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淳强压要向上翘的嘴角,对着黎豫又是一揖,“咱们京畿的风俗,成亲当日,不论身份贵贱,‘堵门官’最大,欲接亲者要老实回话,若有冒犯,也得请主君见谅。”
黎豫还没意识到这里有坑,颇为直爽道:“这是自然,既然穆谦是京畿人士,自然要依着京畿的风俗。”
谢淳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芒,问出了一个众人都想知道的问题。毕竟众人都觉得穆谦才是上面那个,可两人平日里打趣,穆谦又成了外室,如今还是黎豫来结亲,自然都想知道个真相。
“那主君与殿下——”谢淳清了清嗓子,“谁是上面那个!不得扯谎,不得顾左右而言他!”
黎豫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问题,登时脸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是红彤彤的,站在原地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他倒是不介意雌伏于穆谦身下,从前更是对着穆诚说出了“为亡夫守丧”这种话,可大庭广众之下,让他说那档子事,他这种薄脸皮哪能说得出口。今日又是大喜的日子,他还不能发火,不禁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郭晔。
这事儿郭晔也想知道答案,他生怕在这种事上黎豫吃亏,又不好明说,此刻也不替黎豫解围,也把探寻的目光投向黎豫。
“主君快答快答,吉时快到了。”穆谦从前的那些小兄弟们开始起哄了。
“梒弟弟,你要不要吃牛乳糖?”关键时刻,一个脆生生的童声响起,黎衍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牛乳糖递到谢梒面前,“姑姑那里还有,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没有哪个西境的小孩子能够抵挡黎梨做的牛乳糖的魅力,谢梒当即抬起圆嘟嘟的小脸对着阿衍甜甜一笑,“要。”
黎衍说着,牵着谢梒的小手,两个小不点不等众人反应,捣腾着小短腿就往外跑。
“诶,梒儿!”谢淳如今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儿子,当即也顾不得再难为黎豫,赶忙追了出去。
黎豫松了一口气,心道,关键时刻还得看亲儿子!
第二局,接亲队伍险胜!
第三关在穆谦的寝房外,站了北境四大金刚:李守、赵卫、苏淮、容修。
四个人正摩拳擦掌,这一关的题目最简单,就是比划拳脚,也最难,得一个人车轮战打赢他们四个,他们是在针对谁不言而喻。
赵卫“图穷匕见”:“来老郭,咱们北境边防军虽打不过西境铁军,但咱们四个单打独斗肯定不带怕的!”
比谁拳头硬这事儿,郭晔自然不怂,当即挽起袖子就与第一个下场的苏淮比划起来,苏淮有意放水,郭晔轻而易举拿下第一局;第二个下场是李守,他连穆谦都打不过,更别说郭晔,草草落败,赵卫亦是如此。
最后压阵的乃是容修,容修仰慕郭晔已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与郭晔比试的好机会,容修身手极好,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下场后竟能与以武闻名的郭晔打成平手,甚至有隐隐占据上风之势,连不懂武学之道的黎贝玉等人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替容修叫好。
赵卫和李守相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得意之色,这容兄弟真给咱北境边防军长脸!
郭晔也没想到容修有这般功夫,先时有些轻敌,再想赢容修竟然已经失了先机,两人过了几十招,竟然谁也不能压过谁!
见吉时马上到了,两人还没分出胜负,卓济急得脑门直冒汗,赶紧扯着黎豫让他往屋里闯,却被赵卫笑呵呵的拦住了,“主君,咱们这胜负还未分呢!”
“主君,阿梨姐姐再三嘱咐,不能耽误了吉时!”卓济扯着黎豫的袖子,小声嘟囔。
这大喜的日子,自然是不能耽误的,黎豫想了想,索性朝着门内喊了一声,“穆谦,出来了!”
门开应声而开!
郭晔和容修堪堪停手,众人目光都看向了同样是一身喜服站在门口的穆谦,这人脸上还挂着根本就压抑不住的笑。
“啧,咱殿下怎么这么不值钱。”赵卫颇为嫌弃的跟李守吐槽,“就这么出来了!咱们还想多难为难为老郭呢!”
