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若无人,横行肆意,全然不顾礼仪,也全然不顾边上关切的君父。
好在今上习惯性地宠爱这个儿子,一面连声吩咐太医照看,一面让人开库取各色灵丹妙药送去东宫,剩下那一点点心神便分心观察在场其余人。
只是在场诸人皆是面色如常,瞧不出什么端倪,今上叹了口气道,“此事未免太过巧合了。”
“只是一阵风凑巧而已。”钦天监如何会说不吉利的话,只是躬身将未烧完的经文又重新递回火中,“臣近日夜观天象,只觉天象大吉,陛下定然事事如意,我朝国运昌盛。”
昭平长公主如何不知今上在疑他们,只是这真不是她安排的,实在是太子倒行逆施,连祖宗都瞧不下去了。
原以为太子只是烫几个泡,很快便会好的,谁知道药膏擦下去竟叫这块皮肤都红肿腐烂开来,给他开药的太医当时就拖下去了要杖毙。
太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东宫的寝殿被他砸得几乎没地方下脚,“再换擅长烫伤的太医来,治不好孤的脸,孤不但要将整个太医院都活活打死,还要株连你们家中,男的斩首,女的没入官妓。”
凌太医年轻胆大,上前道,“实在并非臣等无能,微臣听说殿下是在中元节所伤,这伤只怕非人力所能疗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阴恻恻地看着他,“孤是太子,有百神庇佑,难不成你要说孤是撞邪了?”
凌太医在众位同僚感恩的眼神中继续道,“殿下乃未来帝星,什么邪祟敢侵染您,许是星宿冲撞,殿下可召钦天监或是其他大师来问个究竟。”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太子点头,“那便由你伺候孤的伤,孤的话不会收回来,要是没有起色,你们还是都得死。”
“微臣想向太子讨一个恩典,若是微臣治好了太子的伤,还请太子饶过王太医。臣等都验过此药,并无不妥,若太子不信,臣可以烫伤自己试药。”
“不必了,不管药有没有不妥,到底孤的伤加重了不是么?你胆子倒大,便权且寄下他这条命。”
王太医被杖责到一半,已然是奄奄一息,宫里头杖刑的手段,太医如何会不晓得。
老院判赶紧金针刺穴,先保住心脉,这才道,“抬回去吧,咱们几个这条命便都在小凌手里头了。”
若非凌太医反应及时,院判又医术精妙抢救得力,王太医只怕真会在这宫里丧命。
能当上太医的都并非什么无名之辈,不可能随便街上找个阿猫阿狗别来提贵人们整治,不说医术精通不精通,便是家里有过污点的都不能叫让进太医院。
而王太医虽非贵族出身,也是杏林世家,经年积攒的名声。如今好端端的人进了东宫,直接横着抬着出来了,其他太医作何感想?
这些医家早就明白宫里的鬼魅手段。因而不少贵人出事的时候先叫禁食,一是为了清肠胃,若是经得住,最好催吐,这样要是饮食的问题,便先将不干净的东西排出来,二则是为了防止再被人暗害,多一味相冲的药,便能把人送走
太子已过而立之年,纵然要拿太医撒气,难道也不先从自己身边找原因?竟要太医替他去查案清理扫东宫不成?于这一点,太子已是与无能挂了名头。
堂堂一国储君,做了小几十年的太子,积威甚重,结果在自己的地界被人暗算,岂不是可笑?
偏偏王家行善积德。在百姓里名声极好,他们自家开着医馆,哪怕有一些贫苦人家上门求救,王家也不会拒绝。
昭平长公主只觉得如有神助,正好给了她机会,将这些事宣扬的满城皆知。
短短几日功夫,太子风评便开始走下坡路,原本他是上位者,百姓接触不到,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就罢了,谁管皇帝是谁呢?
