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流程是先得为陛下高兴,奈何陛下是个女子,这话说出来过于暧昧,只得削减了。
昭平帝感慨道,“苦尽甘来了,既若水这个师父不在,你便辛苦些,兄代妹职吧。”
当日她便下旨加封吴老尚书为太子太师,林如海为太子太傅,虽说太子三公已是虚衔,但昭平帝的态度显然不是如此。
林如海只得进宫实打实地给太子讲一讲政务,他是外放多年的权臣,又与吴老尚书的经验不同,江南实事信手拈来,听得江湛聚精会神。
待得一课结束,江湛笑道,“仿佛还是从前一般,那时候在林大人府上吃饭还要写功课。”
“殿下如今却没有小女可以为您作弊了。”林如海既唏嘘也是暗示,“今日功课还是要做的,劳烦殿下写下今日心得,臣会批改后交由陛下审阅。”
江湛也不傻,傻子早就被林清逐出师门了,他自知眼下这个困局无法解决,母亲方登基,唯有先稳住权位方能图得来日,便充分地展现了一国储君的风度,没有死乞白赖求着林如海要跟他女儿玩。
林如海做了一日戏,累倒不累,恼怒是真的,“她既还好意思说什么‘狡兔死走狗烹’,我在她心目中竟如此胆小怯懦不成?谁人烹谁还不一定呢。”
林涵才刚睡下又被薅起来,无奈道,“我觉得你只是因为担心他们要毁你女儿的仕途,这才如此性情大变。”
林黛玉亲自端了宵夜进门,“走狗没有,狡兔也没有,喝两碗莲子汤去去火吧。”
狗狗这么可爱,怎么能吃狗狗。
昭平帝继位之后,不管是群臣还是学子,第一个感觉其实是这对母子着实是大方。
譬如鲁地才进贡上来的弥河银瓜,昭平帝自己只留下几个,剩下的悉数赏下去的,没有银瓜的也有贡藕,总之人人都有份。
太子虽不能将贡品随便发,但是银子却是可以的,除了滞留待考的进士们,连国子监的学生也得了暑热的补贴银子,银子虽不多,可太子的心意着实难得。
林如海面子大,得了三个弥河银瓜,悉数都给了林黛玉。
这种甜瓜皮极薄,运送途中容易折损,宫里讲究,用精美的柳条小篮装了,又以丝绸软垫铺底,这才叫各位大人们捧回家来。
林黛玉这些时日都埋首在林如海给她布置的卷宗里,闻到香气这才有力气抬头,见圆润小巧的白瓜凑做一堆,不由一笑。
林如海见她眼巴巴望过来,便道,“我谢过恩了,你便安心吃吧,不必做什么虚礼了。”
静风忙接过篮子下去清洗,不一会儿盛上来两种不同风格的——林如海那份自是削皮去瓤,切成小块后统共就剩一碟子,而林黛玉那份只是切去头尾,竟是囫囵个的上来了。
林如海:……
林黛玉近来有些怕他,也不好当面拿着瓜啃,只辩解道,“这种甜瓜皮薄,连皮带瓤啃最是好吃,汁水如蜜一样甜。”
林如海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神仙一样的女儿抱着个瓜啃,“我有公务,就不打扰你吃瓜了。我这份也给你,多吃些。”
实在是他想多了,那甜瓜不过巴掌大小,哪里就能吃出那副模样。
林家一派父女情深,史家却因为吃瓜吃出一桩“公案”来了。
先帝被偷出宫一事,虽最后动手的是金瑶碧,可在避开护卫军与城中巡防营一事上,史家双侯出力不少。
只是史家本就扶持过先帝上位,虽最终也在先帝手里不得重用,到底不好过于明目张胆地效忠新君,总得叫昭平帝寻个机会提拔才是。
