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照旧还是板着一张脸,锋利的眉眼看起来甚至有些凶戾。
但程绾绾并不害怕,因为太子叫她“绾绾”,语气很平和,而且,太子殿下说的是好话——他说没有人比她更重要了。
以前从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过。母亲也没有。
程绾绾心里暖呼呼的,皱巴巴的眉尖这才松开了,冲男人抿唇乖乖巧巧地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说:“绾绾知道了。”
江诀看她。
小太子妃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他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诀继续:“总之,以后不要拿自己冒险,知道吗?”
程绾绾点头:“我知道了。”
江诀“嗯”了声,刚要抬手,招小妻子过来。
程绾绾又道:“可是,那些佛经我抄了好久,里面还有……”
江诀:“……”
“程绾绾。”江诀真的怒了,脸色骤沉,“你到底有没有听清孤在说什么。”
程绾绾立时闭上嘴巴。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但踌躇了一下,到底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江诀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感觉今日他已经把前半辈子积攒的所有耐性都在小太子妃身上用光了。
江诀冷下面孔,嗓音也沉冷:“程绾绾,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是孤的母妃也一样。活人难道还要为死人丢了性命不成?”
程绾绾垂着头,半抬眉眼看他。
她总觉得,太子这会儿的眼神格外沉重,看着她的时候,眸子深深的,像是一只大手,要牢牢抓稳她。
程绾绾刚要应声。
江诀漠声道:“天色已暗,今晚就在山上过夜。邹吉已经安排好过夜的禅房,你去找他,他会带你去安置。”
程绾绾想问那殿下呢?
没等问,江诀扫她一眼:“出去。”
程绾绾出了门,一步三回头,频频看禅房。太子就坐在桌边,低头捏着一只茶杯,始终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这下知道,她是真的把太子惹恼了。
说起来,她嫁过来之前,最怕的就是惹太子生气,生怕自己也像那些丫鬟一样,被狠狠打板子,小命都要丢半条。
可现在看来,太子生气也没那么可怕嘛。
程绾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乐天,挨了责备居然也不觉得难过害怕,反倒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好像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行差踏错,如今终于行差踏错了一步,结果发现,后果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可怕。
她从此也就不用那么小心了。
晴云和瑞雪候在外头,走了一段两人迎上来。
晴云在东宫伺候多年了,深知太子的脾气,刚才太子的脸色,分明是动怒了。
晴云赶紧把程绾绾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好险小太子妃还是囫囵完整一个,小脸俏生生,两手白又嫩,连一点红痕都没有。
“太子妃可担心死奴婢了!”晴云大松一口气。
瑞雪跟着点头拍胸口:“是呀是呀!”
程绾绾由得她们检查她,心思却不在这里。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禅房的门,都快看不见了。
程绾绾幽幽叹口气,喃喃自语道:“太子殿下真是可怜……”
晴云:“……??”
到底刚才谁训谁了?
晴云忍不住问:“太子妃,您没事吧?”
程绾绾摇摇头:“没事啊。”
晴云:“……”
程绾绾是真的没事,太子殿下的责备比起以前在程府的时候赵夫人的责骂,可要好的太多了。
而且,她也是真的觉得太子殿下有些可怜。
明明打湿佛经的人是她,太子殿下骂完她,还要自个儿一个人生闷气,连个敢上前宽慰的人都没有。她不过是挨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教训,出来就有晴云和瑞雪关心她。
太子殿下难道不可怜嘛……
时辰不早,很快就天黑了。
虽然在山上过夜,但太子要处置的政事还是要处置。
邹吉把程绾绾安置好,之后又来了一趟,说是山寺夜凉,怕禅房的褥子不够厚,又专门加了两床褥子送来。
程绾绾谢过。
邹吉道:“哪当得起太子妃一个“谢”字,这都是殿下的吩咐。”
程绾绾抿了抿唇:“……殿下还在忙吗?”
