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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雁东鸣)


李守瞧着黎豫苍白的脸色和与当年在北境一般无二瘦削的身形,知他这些日子不是病痛缠身,便是异常辛苦,朝着容修肩膀上一拍,“行了,别耍宝了,先请主君进去,这辕门风大,初冬的天又冷。”
容修这才闭嘴,赶忙黎引着黎豫和郭晔往里头走,边走还不住的用眼神打量着黎豫,见他鼻尖和眼尾微红,只当他风寒未愈,并未多想。反倒是黎豫,在容修的眼神下颇感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快步向着营帐走去。
寒暄一路来到中军大帐,黎豫开始关心起正事,“来的路上听郭大哥说,自打楚州献城投降后,兄弟们便紧锣密鼓在收编军队,如今这收尾工作,大概还需多久?”
李守与容修相视一笑,显然已经成竹在胸,“不出百日,定叫这襄楚二州再无一个当兵的敢炸刺!”
李守此言一出,众将领哄堂大笑。黎豫被这笑声感染,放才从马车上低沉的情绪中缓过劲来,温和一笑,“如此甚好,辛苦诸位。”
众人皆称不敢。
“还有一桩事。”李守说着在沙盘上指着襄州城外东南方向一带比划了个圈,“主君刚到襄州时曾交代,这一带的山匪要顺带手处置了,兄弟们已经跟他们交过几次手了。”
黎豫想起这是初见襄州耆老时,有人提到的匪患问题,又听李守说已经交过几次手,颇有些好奇,“怎的这山匪不好对付吗?竟要与他多次纠缠?”
容修手下的一支曾亲自带兵去过一回,忙道:
“先时因着精力都在楚州常备军身上,想着这山匪不过是些被生活所迫的流民暴民罢了,就派了两支小队去探底,前两次交手他们不过尔尔。结果就前几日,咱们寻思着楚州的事临近收尾,可以跟他们动真格了,谁成想他们竟然一下子变得难对付起来,依托着馒头山七弯八拐的地形,竟跟咱们打的有来有回。我同李大哥商量着,既如此那就不再逗他们玩了,多派些人去,围而不打,管他馒头山包子山的,直接把他们包饺子。”
“没法子劝降么?”黎豫问。
容修苦恼的摇了摇头,“这些山匪早年落草为寇,与楚州常备军一直势不两立,南蛮入侵时他们也曾据守天险奋勇抗敌,是以咱们也存了招安的心思,多次与他们接洽,可他们一听咱们是北境和西境来的,只当咱们又是割据的军阀,一点要谈的意思都没有。他们被逼得最狠的时候,连放火烧山同归于尽的主意都出过,因此咱们这些日子也不敢强攻,谁知近日交手,他们跟得了神助一般,竟然能跟咱们打个有来有回。”
黎豫闻言,陷入沉思,一群山匪实在不值得派精锐去清缴,可放任不管绝非黎豫的习惯。
正当他思索着如何应对既能收拾了这局面又不至于兴师动众时,一个传令兵在帐外求见。北境边防军在穆谦掌权后定了个好习惯,只要是紧急军情,不管中军大帐是否在议事,均可在第一时间汇报,如今这混编的南下驻军也将这习惯承袭了过来。
那小兵入内,环视一周,他出身西境,自然识得黎豫,立马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黎豫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迟疑,温声问道:“是我在这里有什么不便吗?”
郭晔也认出这是从西境带来的兵,气道:“主君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扭扭捏捏像什么话!”
那小兵闻言咽了口口水,恭恭敬敬地捧起一封打了火漆的信函和一个贴着封条的小木匣子,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才开口道:
“启禀主君、大帅,馒头山同意和谈了,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郭晔见他吞吞吐吐,颇为着急。
小兵心一横,“就是要咱们主君嫁给他们二当家的!”