昭平帝是最念情谊的一个人,明面上不能封赏,但是平时惯例的赏赐厚一些却是可以的,因此这次的瓜果,忠靖侯史鼎与弟弟保龄侯史鼐各得了两个瓜并一根藕。
家里孩子虽不如林黛玉争气,可也是亲生的,家里恰好湘淮澜沧四个云姑娘,二位侯夫人便做主将四个银瓜分与姑娘们去吃了。
史淮云心疼父母,要将自己的孝敬父母,忠靖侯夫妻就是不吃心里也甜,隔壁保龄侯府也是一样的清醒,双胞胎姐妹分了一个,另一个大的奉与父母。
史家本就在走下坡路,贾家还能时常得些宫里头上用的东西,史家却是不大能摸到了,年纪最大的史湘云少有这样金贵的东西,当即便不能贾母遣人来接,自己传了信说要去玩。
二房的贾政早被赶去后头住小院,贾宝玉想搬也没地方搬,照旧与探春惜春一道住在贾母的上房。
贾母近两年受了不少打击,同女儿贾敏都生分了不少,慢慢就熄了让贾宝玉攀龙附凤的心思,瞧着天真烂漫的史湘云也觉得配给贾宝玉合适了。
她见了那瓜便笑道,“你们可别怪我疼她,我们云丫头就是这样贴心,有事能想着我这个老太婆。”
史湘云靠在她怀里不住的撒娇,“我有好东西不给老祖宗,又要给谁去。从前便听说这瓜难得,而今才得一见,老祖宗若吃得舒心,便也是云儿的福气了。”
按理说家里头四个姐妹都取了“云”字,为了区分该叫她湘丫头才是,只是旁的三姐妹从不来贾府,也就这样叫了十几年,每每这个时候,史湘云总觉得有种隐秘的快乐,好似其他三个云都不如她,唯有她配被这样叫。
“同史大姑娘的心意一比,我们的可就差多了。”王熙凤笑意盈盈,身后的平儿亲自捧了食盒。
贾母对于他们夫妻背叛自己投靠了贾赦一事心有芥蒂,见来人是她便淡了笑容,“你们也不容易,有些个好的自己个儿留着就是,不必哥我这老太婆。”
王熙凤嘴多厉害,当即笑容不改,“知道老太太疼我们,可今儿这个可不是我与二爷的东西,是陛下赏给老爷的,老爷哪舍得自己吃,立时就叫我收拾好了给老太太送来。”
贾母本以为是甜瓜,想着缓和口气的话都打好底了,不想待得平儿打开食盒却只是一盘子平平无奇的白藕。
这种藕清热凉血最好,只新鲜的拌上蜂蜜吃即可。
“皇恩浩荡,云儿既然给巴巴地送了东西来,我也不好亏待你,这盘子藕你与宝玉分了,我年岁大了,吃不得凉的。”贾母神情愈发冷淡了,“知道你忙着,早些回去吧,跟你们老爷说,多谢他惦记着。”
王熙凤见史湘云那等撒娇卖痴的模样,又瞥见了桌上被摆放得如珠如宝的银瓜,只作不知。
做出这幅样子给谁气受呢,这瓜她出门前才吃了一整个。
弥河银瓜对王熙凤来说并不稀奇,她叔父王子朋有,她公公这个荣安侯也有,只是凑巧得很,王熙凤前儿才查出有身子,算算时日却是国丧之前有的,把贾琏喜得不知怎么供她才好。
她正是害喜的时候,除了这等甜津津的瓜果,旁的吃了一概就要吐。贾赦这俩瓜给了她不说,贾琏还腆着脸去江湛处求了一回,江湛当晚就让他悄悄地搬了一筐子回来。
可以这样说,王熙凤如今是全京城拥有弥河银瓜最多的人,虽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她实在心里美得很,除去孕吐竟无一丝不适,反倒愈发光彩照人。
瓜没有,藕倒是有两节,切盛晶莹的细片倒是也爽口,奈何贾赦不大喜欢吃藕,就叫儿媳妇端来给贾母。
