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焰火(帘十里)

周意联想到上次段焰班里那个女生说的手表要十几万，难不成真的要十几万？
她拼命回想老师们说过的话，生怕自己漏了什么细节，又好似要从这几句话里抽丝剥茧了解到他的全部。
不管她怎么想，老师想找他参加比赛是真，老师觉得好好培养他他能上清华是真，不读书是因为家里有底气也是真。
不过周意还是难以置信。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周意想了半天，觉得用‘像小说里似的人’来形容真合适，现实中这么夸张的人设她真没见过。
但周意见过很多从前成绩不错但上了高中因为贪恋其他东西不学导致成绩急速下滑的，也许他是这种情况呢？
不知怎么，她不愿意这么去想他。
一个整个高中都不好好学习的人，如果真那么无可救药，办公室里那些老师说起他的时候语气又何必是那样抱有希望。
也许是只是因为她希望喜欢的人能光芒万丈。
这些问题围绕了周意一整个傍晚。
晚上周意做完作业翻开那本明黄色的日记本，柔和光线下，洁白纸张上淡蓝色细腻的圆珠笔写出的字娟秀规整。
开篇的第一页总是让人分外珍惜对待。
周意细细看过中午写下的内容，林林总总居然写了一页多，写起来确实比写作文要省力很多。
看的时候周意的嘴角一直扬着就没下来过，她终于明白了一个成语，明白了什么叫身临其境。
她在中午写完的地方继续往下写,关于今天的体育课，关于其他老师口中的他，关于她心底对他的好奇。
这一天的日记最后一段话是：周三下午第二节 是他的体育课，他喜欢打篮球，三分球他很擅长
写完周意又重新看了一遍，这一次目光意外敏锐的捕捉到‘亮亮网吧’四个字。
网吧......
她可以去网吧写作文吧？
即使那个地方在家长中口中是那么十恶不赦，但班里也有男生偶尔去打游戏，时代在变，已经不再是刻板印象里的网吧了。
而昨天是周二，他周二晚上去问老板手机被偷的事情，白天在上课不可能，要么就是他周二中午去上网丢了手机要么就是周一晚上，或者再往前推，周末？
他和网吧老板好似很熟，他经常去吗？
她这个周末去的话能遇见他吗......
周意盯着‘亮亮网吧’四个字出神，刚洗完不久的头发隔着毛巾湿漉漉的披在她肩上，微微一动，一缕湿发垂了下来，发梢蹭过页面，留下一道水渍。
周意眸色一紧，飞快的抽了张纸小心擦拭。
明明只是一本本子，一页纸，但因为上面很认真的记录了喜欢的人，所以一点意外都不允许出现。
擦完，周意收起笔记本，放在了书包的最里层，书包拉链也拉的很紧。
收拾好书桌，周意去卫生间吹头发，照镜子的时候，她摸了摸头发，想起那天那个女生的短发，又想起别的女生拉过的头发。
她......要不要周六去换个发型？然后周日去网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回到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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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周意辗转反侧了一晚，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出门？
周兰不喜欢她周末出门，从前想去附近的同学家玩她也不乐意，很难说清周兰到底为什么不乐意，好似那个年代的家长大多都这样。
可能是觉得孩子去别人家是给别人添麻烦，可能是怕自己孩子在外面出事，哪儿都比不上家安全，不会让他们操心。
上高中后，整个高一周意自己也不想出门，只是很正常的上下学，即使学校在繁华街道边上，她对逛街依旧没兴趣，而从前的同学几乎都没了联系，偶尔听周兰说起过几句。
说之前上重点高中的同学怎么努力，怎么优秀，那些话让她的生活形成闭环，她变得更不爱出门了，高一刷的题比初三中考还多。
如果她说去网吧写作文，大概率要被周兰驳回，再一次几乎可以想象周兰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她也许会说：“网吧都是混混去的，谁写作文去网吧？我看你别是被哪个同学搭坏了？去网吧也要花钱的，有这个钱你不会买点东西吃？”
刻板印象、胡乱猜疑、对钱的敏感，这些谁能改变得了。
就算解决了周兰这关，可是她是未成年，如果那个网管很严格的话，她是进不去的，就算进去了，也有一半的几率见不到他。
想到这儿周意又开始了另一层的苦恼，她要剪短发吗？要花钱把头发烫直吗？万一不好看怎么办？
第二天周意很晚才起，起床的时候林淮已经在周兰卧室看起了铁甲小宝，看到脸色又变得不好的周意，林淮皱了眉。
他一股脑的把小浣熊方便面最后的一点碎屑仰头倒进嘴里，嚼了半天后对周意说：“你又睡不着了吗？”
周意轻轻嗯了声，绕过他进了卫生间，她拧了把热毛巾敷在脸上，好一会才拿下来，随即稍微清醒了一些。
林淮凑过来，盯着她，“高二的题真这么难吗？”
“什么？”周意没反应过来。
“你以前......就是初中的时候不都正常做作业，周末还会看看电视，高中真这么难吗？”
周意知道，林淮是误以为她昨晚做题到晚又失眠了。
不过确实很难，不是吗？
周意笑笑，伸手拂去他嘴角的方便面碎屑，说：“等你上了高中就知道了。”
“我可不想像你一样，学的连电视都不看了。”
林淮其实不太懂大人的世界，他知道高中分等级，但在他眼里都是高中，去哪儿都一样。他也知道他姐因为没去到心仪的高中所以去了将就的高中后一直很努力的学习，但光学习多无趣，不得把人逼疯？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十分老成的说：“蜻蜓队长说了，小朋友就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你今天别做作业了，遥控器给你，我陪你看电视。”
周意：“你以为我没看过铁甲小宝？蜻蜓队长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林淮挑眉，“我说他说了就是说了，不信你再去看一遍。”
“人小鬼大。”
