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克制不住的担忧,他毫不掩饰的亲昵爱意,他为她而生的情绪波动,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师兄,”云挽终是嘴唇轻动,她的声音轻轻的,有些发涩,“是我。”
云挽一出声, 传音石另一头的沈鹤之就沉默了下来。
像一池死寂的水,沉甸甸的仿佛再荡不开涟漪。
她心中一动,突然偏过头去, 就恰对上了凌苏苏的双眸。
少女的瞳仁漆黑明亮, 眼底澄明,又带了几分无辜之色, 仿佛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真的不明白吗?
云挽不会忘记, 前不久, 楼招澜才刚刚点明凌苏苏因沈鹤之而对她怀揣着恶意, 即使对于这个说法, 她仍想要去抱有怀疑, 但此时此刻,她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想, 凌苏苏是故意的。
是因为她知晓她也是喜欢沈鹤之的, 哪怕沈鹤之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她还是压不住心底对她的厌恶,这才故意将这枚传音石雕刻而出的发簪塞入她手中,让她亲自见识一番,沈鹤之是如何关切她的。
云挽突然就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煎熬感。
沉默的这一瞬很短暂, 又好似长久到永不见天日。
终于,云挽主动开口:“凌师妹正与我一起。”
她打破这份僵持:“她无事。”
传音石的另一边,隐约有细微的呼吸声,细微到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晃神间, 青年的声音响起:“你呢?你怎么样了?”
他询问起了她,短短几个字, 却让云挽很莫名地觉得委屈,可那委屈的情绪也只是起伏波动了一下, 就又被她压了下去,因为她突然就意识到,在察觉到传音石另一头的人不再是凌苏苏后,沈鹤之的语气变了。
像是炙烧着的火焰突然被浇灭,他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不再似之前与凌苏苏说话时的那般热烈,反而带了几分低沉,仿佛是所有强烈的情绪都在此时消散,他再次恢复了他平日里的模样。
云挽又突然释怀了,她低声笑了笑:“我也无事。”
“你身上的伤......”
“不必担心,”她打断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沈鹤之又沉默了下来,但很快,他轻“嗯”了一声:“等我过来。”
云挽便问他:“你知道我们在哪?”
“我一直知道你在哪。”
这个回答似乎有些奇怪,可还不待云挽出言询问,她手上的银铃手链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屋门就再次被人推开了。
许是因太过吃惊,心跳都仿佛在这一瞬停滞了片刻,云挽扬眸看去,几乎有些不可置信。
一身白衣的青年站在屋门前,他的面容隐在阴影中,令人看不清神情。
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他向前走了几步,目光下意识般地扫过云挽,可也是在这时,凌苏苏突然惊喜地唤了一ῳ*声“师兄”,随后竟情不自禁地一头扑入了他怀中。
沈鹤之似没料到凌苏苏会突然这般,他微微向后扬了扬,脸上难得闪过了几分茫然之色。
“师兄,”少女软声唤他,“那时见你流了那么多血,我好担心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鹤之没回答她的话,他忍不住再次向屋中之人看去,却见云挽已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向他,她此时正低着头,静静望着被她捏在指尖的那枚白玉簪,几缕发丝从她鬓角垂下,将她的眉眼遮得影影绰绰。
“沈鹤之!”谢玉舟的声音突然响起,如一声惊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云挽抬眸看去,就见谢玉舟从门外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
“你突然跑那么快我还以为怎么了!结果就是为了在这儿跟你的小情人亲亲我我?”
沈鹤之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将凌苏苏从他怀中拉了出来,凌苏苏看起来有些委屈,脸颊也微微泛着红,她应当知晓谢玉舟不大看得上她,小声问了一句:“小师叔竟也来了吗?”
谢玉舟几步走至了云挽面前,见她没事,这才往她旁边一坐,又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与她十指相扣,然后扬眸炫耀般地道:“我自是和沈鹤之一般,来救自己的未婚妻!”