可现在大家都亲眼看到太子连王太医这样的善人也能随便打死,百姓们开始对着太子不满意了。
更有甚者,连太子七月半的被烧伤一事。也传得有鼻子有眼。京里从不缺算命卜卦的道士和尚,不敢直说但隐晦地表达太子被祖宗厌弃,这才鬼节遭难的也不再少数。
太子不是傻子,太医院的脑袋都还悬着,钦天监先遭殃了,只因为钦天监当时说星象并无不利。百事顺利。可太子却接连倒霉,为此太子不单单是罢免了钦天监一群官员,更是不顾伤势,亲手拿鞭子将主持中元法事的正使狠狠抽打了一顿,
林黛玉只管在家中消暑,七月的天仍是晒得很,她是既怕冷又怕热的,并不敢多用冰盆,只在水边凉亭吃凉过的果子。
本朝打从开国开始,钦天监便如言官一般,从不会因言获罪,只因为太/祖担心钦天监只管媚上或是胆怯保命,以至于隐瞒天象,反而不美,
“太子可算是天下第一放纵之人了。”林黛玉手握团扇,那扇子细看之下做工并不算精美,倒是扇面上的紫藤画得很有韵致,垂枝错落“说不得为了不名留青史,再打杀了史官,这不是去做官,成了去你江家送死了。”
她说起皇家言语里透露出几分不羁与不屑来,反而令江湛喜欢得紧,他将林黛玉面前的果子递给静夜,示意她收起来,“按着套路,只怕才闹起来,又有今上替他收拾烂摊子了,我也着实是不懂,人的心竟能偏到如此地步,连着臣民国家都不顾。”
“今上不是偏心儿子,是偏心他心心念念的‘男尊女卑’,纵然太子是条狗,他也要让女人们给这条狗下跪。”林黛玉说着用扇子打了他一下,“别打量我没瞧见你与静夜的小动作,我在自己家里,多吃几个果子还不行了?”
“莫要贪凉多吃瓜果,伤脾胃呢,我叫人煮了消暑的香薷饮,正合适你喝。”江湛自是由得她打,又打量那扇子道,“头回做没什么经验,这东西不配给你使,等我再做好的来。”
林黛玉睨他一眼,作势要将扇子抛到池子里去,“既然不配,那便丢了吧,省得你再弄些个随便的玩意来糊弄我,反倒要我内疚你玩物丧志。”
江湛忙拦住了,只是难免要拉扯她的袖子,又被林黛玉轻轻打在肩上,“作死了,说了几遍,别动手动脚的。”
“好玉儿,它纵配不上你,也是我头回亲手做东西送你,好歹留它一条性命才是。”
他求得情真意切,林黛玉便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罢罢罢,我便是舍得这扇子,也舍不得我这扇坠子。”
江湛这才发现扇子底下竟坠了一块紫玉的扇坠子,顺着林黛玉动作来回摆动,倒似扇子上飘落的紫藤花瓣一般。
原只是江湛一时兴起取了自己最得意的画作又劈竹子绷扇面亲手做来给林黛玉把玩的,谁曾想林黛玉竟坠了不下百金的扇坠子,由此可见她有多重视。
林黛玉见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侧身用扇子遮了脸,生怕自己脸红被他瞧去,“你自忙你的去,难不成还等着我留你吃饭?”
江湛见她羞恼,笑得更欢了,清亮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她,“明日我再来瞧你,母亲说伯母有了身孕,她选了两个可靠的嬷嬷,叫你一并送回去。”
“长公主这也送,那也送,只怕是妹妹没生下来,嫁妆陪房都送齐了,再下去得送个女婿才行。”林黛玉说得高兴一时食言,立时便闭口不言了,瞥见江湛好似并未察觉这才松了口气。
江湛起身,示意静夜不必行礼,正当林黛玉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忽然弯腰在她头上揉了揉,“你妹妹的那个且得好好寻,你若想要,我母亲即刻便能送来。”
林黛玉只觉得脸上滚烫,再要抬手,他已然跑远了。
“好玉儿,待得老师的孝期过了,我便叫母亲给你家送个女婿,好不好?”