王熙凤一直忍到贾琏下衙,这才把事情说了,又道,“只自家人在便罢了,还有外人呢,谁家得了赏不是欣喜异常,偏老太太要与老爷做对,竟敢对御赐的恩典这样不恭敬。”
贾琏笑道,“我的二奶奶,你是顶顶金贵的身子,为了这样的小事吃什么心。你可别忘了,老太太这幅样子可是太子还做皇孙时候亲眼见到过的,怎么会连累到我们。”
他说着抓着王熙凤的手连亲了好几下,“我的好二奶奶,宽宽心,仔细叫我女儿也气着。”
王熙凤佯作恼怒地抽出来,轻轻拍在他手臂上,“当着孩子呢,别嬉皮笑脸的。我再同你说件正事,自从我叔父做了少詹事,二太太可又要抖起来了,我娘说她回了好几次娘家了,连着那个叫薛宝钗的表妹也跟着一道去的。”
要不是王熙凤说起,贾琏险些都要忘记薛宝钗是谁了,这才想起来当时为了给靖王送姬妾,特意举荐了这个表妹进京,可惜人没送进东宫,前任太子爷马上疯了。
“这天都换了多久了,这薛家姑娘还留在京城呢?莫不是打算着再换个太子伺候?”贾琏倒是记起来薛宝钗是个看起来端庄稳重的,他思忖着道,“瞧二太太这架势,倒是为着这薛姑娘,你本来胎就没过三个月,这些时日请岳母来瞧你就是,你莫要往娘家去了,省得求到你我门上。”
在家里王夫人是不敢求来的,毕竟贾赦是真的混蛋啊,到时候碍他眼了,不定能把事情砸成什么样。
王熙凤应了,见他一面与自己调笑,一面眼神又落在平儿身上,倒不恨他风流花心了,反倒深恨自己当时为了稳固地位,把平儿开脸给了他,要是放出去了,虽不如林贵人那样风光,可难道平儿的品貌做不得正房奶奶吗?
她想着推贾琏的手就有些重,贾琏被她推得身形一晃,懵道,“这是做什么?你要坐这椅子?我让给你。”
王熙凤被他逗笑了,又推了一把,这回轻得多了,颇有些缠绵悱恻,“我今儿起得早了,这个时辰就想躺下睡觉,二爷还要对账,再吵着我和孩子,你便去平儿房里歇着吧。”
贾琏还没说话,平儿已经道,“奴婢得留下伺候奶奶,我不在,奶奶夜里头要喝水可怎么是好。”
“难道一屋子都是呆子不成?”王熙凤见她躲闪,竟有些心疼,“去去去,别在这儿吵着我吃瓜了。”
“那瓜凉得很,奶奶到底少吃些,还是正经喝了安胎药才是。”平儿还要叨叨,王熙凤却拽了她的手塞在贾琏怀里,“知道了知道了,叫二爷吵你去,你多担待。”
平儿与王熙凤一起长大,连她嫁人都不曾分开,自然是听得出她的口气不对,她忙抬头去觑王熙凤脸色,却见王熙凤虽笑着,眼底却隐约透着歉意。
王熙凤这句多担待五分玩笑五分真心,见平儿与贾琏出去,她却没有往常的醋意,只摸着肚子道,“你要是个姑娘家就好了,再学了你爷爷你爹的风流劲儿,到时候娘给你找十个八个俊俏的。”
她却也没忘史湘云,翌日便派兴儿借着送东西的由头,将事情说与忠靖侯夫人听了。
忠靖侯夫人大怒,待得无人处便与女儿淮云诉苦道,“我们本不是他亲生爹妈,也不盼着与你似的贴心,可东西既给了她就是她的,她自己吃干净了也无妨,可竟跑到荣国府去认哪门子祖宗?她到底是姓史不姓贾的!”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史淮云骨子里就流着史鼎的血,她倚靠在母亲怀里,轻声道,“父亲不是可能要外放吗?既她与贾家老太太亲近,便托付给他好了。亏得我爹求了这个那个,要给她寻个好亲事,她却只一门心思想着贾家,母亲何苦还要再劝?”