云挽知道谢玉舟是在为她出头,可她实在不知,这番出头到底又有何意义?她心底那份被压下的委屈,不觉又冒了出来,带着隐隐的酸涩。
她没去看沈鹤之,只将头埋入了谢玉舟怀中,那份酸涩逐渐变得强烈,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她一直憋在中,直至此时才找到宣泄口。
谢玉舟原还想再与沈鹤之呛几句,却突然发现颈间有湿痕淌过。
他惊了一下,连忙捧起了云挽的脸。
“怎么哭了?”
“小师叔,”云挽哽咽道,“我想回家。”
谢玉舟不禁又将她搂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怕,师叔马上带你回家。”
云挽靠在谢玉舟肩上,止不住地抽噎,被泪水模糊后的视线终是又一次扫向了不远处的两人。
沈鹤之很沉默,他仿佛是刻意不愿打扰他二人,只安静地拉着凌苏苏的手腕,凌苏苏也轻轻依偎在他身旁,似是无限依赖着他。
两人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但以他的脾性,这般便已经算是很亲密了。
云挽闭上了眼睛,待泪水流尽后,她才再次睁眼,然后伸出了手。
“凌师妹,”她将手中的那枚白玉发簪递出,“这是你的东西,记得收好。”
凌苏苏愣了一下,随后才连忙俯身来将玉簪接过,她另一只手的手腕仍被沈鹤之攥着,见了这一幕,青年的目光微微闪烁,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谢玉舟正想再说些什么时,一声大笑却从几人头顶传来,是楼招澜的声音。
“你们四个......还真是有趣啊!”她的语气仍是那般古怪,带着某种不知因何而起的幸灾乐祸和好奇,“既然已经互诉完了衷肠,那就来听我的安排吧!”
谢玉舟一听她的声音,就猛地跳了起来,四下寻去。
可惜楼招澜不知躲在了何处,此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谢玉舟便叫嚣道:“姑婆,你又要做什么?你都已经把我未婚妻吓哭了!就不能让我们安安稳稳地离开吗?”
楼招澜却“哼”了一声:“她哭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哭你心里不清楚吗?”
她这一声问竟令谢玉舟心虚起来,他隐约觉得楼招澜似是看出了什么,却又不能确定,心下犹疑起来,也不再开口。
楼招澜就又道:“我呢,也不是刻意想为难你们几个,只是你们这两个臭小子,突然闯进来,竟然触发了我不知多少年前制作的一道法阵,这道法阵因未完全完成,所以有很多弊端。”
“比如,它一旦开启了,就无法强行关闭;再比如呢,它可攻可守,其内包含了无数个小型杀阵,危险异常,一旦开启,连我都不敢轻易入内呐!”
楼招澜深深叹了口气,她的措辞看似很无奈,语气中却并无丝毫愧意:“所以你们四个,只能靠自己走出来喽。”
沈鹤之蹙起了眉头:“不知前辈是何意?”
