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女被赐死,不过是夷湖坡事发前一日的事,就算刘夫人那时心中有滔天之恨,但是女儿才刚死,当时不过只过了一夜而已,刘夫人当时应当还是悲痛大于愤恨才对。
可是就是在这种时候,刘夫人竟然还有心留意太子妃身在何处,连女儿的丧事也不管,拿着匕首先赶去夷湖坡行刺吗?
这之中,若说没有人刺激挑拨,没有人指路引导,那可才是违背常理了。
“查出来是何人?”
“是……是翁家小姐身边的丫鬟。”
江诀沉默,眼底沁出冷意。
他不想他的怀疑成真,但是事实却就是如此。
江诀不愿去想,要是小太子妃知道她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这个朋友对她所谓的救命之恩,原来只是彻头彻尾的算计,她会是什么感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青影不敢打搅。
又过了片刻,江诀才出声道:“叫若风来,孤有话问他。”
“是。”
不一时,青影把若风叫了过来。
若风挨了一百鞭的责罚,一走路屁股和后背简直感觉要开裂,幸亏太子妃悄悄给他送了药,伤口好得比寻常快些,这才勉强能走路了。
但程绾绾虽然是悄悄行事,可东宫里的事,又有哪一件又能瞒得住江诀。
男人也知道,不过默许罢了。
若风跪地要行礼,江诀抬手作罢:“你仔细说说,夷湖坡事发那日的情形。”
若风愣了愣,忙把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了。
其实若风也觉得奇怪,那天刘夫人来得实在蹊跷。
若风和青影虽然跟随在江诀身边,但是却也只认得朝臣和世家子弟,对宅第里的后宅妇人们并不熟悉。
是以刘夫人一出现的时候,若风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的身份,也就没有联想到刘家女被赐死,刘夫人和东宫的矛盾。
是以失了判断和警惕。
而且若风当时离得远,没察觉到刘夫人袖中藏了匕首,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立即反应,却还是迟了。
但是,这事也怪在这里,当时甚至连若风都来不及反应,但是翁家小姐却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挡了上去,挡住了刘夫人刺向太子妃的匕首。
也不知道是不是若风的错觉,他甚至感觉翁家小姐提前便有了动作,都没等刘夫人把匕首从袖中拿出来,她就已经侧身挡了过去。
而且身体似乎是故意撞到匕首上去的,还避开了要害位置。
事发之后,若风回来就受了罚,而他十分自责,这些细节便忘了禀报,他自己都以为是他想多了。
但是殿下现在专门来问此事,可见这其中的确是有什么蹊跷之处。
若风禀完,江诀便命他退下了。
事情究竟如何,现在可以说基本清楚了。
翁家居心不良,算计到东宫头上,必是留不得了。
但是,翁家女的事,该怎么和小太子妃开口呢?
要是这么直接告诉她,她会很伤心的吧?
江诀回到西宫陪小太子妃用晚膳。
如今天气正好,不冷也不热,程绾绾又刚看过翁淑娴,心也安了,用晚膳都格外有胃口。
不过,她还想再添小半碗清淡鲜甜的芦笋虾仁粥的时候,想起适才在三松堂男人的举动,气闷地纠结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作罢,没再添了。
江诀陪小妻子用膳之时,每每都十分在心,便是小妻子尝了哪碟子菜、尝了几口、爱不爱吃,江诀默不作声,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小太子妃刚来东宫的时候不怎么挑食,给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如今嘴巴却是渐渐养得刁了,现在独独是不太爱吃青菜。
江诀劝她两句,说吃些青蔬对身体好,小太子妃倒也肯听,立马便乖乖吃几口。
但是多的便不肯吃了,又或是男人不说,她便一筷子也不肯施舍的。
江诀不是个啰嗦的人,偶尔说一两句,多数时候是命邹吉知会东宫的厨子,下次的青疏换个花样做。
她不爱吃,便多换些花样做来吃,花样多了,她总有吃的时候。
何苦总逼她。
不过程绾绾吃肉也有吃腻的时候,吃腻了便会多吃些青蔬。
今日厨房做的芦笋虾仁粥,就特别好吃,脆甜可口、鲜香嫩滑。
程绾绾已经吃了两碗了,算上最开始的那碗米饭,这就是第四碗了。
程绾绾摸摸肚子,其实肚子已经九分饱了,但是嘴里的馋虫还只饱了五分。