邹吉叹气:“哎哟,可不是嘛,白日里耽搁了时候,只怕今儿又要忙上一夜了。”
程绾绾唇抿得更紧。
邹吉躬声道:“太子妃快请进屋去吧,外头风凉。奴婢还要赶回去伺候在殿下左右,就先告退了。”
“……邹公公慢走。”程绾绾目送邹吉离开。
起了一阵风,果然山上是凉得很,程绾绾立即打了个哆嗦。
晴云立马过来:“太子妃快进屋吧,今儿踩了水,可别再吹风了。”
程绾绾点点头,就要跟着晴云往屋里走。可是走了两步,脚步却越来越重。
太子殿下生闷气呢,还记挂怕她睡不暖,一边生气,还要一边处置公事……
程绾绾脚步顿住。
晴云:“太子妃?”
程绾绾转头:“晴云,去拿我带的那件披风来吧,我去给殿下道歉。”
晴云一愣,看小太子妃纯良模样,试探问:“太子妃要道什么歉?”
可别火上浇油啊。
程绾绾低声:“我想明白了,是我的小命要紧。比佛经要紧。”
晴云松了口气,便叫瑞雪照看着程绾绾,进屋去拿了披风出来。
主仆三人一道往给太子独辟出的禅院去。
没多久,主仆三人就到了院子外。
院子里,邹公公就在禅房外守着。
看见小太子妃过来,邹公公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今儿他专门没请小太子妃过来,就是知道殿下的脾气,非得等气消了,才能有好脸色,不然硬凑到一处,也不过是针尖儿对麦芒。
邹吉赶紧出去:“太子妃怎么过来了?这夜里风凉呢,殿下还有的忙,太子妃快回去歇着吧。”
晴云看了邹公公一眼,都是久在东宫伺候的,自然明白话里的意思。
邹公公也看晴云一眼,示意叫她帮着劝。
可晴云只无奈摇了摇头——这位小太子妃,看着乖巧,实则也有几分倔脾气,若认准的事,恐怕劝不动。
劝不劝得动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是,程绾绾压根没听懂邹公公的弦外之意。
程绾绾一字一句道:“邹公公,我来给殿下道歉呢。”
邹吉:“……”
道歉有用的话,里头那位就不是他家主子了。
邹吉刚要说话,程绾绾冲他笑了下,乖巧道:“邹公公能帮我向太子殿下通传一声吗?”
邹吉:“……”
话到这份上,邹吉只得应下。进屋去问一声,兴许能有惊喜呢?
然而,惊喜是没有的。
江诀听完,头都没抬,只道:“孤很忙,让她回去,别着凉了。”
邹吉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苦哈哈出去传话。
程绾绾听完,也并不失落,只道:“没事的,我就在这里等着殿下忙完。”
邹吉:“……”
这哪儿行啊!这小身板,再给冻坏咯!
邹吉又回去,传话给江诀。
江诀是真忙,虽然多少还有点恼意,但不至于故意耍脾气。他还没那么无聊。
但一听小太子妃的话,他所剩不多的一点恼意,“蹭”一下又冒了起来。
江诀脸一沉:“谁教的她这般。白日才说过,转脸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邹吉试探:“那殿下……可要把人召进来训话?”
江诀:“……”
说是训话,他哪听不出来邹吉这是偏帮小太子妃。
江诀冷扫邹吉一眼:“不必。她想站,就让她在外头站着。冻病了也好长长记性。”
邹吉:“……”
江诀提笔,写了两个字,又停笔:“她穿披风了没有?披风厚不厚?”
邹吉:“……”
问问问,那您倒是亲自出去看一眼啊!
邹吉一脸怪相,道:“哎哟,那穿的可厚实了。殿下不是说冻病了才好,好让太子妃长长记性吗?那奴婢现在就出去,叫太子妃脱了披风,在院子外多吹一会儿。”
江诀:“……”
邹吉往外走。
江诀忍了忍,没忍住:“你干什么去?”
邹吉停步,一副“果不其然”的神色转过头来:“还能干什么去,奴婢去帮您盯着些,若小太子妃冻红了脸,就赶紧将人劝回去。怎么着,殿下您是果真要太子妃病上一场?”