周意在镜子前摆弄了会头发，叫住要折回去继续看电视的林淮。
“小淮，嗯......你觉得我剪短发会好看吗？”
林淮诧异的扭回头，端详了会后认真的说：“我想象不出你短头发是什么样子，应该不会太难看吧，毕竟我长这么帅。”
“那我把头发弄直一些呢？”
林淮：“......你难道头发是弯的吗？”
周意忽然意识到这个事情不应该问八岁的小孩，她没回答林淮的话，只说：“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别乱跑，我去镇上剪个头发。”
林淮点头，“能不能给我买包鸡丝啊？没有的话，南京板鸭也行。”
周意比了个ok的手势。
周意过去的十七年一直都是长发，马尾，没有刘海。
别说林淮了，她自己也想象不出短发会是什么模样。
周意去了小镇上唯一的一家理发店，复古的玻璃窗上写着焗油烫发，里头的黑皮转椅排了四个。
从前这家店只有小朋友和中老年才会去，但店主的儿子也去学了理发，回来后街坊邻居一喊，宣传着说染发烫发认识的打折。
周兰去烫过，一头小细卷效果还不错，身边认识的阿姨婶婶也都说店主的儿子手艺很好。
周意一进去，店主儿子便热情招呼，问她要是不是要剪头发？
周意思忖下，还是问出了口，“我想剪短头发，您看我合适吗？”
听到这话，店主儿子咬着梳子回眸，打量了几下笑说：“小姑娘你以前没剪过短发的话不建议剪，下边的头发会翘起来的。”
周意又问：“那这边拉头发多少钱？”
“分药水的，最低的70，好点的100，再好点的150。”
周意头一回接触这些，也不懂，想着自己的预算，她说：“70的吧，大约需要多久？”
“快的很，个把小时。来，小丫带这个小姑娘去洗头。”
学徒带着周意去洗头。
整个过程周意都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只是拉直而已，应该不会有意外吧？如果太明显被周兰看出来是不是避免不了一顿唠叨？
还有......70块......爷爷给的钱就这么花掉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胡思乱想一个小时后，周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恍惚，飘逸柔顺的长发完全抹去了身上的稚气，她感觉自己仿佛从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瞬间变成了小时候羡慕的漂亮姐姐。
回家的路上，周意一遍又一遍去摸自己的头发。
原来，让自己外表变好看是这么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沿路的黄楝树已经花败，微风一扫，剩余的一点小紫花慢慢飘下，挂在枝头上的青色楝豆子沉甸甸的晃啊晃。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光影落了一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头发好看，心情太好，望着这夏日余香，有那么一秒钟，周意想，不管周兰怎么说，明天她一定要去。
回到家，眼尖的林淮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周意一把捂住他的嘴，拿出买的零食说：“保密，交易，行吗？”
林淮很努力的点头，捧着零食要走的时候，故作拽拽的说：“其实还不错，虽然你这个发型比起我同桌差了点。”
“你同桌什么发型？”
“两个小辫子，带假发卷的那种，像洋娃娃一样。”
周意笑了一下，眼里含义太多，林淮做了个stop的动作，“别乱想，我小学没毕业前不谈恋爱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意用发夹把头发盘了起来，周兰没怎么看她，一直说她今天在厂里和同事的不愉快。
等她说完了，周意说：“妈，我有个作文比赛要参加，需要用电脑写，我明天大概要去趟陈佳琪家里。”
“什么作文要用电脑啊？你写好了，让你老师帮你弄不行？”
“不行......中午的时候办公室里有的老师要午休，我自己也要做作业。”
周兰瞥了她一眼，“陈佳琪是和你玩的好的那个？”
“嗯。”
“她家有电脑？”
“嗯。”
“她家在哪儿？”
周意：“学校旁边。”
周兰吃了几筷菜，最后说：“早点回来，待在别人家有什么好的。”
周意松了一口气，说了声知道了后上了楼。
她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自禁的笑了起来，然后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还有最多十五个小时，她就可能见到他了。
躺了一会会，周意撑着起来，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草稿纸，算着应该几点到网吧，又应该坐几点的车，下午几点走，坐几点的车，还有她手里的钱，能上几个小时的网。
规划好这些，周意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
她明天应该穿什么？
周意把衣柜翻了一遍，她私下的便服不多，最好看的夏服应该是去年有家店倒闭，周兰在里面抢衣服时，她在一堆裙子里抽出了一条完全长在她审美上的半身碎花裙。
素绿色的底，盛开点缀在上面的白色小花，像春天开在一望无际草地上的白色雏菊花园。
她找了件上衣搭配了一下。
还好，没有长胖，一切都刚刚好。
试完衣服，周意又开始清书包，带了自己的摘抄本、草稿纸、两包纸巾、笔袋、一面小镜子、还有那本不能给任何人看的黄色日记本。
她看着这又空又满的书包，觉得自己仿佛是去赴一场约会。
也算约会吧，一场只属于她自己的约会。
夜深时，她在日记上写道：希望明天他在。
而电台情歌正好放了李宗盛的《漂洋过海来看你》：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漂洋过海来的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
表达千万分之一
......
