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原因,江诀自己也说不清。
不过话说出来了,江诀心里舒畅多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一道抄了两页经文。
程绾绾忽然想起来,太子昨晚没怎么歇息,顿时不想让他再抄了。
“殿下,”程绾绾小声,“邹公公说殿下昨晚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殿下不忙的话,还是回去歇一歇吧,不要抄了。”
江诀没看她,一边继续抄,一边问:“邹吉主动跟你说的?”
程绾绾愣了一下,摇头:“不是呀,我问的邹公公……怎么了吗?”
江诀写完一个字,才停笔,抬脸的时候,嘴角勾着:“你关心孤?”
程绾绾一怔。
她自然是关心的,但是男人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总觉得有点别扭。
最后只含含糊糊“唔”了声。
江诀看着小太子妃,不知道哪里冒出的促狭小姑娘的心思。
看她果真有些窘,他才收了笑:“孤还有其他事,晚上再歇。”
程绾绾悄悄撇撇嘴。
晚上再歇?晚上怕是又要忙到很晚才对。
但程绾绾不敢对太子指手画脚,她说过也就罢了,低下头继续抄经。
江诀却没有收回目光,仍旧看着她。
看小太子妃低着头,目光专注,认真的样子,他仿佛三伏天里灌了一口沁凉的清泉水,感觉五脏六腑都清净了。
男人突然心念动了动,低低出声:“不着急抄。晚上去书房,孤陪你抄。”
程绾绾停下笔来,有点诧异地看男人。
在山上耽搁了一晚,朝中又不知还有多少事情等着,今日就要下山。
太子叫她去书房,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程绾绾诧异:“殿下不是嫌弃我吵吗?”
江诀皱眉:“怎么这样想?”
程绾绾抿唇,没说话。
江诀反应过来,想起之前说过的话,莫名脸有点疼。
他顿了顿道:“……孤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只不过……你答应孤一件事,去归去,别再带食盒了。”
程绾绾:“……”
江诀怕她又误会什么,解释:“孤吃了东西,夜里不好睡。”
程绾绾明白过来。
但她心里也犯嘀咕——既然是食盒的错,早叫她不带食盒便是,为何直接叫她不要去了呢?
大概少女和少男——没有过女人的太子勉强也算少男的话,都有些不为人知、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心思,就算是程绾绾现在问,江诀也答不了她。
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食盒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人。
见之扰人心志,避之目盼神思。
程绾绾点头应下,经这一遭,恍觉太子并没有那么暴躁可怕,她大着胆子开口:“那殿下也答应我一件事,成不成呀?”
江诀微微讶然,未料胆小的太子妃还敢跟他提要求,好笑:“说来听听。”
程绾绾卖乖地笑,目光却很认真:“殿下不要再忙得不睡觉了,那样会折寿的。殿下以后早些歇息,好不好?”
诅咒太子“折寿”,简直大逆不道,江诀耳边却好似完全没听见这两个字。
他只觉得眼前的人那双眼睛极是清澈,像倒映出他冷峻的容颜,和山寺安谧久长的晨光。
半晌,男人吐唇:“应你便是。”
京中没两日,不知怎么传开了谣言,说是东宫太子妃随太子去城外正安寺,不知何故惹恼了太子,深夜前去请罪,却被拒之门外。
江昊自落水之后,不慎着凉病倒,卧病在床。
这日五公主江婉筎前来探望,却见自家兄长精神大好。
江婉筎遂问了句。
江昊犹如出了一口恶气,得意道:“我的计谋只是意外失败了一半,太子也没好到哪去,他还是和那小庶女吵架了!”
江婉筎嫌弃瞥他:“二哥,你别一口一个小庶女,人家嫁给太子哥哥了,是我的皇嫂,也是你的皇弟妹,你这样小庶女小庶女地叫,太子哥哥要是知道,会不高兴的!”
兄妹两个虽然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自小就不对付,江婉筎嫌弃哥哥是个憨货,江昊嫌弃妹妹胳膊肘总往外拐——江婉筎在所有兄弟姐妹里,最佩服的就是江诀,最嫌弃的就是亲哥哥江昊和调皮的十弟江澈。
江昊怒,痛心疾首道:“你又胳膊肘往外拐!到底谁才是你亲哥啊!”
