这才离家,便又遇上了天真无邪的诺敏郡主。
许是他对这类女子的偏爱,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受小郡主吸引的,也因此他放任自己与沈兰心又重新疏远,又故作姿态地劝郡主不要对他上心。
可谁知道须臾之间,可爱娇俏的诺敏成了狠辣的金瑶碧,这演技这心机实在是超过了林涵的意料之外,更意外的是他欲拒还迎,金瑶碧直接真翻篇了。
纠缠至今,好像也理不出个头绪了,而今为了孩子,凑合过了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林如海给出过“清俊门生”的入幕之宾方案,要是知道只怕就会晓得其他人连凑合也没想过,只是暂且预备给他一个大房的名头。
布彦嬷嬷看他沉思许久,边把拉扯他衣服的陶格斯重新抱回怀里,“今日我再多嘴几句,林大人虽看起来风流倜傥,可于男女一事,却是干净得很,你之前婚姻不顺,想来是缘分未到,无须再耿耿于怀。譬如我们可汗有许多的子女,却最喜欢哈尔巴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是大妃的儿子?”
“我们草原上可没有什么嫡庶区别,不过因为大妃是他最钟爱的女人罢了。长生天会惩罚每一个不诚实面对自己的人,林大人不要等真的夫妻离心了再后悔。”
林涵点点头,“嬷嬷是有大智慧的人,我们这里有句话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大人要是拿出夸我的本事去夸夸郡主,说不得今儿个就能留下了。”
“郡主又何须我来夸,上个朝都有人写什么艳绝之类的话夸她。”林涵失笑,“说起来这些时日我受到的排挤和冷眼都多了许多,都是托郡主的福。”
那些企图找穆皇夫取经的人又偷偷地来跟林涵请教,妄想探讨一下他究竟是靠什么什么本事攀上金郡主这棵高枝的,莫说西宁王的爵位,便是金郡主本人亦是不可多得的绝色啊。
金瑶碧翻身用被子捂住头——很该反思一下,成亲到底会给女人带来什么?
能不能把那几个清俊门生今年就一起陪嫁过来?
第115章
此时林家一片祥和,而心急如焚的太子殿下并不知晓,他只领了几个侍卫,一路快马加鞭赶往甘霖寺。
侍卫想要上前与僧人通报,让甘霖寺闭门谢客,好叫太子殿下安安静静地上香,江湛却道,“来此处者多为求去苦病,不必为了我们一时清净,扰了旁人的祈祷,若林小姐知道。定然也是不愿意的。”
江湛隐藏了身份,一路往里去,先替林黛玉走过了药师桥,又去排队进塔上香,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轮到他。
他跪在药师佛面前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祝祷林黛玉的平安,只盼着药师佛保佑她福寿康宁,随后又许下了抄药师经百遍的承诺。
其实,他的脑中闪过许多念头,譬如茹素一月,譬如再捐金身,可听着耳边隐隐绰绰的哭求声祈福声,他却忽然发现自己能许下的太少了,他是一国储君,如今昭平帝只有他一个独生子,他的一言一行都容易被人拿出来做文章,影响的不仅仅是他本人,还有昭平帝的帝位。
风雨未歇,唯有他这颗心是不需要受控制的。
这一刻江湛想他大概明白了林黛玉疏远自己的原因。
如果她能平安醒来,疏远便疏远吧,总有来日可以期盼的。
周围的香客见他衣着不俗,跟着的下人又威严,不大敢上前与他同跪,后面的香客见前面不动,便有些骚动,一个衣裙上打着补丁的妇人再顾不得,抱着孩子冲上来就拼命磕头。
那孩子尚在襁褓中,烧得满面通红,不管妇人的动作多大,她都只紧紧闭着眼。
江湛起身,往她处看了一眼,低声问道,“瞧着孩子像是发烧了,可曾看过大夫?”
妇人动作一滞,随后竟扑到江湛脚下,几乎是哭喊出声,“大夫说是风寒,可我一个寡妇实在是没有银子再买药了,只能求菩萨发发善心。这位贵人我求求您,打赏我几两银子吧!不不不,哪怕是几个铜板也好,求求您了!”
江湛还未曾说话,侍卫已然将妇人隔开,眼神示意江湛快走,万一这是谁特意派来刺杀太子的,他可吃罪不起。
谁家的九族也不是能随便死的。
江湛明白他们的顾虑,颔首示意自己会听话,径直走开了。
眼见乞讨无望,方才磕头的位置又被旁人占据,妇人绝望而麻木地蜷缩在门边,泪水止不住的流。
不曾想,待到那贵人走没了影,方才冷冰冰的侍卫小哥却弯腰往孩子的襁褓里塞了东西,“嘘,别做声,先去带孩子抓药吧,神佛再灵验,也顾不上世间这么些个人。”
妇人悄悄伸手摸了摸,竟是几块碎银子,冰冷的触感叫她欣喜若狂,“菩萨显灵,菩萨显灵了啊!”
