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相府之所以叫贺相府,是因为贺家的府邸叫贺府,为了区分而已,贺重锦早已与贺家分家,自立门户了。
贺家是将门之家,虽说算不上军功赫赫,但也为朝廷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现如今太后摄政,给贺家带来了荣华富贵。
但这一切,贺重锦的父母享受不到了。
江缨听说,贺重锦并不出生于皇城,而是边关,他们一家三口一起生活在那里,而贺家的其他人则住在皇京之中。
后来贺夫人中了梁兵的计谋,被梁兵所抓,贺大人为救妻儿只身返回敌阵,最后贺重锦活了下来,贺大人与贺夫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那时两国交战,死伤的又何止他们两个。
贺将军夫妇死后,太后前往边关为兄长收尸,回来之后便将年幼的贺重锦带回皇京。
现如今贺重锦的家中,除了他,便只剩下贺家祖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贺景天,还有他那个姨娘乔氏了。
这几日,江缨观察下来,她和贺重锦定亲之后,贺家人从未看过她,想必他与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
在很多目光的注视下,贺重锦与江缨并肩走进贺相府,经过各种凡俗礼节之后,他们终于太后面前,二人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
这两个字眼对江缨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书上说男女成亲,大喜之日必然是高兴的。
而江缨却出奇的平静,书上说的夫妻,在大婚之日都会喜极而泣的,却扇之隔,她看不到贺重锦的表情,也不知他有没有哭。
但不妙的是,她好像感觉不到喜悦,更不会因此而落泪。 Ɩ
比起成亲,江缨觉得这夫妻三拜,更偏向于贺重锦在赵家时所说的,纠正错误。
女诫还没看完,成亲之后要好好补一补,希望可以在成为皇京第一才女之前,尽力地维持这门亲事,心愿实现后再提出和离,才不枉相识一场,成亲一场。
太后望着贺重锦与江缨喜结良缘的这一幕,心中喜悦之余,又多了一丝欣慰。
贺重锦这孩子......他的前半生实在是太苦太苦了,现在终于能够得到应有的幸福。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贺重锦,望着那张却扇,眼底的潺潺温柔不经意间流露,如晨间饱满的露珠,在满堂宾客面前,他浅浅的笑意快要压抑不住了。
看得出来,贺重锦对这江娘子是饱含喜欢的。
纵然是这世上再精明之人,也藏不住的心底的爱意,因为人世间的爱意本就是妙不可言的。
它可以弱小到,轻而易举地因为金银,权力,欲望而泯灭,也可以在一瞬间肆意疯长,强大到操纵人心。
婚事繁琐,坐在上头的刘裕坐得太久了,有些百无聊赖,这时随身侍卫上前,在刘裕的耳边低语道:“陛下,佳儿姑娘的惊鸿舞快到开场了。”
佳儿姑娘?
刘裕当即就坐不住了,他看向一旁的太后,洋装肚子疼要去茅厕,而太后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贺重锦和江缨,并未多想:“去吧。”
“谢母后,那朕去了。”
他跑出了正厅,一路出了府门,直奔天香楼而去。
表兄要娶八品官员的嫡女,母后答应了,那倘若自己娶酒楼的舞女为妻,母后一定也会答应。
等过几日他和曲姑娘熟络了,就向曲姑娘表明心意,问她愿不愿意做大盛的皇后。
他这辈子就认定她了,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的美貌能够胜过曲佳儿。
另一边,贺家人的座位上,贺老太太和她的妾室儿媳乔氏,以及乔氏的小儿子贺景言坐在一起,周围的宾客们正交谈的开心,他们却一言不发。
贺景言才十六岁出头的年纪,比贺重锦小八岁,与刘裕年龄相仿,他忍了许久,最后还是表达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娘,我听说兄长新过门的嫂嫂有身了身孕,我要当小叔了。”
从被太后强制参加成亲宴,在这里坐下开始,乔氏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听了贺景言这话则彻底难看了下来:“景言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此话一出,贺景言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而后有些哀伤道:“我没忘,孩儿只是觉得,一切都是意外,兄长没有错。”
“娘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要不是你爹当年为了救他们母子.......”