江婉筎懒得理他,他要不是她亲哥,她都懒得来看他。
江昊见她不搭理自己,兀自又道:“再说,江诀听见又怎么了,他都和那小庶女吵架了,才不会管我怎么说!”
江婉筎把带来的汤盅往桌上用力一放,磕得一声响,张了张嘴,似要反驳什么,想了想,又忍住没说。
她还是别说了,今儿太子哥哥下了朝,还专门到昭仁宫见了母后,就是为了给他那小太子妃找帮手——皇家娶亲,皇子妃都要在府中举办一场宴会,宴请皇亲国戚、高门显贵,让众人都前去拜见。
要是这场宴会办得好,新妇才算是真正坐住了皇子妃的位置,才能得到众人的承认和恭敬。
听母后说,日子就定在后日,可别叫二哥知道,免得又去出洋相!
到东宫宫宴这日,正是四月二十九。江昊的风寒还没好,等听说东宫有宫宴的时候,他已经赶不及计划什么了。
又因他病着,江诀直接叫人传话给他,叫他不必来。
江昊觉得受到了嫌弃,气得也不想去了,索性不去,在府中将养风寒。
除了江昊,众皇子中,其余几位皇子都来了。大公主宁安公主和驸马,以及五公主昌乐公主,也都来了。
高门世家来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东宫少有这么热闹,程绾绾自嫁入东宫,常觉得东宫比程府还冷清些。陡然间热闹起来,还让人有点无所适从,生生带出她一股紧张来。
好在,皇后娘娘派了人来,几位昭仁宫的掌事女使帮衬着她,又还有桂嬷嬷和晴云从旁提点,一切倒还顺利。
程绾绾这头多来的是宗妇贵女,男子都去了太子那边。
只有几位皇子先过来了一趟,私下见过她这位皇嫂,才又去太子那头。
今日最小的十皇子江澈也来了,程绾绾与他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上回她被他偷来的丹药差点害死,这回见到她,十皇子十分歉疚,等几个皇兄都走了,他悄悄同程绾绾道歉。
程绾绾送他走的时候,他还依依不舍的。
等送走了人,桂嬷嬷立马指了两个侍女出去悄悄地跟着十皇子。
程绾绾不解。
桂嬷嬷叹气道:“十殿下生性顽劣,今儿这日子对太子妃来说十分要紧,奴婢得叫人盯着些,怕十殿下闯祸,坏了太子妃的事。”
程绾绾回想十皇子可怜兮兮向她赔罪的样子,虽然上次见面有不好的回忆,但程绾绾今天再见到十皇子,觉得他实在没有桂嬷嬷口中说的那么顽皮。
其实,还是挺讲道理的。
不过程绾绾由着桂嬷嬷就这么安排了,这也是桂嬷嬷的一片细心。
等人都到得差不多的时候,程绾绾换了身衣裳再出去,众人拜见太子妃。
太子是个没什么情趣的人,东宫从来不办宴会,就连太子的生辰也是皇帝在宫中为太子张罗。
众人,尤其是女眷们,很多人都是头一回来东宫,更是头一回到东宫内园。
拜见过太子妃,该走的仪程走过一遍后,大家都随意起来,三三两两四处走动观赏。
程绾绾在凉亭里坐着,身边时不时有人来说话,寒暄客套几轮之后,才算慢慢清净下来。
程绾绾头一回被这么多人围着说话,每个人的目光都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在她跟着桂嬷嬷学了好长时候,这些最基本的,坐姿、举止、说话,已经都不在话下了。
只不过头一回,端端正正坐得久了,腰背有些僵。
晴云看出来,到程绾绾身后给她按了按,笑道:“太子妃今儿个表现得真好,像模像样的。”
程绾绾弯起眉眼来,也高兴地笑了:“是吗?那就好,可不能给太子殿下丢人呢。”
“那怎么会!”桂嬷嬷立即道,“太子妃是奴婢教的,奴婢早说太子妃聪慧,定能学得好,太子妃今儿是给太子殿下长脸呢!”
