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了,她对他无意……
江缨刚睁开眼的时候,贺重锦正在翻阅她昨夜看的书卷,江缨喃喃一声:“夫君,何时了?”
他笑:“该吃午膳了。”
江缨惊道:“不好,过时辰了!红豆!红豆!快给我梳妆!”
在江家的时候,江缨为了学习八雅睡得比猪晚,起的比鸡早,但自从有了身孕,她总是控制不住睡到日上三竿。
她每日数着时辰学习,每次都算无遗漏,但这几个月,江缨已经数不清楚一日之内,耽搁多少个时辰了。
红豆进来后,女子早已匆忙下榻,用木梳梳理着长发。
贺重锦原想与江缨再多聊一会儿,却见江缨连发簪都尚未插到发髻上,抱着书卷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房间。
“你......”
话尚未说出口,房门砰得一声合上,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坐在榻上的贺重锦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轻笑出声,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道: “你多加小心。”
他穿戴整齐,想着今日军械监的事,大理寺应当查到些许眉目了,她练习琴棋书画,自己则去查案。
临走时,一只雀鸟停在了窗沿,贺重锦停步望着那雀鸟许久,发现它的羽毛丰满富有光泽,头上一点红,鸟目漆黑明亮,生得极好。
贺相府中连一只小麻雀都长得如此健硕吗?那么他的妻儿也会越来越健康吧。
总之,来日方长。
他愿意等。
临近下午的时候,太后命人召江缨进宫,说是想见见侄子和侄媳,顺便看看未出世的小公子。
江缨正在阁楼上刺绣,听到传召一时犯了难。
她给自己定了规划, 要在三天之内绣完一副富贵牡丹图。
以前三天的时日,江缨勉勉强强能绣完,今日动不动就生了倦意,拖沓一下午, 别说牡丹花了, 连绿叶都没绣完。
时间本就不够, 现如今太后传召要自己进宫,贺重锦又不在,她拿不定主意。
红豆提议道:“夫人可以带着刺绣进宫, 说不准太后娘娘喜欢看夫人刺绣呢。”
“也对。”江缨道, “顺便,把母亲给父亲的一半聘礼拿回来。”
红豆:“聘礼?怎么拿?老夫人已经把一百两黄金给老爷了,夫人莫不是直接去找太后告状?不妥吧,如果老夫人知道是夫人所为,向夫人闹起来该怎么办?”
是不妥, 若旁的事,江夫人兴许不会吵闹,但她好不容易因为那一半聘礼重新得了江怀鼎的喜爱。
若是在江府闹闹,江缨姑且能应对, 怕就怕在江夫人冲动之下来到贺相府, 或是去太后娘娘的面前。
江缨不希望贺重锦为难, 更不希望他因此对自己生厌,他的家人对自己生厌。
想了想, 她答道:“所以要用个两全的法子,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那些聘礼不能落到父亲和两个姨娘手里。”
红豆点点头:“嗯!夫人说得对。”
刘裕正在太后的看管下学习治国论,治国论太过枯燥, 加之他本就是个心思乱飞的人,到最后看过的几乎忘了个干净。
进入椒房殿的时候,太后正无奈地叹气,见她来了,连忙收起愁思,露出慈祥笑容:“缨缨来了。”
江缨愣了一下,她没有小名,家中人都叫她江缨,缨缨这个称呼是贺重锦叫的,应该是为了夫妻之间能够亲昵一些。
没想到,太后也会如此叫她,心里暖暖的。
太后同江缨聊了许多,一来说起桂试八雅,桂试八雅本就并非是官员选拔,对国事无益,但举办起来需要耗费不少的人力与物力。
大梁对大盛虎视眈眈,所以今年的桂试八雅是最后一次,再无转圜余地。
至于时间,太后特意照顾到江缨有了身子,于是尽量将桂试八雅的日期提前,定在了六个月之后。
到那时,离临盆还有一段时日,胎又坐得稳,江缨大可以放心去参加桂试。
二来,太后又提及了贺家目前的境况。
当年贺家独苗贺镇为救妻儿身死,贺夫人在世时,性情古怪的贺老太太本就对她有成见,觉得儿子的死都是因为贺夫人,所以这么多年始终对贺重锦冷淡。
但贺老太太心地不坏,这些年她面上虽不说什么,可太后看得出来,她心里是疼贺重锦的。
至于贺景言,更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在江家,江缨只需要警惕乔娘即可。
江缨点点头:“姑母,我知晓了。”
“左右你与重锦是居住在贺相府的,与贺家交集不多,提前告知你是希望你多少留个心眼。”
桌案旁得刘裕学得倦了,拍拍嘴打了一个大哈欠,显然是学不下去了,皇后无奈道: “裕儿,你若有你表嫂这样孜孜不倦,哀家便不至于这样上心了。”
刘裕一边听着一边随口应着:“知道了,母后,儿臣定然向表嫂学习,好好读书。”
这时,太后注意到红豆手上的刺绣:“ 这是?”