第291章 大结局(10)
大帐内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众将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偷偷觑着上首正襟危坐的黎豫的神色。
那小兵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弱些,话说了一半也没意识到军帐内气氛的变化,只继续闷头汇报:
“那送信的山匪还说,早听闻主君姿容绝色冠绝无双,若是主君不肯下嫁,他们二当家的嫁给主君也是一样的,他们还送来了婚书和嫁妆。”
郭晔的眉毛挑动一下,眼神微微眯起,死死盯着被那小兵捧在手中的信函和锦盒,似是下一刻便要拔刀将其砍碎了泄愤。
时间在宁静的沉默中过得格外慢,李守和容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倒霉的神色,早知这些山匪如此嚣张,就该直接率队灭了,如今竟让人闹到了黎豫眼前,他们实在失职!这小兵也是,到底长没长脑子,这种事怎么就算紧急军情了?两人拿定主意,等事后一定要去找他长官问话!
“噗嗤——”黎豫轻笑出声,打破了帐内尴尬的氛围,他不以为意地笑道:
“你去同他们讲,黎某早已函告诸州世家,此生不再娶妻纳妾,自然更没有下嫁的规矩,不过黎某也没这么多闲工夫与他们玩笑,再给三日时间,若不接受招安,就别怪黎某辣手无情了!”
“还三日,老子现在就带兵平了那馒头山。”郭晔没想到黎豫将此等荒谬之事当做了笑话,方才那话黎豫不气,他可快要气炸了肺,这些山匪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连黎豫都敢觊觎!
“对!我也去!”容修也立马表态,“什么东西,就是咱们前些日子手段太温和,给他们脸了!竟然敢对主君不敬!”
“这种落草为寇的莽汉哪懂这么多,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同这他们计较什么。”黎豫笑着摇了摇头,又对着那小兵无所谓道:“按我说的去传话便是!”
在听命办事上,那小兵自然分得清大小王,应了一声刚要出门,又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犹豫道:
“那这信函和嫁妆?”
李守快被这小兵笨死了,瞪了他一眼,“这种腌臜东西,怎么还敢污主君的眼,还不赶紧丢出去。”
“是是。”小兵被吓了一跳,有些瑟缩。
黎豫有意替那小兵解围,“无妨,拿过来我瞧瞧也行。”
那小兵闻言想将东西呈上去,却见郭晔和李守凶神恶煞跟两个门神似的立在黎豫两侧,给吓得立在原地没敢动弹。庚寅见状自己上前把他两样东西接过来,仔细检查一番,确保没有异样才送到黎豫面前的桌案上。
黎豫没有着急看信函,而是先拿起锦盒瞅了瞅,样子平平无奇,做工还比不上登州,他好奇这山匪能拿出什么来结亲,直接揭了封条,饶有兴致的打开了匣子。
一瞬间,黎豫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他把锦盒阖上往案上一放,然后赶忙拆了信函。
映入眼帘是八个熟悉的狗爬字。
孝期已过,胡不来聘?
落款则是“涉川”二字。
一封信函不过区区十个字,却是将黎豫已经干涸的眼眶惹得再次湿润起来,黎豫红着眼眶抬头看向那小兵。
“他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那小兵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去同那报信的山匪说,这门亲事,黎某允了!”
黎豫这一番变化被众将看在眼里,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皆不知这须臾间发生了什么。
郭晔生怕黎豫被什么脏东西魇着了,赶忙上前查看。
黎豫扬起尚显苍白的小脸,对着郭晔灿烂一笑,然后如孩童献宝般把信纸和锦盒都给了郭晔。
郭晔先拿过信纸,瞧见那把臭字,颇为嫌恶摇了摇头,眼神中的嫌弃与当年穆诚书房的郁弘毅如出一辙,又见信上内容虽不多,却极为大逆不道,刚想把书信撕了,一下子回过味来,然后立马打开锦盒。
里面正是那块西境上下、人人皆识得的玉坠,那玉坠正面刻了六个爻,正看是“豫卦”,倒过来便是“谦卦”!
黎豫马骑得并不好,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挑了一匹快马就朝着襄州方向奔去,一行人来到襄州东南的馒头山时,夜幕已降。
那馒头山地形险要,早年山匪们因着怕朝廷清缴,并没有修缮上山的路,山路崎岖难行,黎豫摔了好几次后才堪堪爬了不到一半,可他却仿佛不觉得累一般,满脸含着笑,气力十足的继续往山上冲,惹得郭晔频频摇头。
又一次摔跤后,连一旁的庚寅都看不下去了,他不知道黎豫到底急着去见谁,只是见不得自家主子这般不要命的模样,小声嘟囔一句,“这山匪的二当家长得是有多漂亮啊。”
黎豫全身上下除了脑子就没一处好使的,自然没听见,可郭晔耳力非凡,把庚寅的碎碎念一句不落的听进去了,登时忍不住笑出声,这小子真是个好嘴替!郭晔拍了拍庚寅的肩膀,颇为坏心眼的鼓励道:
“小子,本帅看你颇有前途,你可得继续保持啊!”