程绾绾抿唇,又笑了笑。
正这时,凉亭外一个侍女急匆匆过来。
晴云最先瞧见她,等人一过来,立即上前皱眉问道:“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侍女急道:“晴云姐姐,不好了!方才在抚鲤池旁边,太子妃家中小妹不小心撞到了平康侯府的二小姐,二小姐的脸撞在了石头上,划出来好大一条口子!晴云姐姐,平康侯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气,这可怎么办啊!”
侍女的话还没说完,程绾绾已经“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侍女和晴云都看过来,程绾绾急问:“现在那边怎么样了?!”
侍女飞快道:“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平康侯夫人在气头上,拿了簪子要划程四小姐的脸!”
程绾绾一听,再稳不住,脚下生了风似的,提起裙摆直接往抚鲤池那边跑。
皇室礼仪,讲究的是一板一眼,端庄稳重,这样飞跑起来简直不像样子。
可是桂嬷嬷却没有阻拦,晴云也没有说话,瑞雪更不吱声,都跟着程绾绾飞快往抚鲤池那边赶。
从凉亭过去抚鲤池,走过去约摸要半盏茶的工夫,程绾绾一路跑着,没半刻就到了。
抚鲤池边已经围成了一团,隔得老远就能听见平康侯夫人的斥责声。
“你这丫头好歹毒的心思!居然敢毁我女儿的脸!是不是你让她这么做的!是不是你!”平康侯夫人性情直接,又有些脾气,最疼爱的就是聂云霜这个女儿。
当下气得浑身颤抖,目眦欲裂,手中簪子直指向了赵氏。
说起来,赵氏的母家和平康侯府还有一段恩怨,不过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许多人都已经不记得了。
当时江诀掌政不久,朝中贪渎舞弊成风,从帝都寿阳到各州各郡,到处都是中饱私囊、聚敛无厌的贪官污吏。
为整顿吏治,江诀举国清查朝廷蠹虫,杀的人一批又一批,可谓血流成河。
当时,贪渎之风最为厉害的,就是离寿阳并不远的登州。登州官员沆瀣一气,欺压百姓、侵占农田、制造冤狱,可谓无恶不作。
登州被查之后,上至知州知府,下至狱卒衙役,几乎被杀了个遍,还有不少被抄家灭族。
而当时,登州上下官员闻风而动,不少人暗中出逃,朝中为将这些人缉拿惩办,严令无论官员百姓,如有窝藏者,皆以同罪论处。
其中,当然不乏有人因为各种原因铤而走险,这些人中,有些人还以为朝政不敢一直杀下去,可最终,皆落得身首分离、家破人亡的下场。
登州一案,牵连甚广,伏诛之人更是多到数都数不清。当时的大邺,朝中官员几乎人人自危,百姓一边拍手称快,一边也人心惶惶。
不过最后,到底一举扼杀住了朝中的贪渎之风,甚至往后的四五年,这种威慑依旧笼罩朝野,朝中上下选拔官员、革新吏治,大邺的官场,才算焕然一新。
时隔多年,这桩旧案,除了亲历者,旁的人或许已经不那么记得了。
但是那年,赵夫人的弟弟就被牵扯进了这桩举世震惊的贪渎案中,最后正是平康侯带人将其全家下狱,最后依朝廷律,赵氏的弟弟,也丧命于那年的血流漂橹。
其实,赵夫人和她弟弟的关系并不好,赵家重男轻女,赵夫人不过是家族利益的工具,虽然当时她也怨过这件事多少影响到自己,但这么多年过去,她怎么可能还为此记恨呢?
更别说,当年平康侯是奉命拿人,她更没理由隔了这么多年还去报复。
赵氏吓得不轻,想要解释,平康侯夫人却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拿着簪子一边愤愤质问,一边离赵氏越来越近。
赵夫人退无可退,慌乱之间,竟然捉着程家四小姐的肩膀将她推到了身前挡住。
程家四小姐程薇薇,是二姨娘薛茜的女儿,和程绾绾一样,不过是程家庶女。
程薇薇才只有八岁,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本来她已经害怕至极,原本还以为赵夫人会护着自己,可没想到却被她推了出来。
程薇薇个子不高,但看着那簪子尖尖的簪尾,再听着平康侯夫人尖声的质问,顿时吓得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程绾绾赶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赵氏将程薇薇推到了跟前。
程绾绾心下作恼,赶紧过去。
“侯夫人!”程绾绾越众而出,走到赵夫人身旁,先将程薇薇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
平康侯夫人看见她,总算冷静了一点,可听见女儿聂云霜的哭声,还有她脸颊上那道长疤,平康侯夫人就宛如心头在滴血一般!