待得他走得影子都不剩了,林黛玉方嘟囔了几句,“好什么好,嘴这样坏。”
静夜将香薷饮端到她面前,“姑娘喝些消消气,喝着好便也就是念着皇孙的一片心意了。”
“偏你也来打趣我。”林黛玉将扇子轻轻掷到桌上,“收起来,莫要再叫我瞧见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静夜失笑,逗她道,“那便压在箱笼最底下,再不叫姑娘瞧见。”
林黛玉点了她两下,“坏透了。”
不过几日功夫,京城竟开始下起了暴雨,原本今上再点的钦天监正使借口摔下马瘸了腿,推辞了任命。
贵妃与皇后斗法多年,皇后愚笨,如何是她的对手,她不过动动手指,这些个倒霉事又都成了太子不详都证据。
更兼太子妃昔日去拜佛将佛像都拜倒了,更让人觉得这对是破锅配破盖。
第86章
自酱肉包子之后,贾赦那里便再无史家的消息,林黛玉并非喜欢守株待兔之人,她备下寻常四色礼品,径直送了拜帖到忠靖侯府。
半日之后,保龄侯回信,约林黛玉明日郊外狩猎。
“姑娘本就不善骑射,前几日还报病给了宫里,怎么这表舅爷竟约您狩猎?”静夜问林黛玉,“可要替姑娘收拾东西?”
“你都能看出来,他们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去备车,我换身衣裳,咱们这就去保龄侯府。”林黛玉起身,自己则从书房架子上取了个嵌白玉的紫檀匣子。
“姑娘可是要出去?”静雪端了汤盅进来。
静雪本是为了兰园采买的厨娘,因为当时林黛玉被宫里头抓走,要留下静夜传送消息,便先带了她与静雨两个应急,如今用得顺手了,倒不大舍得还回去了。
好在当时采买的瘦马多,也不至于叫兰园缺了人手,只是辛苦沈兰心又要重新教导。
自打回了府,林黛玉便不大需要她伺候饮食了,她倒也乖觉,只管跟着林府的大师傅吴老太潜心精进厨艺,时常借口让人替她尝味道,做些个点心吃食散给府里其他丫鬟婆子,渐渐地在府里站稳了脚跟。
现如今吴老太让她管着点心汤饮这一摊子事,也算是个管事的。
“煮了什么?闻着香甜。”林黛玉对于静雪的自行调整工作内容并无不快,反而觉得静雪做人灵活,可以试着栽培。
“姑娘月事要来了,便给姑娘煮了红枣汤,姑娘可是急着出去?”
“喝上半碗汤的时间还是有的。”林黛玉示意她放下汤盅,见了她倒又有了新想法,“今日可做了什么新鲜糕点?去装两食盒来。”
干巴巴送礼好像不大好,还是再带些吃的以表诚意吧。
这可以说是林黛玉的最高礼节的了——好的东西分给你。
只是十分可惜,待得林黛玉身染一丝红枣甜汤出现在忠靖侯府的时候,史鼎好像并没有感受到她的诚意,反倒是语带不耐地道,“小丫头片子闲得很啊,上蹿下跳要见我,如今也见了,直说什么事吧。”
忠靖侯史鼎是次子,史湘云她爹原先的保龄侯世子还没死的时候,他就因为军功获封侯爵,可以说与王子腾并列为“四大家族”这一代里最出息的。
义忠亲王自尽那夜,便是他亲自带人查抄的义忠王府,妥妥的从龙之功,简在帝心。
林黛玉慢条斯理地端了茶在手却并不喝,毕竟喝了红枣汤来的,“来了京城这么久,还未上门拜见过表舅,实在是失礼。”
“你若再遮遮掩掩浪费我时间,我立时让人轰你出去。”史鼎也是烦得很,他看似从龙之功,如今还不是闲赋在家,林黛玉无端上门,到时候再叫今上起了疑心,便是在家吃闲饭也是不能了。
“二表舅好大的脾气。”林黛玉皱皱眉头,十足可爱的小女儿态,“听说两位表舅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得叫女儿日夜做针线补贴。”
“……林黛玉!”
“好了好了,我听见了,您不必这样大声,所以二表舅执意不肯相帮吗?”