周日，即二零零九年九月十三日，周意永远记得，那天的南城下了好大一场雨，她冒着风和雨在一片忐忑中来到网吧门口。
虽然略显狼狈，但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因为她见到了段焰，也和他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漂洋过海来看你》
我更新不太好，但收藏还是一直在涨，很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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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四修）
周日清晨，周意比闹钟预定的时间起的还早。她一遍又一遍的确认今天的种种细节，生怕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又还好，周兰每天七点肯定出门了，不然她在卫生间梳这么久的头发大概率会引起周兰的怀疑。
在镜子面前摆弄许久，周意最终选择和往常一样，扎了一束不松不紧的马尾，剪过的头发长度堪堪到肩膀，看起来很清爽。
只是出门的时候周意发现雨下的越来越大了，豆大的雨珠滚滚而下，砸在地上，瞬间水花四溅，落在前头那户人家的铁皮棚上的声音似打鼓一样。
她高涨的心情因漫天的雨有些下滑。
昨晚光顾着规划细节，幻想着今天的各种可能，忘了去关注天气。
下雨的话，能在那边见到他的几率又下降了一半，阴雨天总是莫名会淡化人的出行欲。
但她又想，网吧对男孩子应该是风雨无阻的存在，就像他对她一样。
即使帆布鞋踩湿，即使雨大到隐隐约约将她后背都淋湿，但只要一想到等会儿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见到心里的人，这些最讨厌的感触又算得了什么。
明明是和平常的一样的路线，但在公车上路过的每一颗树每一株花都是一种倒计时，周意在不知不觉中把伞柄的挂带绕成了麻花。
到站后周意在站台兀自站了会，她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她没想到竟然比上升旗台演讲还紧张。
她蓦地想起《小王子》中的一段话——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到了四点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
在这一刻她才真的明白这段文字。
走到小巷子网吧的入口，周意停住了，她整理了下头发，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裙，摸了摸后背的湿掉的那块，在公车上的时候似乎已经干了，白色上衣应该没有色差和水渍。
她从书包里拿出身份证和钱包，在心底默默排练了几遍要说的话。
这天的紧张不仅仅是因为段焰，还有对娱乐场所未知的局促。
拐进巷子，扑鼻而来就是一阵烟味，周意皱了皱眉，但还是一鼓作气的走了进去。
掀开挂在门口的透明塑料遮挡条，烟味混着冷气一瞬间将周意包围，她很快的环顾了一圈。
网吧规模不大，就是一个房间放了几排电脑，整个房间的灯光明亮透彻，大约是因为时间还早，零零散散坐了些人，大家都戴着耳机各顾各的，最响的声音大概就是机械键盘声。
确实和早些年大人口中的网吧不太一样了。
周意也一直觉得家用电脑往后越来越大众化，供年轻人选择的娱乐场所也会越来越多，网吧不过是一个供人上网的地方罢了。
有些位置太角落，隔得远，周意看不清，只是这么一瞥，她心中大约有数了，他好似不在。
在满怀欣喜两天后，在无数次幻想后得到这样的结果，明知道这是正常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失落，心好似栓了块石头，直直地沉下去。
她握着滴水的雨伞，觉得这场雨真下的不是时候，如果没有这场雨他会不会来......
周意见前台没人，也没人发现门口多了个她，她打算离开。
脑海里随之划过很多零碎的想法，比如作文到时候要不要写好手稿拜托家里有电脑的同学发邮件？比如这个头发花70块钱也不算亏吧，至少让自己心情变好了，至少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她今天真的很用心的打扮了自己，多想让他看见。比如离开了这里，要直接回家吗？还是去书店看一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