李守笑道,“咱们想难为老郭,咱们殿下却舍不得主君为难。”
黎豫笑着走上前,将红绸递给穆谦,“跟我走么?”
“走!”
两人并肩而行,同乘一骑,共赴白首之约!
要说让处理政事游刃有余的黎豫最束手无策的事是什么?定然是女人哭。
要说如今大谦王朝能够亲近到跑到黎豫跟前哭闹的女人是谁?定然是黎梨。
早年间,寒英跟着黎豫南下东进平定天下,寒英和黎梨夫妻二人聚少离多,有了寒晴雪这一个女儿后,黎梨一直没有身孕。如今大谦朝立朝三载,黎梨再次有孕,可把黎豫这个又要当舅舅的高兴坏了。如今,已有五个月身孕的黎梨坐在黎豫面前抽抽搭搭的,自然也把黎豫这个当兄长的给心疼坏了。
“阿梨乖,咱不哭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寒英欺负你了?为兄给你做主!”黎豫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他心知寒英秉性,为人憨厚正直,善良忠勇,虽然人木讷点,对黎梨却呵护备至,倒是眼前这个小姑奶奶欺负人家的可能性多些。
黎梨虽已为人妇,可这一哭颇有当年小丫头的率直模样,也不答话,就坐在那儿掉眼泪,惹得黎豫更急了,拿出帕子亲自替人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柔声哄着:
“阿梨,别哭了哈,你这么一直哭,对腹中孩儿也不好,有什么事你说出来,为兄帮你想主意。”
黎梨无父无母,早就拿黎豫当亲哥,当即扑进黎豫怀里嚎啕大哭,等哭得没劲儿了,才抽抽噎噎道:
“寒英,寒英他,他去百鸢阁了!”
百鸢阁?这名字怎的这么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黎豫在脑中回想了一圈,才记起来,仿佛他初见穆谦时,穆谦心心念念的紫鸢姑娘便出身百鸢阁。
又见黎梨快哭岔了气,黎豫心中气愤,但好歹有理智的,怕其中有误会,忙劝道:
“阿梨,寒英担任京畿禁军统领,身居高位,平日里难免有些应酬,但他的品性咱们都知道,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不会乱来的。”
黎豫明白历朝历代,无论清流浊流,官场中总有些逢场作戏的应酬放在秦楼楚馆,当年他师从郁弘毅,对这些事早已心知肚明,他也明白这种事堵不如疏,虽有心整顿,可新朝初立不过三年,各州明面归顺,可仍有隐患,官场上这些无伤大雅的风俗事,自然不在他眼下要考虑的范畴内。
黎梨眼眶红红的,眼睫上还坠着泪珠,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正常应酬我能理解,可我们定居京畿三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去也就罢了,方才跟着他的小厮回府报信,说是今日不回来了,您说他该不会是让那些莺莺燕燕给迷住了吧!”
“不至于吧?”黎豫听了这话,也不禁拧起了眉头,“可知他今日应酬都有谁?”
“他外头的事,我自是从不过问的,今日不是他御前当值,从衙门回来换下官袍就匆匆出门了,只说是有应酬,等他的小厮回来传话,我才知道——。”黎梨说着又委屈的掉下泪来,嚎啕大哭起来,“我才知道他去那种地方了。呜呜呜。”
黎豫素来护短,眼见着黎梨哭成这样,再有理智的哥哥也忍不住了,好你个寒英,自己的发妻身怀有孕,你竟然跑到秦楼楚馆去!看朕回头怎么收拾你!
“来人!”黎豫扬声。
值守在殿外,如今已经升了殿前司龙卫营都指挥使的庚辰立即进门,行礼道:“卑职在,请陛下吩咐。”
“去百鸢阁请寒大统领回来。”黎豫说完,想了想又填上一句,“悄悄地,机灵点儿别弄出什么大动静。”
庚辰领命而去。
黎梨见状,知道一会儿寒英能回来,这才破涕为笑。
见人终于露出笑容,黎豫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小丫头一进门就让御膳房去准备的牛乳银耳羹往黎梨跟前推了推,“安心了吧,赶紧趁热喝一点,这么早就赶着进宫了,晚膳估计也没吃好。”
黎豫吩咐了要低调行事,庚辰自然不敢乱来,便在百鸢阁外一番寻找,想着找寒英的小厮进去传个话,可他不仅找到了寒英的小厮,还见着了银粟!
