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焰火(帘十里)

看着也很青涩，多数是这附近的高中生。
其中一个青年一边飞速按键盘一边调侃段焰说：“阿焰，刚刚还见老板呢，他人呢？快告诉他，那几台机子别舍不得换了，空摆着占位置啊。上次还和我说修好了，妈的，一试，一个闪现交完人都傻了，等进游戏队友把我十八代祖宗都挖出来骂了。人家妹妹一看就不懂，刚也不说说清楚。”
段焰拍了下青年，“你办个年卡，亮叔保证立刻换，怎么样？”
“......等我当上职业选手一定办。”
“行嘞，等着你啊。”
说笑完，段焰把泡面钱放进收银柜里后拿上螺丝刀去周意那边。
周意在等的时候又试了试，但电脑还是毫无反应。
她余光里看见段焰在走过来，一步两步三步......周意心里默默念着，想着自己应该在他到的时候再解释点关于电脑的什么或者做什么举动是最合适的。
最后这些胡思乱想都因为段焰先开了口而消散。
他蹲在周意腿边，把主机箱拉了出来，问道：“你作文写了多少？”
周意扶着椅子把手往边上挪了点地方，给他让位置。
她答道：“已经写完了，正打算发邮件......”
闻言，段焰抬眸看了她一眼。
一上一下的对视又让周意心跳加快了，她搭在扶手上的手抓了抓。
段焰拧着螺丝，说：“现在十二点多，时间还早，你坐对面去，应该稍微花点时间就能重新写好吧？”
“你是说......文档找不到了吗？”
“嗯。”
对面的青年一听乐了，嗦着泡面探头看过来，说：“小妹妹，来网吧写作文啊？没事儿，你让阿焰给你重写一份儿呗，都是他的错。”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阿焰你给人家写一个得了，展现你下高三学生的实力。”
两个人都吊儿郎当的，听不出嘲讽也听不出他们知道段焰的过去，纯属是插一嘴来逗人玩的。
但那句‘你让阿焰给你重写一份儿呗，都是他的错’让周意滋生出一股错觉，好似她和段焰很熟，‘都是他的错’这种话也说的好像她和他很亲密，像极了因为小事拌嘴的小两口，别人来劝，好心的说一句都是他的错。
周意装作没听到他们的话，段焰低头看机箱检查，也没有回他们。
周意看着他修，也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他又短又硬的头发仿佛黑色的刺，明明是硬邦邦的质感，却莫名想让人伸手摸一摸。周意几乎可以想象，手掌蹭过他短发的触感，一定像蚂蚁爬过脚心，酥而麻。
他专心的时候唇会微微抿着，看起来慵懒又正经。
周意等了会，带着一点侥幸问：“如果等会能开机了，文档应该还有可能在吧？”
听到这话的段焰突然很轻的笑了一下，眼尾扬起，眼眸漆黑摄人心魂，笑意仿若春风拂面，把周意的脸吹得有点回红。
“你有保存在线文档吗？”他问。
“嗯？”
“那就是没有了。”
周意对计算机是小白程度，写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她以为的保存就是保存在桌面上或者保存在盘里。
但这个作文说实话，周意写的很辛苦，写了快将近三个小时，她从来没有这么煎熬过。
周意忍不住又问：“真的不可能有了吗？”
他没立刻回答，周意看见他从机箱里拿出了一块小桐板，吹了吹，又拧了会什么，接着把机箱装好回归原位，按下开机键。
然后他才答道：“先试试开机，东西大概率是没有了。网吧的电脑重启后就会归位，你在电脑上留的游戏文档等等都会消失。”
周意轻叹一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
电脑果然又能开机了，但确实桌面上什么都没了，她的文档，她的网页，她的word都没有了。
段焰看了一眼她，将她失落的眼神尽收眼底。
桌上写的作文草稿还摊着，他大约瞥了一下，再次好心建议道：“坐那边去吧，现在重写还来得及。”
周意握着鼠标瞎移了几下，嗯了声。
在周意晃神时段焰已经绕到了对面，开了一台电脑，检查后对周意说：“我帮你开好了，你过来吧，这台没问题。”
周意按着鼠标的手蓦地停住，望着段焰黑漆漆的眼睛，她的心又悸动起来，而这句话像熔岩流过四肢百骸，让每一寸肌肤都热了起来。
她不禁微微弯了下嘴角，朝段焰点点头。
这一瞬间，周意觉得，再写一遍也没什么。
周意收拾了书包过去，段焰还站在那边等她。
他说：“你试试。”
周意在他的注视下输入了密码，但手有点抖。
她不知道怎么试才能证明这台电脑真的没问题，象征性的点了几下桌面，然后压制着自己的心跳，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嗯，应该没问题，谢谢你。”
段焰站在她身后，一手抄在裤袋里，一手把玩着螺丝刀，说：“你百度下可用的在线文档，或者看下word有没有，注册个账号应该就能用。”
周意打开浏览器，照着他说的做，但眼前的各种词条她都没办法静下心去认真分辨。
她僵硬的侧过头，看向不远处，说：“嗯，谢谢，我知道了。”
但他好像没感受到她在‘赶’他，突然说了句：“这个。”
周意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刚刚滑过去的那个软件下载，我之前用过，你可以试试。”
“哪个？”
“你往上滑。”
周意滑的很慢，静待他的口令。
忽的，身后那道阴影压过来，极具侵略性，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双手。
段焰俯身靠近，一手撑在桌上一手去握周意的鼠标，整个人环着周意。
他说：“我来。”
声音磁性清沉。
周意早就条件反射的握着鼠标的把手缩了回去，她双手握成空拳抵在桌边，大拇指甲指掐压着食指的肉，这样才能微微把身体的颤抖克制住点。
