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钊递给了贺重锦一支箭矢。
黑夜之中,那支箭矢在黑夜之中盈盈亮着焰色的光泽,汝南王认出了那就是流火箭,他下意识看向暗兵手中的流火箭,竟发现巨大的不同。
他当即明白过来自己被人算计了,咬牙道:“姚氏......”
那姚氏,到底是对贺重锦的新妇动了恻隐之心,把流火箭的冶炼之法告诉了贺重锦。
不过,很快汝南王就从方才的恼怒之中收回了心神,他仍旧气宇轩昂地道:“贺重锦,纵然你有流火箭又能如何?我的暗兵可都是武功高强的精兵,以一敌百!这皇宫,你终究守不住!”
文钊习过武,一眼就看出汝南王说的不假,他们的流火箭虽然没有流火石,可暗兵的身手却是经过千锤百炼,远高于大盛士兵。
何况,他跟在贺重锦这么久,从来都没见过贺重锦使用过武功。
文钊犹豫:“大人……”
贺重锦锐色道:“杀……”
骏马之上的贺重锦,早已将流火箭搭在了箭弦上......
一场厮杀,就此开始。
黎明已至,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了屋内,摆在西窗桌案上的红烛已经燃到了底。
“娘亲。”小岁安轻轻拍了拍江缨,“太阳,照屁股,天亮。”
江缨却蒙上被子,被褥之下传来了她闷闷的声音:“天还没亮呢,快睡觉。”
经过一晚,汝南王的叛军与贺重锦的皇军应该已经定出个胜负了。
虽说贺重锦有流火箭,但他毕竟是个文官,纵然会一些功夫,面对汝南王的暗兵,她还是一千个担心,一万个担心。
小岁安哪里懂大人的想法:“可是,天亮了呀。”
江缨:“别乱说了,天还没亮呢。”
“好吧。”
因为贺重锦的教导,小岁安自小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他下了塌,自己提上靴子,准备来到桌案前写字了。
突然,塌上的江缨掀开被子坐起来,屋中的日光刺眼,她披头散发,甚至忘了穿鞋,就这样赤脚下了塌。
不行,哪怕贺重锦真的战死了,她是他的新妇,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暴尸街头,至少去收个尸吧!
实在害怕,大不了把眼睛蒙上。
江缨在心里这样想着,随后鼓起勇气冲出房门,然而面前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她就这样一头撞到贺重锦身上,撞了个满怀。
江缨:“???”
幸好贺重锦已经将带血的盔甲换了下来,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衫,不然一头撞在铠甲上,一定可疼了。
江缨喜极而涕: “太好了,你回来了,你还活着…”
“嗯。”贺重锦笑了,“缨缨,我回来了,皇宫守住了,江山也守住了,这是因为……有你和岁安。”
流火箭的冶炼之法,是姚氏对江缨的善意。
林院首的坦诚,是被小岁安的稚子之心打动。
而他之所以能够剿灭暗兵,生擒汝南王,是因为他有他要守护的……家。
贺重锦低头看去,发现江缨还赤裸着脚,于是倾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慢慢地放到塌上。
“贺重锦。”
“嗯?”
“与你相识,我很幸运。”江缨笑道,“只是,下次你不要再藏棋子了,我们堂堂正正地再对弈一场。”
她已经彻彻底底爱上贺重锦了,也因为他逐渐爱上了不完美的自己。
唯一不喜欢的,就是贺重锦怎么还不和她再圆房一次,要个女儿呢。
既然回府,诱他圆房的机会多着呢。
突然,她灵光一现:有办法了!
第二日,江缨带着红豆出门,准备去买一坛醉仙酿,不过她们却没有直接去,而且拐到去了一趟汝南王府。
不,应该已经,这座府邸连名字也没有了。
这时,府中出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汝南王妃,她一身缟素的,神色哀楚,另一个则是昭阳郡主,她虽然头戴白花,却全然看不出是死了父亲的人。
昭阳郡主先看到了江缨,难得没嘴硬,热情地主动打招呼:“江缨!”
“郡主。”江缨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句通用的节哀二字。
汝南王府谋反,太后下令将其问斩,但念及汝南王妃与昭阳郡主均不知情,所以被贬为了庶人,一生不得返回皇京。
“还叫郡主啊?”昭阳郡主笑,“以后就叫我昭阳,我啊现在是一身轻,可终于不用再当什么郡主了。”
江缨先是一愣,随后道:“郡主的反应,倒是让我意外。”
汝南王妃上了马车,昭阳郡主则道:“我还会有什么反应?恨吗?我父王谋反,死不足惜,这点是非我还是明白的。”
说着,昭阳郡主握住了江缨的手:“我现在只恨,没有早点和你认识,记得多写信,就算我不在皇京了,以后也别忘了我这个朋友。”
“一定。”
送别了昭阳郡主,江缨与红豆成功买到了醉仙酿。
这个办法是江缨突然想出来的,她记得当时在雪庐书院,贺重锦就是喝了醉仙酿才失控的,届时想办法让他喝下去,促成好事。
红豆提着酒,不由得夸道:“夫人真聪明!”