平康侯夫人放下簪子,恼道:“太子妃是要偏帮自己的娘家人吗!”
程绾绾都还没开口呢,谁料这么大一顶帽子就扣了下来。
周围都是人看着,程绾绾心下紧张,从来没有独自应付过这么大的场面,她心里想,要是太子殿下在就好了……
可是她知道,她是太子妃,太子妃不是好看的花瓶,她有自己的责任。
再加上,程薇薇实在哭得可怜,胖乎乎的小脸都哭花了,一被她拉到身后,就紧紧地攥住她的衣袖,样子害怕极了,只紧紧地贴着她,呜呜咽咽地哭。
“侯夫人,请您冷静一些,我没有半点要偏帮程家的意思。”程绾绾道。
搁在以前,她绝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敢对侯夫人说让她冷静些。
但她今天说了。
因为她是太子妃,不能让太子丢脸,不能让宴会搞砸。
程绾绾说完,拿了帕子出来,蹲下身,给程薇薇把眼泪擦了。
一边擦,她一边柔声道:“薇薇,不要哭了,你同三姐姐说实话,方才你撞了聂小姐没有?”
不等程薇薇说话,侯夫人怒火攻心,再次暴怒起来:“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太子妃还怀疑我的女儿说假话吗!我的女儿难道还会划了自己的脸来冤枉她吗!”
程绾绾确实没有半点要偏帮程家人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奇怪,聂云霜再怎么说,也是十六七岁的人了,程薇薇才只有八岁,虽然长得是圆润了些,可是再不小心,还能把聂云霜整个人撞倒吗?
来的路上程绾绾细细问了,侍女没有亲眼看见,只听侯夫人的意思,是说程薇薇将聂云霜整个人都撞倒了。
当时聂云霜正站在抚鲤池边看鲤鱼,程薇薇经过,不知怎的将聂云霜撞倒了,聂云霜摔下去,脸恰好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当场划出了一条食指宽长的大口子。
程绾绾觉得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这里,程薇薇才八岁,力气再大能大到哪里去,就算不小心撞到了聂云霜,东宫的池塘和正安寺可不一样,日日都有人清理的,池塘边的石板径上连一点青苔都没有。
聂云霜不会脚滑,人被撞了倒下去,若是脸朝前,就会下意识用手护着脑袋,还怎么会被划伤得那么严重。
看聂云霜脸上那道可怖的伤口,分明就是猝不及防,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硬生生地撞到了石头上。
更莫说程薇薇胆子小,遇到聂云霜怕是绕路走都来不及,怎么会过去撞她,还撞得这么厉害。
平康侯夫人厉声一叫起来,程薇薇立马又开始哭了,程绾绾哄也哄不住,只好先起身对平康侯夫人道:“侯夫人,您先息怒,事情发生了,我总要先查问清楚,不能因为一方是小孩子,就问也不问处置了吧?我知道您着急,我先问清楚,若真是家妹的错,我不会袒护的,当场便给您一个结果,行吗?”
侯夫人看程绾绾态度诚恳,勉强冷哼了一声,让她问。
程绾绾才又蹲下身,哄了程薇薇不哭,又问她。
这回,程薇薇看了一眼侯夫人,虽然害怕,但还是开口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攥着程绾绾衣袖,委屈极了:“三姐姐,我、我没有……呜呜呜……我真的没有……”
平康侯夫人一听程薇薇不认,立即又气得跳脚:“小小年纪竟然谎话连篇!不是你还能是谁!翠环是亲眼所见!还能冤枉你一个小孩子不成!”
程薇薇哭得越发厉害,紧紧抓着程绾绾:“三姐姐!不是我!呜呜呜,我没有!”
程绾绾一阵头疼。
又哄得程薇薇哭得小声了些,程绾绾把人交给晴云,又去安抚平康侯夫人。
问过一遍,当时竟真的只有聂云霜、程薇薇、翠环三个人在场,没有旁的任何人瞧见经过。
聂云霜什么都不清楚,程薇薇说不是自己,翠环却指认程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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