小学上计算机课老师也曾做过这样的动作，从后面包过来，在他们的电脑上点点弄弄，那会儿完全不觉得这动作有什么。
但这会儿周意紧张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不到段焰在电脑上的操作，眼前只有白蓝色的光影，但是他点鼠标的嗒嗒声特别清晰，每一下都牵动着她的心跳。
而且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她一时想不起来这到底是哪个牌子的洗衣液，又或者是洗衣粉，只是这味道格外干净淡雅。
段焰点了下载，但发现下载不了，他又在键盘上输入这个在线文档的名字，在网页上找了一番。
他在键盘上打字的时候双手收拢，手臂时不时碰到周意的，他毫无察觉，但周意快把嘴唇咬出血了。
段焰找了几页，都没找到真的能下载的链接，他边滑着鼠标边问：“没找到，我那边有安装包，你想用这个软件吗？”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十分具有蛊惑力。
周意不由分说的点头说好。
段焰又说：“要不你先试试word？”
周意快呼吸不上来了，周围的空气都是浓的，她果断的说：“不了，就用你推荐的吧，麻烦你把安装包给我一下。”
段焰关了网页，点开□□，说：“你登录一下你的。”
周意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登录后好以后，他点开周意□□上的添加好友功能，快速输入一串号码，周意来不及看清，他已经发送好友申请了。
他起身，拿上螺丝刀说：“我现在过去发给你。”
等他一走，周意全身瞬间放松了下来，不着痕迹的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肺部灌入氧气，周意整个人才清醒了点过来。
她松开掐着食指的大拇指，食指侧边一道月牙湾的痕迹深的像条疤，泛白的周边慢慢供上血。
她滚了滚喉咙，低头盯着自己的食指看，大拇指一遍又一遍安抚过那道月牙湾，疼痛感渐渐褪去，刚刚朦胧的画面和心跳却开始回温。
他极近低磁的嗓音，环绕着她的隔绝感亲密感，蛰伏在鼠标上节骨分明的手指，好闻的味道......
发愣之际，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头像跳动。
是一个很简单的头像，白色打底，中间是枚黑色的月亮。
是段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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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修）
周意顾不上手心的汗，快速点开跳动的头像，段焰的对话框弹出，他的网名看上去很随意，是一串符号。
紧接着段焰发来一个安装包。
%*#：装一下，不会装可以问我。
周意看着他发来的文字大脑迟钝了，思绪溜达了一圈回来后，她回复他。
小意：好的，谢谢。
周意盯着这个对话框没忍住，又发了会愣。
她的双手轻搭在键盘上，目光反复划过他的头像、网名、边上自动展示的q.q秀人物形象，还有他发过来的时间。
十二点三十七分。
而段焰没有再回她。
她现在坐的位置也要转过头朝前台看才能看到他，至少得转160度，动作幅度太大，意图太明显。
周意没有勇气再去扭头看一眼。
良久，周意抚平了心中的悸动后，点开了他的q.q资料，每一个信息只短短几秒她便记住了，包括本该不太容易一次性记住的q.q号。
当看到这串号码的时候，周意的大脑便自动将其分为好识别的数字组合，重复默念两三次就记住了，也正好，他的号码很有特色不算难记。
他的资料显示出生年月日是1991-11-20。
周意没想太多，默认这就是真实的信息。
因为像她，或者其他同学都会直接填真实的信息。
那个时候，还没那么多虚假人设和谎言。
她是1992-3-12，他比她大了小半年。
没有什么意义，但周意下意识的算了下年龄差。
她的鼠标光标停在11-20这个日期上，过了会，周意打开浏览器，输入星座日期。
11-20是天蝎座。
而她是双鱼座。
百度显示，天蝎男和双鱼女合适度是95%。
周意对星座半信半疑，可看到合适度95%的时候心里的天平倾倒了过去，她觉得星座是真的。
但又因为天蝎男和巨蟹女合适度是100%心里滋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嫉妒。
有那么一霎那，周意问自己，为什么自己不是巨蟹呢，似乎有点可惜，没到百分百。
关于星座的内容太多，周意略去和其他星座有关的搭配内容，只想和自己相关的。
上头说，天蝎和双鱼情侣是所有星座搭配中最好的一对，都是水象星座，一样感情为重，但一强一弱，一刚一柔，相辅相成，恋爱会像烟火一样，灿烂迷人，浪漫极致。
周意短促的笑了下，笑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因为这会儿看到了这段话，她又庆幸自己是双鱼座。
大概是因为对他知道的太少，所以根本不愿意放过一点点能佐证他性格或者喜好的事物。
周意把内容拉到单独关于天蝎的词条内容上，仿佛此时此刻百度的星座内容所说的东西全都会真的贴合段焰。
周意仔仔细细看了小半个小时，最终决定关掉网页是因为一句话——天蝎座性.欲很强。
她的大脑不受控制的联想到段焰凸出的喉结，清瘦有力的双手，还有他黑如曜石般的眼眸，一旦染上点笑意再盯着人看，仿若盯上了一头猎物一样，炽热难挡。
这些就算了，她的大脑还自动翻出了以前看过的言情小说，各种男主亲女主的描写以及大尺度的描写都涌了上来，里面的男主脸变成了段焰......