她既笑又哭,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寺外跑。
江湛将这一幕瞧在眼里,这个侍卫出身不低,父亲大小也是个将军,偏又是江意的把兄弟,面上瞧着冷漠倒是个热心肠。
“你既已经想给银子,这么不早早拿出来,也省得她这样伤心痛苦。”江湛问他。
卫若兰道,“这里贫苦人这样多,银子拿出来必然惹人眼,到时候悉数扑上来,我们哪里有这样多的银子能给。这就好比饥荒时候莫要露了吃食一样,好心往往容易丧命。”
他大概又觉得自己对太子殿下不大恭敬,紧接着补充道,“殿下仁善,不像微臣思虑过度。”
江湛并不以为意,只是和善地笑道,“你职责在身,为了护我周全罢了,你考虑得很对。我听江意说你马上要定亲了?”
卫若兰脸上浮起几丝不自在,“两家还在商议,我听父亲说忠靖侯不大乐意。”
“是史家啊。”江湛轻叹一声,“忠靖侯既不乐意,便换一家吧,你年岁尚小,还得跟着我东奔西跑的,不必急着成婚。”
太子的贴身侍卫是下一朝妥妥的官场热门,只要自己不作死,定然是前程无量。
卫若兰听出他话里的暗示,当即点头道,“微臣明白了,回去就叫父母回绝了这桩亲事。”
江湛瞧着他竟还有几分高兴,待踏出寺门,恰好又遇到了林府来报信的人,得知林黛玉醒了,江湛当即又转回去排了半个时辰的队,当天就还愿望了。
只是这个妇人因为没有银子看病来求神拜佛,还是给江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当即便按照补贴进士们的流程,拟了一份方案,不过却不曾交给昭平帝,只是先搁置不提,待到往后再看。
再说那个真会糊弄鬼的马道婆被林黛玉扭送到了官府,衙役们在她家里查出了许多插了针的稻草人或纸人,上头写了的名字不乏京中的达官显贵,牵扯甚广。
比如其中一个草人赫然就写了“金瑶碧”的名字,肚子上扎了十几根针。
京畿府尹正不知如何向新帝表忠心呢,此事恰好做个由头,勒令所有参与此案的衙役通通闭嘴,绝对不允许名单外传,翌日这个小小的马道婆案,就被写了折子呈到了昭平帝的龙案之上。
昭平帝翻到涉案的名单一页,与林如海奏上的“反邪教”折子并列而放,她登基后愈发仁厚了,遇事不管缓急,总是先笑一笑,“黛玉之事朕也有所耳闻,林卿去而复返,可见为人父母实在辛苦,如今黛玉可是无事了?”
她笑起来的模样与江湛有七八分相似,先叫人臣下觉得亲切。
“说不好有没有事,只能先好生养着,她本也是……”林如海想到一半想起来昭平帝也算看着林黛玉长大,便住嘴了,直接说到正题上,“此事也是小女先提醒的,这些个神婆神棍并不上台面,皆是相熟人家介绍,靠的是口口相传,若要整治难免牵扯许多,又怕这些人家为他们遮掩。”
他适当地替林黛玉邀了句功,点到为止。
昭平帝点了点京畿府尹的折子,“虽说比起于吉来,这等人不值得一提,可若真的杀气来,朕的处境可不比孙伯符好多少,高门显贵里多少的龌龊事,谁会敢翻出来。”
她口中的于吉是三国时期吴郡极其有名望的道人,孙策召会诸将,此道路过,竟叫在场众人纷纷违背孙策的命令前去迎接,甚至在孙策要杀于吉之时,又去求孙策的母亲吴夫人相救。
至今还有什么孙策英年早逝是杀于吉的报应这种话。
叫林如海说,这些个话都是废话,想要污蔑一个人,便是此人是天下第一圣人,也有法子能构陷。
林如海道,“咱们的四王八公与江东豪门比起来,到底弱些,不过陛下颜面也曾被伤,又有些仿佛了。”
“原来林卿也会说笑话,朕是既怕他们无用如荣安侯,又怕他们犀利如西平郡主,如今朝上青黄不接,首辅若退,尚有林卿可顶上,可其余几部却无合适人选。”
“陛下说远了,这些事您与内阁商议便是,说回神婆之事,臣想着既然这些神婆知道的隐秘事多,杀之不如用之,倒不如寻了妥帖的人,将她们好生收拢在一处,到时候岂不是另一种监管?”
“从前明太/祖倒是有锦衣卫监视文武百官,现在你要朕也……”
“陛下慎言,只不过是管理些神婆尼姑而已,闲着也是闲着。”
昭平帝难免要想林如海是不是也用这种手段掌控江南,沉思半晌后方道,“可惜了,假若林涵空与金郡主的婚事不成,他倒是个合适人选,他是市井里混过的,端看他将义忠皇姐遗孤之事擦得这样干净,便知道其手段了。”
林如海也不是坦荡的性子,沈兰心的事是迟早的,可是谁告诉昭平帝的呢?是不是太子“潜伏”在我家吃吃喝喝的时候打听到了,又说给他亲娘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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