楼招澜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只是个意外,这个阵法看似吓人,但其实想从里面走出来是很简单的,即使是没有修为的人,只要方法对了,也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你们四个一看就不像是会被困在里面的样子。”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四周的场景就突然一阵扭曲变幻,下一刻,一股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而至。
凌苏苏惊呼了一声,沈鹤之已迅速拔出了无霜剑,可剑气环绕而出后,却未能止住下落的趋势。
凌苏苏已再次扑入他怀中,他不得不搂住了她的腰,一颗心却仍提着,但片刻之后,沈鹤之只觉身形一轻,他低头看去,就见在璀璨的星空中,一条流淌着的长河蔓延至天边的尽头,而在那河流之中,则盛放着一朵朵闪烁着荧光的巨大睡莲。
眼前之景令沈鹤之有些吃惊,但也只是望了一眼,他和凌苏苏就不受控制地一同落入了冰冷流淌的河流中。
这处空间似是设置了某种禁制,令身处其内的人无法使用御空术。
流淌的湿润迅速侵袭而来,凌苏苏仍紧搂着沈鹤之不放,河水极深,落入其中后,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无论如何也无法浮于水面之上,甚至不管怎么催动灵诀,也做不到避水。
沈鹤之原本并不觉恐惧,就算无法呼吸,他们是修行之人,闭气时间也不是常人能比,自不会那么容易淹死。
但也是这电光火石间,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底竟止不住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慌乱感,几乎是下意识的,冰寒之气蔓延开来,四周的河流在一瞬间便被冻凝成一片坚硬的冰寒,而那一朵朵的睡莲则也随停滞的水流一同静止在了冰面上,显出几分奇异来。
沈鹤之立在冰雪间,湿漉漉的衣衫沉甸甸地垂着,水珠从他的发梢袖袍间滴落,本是狼狈的形象,他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冷峻,只是他的脸色竟在这一瞬变得无比苍白,衬得他的眉眼愈发深邃。
楼招澜“哟”了一声,好似很诧异:“小子,你这么厉害?竟连弱水都能冻住?”
不过她很快又笑了起来:“能冻住又如何呢?你能撑得了多久?”
沈鹤之没出声,他只是回头向身后看去,云挽和谢玉舟果真也一同落入了此地,但因他及时放出了寒气,他二人并未落水,衣衫也是干的。
云挽整个人都靠在谢玉舟怀中,被他搂着腰架着,才勉强没有跌下去,她不知是怎么了,仿佛根本使不出丝毫力气。
楼招澜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竟主动解释了起来;“不必担心,我没对这个小姑娘做什么,只是给她施了些软灵散,待药效散去后,她自是能恢复力气的。”
谢玉舟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本身就出自星机宫,听楼招澜提及“弱水”二字,便彻底反应了过来。
他怒道:“弱水上方无法御空,水中亦无浮力,沉入其内,更是没办法使用避水术,你给云挽下了软灵散,她失了一身力气,根本无法在水中长时间闭气的!你是想淹死她吗?!”
“怎么会呢?”楼招澜语气无辜,“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些动力,督促你们赶紧从阵法里脱困,不过倒是没想到......”
“那个用无霜剑的小子,”楼招澜道,“你身上的伤才好吧?这般折腾自己又是做什么?在水中泡一会儿又死不了人。”
经她这般一提醒,谢玉舟也突然反应了过来,他眼底闪过了几分讶异,低头看向了怀中的少女。
“云挽,你......”
他此时才想起云挽背上那些来自情人咒的伤疤,是不能沾水的。
谢玉舟知晓弱水到底有多厉害,可不比当初的地火,沈鹤之虽已用寒气将其冻住,但那些水流仍会反复冲洗四窜,直至脱困。
他有心劝他不要这般强行耗损自己,可云挽身上的伤疤......
这一刻,谢玉舟的脑海中竟冒出了一个令他觉得不太应该的想法,他想,那些来自情人咒的伤疤,沾水之后只是会异常疼痛,却并不至于要了云挽的性命,但沈鹤之如今这般强行和弱水对抗,他说不定便会死在此,孰轻孰重,应当有个抉择才对,可这话他说不出口......
云挽却在此时开口了。
“师兄,”她对沈鹤之道,“把寒气撤了吧,我们快些想办法出去便是了。”
沈鹤之却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更没有依照她所说的去做,凌苏苏距离他最近,她立即察觉到了不对。
“师兄,你怎么......”