坐边上的青年还在慷慨激昂的飞舞着键盘，嘴里嘀咕道：“傻.逼辅助，爷没嘲你你先蹦跶上了？老子今天要教你做人，老子从生出来脚指头就能打字了，想骂人也不看看对象是谁！”
另外一个哈哈笑了两声。
旁人的声音把周意拉回现实世界，也让她莫名多了几分羞耻感。
她迅速关掉网页，摸了摸微凉的耳垂，装作不经意似的左右虚瞄了两眼，明知道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盯着那三个火热的字看，但还是打心底心虚。
网页关掉后界面上还留着和段焰的对话框，上面显示他正在用q.q音乐听歌。
这成功把周意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随着字体的滚动，周意看到了完整的歌名——Love Paradise 陈慧琳。
歌手周意知道，最代表的是《记事本》，但这首歌周意完全不知道。
周意登录了自己的q.q音乐，搜索了这首歌，戴上耳机听。
她看着一行一行跳出的中文翻译歌词，是首关于爱的情歌。
第一遍听完，她发现段焰还在听这首，这就说明他在单曲循环。
因为是单曲循环，所以周意重新回头去看了遍歌词。
不由地蹦出很多问题，为什么单曲的是这首歌，是单纯的喜欢这首歌吗？还是是歌词哪里戳中了他的心吗，是哪一句歌词，是......为了谁？
联想到这儿，周意才发现自己遗忘了最关键的是一件事，他有喜欢的人吗？或者说，他有女朋友吗？
周意回忆了一下从前班里女生讨论段焰时说的话，试图找出一点关于他情感状态的线索，但她当时真的对他没有任何兴趣，无论怎么回想，都记不起。
周意又点开了段焰的空间，没有任何装饰，说说共有五十九条，留言板有两百十三条，日志零，看上去人气惨淡。
周意班里的男孩子都喜欢把空间装饰的五花八门，为了这还特意充钱，确实很炫酷。
而周意用的是一款免费的装饰，简简单单，但没像他这么清汤寡水。
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种行为也让周意心生好感，好似只要是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可以用最正最美的理由去解释。
翻遍了他的空间后周意依旧没找到一点线索，他的说说都是转发的，有些年份已久，有关于篮球的，有随手分享的广告，有转载的学习资料素材，别人的留言也都是流水似的踩踩。
他的最近来访里，看头像，好像都是男生。
周意想，也许他只是单纯的喜欢这首歌，就像她有时候很喜欢循环一些旋律朗朗上口的流行歌曲，没有太多理由，只是一听就喜欢。
就像——没有理由，有一些人第一眼见到就喜欢。
后来这个下午听着这首歌重新把那篇作文写了一遍，顺着记忆，大约复刻了上去，但是再写下那句‘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时，她不可避免的对‘无欲’两个字有了新的看法。
转念一想，她自己真的太会胡思乱想了。
提交好老师的邮箱，周意那颗心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看了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下午三点半。
还剩半小时。
周意摘下耳机，听了一下午她耳朵有点闷，揉了揉耳朵后她打开q.q列表，找到段焰，他已经不在听歌了，但还是在线状态。
周意很好奇他坐在前台那边会做什么，看电影听歌或者玩点随时可以中断的游戏吗？
她的食指指尖在鼠标面上上下抠了两下。
半响，周意左手捂住脖子，佯装活动筋骨，扭着脖子转头看了过去。
前台的立板挡住了大半部分视线，还有那台电脑，挡住了他的身影，只能看到斜着的一点儿胳膊肩膀。
这样也好，不用再担心被他看到她在看他。
周意心满意足的正回视线，意外被窗户外的阳光吸引。
下了快一天一夜的暴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歇的，夏末临近傍晚的阳光总是多一层温柔又炙热的色调，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颗粒在这光下异常清晰。
周意捂着脖子的手往前移了点，反手撑住脸颊，微仰着头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嘴角扬起了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四点的时候周意准时关机收拾好书包，她重新简单整理了下裙子和头发，光是整理已经让她的脸颊微红，因为她怕段焰看见，怕他觉得她刻意做作。
不过还好，段焰还坐在那儿，维持着半小时之前的状态。
周意朝他走过去，距离愈来愈近的时候心跳也愈来愈快，和来之前一样，心里排练了好几遍要说的话，还有说话的语气。
终于走到柜台前，周意握紧了手中的卡，往前递了点，张了张嘴，那个卡在喉咙口的声音没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