程绾绾还馋,但是想到男人摸她肚子时候说的话,就气呼呼地不想吃了。
……好吧,还是想吃,但是得忍住。
晴云在一旁侍菜。
之前其实一直是不用晴云她们侍菜的,但是从小太子妃的嘴巴变得刁钻之后,江诀是不会啰嗦,但是这半点不妨碍他安排别人来啰嗦。
晴云就是被安排来啰嗦的。
程绾绾两三日没吃青蔬的时候,晴云或者素心素兰就来侍菜,哄着她吃。
不过程绾绾虽然嘴巴变刁了,但是性子仍旧极好,也不需要怎么哄,晴云她们只消笑着说一句“太子妃别光吃肉,吃些青菜更好”,程绾绾就会立马乖乖吃了。
无一例外。
而且晴云她们来劝,比江诀劝更有效果。
小太子妃跟完成任务似的,一吃小半碗,乖得很。
江诀每回看见都心里暗暗好笑。
他何尝不知道他的小妻子其实甚是聪明,知道侍菜是他安排的,生怕她不多吃青菜侍菜的晴云她们就要受罚,所以吃得格外卖力。
这算是他利用了她的良善心软。
罢了,利用便利用了,如此她肯多吃些青蔬,他倒也省事。
他亲自劝哄,反而她会撒娇耍赖,效果还不如晴云她们。
程绾绾这时为最后半碗芦笋虾仁粥兀自纠结,晴云都看在眼里。
芦笋是青蔬,多吃些好,再者小太子妃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以前日子又过得苦。
晴云也纵着小太子妃,见男人默不说话,她便轻声道:“太子妃想吃便再吃一点,不多吃,再吃小半碗无碍的。”
程绾绾刚下定不吃的决心,顿时又剧烈动摇了。
她咬咬唇暗戳戳地看了男人一眼,对晴云道:“可是我近来都长胖了……”
往日小太子妃这般纠结一碗粥的事,江诀早就会发现,但是今日,直到小太子妃说了这句话,他才回过神。
他刚才一直在想青影禀报的事,还有若风的话。
他在想要怎么同小太子妃说。
怎么说才能不至于让她太难过。
江诀还没想好,就被小妻子的苦恼哀叹转回思绪。
他看了看小妻子。
罢了,今日她正高兴,先不说罢,就让她再高兴一日。
明日再说。
江诀沉下叹息,接过小妻子发馋试探的眼神,温和耐心哄慰:“想吃便吃,是谁说孤的绾绾长胖了。真是胡说,该打。”
程绾绾瞧男人一眼,不就是男人变着法地笑话她的么。
小太子妃眼尾飞挑,飞快地斜了男人一眼,痛心疾首般地点头赞同:“确实该打!”
江诀笑出声。
也不和她计较:“好了,孤的绾绾没长胖,放心吃吧。”
程绾绾浅浅一抿唇,嘴角拉得向上,喜形于色,眉眼间都亮起来,立马就去盛粥了。
舀了一勺还不够,还要舀第二勺。
江诀轻咳一声。
程绾绾动作顿下,疑惑看男人。
江诀望过去,目色略深:“绾绾别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程绾绾一脸懵。
江诀:“……”
江诀深深看过去,意味深长:“吃得太多,不宜活动。”
程绾绾:“……”
程绾绾“啪”地把粥勺丢回罐中,捧着碗底小半碗芦笋虾仁粥,慌忙低头,闷头不作声地吃粥了。
只留耳垂上一抹叆叇欲滴的红,供男人悠赏品玩。
第二天,程绾绾又去了翁府。
她知道这样频繁去翁府不太好,但是好不容易交了一个朋友,昨天从翁府离开的时候,场面也似乎不太愉快。
程绾绾不想翁淑娴觉得她是在捉弄她,拿她和翁家取乐,所以着急想去一趟,免得失去了这个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
程绾绾到了翁府,又是翁夫人亲自来迎她。
不知为何,昨日她临走时翁夫人那般惶惶不可安的神情,今日却是完全没有了,又恢复了平和友善的模样。
而且对昨天发生的事情,翁夫人竟然只字未提未问。
程绾绾来时还担心呢,若是翁夫人有求于她,让她在太子跟前为翁家说说好话,她要怎么婉拒才好,怎么才能不让翁家人担心,不让翁淑娴伤心。
这下好了,却是不用担心了。
如此一来,程绾绾对翁家的愧疚更甚,也对翁家的印象更加好了。
不过程绾绾没有高兴多久,在前厅稍坐了会儿,翁夫人领着她到了翁淑娴的院子,没等进院子当中,就听见院子里传出低低的哭声。
翁夫人神色一变,忙朝身旁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连忙进去院中,不一会儿院中的哭声就停了。
翁夫人尴尬地笑笑:“下人失态,叫太子妃见笑了。”
程绾绾已经走到院子门口,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失态可笑,反而有些担心。
程绾绾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朝院子里走,转到院子门口便看见,翁夫人身旁的婆子正在低声训斥一个丫鬟。
而程绾绾定睛一看,那丫鬟不是别人,正是翁淑娴身边的丫鬟。
程绾绾心里的担心顿时更甚,莫不是翁家小姐又出了什么事情?