街道还是那个街道,过了三年仍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一样的,又好像不一样。
江缨这一路上都很开心,直到途径一家裁衣店时,看到停在门口的马车,江缨停下了脚步。
红豆压低声音:“这不是江夫人的马车吗!”
听到江夫人这三个字,江缨的心头一紧,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
这是一家上好的裁衣店,里面的布匹花样都很美,江缨不禁觉得好笑,随后对红豆道:“走吧。”
红豆:“小姐不去打个招呼吗?”
江缨却轻松地答:“不想见。”
谁知,她有心不想见,结果到底还是撞见了,江夫人刚买完布匹从裁衣店中出来,便觉得那两个女子的身影很是熟悉。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江夫人一眼就认了出来:“江缨!”
茶馆之内,小二上来了两壶热茶,江缨自始至终都没唤江夫人 Ɩ 一声母亲,始终是如贺重锦一样,待人平静有礼。
以至于,江夫人觉得自己的女儿变了,翻天覆地的变了,于是心里就升出了一种危机感。
……不,比起危机感,更多的一种焦急,强迫之感。
她没有恼,没有怒,心想着过去这么久了,江缨也应该知错了,只是笑道:“江缨,这三年里你去哪儿了?怎么没让人知会我一声?”
回答江夫人的是红豆:“夫人,我家夫人这三年里去了雪庐书院。”
“原来如此,雪庐书院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去得。”
听着江夫人夸赞自己,江缨也只是笑了笑:“我如今也是一个孩子的生母了,所以以后就不劳你费心了,而且归根到底,你本就也不惦念我。”
江夫人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竟是诧异:“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生的,我怎么会不惦念你?”
一旁的张妈妈道:“哎呦,小姐,你可不能这么说夫人,得知你失踪,夫人在贺相府外跪了整整三日,要怪就怪那贺……”
话还没说完,江缨的声音厉了几分:“张妈妈,贺重锦是我的夫君……”
张妈妈第一次见到江缨会露出那种的眼神,当即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三年了,她去了一趟雪庐书院,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夫人。”江缨道,“我们今日,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是,你是我的生母,我尊你敬你,视你做唯一的亲人,可是你呢?你是如何待我的?”
“那你说,我怎么待你的?我听听。”
江夫人已经备好了说词,她都是为了江缨好,为了她能够嫁一个好郎君,耗了所有的心血,所以才苛责她,逼迫她读书。
不过就算是这样,江夫人也量江缨也说不出什么。
儿女孝母,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没什么。”江缨道,“只是以后,我与江家,与你,将再无瓜葛。”
“!!!”
第78章 酒潮(修)
按照以往, 江夫人露出这样的脸色,就是要发怒的征兆,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红豆看向江缨,江缨却又面不改色, 继续说了下去:“我本就不是江家的人, 也不想继续留在江家, 所以母亲,我们还是断了瓜葛吧。”
“你说什么!”
江夫人怒而站起,茶馆之中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随后, 顾忌面子的江夫人又坐了回去。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好心给你台阶下,你就是这么对你的生母的?”
江缨并不害怕,她提起茶壶,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正因如此, 我才会坐在这里,给你最后的体面。”
江缨说了很多,几乎是从她记事之时开始说起的,就像是再诉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
年幼时, 江夫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就是她不能再生育了, 而江怀鼎的官职低,在朝中混不出什么名堂, 所以江夫人就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了江缨的身上。
为了嫁入一个好郎君,帮衬江家, 江夫人恨不得每日陪着她练习琴棋书画,说江缨笨, 没有天赋,却还是仍旧推搡这江缨向前。‘
每一次的失误,江夫人都会说出许多苛责的话,那些话就像利刃一样刺在江缨的心上,刺的千疮百孔,每到深夜,江缨也会用那些话来刺着自己,说自己是个没用的人。
起初,江缨也只当是江夫人是气话,可后来,她开始深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江夫人所说的那样......
一无是处,配不上任何人。
直到后来,贺重锦一袭紫色圆领官服,于喧嚣之中缓缓走到了宫宴上,天地间的所有光芒仿佛都聚集在了一处。
江缨这才明白,那是有人拨开黑暗找到她了。
江夫人:“我那都是为了你好,嫁不出去的女儿,在皇京之中都是要被人耻笑的!”
茶水中倒映着江缨的面庞,她继续说道:“你说,你是为了我好,可这好又有几分呢?母亲,你无非是为了用我来取悦父亲,打击两位姨娘,你敢发誓你没有私心吗?”
兴许是遇到了贺重锦,做了小岁安的娘亲,江缨明白,什么样的爱才是无私的。
江夫人哑口无言,她容忍着自己占了下风。
“你在贺相府门前跪着找我,不过是因为失去了唯一的指望,三天之后你仍旧打扮的光鲜亮丽,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她们之间,有几分母女之情呢?归根到底不过是一方借着亲情的纽带,利用索取罢了。
看着江夫人几近扭曲的神色,江缨的内心依旧平静:“曾经我是多么希望,你是将我视作珍宝的,没有利用,没有私心,说很好,说我值得,告诉我持之以恒,终有一天会破茧成蝶。”
江缨转眸望去,不远处,带有贺相府的标志的马车朝这边驶过来,她微微笑了笑,继续说:“母亲,之前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有人给我了。”
马车在茶馆停了下来,贺重锦掀开车帘,与江缨遥遥对望,小岁安的脑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娘亲!”