江诀:“……”
他低头,只当没看见这太监阴阳怪气的模样:“你去吧。”
邹吉翻了翻眼,又叹气一声,退出去。
程绾绾在外头站了一会儿,见邹公公进去传完话又出来了。
邹公公过来,赔着笑道:“太子妃,殿下真是忙得脱不得身呢。殿下没那么长的气性,早不生太子妃的气了,再者,殿下白日里也是担心太子妃,着急才恼了,这不,殿下怕太子妃吹了风着凉,叫奴婢请太子妃先回去歇息呢,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程绾绾认认真真听完,那双乌眸在黑夜里映着屋里的烛灯,显得格外的亮,明澈剔透。
直看得邹吉心虚。
殿下是没那么长的气性,但也没那么大的忘性,白日才训了人,绝不会转眼又热热乎乎的,那不是白训了吗?
邹吉是把话说得好听,想哄着小太子妃先回去,好歹等明日再说,过了一夜,天大的情绪都能平复一半,两个人也才能好好说话。
不过显然小太子妃执拗起来,却并不怎么好哄。
程绾绾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格外多几分敏锐。
她道:“若是殿下真的不生气了,那便叫我进去见一面又何妨?我不多待的,就说两句话就走,也不耽误殿下忙正事。”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邹吉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哄人的笑都有些挂不住。
邹吉一犹豫,程绾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撇了撇嘴:“殿下果然还是生气吧……”
邹吉:“……”
邹吉只得实话实说:“殿下也不是生气,只是没那么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而已。太子妃总得给殿下一点缓和时间,明个儿殿下自个儿就好了。”
程绾绾为难:“可是我觉得,让殿下自己消气,不太好……”
邹吉一愣,怎么瞧小太子妃不伤心也不着急,反倒像是……来哄人的?
程绾绾继续,夜色里脸颊悄悄红了一点,果真道:“要不我还是进去哄一哄殿下吧……”
邹吉:“……”
瞧瞧、瞧瞧,人家小姑娘都有这么大的气量,殿下怎的跳蚤放屁——小里小气的?还把人晾在外头。
江诀其实也不是小气,只是他白日才训了人,到现在还不知小太子妃到底想明白了没有,就这样顺顺当当把人放进来,岂不是有如朝令夕改,叫他说过的话失了分量。
江诀是想,让小妻子自己再好好想一想,想得明白些。
有时候沉默和冷落,远比絮絮叨叨的说教更有作用。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这是拿了驾驭臣子的那一套,用在自个儿妻子身上了。
邹吉不知再如何劝,正这时,看见院外又来了个人。
邹吉看清人,赶紧行礼:“八殿下怎么过来了?”
江丞走近院门,脚步放慢了些,看见小太子妃直溜溜地站在院门外。
他朝邹吉颔首:“邹公公。”
又看向程绾绾,笑了笑:“小皇嫂也在。”
程绾绾裹着厚披风,身量娇瘦倒也不显得单薄,被披风领子上缀着的一圈浅层白色绒毛一裹,兜围在粉白的脸颊两旁,显得娇憨可爱。
程绾绾见是江丞,因白日对他印象不错,遂也朝他笑笑:“八殿下。”
江丞弯唇:“小皇嫂来找太子皇兄吗?”
程绾绾点点头:“是呢。”
江丞笑了下,转头对邹吉道:“本王找皇兄有事商议,劳烦邹公公通传。”
邹吉连称不敢,进去禀话了。
没一会儿,便又出来了,说是太子请八殿下进去。
江丞迈步往里走,边走边看小太子妃:“小皇嫂一起?”
程绾绾抿抿唇,神色露出些许尴尬:“八殿下请吧,殿下不见我呢。”
江丞顿足,神色有些诧异。
程绾绾窘迫低头。
江丞又看邹公公。
邹吉干笑了笑道:“呵呵,这……太子殿下今夜政事忙,让太子妃早些回去歇息,免得着凉。”
江诀若有所思,慢声道:“原来如此……”
他往里又走了两步,看了一眼屋里明堂堂的烛灯,步子突然停下来,折返出来。
邹吉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江丞走到小太子妃面前,和容悦色地问道:“小皇嫂可是惹了皇兄生气了?”