“这刺绣……”江缨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笑道,“这刺绣是我今日的课业,等到绣成了,我便拖红豆拿街上去卖,应当能换不少银钱给母亲花。”
太后纳了闷:“换钱?你既已经嫁给了重锦,日子便不会如从前那般拮据,为何还要卖刺绣贴补江家?”
“母亲还穿着从前的旧衣服,带着从前的旧首饰。”江缨一边揉着衣角,一边犹犹豫豫道:“我原也是准备同夫君开口的,可是后来想想,我刚嫁过来便开口向夫君要钱贴补娘家……并不合适。”
趴在书案上的刘裕一听,顿时扬起脑袋,插嘴道:“表嫂,你在同朕和母后说笑吧?朕可是听说了,表兄送了一百两黄金的聘礼到江家,用来娶你过门了,整个皇京都传遍了,说你江缨是有史以来最贵的新妇。”
“一百两黄金?”听到这个数目,太后也是着实没想到,她拍了拍江缨的手,“幸好你是个实诚的孩子,否则啊……”
太后话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了,但江缨猜了猜,后半句话说的应该是贺重锦。
这时,江缨对红豆道:“红豆,把针线拿过来,若在这里能绣得完,回去正好到街上去卖。
片刻后,江缨从红豆手里接过针线,就这样一针一针地绣着,太后虽在看着江缨的针法,心里却不由得疑惑。
莫非是那江夫人私自将重锦的钱给了别人不成?
绣完牡丹图,太后带着江缨在皇宫中走了走,又去了江缨最喜爱的宫中藏书阁,让她和刘裕一起读书写字,江缨实打实觉得太后是个极好的人。
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夕阳西下。
太后本想着托身边的侍女送江缨回到贺相府,然而却听侍女说贺重锦正在与大理寺卿在军械监查案,于是问道:“军械监什么案子?值得让重锦亲自去查?”
江缨知晓,定然是姚铁匠的事,如果连亲近的姑母都不知道,那么定是贺重锦有意瞒着的。
于是,江缨选择默不作声,便见侍女摇了摇头:“太后,若是重要的案子,贺大人又怎会将细节传扬出去呢?”
“重锦做事,我自然是放心,只是连哀家都瞒着,此案必然不会简单,罢了,随他去吧。”
说着,太后这才想到江缨还在,笑了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我……”江缨一时没反应过来,如实答道,“还好,我只觉得今日过得太快了。”
她晨起便开始读书,练习八雅,抬头便已经过去了许久,转瞬即逝。
太后不以为然,笑道:“莫要谦虚了,去军械监找重锦吧,刚好你们夫妇二人搭乘一辆马车回去。”
江缨点点头,起身行了一礼,便动身前往军械监。
军械监内,几百名铁匠聚集了一起。
贺重锦听着大理寺卿王大人一一审问姚铁匠的同僚。
铁匠们说,姚兵匠死前并没有奇怪的地方,他和平常一样,每日在军事监一直都向往常那样日日打铁造兵器。
王大人呵声道:“荒谬!若是造兵器,一个普通铁匠怎会在街上被刺客行刺?!”