“来了。”
江缨离开了茶馆,奔向了她的光明。
红豆难得坐在了马车前头,她用衣衫遮盖住醉仙酿,文钊正驾驶着马车,总觉得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酒味儿,可却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的。
马车上,江缨见贺重锦神色疑虑,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便没和他说刚才发生的事。
她问贺重锦:“怎么了?”
“昨夜有人来报,有一名身手极好的人打伤了守门士兵,从皇京之中逃了出去,是梁国的暗卫。”
闻言,江缨诧异:“梁国的暗卫?”
贺重锦点点头。
女子纤细的素手放在他的手上,贺重锦的眉宇舒缓了下来,随后自然而然地摊开手掌,二人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贺重锦,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我们不是有流火箭吗?”江缨笑道,“以大盛如今的国力,足以与大梁一战。”
“嗯。”
虽说如此,可直觉告诉贺重锦,梁国暗卫出现在皇京,并没有那么简单。
童年的种种,历历在目,江缨发现他的手心里都是冷汗。
回到贺相府,贺重锦准备在书房之中批阅公文,江缨忽然端着一个酒壶进来,她从麻花辫换成了三年前的小巧发髻,藕荷色衣裙。
只不过比起三年前,她的头上的珠翠首饰多了一些,神色也好,整个人都明朗光亮,不再像从前那样怯弱,像一株蔫巴巴的小草。
他的嘴角下意识扬了起来,这就是贺重锦想要看到的。
贺重锦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酒壶,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随后问道:“这是?”
“醉仙酿。”
江缨将醉仙酿端到了他的面前,不大一会儿,红豆把棋盘拿了进来。
贺重锦这才明白,原来江缨是要和自己对弈。
可这与醉仙酿有什么关联呢?
难道,江缨想要灌醉他,然后.......贺重锦无奈地笑了笑。
果不其然,只见江缨从棋篓里拿出一颗黑子,缓慢落在棋盘上,对贺重锦道:“岁安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了,贺重锦,今晚我们下棋定输赢,输得人喝醉仙酿,赢的人不喝,如何?”
“好。”
“夫君很有信心吗?竟是这样爽快?”
摆脱江家的江缨,此刻宛如一个娇俏少女,双手拖着面颊,眼睛一眨不眨地就这样看着贺重锦:“贺大人,我在雪庐书院这三年,琴技到底是精湛了的。”
贺重锦笑,他从棋篓之中摸出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与那黑子紧挨在一起。
江缨在心里盘算着,只要赢了棋局让贺重锦醉酒,趁人之危,就能让小岁安有个弟弟妹妹了。
于是,江缨来了干劲儿,另一颗黑子紧随其后。
就这样,约莫三个时辰过去了,棋局早已定了输赢。
书房的房门打开了,而后一个身形硕长的男子抱着一个喝醉了酒的女子迈过门槛,走了出来。
江缨迷迷糊糊地搂着贺重锦的脖子,打了个酒嗝,长长地叹气:“唉,我输了。”
贺重锦一边走,一边垂眸望着她,眼底是潺潺温柔。
他用面颊蹭了蹭江缨的脸,轻声道:“说说,今夜你打算如何算计你夫君?”
此时的江缨已经是书卷气全无,她的额头贴着贺重锦的下颚,闭着眼睛认真想了想:“如何算计?嗯......灌醉夫君,给岁安生个弟弟妹妹。”
贺重锦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就这么执着啊。”
“江家已经不是我的家了,贺重锦才是我的家。”江缨嘿嘿笑了笑,在贺重锦的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多几个人,热闹嘛。”
“是啊。”
“既如此,为什么不答应?”说着,她笑得更傻了,用手狠狠捏了捏贺重锦的鼻子:“反正,今晚你别想逃。”
贺重锦不肯答应,自然是顾忌到了江缨的身体......其实除了有这样的顾虑,他也是有见不得人的私心的。
要是真怀上了,兴许好长一段时日都同不了房。
不过,看着怀中醉得可爱的娇妻,他心想今晚也不能让江缨扫兴,明日在她的早膳里放一些避子的药。
为了江缨好,贺重锦实在不能再经历小岁安的那一晚了。
至少......至少也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他尽量调整一下自己的心,反正无论拖了多久,终归是要答应她的。
西窗烛火徐徐亮着,温暖了整个房间。
贺重锦正在俯身给江缨脱鞋,忽然坐在榻边上的女子晕晕乎乎的倒了下来,幸好他迎面抱住她:“小心些。”
“贺重锦......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好好好。”
他把自己和江缨的衣服整齐挂好,掀被躺了进去,之后就有人狠狠地掐着贺重锦的脸,一边掐一边傻乐:“我以前看过书,说历史上的宰相的脸皮厚的像城墙,还说权臣都是老虎,老虎的虎皮捏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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