史鼎冷笑两声,鼻子里哼气,“如果不是你林家在我九族里,我早在陛下面前检举揭发你了,好事不曾想着我,倒是这杀头的事想到我是你舅舅了。”
林黛玉笑眯眯地道,“这也是我对二表舅信任之深啊,虽说您在数年前已交还兵权,可您可是负责过宫禁与京城防护的,难道我不比今上可靠吗?现在的禁军掌握在赵家手里,他们难道比您更有本事?不过因为他是陛下的表弟和小舅子。”
“你信我又有什么用,我退下多年了。”
“那便只能让史家姐姐妹妹们多做些针线了呢。”
“亏得你是林家女孩儿,换成我家的,今儿就拖到祠堂去打死算完。”史鼎虽嘴上这样说,脸色却缓和下来,甚至带了笑意。
“您何须这样装模作样地吓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林黛玉并不点透,其实将朝中武官的履历一一查阅便可知道,史家虽被削了兵权,可有不少人都出自史家门下,只是面上冷淡罢了。
就像是贾政虽不过五品员外郎却能靠一张帖子让人去补了缺是一样的。
今上看似砍去枝丫,可这地下的根系还是盘踞错节,甚至往地底下扎得更深了。
“既是不说两家话,那我托你一件事,你若办成了,我们再说其他。”史鼎也不多矫情,他知道林黛玉能代表林家说话。
“您但说无妨。”
“你大表舅留下一个女儿,名作湘云的,虽有些才学,但心思不在读书上,我想着你们家结交甚广,便托你为她寻桩亲事吧,嫁出去也是条出路。”
林黛玉颇有些意外,“算起来我与她一般大,我给她做媒?这您也敢信我?”
史鼎笑得老谋深算,“总听说聪明人做什么都容易成事,对你林解元来说,这又有何难?我已然约了你三表舅,夜里便留下吃饭,一是认亲,二也是你见了真人才好发挥。”
三表舅史鼐堪称天选之子,大哥早逝,二哥自己有本事,爵位兜头就罩住了他,他靠着忠靖侯和宁荣二公,也接过些差事,现如今也是在家待业。
他为人又与史鼎不大相同,史鼎暴躁老辣,他却极为温和,见人便带三分笑,还给了林黛玉见面礼。
林黛玉笑着收下,又去惹史鼎,朝他一伸手,“二表舅的见面礼呢?”
史鼎老脸都红了,“回头补上。”
这夜里两家热闹非常,忠靖侯夫人很会持家,席面的菜色不算名贵,却也都是野味①与时蔬,显见是用了心思的,她笑着替林黛玉夹了一筷子菜,“都是自家庄子上的东西,吃个新鲜。总算盼得你来,寻常多来家里吃饭,也叫你这几个不争气的姊妹沾着书卷气。”
史湘云热情活泼,“听说林姐姐诗书双绝,可要多讨教了。”
不知怎么的,她着一身红衣,面带笑意的亲近样子倒叫林黛玉觉得有些个像贾宝玉,只是贾宝玉长得更好看些。
第87章
林黛玉暗自思忖她才年方及笄,对着这些个事自己也不大懂,竟已经可以给表妹做亲,着实是非常的厉害,一面吃一面盘算起自己认识的人里有什么堪与史湘云相配的。
傅玉书师兄不可,且不说傅师兄自己肯不肯,永明郡主就得先打死史湘云这个“横刀夺爱”的,剩下的师兄弟里要么家世太好,不是自己能插手的,要么有才但家贫,史湘云侯门贵女下嫁又有些不大合适。
正出神地想着,忽而耳边响起史湘云的笑声,她与史家姊妹说起了在荣国府与三春联句的经历,“好些个词句绝佳,我都一一抄录下来了,回头拿给妹妹们瞧瞧。”
史家这辈偏只有她们几个女孩儿,史鼎又时常与他弟弟抱怨说是好竹出囊笋,这囊是窝囊的意思。
侯府的几个姑娘都平庸得很,容色中上,能识字能绣花但都不大精通,因此两个侯爷只盼着结几门一样平庸老实的亲事,安安生生度日也就罢了。
但是史鼎到底意难平,见着林黛玉已是连中两元,又十足生了林家人的貌美模样,哪里还能咽的下这口气,故而才做出这等子天怒人怨的刻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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