黎豫才不搭理当面蛐蛐他的两人,他只一门心思赶紧往山上冲,穆谦正在山上等着他呢!
月上中天时,黎豫终于狼狈地爬到了山匪在山顶的大本营。
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形容消瘦的人,黎豫的嘴角已经压不下来了,然后笑着笑着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
那人脸上也带着笑意,朝他伸出了双臂,调侃道:“阿豫,你是来下聘的吗?”
黎豫往日的步子都是不徐不疾的,纵使着急些,也只会疾走两步,如今,他抛下了这些年来刻在骨子里的规行矩步,朝着穆谦飞奔而去,直接扑进了穆谦的怀里,双手紧紧搂着着穆谦的脖子,力道之大恨不得将穆谦勒断气。
黎豫感觉此刻实在有些幸福得不真实,拥抱过后,他便直接吻上了穆谦的唇,霸道地争夺着穆谦嘴里的空气。黎豫平日里矜持守礼,这还是第一次这般热切主动,尤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
在黎豫的唇主动覆上来的那一刹那,穆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值了!
“咳咳!”郭晔实在没眼看,忍不住出声提醒。虽说这次带的都是亲卫,可也不能这么不避嫌吧,这大庭广众的,这俩没脸没皮,自己还要脸面呢!
黎豫才不管,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一边吻着人,一边哗哗的掉眼泪,咸咸的泪水直接糊了穆谦一脸。
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穆谦的唇角,他便舔了一口,那眼泪又苦又涩,可穆谦就觉得甜!
“呦呦呦!涉川兄弟好福气啊!”不等郭晔再开口提示,穆谦身后已经出来了好几个山匪,对着二人开始起哄,“就是就是,这小兄弟长得真俊啊!”
黎豫听到调侃才缓过劲来,放开穆谦,然后抹了一把眼睛,面上不自觉的绯红起来。不过,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也完全不顾上分给旁人,只将穆谦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人眼窝深陷,眼下一片乌青之色,面容憔悴,腮边已经露出青色的胡茬,等视线再落到轮椅上,黎豫登时眼泪又忍不住了,他蹲下身子,视线与穆谦齐平,一只手握住了穆谦的手,一只手抚上盖在毯子下的双腿。颤声问道:
“你的腿……”
穆谦瞧了一眼自己的腿,倒是浑不在意,反倒是黎豫越涌越多的泪珠颗颗砸在了他的心上,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心爱之人的眼泪,然后将黎豫那双因着夜深露重冻得冰凉的双手焐了焐,才出声安慰道:
“从悬崖上摔下来,只断了双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别担心,都接好了,养几个月就能再站起来了。”
“智慧道长!”黎豫瞬间反应过来,这山匪被困数月,哪里能请到什么好大夫,“快快,庚寅,你跑一趟,去楚州,请智慧道长来山上。”
眼见着一贯条理清晰的黎豫说话语无伦次起来,穆谦眼中的笑意更甚,他轻轻摩挲着黎豫的脸,任由着他操持着。他心里明白,他的阿豫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登上馒头山,黎豫第一次享受到了当昏君的快乐,招安的事他半点都不过问,只一门心思在穆谦身上。
郭晔亲眼确认了穆谦还活着,知道黎豫就算发疯,也会疯得有分寸,索性就由着他们闹去了。他懒得在山上被虐狗,调了一万军队驻守山下,又喊了容修来应付馒头山,自己则回驻军大营歇着,这些日子操了这么多心,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是得好好歇歇!
卧房外,黎豫的亲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
卧房内,一灯如豆,只有榻上并肩而坐的两人。
黎豫把胳膊环在穆谦的腰上,头靠在人肩膀上,感受着眼前人身上的温度。虽然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也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可此刻他只想被穆谦揽在怀里,什么都不做,只享受这久违的幸福。
半晌,黎豫才动了动,把手伸到穆谦面前,“掐我一把试试。”
穆谦伸手握住了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触感微凉,“干什么?”