“罢了!”贺老太太道,“这一切便就让他过去吧,再过几个月江家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镇儿九泉之下,知道自己有了孙子能瞑目了。”
“婆母!”
情急之下,乔氏拍案而起,怒道:“你不能因为江缨肚子里的重孙子,就变脸了啊!你有重孙子了,那我呢!我刚嫁到你们贺家才多久?就死了丈夫守了寡?”
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高座上的太后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拉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贺重锦始终平静,江缨一手举着却扇,一手拉扯着他的衣袖:“夫君,她就是贺将军......咳咳,父亲生前的妾室,乔氏吗?”
贺重锦点点头。,
“她身边的少年呢?”
他答:“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贺景言。”
乔娘原是贺将军贺老太太身边的侍女,心系贺将军已久,一心一意想做妾室,奈何贺将军的眼里始终是贺重锦母子。
那年贺将军回皇京几天,由于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便独自回来,没有带着妻儿,乔氏设计灌醉贺将军,一切发生后为时已晚。
他不得已才将乔氏纳进了后院,离开皇京没多久,这乔氏如愿有了身孕,但乔氏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孩子尚未出生她就守了寡。
太后恢复了朝堂上的威严,扬声厉色道:“乔氏。”
乔氏反应了一下,这才从适才的冲动情绪中抽离,当即来到御前跪下:“乔氏有错,对贺大人出言不逊,还望太后娘娘赎罪。”
“以往看在景言的面子上,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重锦成亲,哀家岂能轻饶了你?”太后威声道,“来人!把乔氏拉下去掌嘴二十。”
“太后娘娘赎罪!太后娘娘赎罪啊!”
一声令下,几名士兵上前便将乔氏拉了下去,巴掌声混合着惨叫声,让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士兵的手劲儿可比宫中老妈妈的大多了,二十巴掌下去,可想而知会被打成什么样。
江缨想安慰贺重锦,毕竟这乔氏看起来比许姨娘和吴姨娘还要猖狂,但不知如何开口。
殊不知贺重锦始终很平静,就像刚才被拉出去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发生的也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她听见他柔声道:“缨缨,我们继续吧。”
成亲仪式都已结束,百官们携着家眷陆续离开了贺相府。
今日成亲,他们的喜房被精心布置成艳丽的红色,囍字贴窗,被褥绣着并蒂鸳鸯,条案上摆着喜烛,点心被叠成精致的小塔。
女子一边举着却扇,一边低头翻阅诗书,这次桂试八雅,兴许是以诗词为主,琴棋为次,总之不能落下。
一丁点时辰都不能浪费掉,浪费读书的光阴便是罪恶,会睡不着觉的。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贺重锦来了。
她赶紧将手上的那本书卷塞进被褥下,慌张之余又找不到其他的地方,便把放在腿上的几本也一并塞了进去。
江缨有孕,闻不得酒气,所以在成亲宴上,贺重锦特意没喝酒,而是以茶代酒,好与她在这儿度春宵一刻。
贺重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觉得心跳得实在是太快了,心里就像是有万千浪潮翻涌着,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映着嫁衣朦胧的红,这一切美好的是那么不真实。
见贺重锦久久不说话,江缨试着开口:“夫君,你可以快点揭开却扇吗?我……我的手腕麻了。”
话音刚落,接下来仍是一阵静默,静到外面微弱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静到江缨好不容易放下来的心,再一次高高地悬了起来。
江缨先是压抑了一会儿,而后素手捏紧了嫁衣的布料,紧张道: “贺大人,你不说话,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第23章 花烛夜(修)
贺重锦笑笑, 抓住她的手腕缓缓移开却扇,在看到却扇下的面容后,瞬间怔了几分。
海棠花钿,白皙的面颊上, 嫣红胭脂慢慢铺开, 柳叶黛眉, 眼尾处用红线勾勒描绘,这张恬静的面容在胭脂水粉的作用下,竟是成了花容月貌之色。
但, 贺重锦还是喜欢江缨平日里的模样, 小巧利落的发髻,一身干干净净的书卷气,只是她太过于恬静了。
如果她活泼一些,或者泼辣一些,会是什么模样?