“是啊。”贺重锦来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支羽箭缓缓道,“刺客的身手高超,定是专业杀手,断不可能是买凶杀人,军械监事关大盛兵马,若军械出了问题,大盛将士何以上阵杀敌?”
王大人跟着恭敬回道:“贺大人说的对。”
贺大人?
铁匠们瞬间傻了眼,太后姓贺,这朝中唯一姓贺的官员,除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宰相贺重锦,再无其他人了。
众人吓得当即跪下,一连向贺重锦磕了好几个响头:“贺大人饶命啊!贺大人饶命啊!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贺重锦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已经查明姚铁匠之死与他们无关,刚才已经尽量放轻语气了,为何这些铁匠还是会惧怕自己?
罢了,查案要紧。
这时,铁匠们之中有一名最为年轻的小铁匠举起手,在面对贺重锦有些怯生:“大人,如果我说了,你们真的能查清姚师傅的死因吗?”
贺重锦凝眸,立即道:“自然,只要肯有人为此案提供线索,我贺重锦必定彻查到底。”
小铁匠看了看四周,似乎有所顾忌,贺重锦对王大人道:“王大人,命其余人等下去吧。”
“好。”
铁匠们陆续离开,军械监正堂便只剩下了贺重锦,小铁匠这才没有其他顾忌,将所知道的告诉了贺重锦。
“贺大人,我知道一些事,不知道能不能帮助大人查案,三个月前的一晚,姚师傅让我留在军械监帮他铸铁,他说是今晚是最关键的时刻,想让我帮他盯着火候。”
“姚师傅平日里是古板,为人正直,我刚来军械监当铁匠时,受了他不少照顾,所以就答应了他。”
王大人接着问:“然后呢?他可有做什么异常的举动?或者与什么人接触过?”
小铁匠摇了摇头:“都没有。”
那晚,姚逊的确一直在冶炼兵器,但军械监的兵器在冶炼时需要将火烧的越旺越好,他却让小铁匠将火候把握到适中。
小铁匠一边把握火候,一边看着他捶打着的那柄烧红的铁:“姚师傅果然是军械监的老铁匠了,这么晚还在铸造箭镞?就是太久了,等铸完,恐怕需要三个时辰了。”
“无需太久。”姚师傅手中的铁锤依旧不停,捶打铁器的动作刚劲有力,“一个时辰足以。”
“一个时辰?”
小铁匠一脸不可置信,果然如姚铁匠所说一个时辰后,冷水浇灌,入了眼帘的是一把异常锋利的银色箭镞。
小铁匠惊奇道:“真,真的铸好了?”
姚铁匠始终沉着一张脸,将箭镞与木质箭矢固定好,对小铁匠说:“用这种冶炼方法锻造箭镞,大盛的弓箭制造便能省去一半的人力,有此箭,抵御大梁绰绰有余......只是还缺少最后一样东西,方能打造出抵御大梁的神兵利器。”
贺重锦从小铁匠口中得知了原委,他诧异了一瞬:“抵御大梁的神兵利器?”
大梁士兵所穿的黑甲坚不可摧,因为这黑甲的坚固性,寻常的箭簇难以射穿,导致每次交战,大盛弓箭手的兵力大大削弱。
小铁匠嗯了一声,点点头,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粗布包裹的布团,慢慢揭开……
贺重锦:“这是?”
“姚师傅说, 它叫流火箭。”说着,小铁匠抹了一把泪:“难怪姚师傅说在流火箭没有做好之前,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会引起祸端, 但想不到, 姚师傅他......”
贺重锦一眼便看出, 这支箭镞与寻常的箭簇与众不同。
它更加锋利,拿起来之后还要比寻常的箭簇轻一些,用这样的箭镞制出箭, 会射得更远, 威力更大。
军械监的一个普通的铁匠,竟能造出如此神兵利器吗?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缨和红豆来到军械监时,贺重锦正从文钊手中接过弓箭,只见青年拉弓搭箭, 他眸光渐凝,银白色的箭镞对准靶心,
随后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离弦, 那支箭不仅精准地射中靶心, 威力大到甚至射穿了靶子。
“夫君。”
听到江缨的声音, 贺重锦适才锐利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循声看向她:“怎么来了?”