庚辰倒吸一口凉气,这银粟在下头严阵以待,那上头还有谁不言而喻。庚辰知道,既然豫王在,他不点头怕是寒大统领也走不了,只得跟银粟打着商量,看他能否上去帮着带句话。银粟倒是没叫人为难,当即带着人就上了天字包厢区。
庚辰被留在了房门外,银粟则进去在穆谦耳边耳语几句。穆谦见寒英正跟玉絮喝酒喝得尽兴,当即自己出门去应付。
穆谦观察着周围的人,压低声调开门见山,“你回宫跟陛下说一声,就说有本王在,会盯着寒大统领,不会出岔子,寒夫人那里请陛下费心安抚,至于人,今夜就先不回去了。”
庚辰闻言,面上颇为为难。
“有什么事本王担着。”穆谦面色不豫。
庚辰还想说什么,突然那包厢的门开了一道小缝,里面探出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义父,你在门外做什么,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那个小脑袋便缩了回去,只一瞬庚辰便看清了是谁,冷汗都吓出来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子黎衍。
“就来。”穆谦应了一声,然后对着庚辰吩咐道:“没事,你依言回话便是。”
穆谦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庚辰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刚要离开,就见管事的带着一行四个清丽脱俗容貌昳丽的姑娘进了他们的包厢,庚辰脸都吓绿了,不敢再耽搁,一匹快马奔回来皇宫。
庚辰比他弟弟庚寅强的地方就在于做事一板一眼,比他弟弟差的地方还是一板一眼。
当庚辰没避着黎梨,把今夜所见所闻如实汇报,当黎梨听到后来厢房中进去了四个貌美如花的歌伎,再也忍不住,又开始梨花带雨的哭起来,惹得黎豫心中暗骂庚辰这个愣头青的没有他兄弟机灵,赶紧挥挥手让人下去。
黎豫方才听着庚辰的汇报,心中的火苗早已燃起,穆谦怎么也敢去这种地方,真是反了天了,还带着阿衍一起,这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把哄这小姑奶奶的事扔给自己,登时气得想掀桌子。可眼下他顾不上发火,得先把这个有了身孕的哄好,要是黎梨一着急一上火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做兄长的可太失败了。
不过,没等黎豫有什么动作,哭哭啼啼的小丫头止住了眼泪,瞬间变回了往日的小辣椒。
啪的一声,黎梨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登时站了起来,“欺人太甚!陛下,你借一支禁军给我,我去把人绑回来!”
黎豫知道这小姑奶奶的火爆脾气,她十三四岁那会儿就敢孤军夜闯晋王府,一个百鸢阁根本不放在眼里,他相信此刻只要把人给了她,登时她就能带人把百鸢阁闹翻天;第二日,京畿的街头巷尾肯定传个遍;一个当朝亲王再加一个禁军统领,再然后,谏院的折子肯定会堆满他的御案,那画面……
黎豫打了个寒战,赶忙把人按回了绣墩上。随口糊弄道:
“禁军归寒英节制,从前又都是穆谦的手下,这会子他俩都在,你带禁军去,又是这种家长里短的事,禁军们肯定出工不出力。”
黎梨红着眼眶,抓着黎豫的大袖摇了摇,颇为可怜,“那怎么办?总不能放任他们今日就在那百鸢阁过夜了,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呢!”
这话把黎豫好不容易压住的火气又撩拨起来了,当又把庚辰唤进来吩咐道:“去叫和岳,带上大理寺的人,去百鸢阁把人弄回来,再吓唬上那管事的几句,让他们管住嘴。”
庚辰领命而去。
黎豫生怕黎梨带着怒气来回奔波动了胎气,将黎梨在宫中留宿。黎梨先时不肯去休息,非要等着见到寒英的面才肯去休息,黎豫磨破了嘴皮子,再三承诺今夜一定把人捉回来,才哄得黎梨放下心睡下。
暖阁终于安静了。
黎豫是个勤政的好君主,无人扰他心神,等待消息的功夫,他便取了折子开始看,可越看越觉得烦躁。他这才想起来,穆谦今日白天与他提过,今夜不回宫住了,他只当豫王府有事,便也没多问,谁曾想竟然跑到百鸢阁去了!