她合该是那个模样。
却扇被放置在了桌案上, 同那纸婚书一起,侍女端来了合卺酒,当然江缨的那一杯自然是兑了大半杯的水。
两杯酒有红线串联,意味着两个人恩爱长久, 永远地锁在一起。
喝合卺酒时, 贺重锦的目光始终落在江缨的脸上, 眼底笑意流淌。
谁知刚抿了一口,江缨便不喝了, 盯着杯里明晃晃的酒水看。
贺重锦问道:“怎么了?”
江缨用手扇动着发红的面颊,唇都抽了:“为何兑了水的酒还是如此辣?”
“第一次喝吗?”
她忍不住吐舌头, 闻言点点头。
江缨从前滴酒不沾,如果不是成亲需要, 即便是兑水的酒,她想她不会再沾染半分酒水了。
“好辣。”江缨实在被辣得舌头发麻,问贺重锦,“夫君,这酒可不可以放到明日在喝?”
贺重锦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从她手中拿过酒杯,起身连同他自己的一起,撒在了喜塌前。
这一举动令江缨不解:“夫君,这不合规矩,合卺酒的寓意是夫妻长久地在一起,如果倒掉了就不灵验了,它兑过水,我可以少喝些的。”
他笑道:“别担心,一杯酒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说完,贺重锦重新回了她的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江缨发现此时的处境比较尴尬,就好像今日的一切仪式都做完了,接下来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
好像,是圆房,是做那夜在宫园里的事。
虽然此事说出口未免有些羞涩,但他们是夫妻,洞房花烛夜不圆房是不合规矩的。
江缨抚摸着小腹,难免犹豫,话虽如此,只是她现在可以吗?
“夫君。”江缨试着征询道,“我们接下来……唔。”
不想,对方早已按耐不住,将她反扣在了榻上,目光带着些许飘忽不定。
此时的他好像比以往更加的柔和了,薄唇移到了她的脖领处,呼吸清浅:“洞房花烛之夜,我们合该圆房。”
在听到这话后,女子的姣好面孔瞬间涨得如苹果一样红,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等一下,可是......”
尚未说完,打在脖颈处的温热气息瞬间变得炙热滚烫,细细麻麻的刺激令她控制不住仰起玉颈,两条纤细的腿本能地缩紧。
鲜红嫁衣抛在了塌下,紧接着覆盖在上面的是贺重锦身上的喜服,以及她藏在被褥下的那几本书卷。
女子胸前的衣衫松垮,雪白锁骨下半遮半掩的饱满,在这个人的眼前暴露无遗。
她抓着贺重锦的肩膀,他的一缕墨发随着亲吻的动作垂落在女子胸前,丝丝缕缕划过时,带着冰凉的,不可言喻的触感。
意乱情迷之间,江缨的手无意覆上小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醒。
“夫君,快停下。”江缨略带凉意的手掌不断推拒着青年宽厚炙热的肩膀,喉头中夹杂着一丝哽咽,“现在不行……现在不行……”
可他仍在纠缠着她,觅着芳香。
贺重锦从前不是这样的。
后来,江缨发现是她误会了,眼前的贺重锦似乎和从前没有区别,并未改变。
贺重锦不会是那种流连美色,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他是辅佐帝王,肃清乱党的一朝权臣。
半个时辰后,她的胸前已经一塌糊涂,不成样子,可身子下面还是归归整整,清清白白的。
“兔子……”
闻声,贺重锦俯身而起,垂目望着江缨,眼神中透着微微讶异:“什么兔子?”