“太后娘娘召我进宫, 她说夫君在军械监查案,所以我才过来, 想着同夫君一起回府。”
说着,江缨的目光落到插在墙上的箭矢, 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夫君的箭术......竟这样厉害吗?”
方才射得若不是靶子,若是个人......好可怕。
见江缨似乎有些害怕了,贺重锦便将弓箭递给了文钊:“今日便先查到这里,回府。”
说完,他拉着江缨的手,二人一同走出军械监,准备离开皇宫。
马车上,贺重锦始终在看着姚逊留下的箭镞,过了一会儿,江缨忍不住问道:“夫君今日的案子查得如何了?为什么一直在看着这支箭镞呢?”
贺重锦笑了笑,他并未有所隐瞒,将今日所查到的全都告知了江缨,包括他心里不解的顾虑:“缨缨,这箭的威力你也看到了,大梁士兵身上的黑甲坚固无比,极为考验箭术,但只要有姚逊打造的流火箭,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射穿梁兵黑甲。”
江缨捏着下巴思索着:“流火箭?我好像没听说过有这么一种箭矢啊?”
“你自然没听说过。”贺重锦道,“因为,那是姚逊所创,尚未记载。”
“可是,姚逊三个月前打造出这样的利器,为什么不上报朝廷呢?”
贺重锦英俊的面孔蒙了一层淡淡的郁色,他主动牵起江缨的手,十指紧扣,她发现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江缨猜测道:“流火箭对大梁存在威胁,难道雇佣刺客杀死姚逊的人,是大梁的人吗?”
他答: “不会是大梁的人。”
“为什么?”
一阵静默后,贺重锦道:“大梁国力虽强,但大盛国力还不至于让大梁的探子入皇京 Ɩ 之中,况且,给吕广出城文牒之人还没有找到,大抵可能是宫中的内鬼。”
至于是谁,他目前还没有查出来,但无论隐藏的再深,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抽丝剥茧,将此人揪出来。
夜幕降临。
江缨正在书案前提笔练字,贺重锦将公事都积压到了白日,晚上回到贺相府便在榻上闭目休息。
虽是闭目休息,可贺重锦并未不准备睡着,等到了时辰他还要催促江缨睡下,别在熬夜。
江缨读完一本书卷,又合上读另一本,只觉得越是往下读,内心就越是烦躁不安,翻书时还将一页书籍撕坏了。
闻声,贺重锦问道:“ 缨缨,怎么了?”
她低头看着那一页被损坏的书籍,半晌才道:“我……不小心的。”
贺重锦愣了愣,随后温声答:“别急,离我们约定好的时辰还有很长时间,缨缨还可以再学一会儿。”
“……”江缨平复着心绪,答道,“好,我知道了。”
无奈,江缨只好去做别的事,去作画吧。
宣纸铺开,女子压下心底的烦躁,用笔在宣纸上画她一贯拿手的墨竹,她将竹身画的节节分明,又沾了沾墨,开始顶着头晕还是画竹叶。
过了约定的半个时辰后,贺重锦起身来到书案前,从她的手中拿过墨笔,放回笔架上,声音温和:“该入睡了。”
江缨没有动身,她坐在那里,盯着已经宣纸上画好的竹子看。
贺重锦愣了一下:“怎么了?”
江缨不说话。
他以为她不愿,于是无奈笑道:“今日太晚了,待明日天亮时再画也不迟。”
几乎是下一刻,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江缨的眼角滑落,最后是一滴又一滴,她双手捂着面颊,忍不住抽涕起来。
贺重锦讶异了一下,随后一脸无措:“你.......你别哭啊,我......我是哪里做得不好吗?”
江缨还在哭,从最初的落泪到哽咽出声,贺重锦连忙道:“我们......多延半个时辰,不能继续再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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