一抹猩红之色从沈鹤之唇角渗出,他却面不改色地用指腹拭去,低声道:“我无事。”
楼招澜又笑了起来,她再次感慨道:“你们四个,当真是奇怪。”
“不过不必着急,我这就将如何出去的办法告知你们。”
“我将弱水引至此处,制成了这座阵法,而那些漂在河面上的睡莲便是出去的唯一途径,只要踩在其中,它们便会带着其内的人,漂向阵法的出口。”
“不过有一点前提,”楼招澜笑呵呵地道,“那些睡莲若被随意的人轻易踩踏,便会瞬间枯萎,唯有真正两情相悦的有情人,同时踩于其上后,睡莲才会被赋予灵气,变成稳定的,能真正通往外界的途径。”
她语气中笑意更浓,仿佛已迫不及待地想看热闹了:“你们四人既是两对有情人,想来很快就能出去吧。”
第076章
楼招澜声音落下的一瞬, 云挽的脸色就变了,她原就没什么力气,如今更是整个人都靠入了谢玉舟怀中, 连他的衣袖都攥不住。
她知晓楼招澜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即使她极力否认,但楼招澜始终不信她的话, 可是她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做, 她这般不是要将她的尊严一寸寸撕开, 让她亲口承认, 她与谢玉舟, 不过是在做戏。
谢玉舟也低头向云挽看来,他知晓此时已藏不住, 却不想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别怕, ”他还是出声安慰她,“我会想办法。”
云挽含泪点头,再不敢去看不远处的那两人,沈鹤之神色平静,显然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难的, 凌苏苏则轻牵着他的衣袖,不知在想什么。
楼招澜没再开口,但来自她的注视感并未消失,想来她此时正不知身处于何处, 笑吟吟地看着热闹。
在众人有所行动之前,凌苏苏竟主动开口了:“事不迟疑, 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照楼前辈所言,我们倒不如这般, 那睡莲看着也不小,足够我们四人入内了,我们便四个人同时踩上去,然后一同离开。”
谢玉舟颇为意外,云挽也有些吃惊地看向凌苏苏,她就见凌苏苏此时正忧心忡忡地望着沈鹤之,显然很是担心他的安危,也是因此才会提出这个办法。
“就这么办吧!”谢玉舟点头应下,“弱水非常物,这么耗下去,沈鹤之必是撑不住的!”
楼招澜却在此时不知所谓地笑了一声,笑得很是古怪。
谢玉舟不禁蹙眉:“姑婆可是有话要说?”
“我能有什么话说,”她很是气定神闲,“你们既想出了法子,那就尽管去试试呗,我不是说了吗,这阵法只是个半成品,很多东西我也不清楚的。”
谢玉舟很是恼怒,但他还是压了下来,他搂着云挽,对沈鹤之和凌苏苏道:“先出去再说吧。”
四人很快来至了最近的一处睡莲前。
那朵睡莲很大,安静地盛开在被冻凝得静止的冰面上,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沈鹤之很沉默,也不知是在思索什么,还是因为那弱水的力量实在强劲,令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与之对抗。
凌苏苏挽着他的胳膊,不时便担忧地抬眸看他一眼,云挽很快移开了视线,谢玉舟便道:“我数到三,我们就一齐将脚踩进去。”
令三人齐齐点头。
“一......”
“二......”
“三”的尾音落下的瞬间,四人的脚就同时落在了那朵睡莲的心蕊之中。
莲瓣轻轻摇曳了一下,一道金色的灵光便盘旋而上,但下一刻,那亭亭玉立的花朵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凋零,化为了一地灰尘,又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扬起,再找不到痕迹。
在四人吃惊的神色下,楼招澜大笑了起来,笑得有些丧心病狂。
“姑婆!”谢玉舟强忍着才没直接叫她老妖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要有情人踩于其上,睡莲便会被赋予灵气,送我们出去吗?”
“我是这么说过呀,”楼招澜的语气很无辜,“这些能送你们离开的睡莲,又称痴情莲,这种莲花最是脆弱,也极度坚韧,只要被一对有情人触碰,它便会承载着全部的爱意,永不腐朽凋零,可它的眼里又最是容不得沙子,稍有半分虚情假意,它也会宁愿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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