女子的眼角还挂着余泪,一双杏眼似是含着盈盈水雾,继续说道:“兔子想吃窝边草。”
他怔了一会儿,露出淡淡的笑意,十分赞许她这个形容:“是啊,想吃窝边草。”
彻底明白贺重锦的用意后,江缨长舒一口气,放弃挣扎就这样任由他去了。
喜烛的暖光打在丝绸帷帐上,勾勒出交叠的两个影子。
贺重锦吻着怀中女子的薄唇,她始终处于被动,每次纠缠片刻后,需要喘一会儿才能继续迎上他的吻。
每次,他都能耐心等待。
热吻下移,她的衣襟被轻柔地扯开,扯得松松垮垮的……
女子葱白素手放在贺重锦的发上,尽管青年也只是浅尝春水,可还是激起了江缨的敏感神经。
她仰着玉颈,神色愈发涣散的同时,只觉得有什么被染湿了,湿得一塌糊涂,像是晨间花苞里凝出的滴滴露珠,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江缨忽然有些后悔在酒楼里和赵恒之说的那些话了。
明明这个人很好,换做是谁都会喜欢的不得了,她怎么会是例外呢。
只是这份喜欢,比皇京第一才女浅了点,现如今江缨想好好练习八雅,在今年的最后一次桂试中一举夺魁。
后来,朦胧倦意袭来,很快女子蜷缩成了一团,贺重锦用指尖绕着她的发丝,笑意加深。
“来。”
江缨睫毛轻颤,面上泛起潮红,于是慢慢地翻过身去,挪动着身子朝他靠近了一些。
他说:“太远了。”
她的脸更红了,退避了一分,又靠近了三分。
“夫君,按理说,我们在洞房时要行周公之礼的,刚才那些当算是行了一半,另一半……”
“暂且搁置。”贺重锦柔声答,“我们夜夜都在一起,等到孩子出来后在议也不迟。”
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贺重锦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穿过江缨的中衣,慢慢覆盖了过来。
这个‘他’,说的当然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贺重锦自知,就算再如何喜爱她,想得到她,也断不会因为欲望而伤了他们。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江缨正在塌上翻阅书卷,起初她非常不喜欢在读书时与人身躯相贴,后来看得认真了,便渐渐习惯。
结为夫妻,她自然要和贺重锦朝夕相伴。
这时,身旁人忽然道:“缨缨,今日我们没有洞房,但可以剪烛,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江缨放下书卷,疑惑地看向贺重锦:“剪烛?”
西窗之下,贺重锦握着江缨纤细的手,共同用剪刀将燃烧的烛芯剪断,房间骤然暗了下来。
饱读诗书的江缨,嘴里缓缓地念出了那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吗?”
温润的声音在耳畔边对她道:“洞房之夜,窗烛共剪,你我白首终老,永不道相思。”
永不道相思......
一夜过去的很快。
今天贺重锦向朝中告了假,一向早睡早起的他陪着江缨睡到了日上三竿。
只不过,江缨睡到日上三竿,贺重锦却在早朝的时辰按时醒了,躺在榻上一直注视着身侧的新妇。
鹅毛般凌乱的发髻贴在额角,如胎儿般蜷缩着熟睡,让人看着十分安心。
看着看着,青年面上为数不多的惬意神色弱了下去,眸光中带着一丝黯然。
那日天香楼。
舞乐交织,人声熙攘,天生耳力敏感的贺重锦,在雅间外的一门之隔,听到了屋内二人的对话。
“江娘子真的心悦贺重锦吗?是真心愿意为贺重锦孕育子嗣吗?”
“赵公子,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就算我不喜欢贺重锦,可我不曾心悦……别这样。”
“既然你对他无意,对我也无意,为何不选我?是因为他的官职比我高吗?还是因为他是太后的侄子?!”
.....
再之后,他第一次因为朝堂之外的事控制不住戾气,拔出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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