第110章
忠靖侯夫人觉得女儿说的不错,当夜就与史鼎商量道,“侯爷想在外放前替大姑娘找一个好去处,我瞧着她与贾家亲近得很,又与宝玉那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不如就许给他吧。”
史鼎性子本就不好,听完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又是谁来传过什么话了?你虽会勤俭持家,可性子过于老实。”
“我倒奇怪了,我好好与侯爷说正事,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忠靖侯夫人放下手里的绣绷,“侯爷先头看中同在军中的卫家,卫家却瞧不上大姑娘,一时间哪里又去寻好的。”
“我难道不曾好好与你说?卫家拒婚,你不说帮着湘云丫头说和说和,倒每每说起来却幸灾乐祸得很,这是做婶娘该做的?你若早早上心,也不至于这‘一时间’寻不到好的。”史鼎沉声道,“从前透出去咱们家姑娘为了替家里节省开销都得日夜做活这等无稽之谈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家里头的人务必要口风严谨,断没有人下人拿了主子的事出去说笑的道理。叫我说,丫头们寻不到好的,却是你这个主母的过错,名声传得那样难听,谁人敢上门。”
忠靖侯夫人知道他脾气暴烈,可不曾想竟有如此多的抱怨朝着她来,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史家银钱不丰是事实,史湘云更亲近贾母也是事实,她当即一把绣绷扔到地上,“侯爷好大的威风,我治家不严?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做活的事究竟是谁说出去的?还不是你的大侄女去贾府哭诉的,正经的针线活做不肯做,倒把贾宝玉那四六不着的东西当作宝,巴巴地做到深夜。”
“她是小辈,不懂事你便该好好教她。”
“什么该不该的,不是平日装死的时候了,别打量着我好欺负,我还不知道你们兄弟,这保龄侯的爵位本该是湘云丫头承袭,结果落在了你弟弟身上,你如今上赶着要大好前程,生怕别人拿出来说事,便恨不得找个天下最好的男子配合湘云,好把这事抹过去。”
史鼐劈手砸了茶盏,斥责道,“胡说什么,素日里是钻研这些东西,弄得愈发小气了,连着淮云跟着你都不成样子,你瞧瞧人家林黛玉,还没二十岁已经连中三元……”
忠靖侯夫人打断他道,“你怎么不说人家有探花爹探花姑姑?你不小气,那你去保龄侯府让他把爵位还给湘云,父死子继,他爹妈只剩下她一个,合该她袭爵。”
“你仔细着说话,爵位一事是先帝下旨过了明路的。”
“毕竟你们兄弟递了投名状不是?我劝你也仔细些,莫要成天在家里打猫骂狗的,这是家里,不是你军营里。你嫌弃淮云,那你倒是替她铺路不曾?请过名师指点没有?她既无父亲疼爱,又无金银傍身,还要怎么成样子?人家林黛玉一支钗够淮云一年做衣裳的银子了,轮不到你来挑拣孩子。”
史鼎此时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妻子,“管好自己的嘴,要没有好亲事,就仍旧在家里养着她。”
忠靖侯夫人见他模样骇人,声音没有起伏,显然是怒极,可她何曾好过,史湘云襁褓中的时候就托付给她抚养,本也是视如己出,可等大些了,贾母总遣人来接,说是心疼孩子失了父母,一来二去竟挑唆得史湘云与她愈发疏远了。
可方才她也想明白了,亲近不起来也是正常,本朝女子可以继承家业,史湘云的父亲死了,那保龄侯的爵位本该是史湘云的,史鼎史鼐凭借着从龙之功,一个新封忠靖侯侯,一个却夺了侄女的保龄侯爵位。
她觉得给人一个银瓜是恩典,可这瓜本就全都是史湘云的。
忠靖侯夫人只觉疲惫异常,摆摆手道,“知道了,可卫家看中了淮云,这件婚事,我定然要应的。你要是怕传出去姐姐抢了妹妹的男人不好听,那也是你的事。”
“淮云是你的女儿不假,可你欠湘云的,淮云不欠。”
经此一事,忠靖侯夫人对保龄侯府也再亲近不起来了,本是亲如一家的史家双侯开始有了隔阂。
奇怪的是史鼎的脾气却收敛了很多,从前要发火训斥的事,现在也只是冷着脸就过去了。
史淮云不明所以,忠靖侯夫人却道,“好生忙你自己的嫁妆,你父亲是不会让湘云嫁去贾家的。”
史家人怎么会不清楚贾母的心性手段,为了让贾政袭爵,甘愿毁了贾赦的前程,如果史湘云嫁给贾宝玉,深知内情的贾母很可能撺掇着史湘云重新翻起来爵位一事,到那时候说不得今上为了安抚孤女,会赐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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