程绾绾当下没有问,只说想和翁小姐单独说说话,翁夫人便识趣地带着婆子告退了。
但程绾绾却并没有进屋,而是招了丫鬟过来询问。
她柔声问道:“你适才在哭什么?”
丫鬟慌忙揩了揩眼角摇头:“奴、奴婢没哭什么,只是被风吹了眼睛了……”
程绾绾看着她,却分明听见她声音里还有一点瓮瓮的哭腔。
程绾绾没作声,看了看晴云。
晴云立马板起脸来,带了几分肃然吓唬道:“在太子妃面前,还敢巧言说谎么?”
丫鬟不禁吓,闻言身子一抖,顿时就眼泪又往出冒。
程绾绾叹气:“你说吧,我不告诉翁夫人。”
丫鬟再忍不住,这才哭着小声说道:“回禀太子妃,小姐的肚子上留了疤,太医说消不掉了……呜呜呜,小姐以后可怎么办啊……这么大的疤,将来小姐的夫君必定会嫌弃的,呜呜呜……”
丫鬟哭得抽抽搭搭,还压着声音,不敢叫屋里的人听见。
程绾绾一时愣住,之前太医不是说,范小姐救治及时,大概率不会留下疤痕的吗?
怎么就留了疤,消不掉了呢?
程绾绾一时有些懵。
丫鬟捂着嘴,努力把哭声往回咽,又道:“呜呜……奴婢恳请太子妃待会儿可千万莫要在小姐跟前提起此事,小姐不许奴婢同太子妃说,若是小姐知道奴婢说了,会生奴婢的气的。”
程绾绾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又闭上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感动。
难受的是翁淑娴的身上留了疤痕,这会影响到她以后的日子,感动的是翁淑娴瞒着她,不愿意丫鬟告诉她,想来是怕她担心内疚。
可越是这般,程绾绾感动过后,反而越发愧疚了。
都是她害苦了翁淑娴。
程绾绾心里难受,完全没去想,她之前因为愧疚,已经嘱托男人给太医院拿了瀛珠,用在给翁淑娴的药中。
若是翁淑娴好好用药,那伤口上必定不会留下任何的疤痕。
程绾绾这日在翁府没待许久,便垂头丧气地离去。
而另一头,江诀到了玲珑阁之中。
自从玲珑阁交给小妻子之后,江诀再不曾过问。
既然交给她,那么不管是好是坏,便都由着她去折腾,折腾坏了、折腾不下去了,她需要他时,自然会眼巴巴来找他。
到时,他再帮她。
江诀已经许久没来了。
苗娘子也是吃惊。
照旧将人请进雅间之中,苗娘子正好奇,男人便开口,吩咐下一件事来。
苗娘子听完,心中虽然不解,但立马听命就去办了。
约摸一刻钟之后,苗娘子回来雅间,身后跟在门外的还有两个阁中的娘子。
苗娘子一人进来雅间,禀道:“殿下,民妇已经查看过,二月初,太子妃来阁中之前,账册上所记录预定了胭脂‘半面娇’的人当中,并没有一位姓翁的小姐。”
江诀脸色顿时一沉。
苗娘子觑着男人的脸色,又补充说道:“民妇怕是册子所记有遗漏,又查问了阁中上下,也确实不曾有人记得有过一位姓翁的小姐预定过‘半面娇’。”
苗娘子说罢,门外两位阁中娘子也进门来,战战兢兢行了礼。
而其中一人,正是那日给程绾绾拿了‘半面娇’,又中途被翁淑娴打断的待客娘子。
这名待客娘子将那日情形细细说了。
而另一人则是玲珑阁一层堂阁的管事。
管事娘子也证实,那天这名待客娘子当日便寻她说过此事。
管事娘子还道是手下有人做事竟如此不周全,客人预定了东西居然不记在册子上,以至于其她人弄错,险些得罪两方。
这样不仔细的人,自然是要找出来,略施处罚。
然而问了一圈,却并没有人承认给那位翁家的小姐预定过‘半面娇’。
管事娘子当时还发了火,斥责了手下的人,以为是有人怕受责罚,故而不敢承认。