“怕还在梦里,有些不真实,毕竟这一年梦到太多回了。”黎豫说完,直起身子,又定定的打量着穆谦。
穆谦被黎豫这副傻不愣登的模样逗乐了,“行,掐你一把试试!”
穆谦说着,伸手朝着黎豫的脸颊捏去,与他预料的一般无二,西境养出来的那点肉又掉没了,“瘦了。”
“是啊。”往日里在感情中扭捏的黎豫这次大大方方承认了,“少了陪我吃饭的人,饭吃着都不香,能不瘦吗?”
穆谦笑,“那日后天天陪着你吃。”
“嗯。”黎豫说着把手抚上了穆谦的脸,从眉眼一直摸到下颌,如同在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最后手停在穆谦下颌上。
穆谦被他摸得连心都发痒,担心一会儿按捺不住,一把捉住他的手,“别摸了,怪痒的。”
黎豫倒不是有心挑逗他,目光锁在他下颌的青色胡茬上,“我帮你刮刮胡茬吧。”
“好啊!”穆谦一口答应下来,难得黎豫主动伺候他,他可是来者不拒。
黎豫对门外要了热毛巾和剃须刀,不一会儿便有人敲门来送。
黎豫亲自去开门,拉开门的一瞬,黎豫颇为惊讶,“银粟?怎么是你?”

第292章 大结局(11)
银粟是穆诚放在穆谦身边的一枚暗子,因着穆谦先时一直浑浑噩噩,银粟这么多年来一直被闲置,连他自己都以为最终要沦落成弃子。可是命运的齿轮没有让他等太久,没几年,穆谦手里就有了北境三州,而他这枚弃子又被重新盘活。
银粟跟随穆谦来到了南境,在楚州期间,他曾接到京畿密令,要求劝说穆谦挂帅出征,最大程度消耗南蛮和南境的兵力。他依言照做,但在恳求穆谦时,他也夹杂了私心,他曾跟着穆谦在北境抗敌,也曾将敌军将领斩于马下,还曾在归程时接受到百姓钦佩的目光,不知何时,他也跟着穆谦一起,心中萌发了忧国忧民的情怀。
银粟每次开口相劝,都颇为矛盾,除了私心,他还有对穆谦数不尽的愧疚,穆谦待他们几个兄弟不薄,自己已然背弃主子,怎能再逼着人家为朝廷送死;话分两头,他又希望穆谦能像在北境那样,再次成为整个南境的希望,而他自己也能有个恕罪的机会,要么给穆谦当好马前卒,要么就直接战死沙场,还避免了来日真相被揭穿时的尴尬。
穆谦拿下禁军军权,京畿再来密信。这次密信的主旨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护送肖瑜平安离开南境。
银粟收到密信登时心凉了半截,如果肖瑜一走,那意味着京畿不会再给南境半分支援,挂帅出征的穆谦必死无疑,而他自己,更是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一步一步将穆谦推向死亡。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穆谦竟然把自己托付给了肖瑜,让自己跟着肖瑜去逃生!
银粟对穆谦的愧疚之情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所以,当他察觉到楚州常备军异动时,他第一时间向肖瑜求援。
当他赶回京畿向穆诚和郁弘毅告知肖瑜死讯后,他又义无反馈回到了南境。
可是当他再次回到襄州,一切都晚了。
襄州城外那场最激烈的大战已经结束了一日,官道见、山路上、悬崖边尸骸遍野,杳无人烟。他不知战况,想着楚州已经迎了南蛮入城,他便只身前往楚州,潜伏半日,才在那里得知,穆谦宁死不降,跳崖坠亡。
银粟连夜折返楚襄接壤处,对着断肢残骸一遍遍翻找,整整找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遍体鳞伤却一息尚存的穆谦。他没有丝毫犹豫,背起穆谦就走。襄州已经沦陷,楚州由谢氏和南蛮把持,如今穆谦身负重伤,两处都不能去,他只能背着穆谦,沿着山路向着西南方向绕去荆州,只不过那时银粟已经体力透支,也分不清道路,阴差阳错走向了东南,来到了馒头山,误入了山匪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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