程绾绾别别扭扭,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她和太子之间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别人了吧?
但她不说,江丞也看出来了。
他语气十分和善,仿佛充满了关切和体贴:“小皇嫂莫要着急,皇兄性子一向如此,若惹了皇兄不快,他少不得要冷一冷人的,毕竟……皇兄是太子。”
邹吉:“……”
这听着可不像是好话啊!
可惜邹吉不好插皇子的话,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程绾绾没听懂江丞话里的弯弯绕来,只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江丞笑意滞了滞,又加深,继续:“皇兄心中有气,小皇嫂等皇兄消气便好,若是这个时候非要凑到皇兄跟前去,他兴许会更生气的。”
程绾绾瞪大眼睛:“真的吗?!”
江丞点头:“所以啊,小皇嫂这几日还是不要往皇兄跟前跑了,小皇嫂只管自己待着,等皇兄气消气,自然会想见小皇嫂的。”
程绾绾觉得这样不太好,可是面前的人笑容满脸,和善体贴,总不会是骗她的吧?
再说,八殿下堂堂皇子,哄骗她做什么?
程绾绾信了,又问:“那殿下什么时候能消气呢?”
“这个嘛……”江丞怜惜地看着她,“皇兄的脾气……哎,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来天吧。”
程绾绾再次瞪大眼睛——这么久?!
江丞笑眯眯看着单纯的小太子妃:“不过小皇嫂也别担心,我待会儿好好帮小皇嫂劝一劝皇兄,让皇兄早些消气。”
程绾绾松口气,感激地看着江丞:“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八殿下了。”
江丞笑笑:“小皇嫂客气了,这都是我应当做的。我也希望小皇嫂和皇兄举案齐眉、琴瑟相谐。”
程绾绾微微脸红——太子并不喜欢她呢,八殿下一片好意,怕是要浪费了。
江丞又道:“那今晚,小皇嫂就先回去?”
程绾绾闻言,看了一眼院里紧闭的屋门,目光中有些不甘,映着烛色,又像是依依不舍。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邹吉见状,心里一边叫苦一边松口气,总算先把小太子妃劝回去再说,然后他再去禀报主子八皇子干的好事!
邹吉正要开口送人,江丞却抢先一步,已经走到了石径上。
江丞微笑道:“我送小皇嫂回去。”
程绾绾惊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江丞:“这山寺里野猫多,小皇嫂身边只两个丫头,还是我送小皇嫂吧。不妨事的,皇兄事忙,不得不把国事放在小皇嫂前头,我就不一样了,算是半个闲人,正好给小皇嫂充当一回护卫,还请小皇嫂莫要嫌弃我才好。”
八皇子都这么说了,程绾绾只好答应了。
邹吉挤出笑:“八殿下,您不是找殿下有事商议吗?”
江丞也笑:“没事,不是十分要紧的事。本王不比皇兄日理万机,送小皇嫂一段路的工夫还是有的。”
邹吉:“……”
不带这样暗戳戳踩人的啊。
“小皇嫂,请。”江丞伸手。
程绾绾往回走,边走边回头,对邹公公道:“邹公公,那我走了啊,邹公公也请殿下早些忙完,早些歇息吧。”
邹吉苦笑:“诶,奴婢记下了。”
程绾绾笑了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色里,提灯勾勒出两个背影,一高一矮,虽隔着距离,可看起来却也是十分平静和谐。
邹吉看了两眼,心里替自家主子泛酸。
装装装,这下好了吧,媳妇儿被人拐走了吧!
还有这个八皇子,从小便是如此,不知道什么恶趣味,一贯喜欢和殿下争宠,最喜欢把殿下打成坏人,自己再来充好人!
邹吉赶紧回去禀报。
屋里,江诀听完邹吉的话,手中狼毫笔只顿了一下,又继续。
男人声线平稳,听不出半点喜怒起伏:“回去了就好。”
邹吉:“……”
邹吉正要再说些什么,男人又停了笔。
下一刻,“咔嚓”一声,狼毫笔应声而断。
邹吉一看,桌案后男人黑沉着脸,眉宇间戾气陡生:“江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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