二人禀完,苗娘子看了看男人,便叫二人退下了。
苗娘子没有多问,但看男人听完禀告,脸色凛若寒霜,便知事情别有内情,怕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江诀没再待,离开了玲珑阁。
回到东宫,时辰还早,小太子妃竟不在小书房。
江诀心中有事,回三松堂只处置了几道要*紧的折子,便离开书房,回去西宫。
西宫里,程绾绾终于也想到了瀛珠的事。
不过她完全没把事情往不好的方面想,而是分外苦恼,居然连瀛珠都医治不了翁淑娴的伤疤。
这样一来,恐怕别的法子也不可能奏效了。也就是说,翁家小姐腰腹上因为救她而留下的疤痕,再也消除不了了。
程绾绾想到翁淑娴贴身丫鬟的哭诉,心里就如同有石头压着一般,十分不好受。
今日离开翁家的时候,翁家的丫鬟还给她说了一件事。
原本,翁淑娴已经在议亲了。
但是不知道同翁家议亲的那户人家从哪里听说了消息,知道翁淑娴的肚子上会留下一道可怖的疤痕,竟然对两家的亲事有了反悔的意思。
只是面上还未明说。
但几回三番两家约看,对方都在借口推辞,不肯再与翁家继续谈两家的亲事。
翁淑娴的丫鬟说,她家小姐为了这件事,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了。
程绾绾很能明白翁淑娴的心情。
在她嫁入东宫之前,她在程府时也是战战兢兢、寝食不安,生怕赵氏把她嫁给一个不堪之人。
事实上最后也确实如此。
不过好在她幸运,最后却是嫁进了东宫。
程绾绾是因为程家对她不好,所以那时她对自己的婚事惴惴不安。
但是翁淑娴是翁家嫡小姐,翁夫人很是疼爱这个女儿。原本她的婚事应该顺顺当当,嫁给一个翩翩郎君,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
可是,这原本应该美好的一切,都因为救她,而失去了。
翁淑娴原本的这门亲事,要是真的因为身上的疤痕黄了,那程绾绾便真要背上天大的愧疚了。
原本快要说定的亲事被毁亲,那以后翁淑娴就更难找到什么好人家了。因为一个被退过亲的姑娘,一定会背负上诸多不好的议论的。
这可怎么办?
程绾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法子来,她又不可能也拿把匕首,冲到与翁家说亲的那户人家家中,拿着匕首架在人家脖子上,逼他们继续这门亲事。
且不说她不知道和翁家议亲的是哪户人家,就算是知道,强迫来的亲事,又岂会是一门好亲事。
程绾绾从翁府回来,想了大半日,怏怏不乐。
江诀回来西宫,看见的便是小妻子一只手支在竖起来的软枕上,抱着软枕坐在贵妃榻上出神的样子。
男人脚步在门口顿了顿,这才进门来。
脚步声惊回思绪,程绾绾看过去,见是男人回来了。
她松开软枕,但没起身,就坐在贵妃榻上,叫了一声:“殿下回来了。”
“嗯。”江诀应一声。
程绾绾看着男人,突然之间脑子里冒过一个念头,但只是一个瞬间,她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飞快地便将那个念头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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