黎豫手中拿着的是谢淳回京述职的折子,厚厚一沓详述了西境三年内政的治理情况,西境如今已经摆脱了当初赤贫的模样,生产全面恢复,商业在容清扬的主持下蒸蒸日上,本来一份报喜的文书看得黎豫眉头越来越紧,无他,这份折子黎豫已经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却一点也没看进去。
黎豫自己心里乱,索性挑了一份薄的来看,新拿的这份是黎贝玉上书请求接替谢淳去西境辅政的折子,黎豫越看越觉得眼熟,这折子不是已经批了吗?翻到后面,果然有个“准”字朱批,黎豫这才发现自己竟是随手从已经批阅过的折子里抽了一份。
黎豫明白,自己的心已经乱了,把折子丢在桌上,揉了揉眉心,心中的火又开始一点点往上窜。
“陛下,不好了。”庚辰匆匆忙忙地跑进门,气还没喘匀就道:“李少卿也被殿下扣在百鸢阁了,说是今夜不醉不归!”
真是反了天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庚辰,点上你龙卫营的人,把百鸢阁围了!朕这就去瞧瞧,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庚辰回来的路上就知道黎豫肯定得生气,顺道去值房把还没睡下的庚寅一并拖了来。
庚寅一听就知道今晚得有大动静,已经在今日当值的侍卫里面,挑了五十个口风紧又低调的侍卫待命,两人再傻也不会傻到真的把龙卫营小一千号人都点了去捉奸。要不然他们兄弟二人的脑袋指定在第二日搬家。
黎豫出门都是坐车,这次直接骑上快马,直奔百鸢阁而去。
半路上,好歹理智战胜了火气,黎豫吩咐龙卫营在百鸢阁百余米外停驻,他自己带了庚辰和庚寅前往。禁军三司衙门的官袍只有肩膀上纹饰有些微差异,如今天色已黑,不明就里的人以为就是普通巡城司的士兵,谁也不会想到这是殿前司来拿人的。
庚寅前后来了两次,驾轻就熟,直接就引着黎豫朝天字一号房去,那管事的见庚辰前后来了两次,知道是厢房里的熟人,并无任何阻拦,三人畅通无阻,来到房门外。
黎豫站在房门外,听到里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声音很是热闹,又仔细听下来,依稀能辨认出房间内的有穆谦、谢淳、玉絮,似是寻常宴饮,并无女子的声音,黎豫心下迟疑,怎的跟方才说得不一样?
不多时,一个焦急柔媚的声音自房内想起,“诶诶,您别跑呀。”
果然有女人!
黎豫压不住火了,登时推门进去!
餐桌上围坐的人除了先时辨认出的,还有穆谚、寒英和方才一并被扣下吃酒的李和岳。餐桌旁,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正拿着毯子追着黎衍,看模样是怕夜里凉冻着孩子。
黎豫没理会众人,屋内打量一圈,将目光锁定在内室的屏风上,然后径直绕过屏风,想看看那后面到底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等转到屏风后,黎豫瞬间傻眼了。
架子床上并排躺着两个小男孩,身上搭着毛绒绒的毯子,有两名面容清秀的女子正一左一右拍着他们哄睡,中间还有个空着的枕头,黎豫回头瞅了一眼黎衍,又看了看这枕头,心中了然。而旁边榻上另坐着一名女子,手里拿着个拨浪鼓,正在逗着怀里眨巴着眼睛的小雪团子。
这群人可真有意思,喊来四个如花似玉的歌伎,竟然是替他们哄孩子的!
黎豫火气瞬时下了大半。
穆谚率先发现黎豫脸色不对,压低嗓音朝着穆谦问道:“你出来没跟家里打招呼吗,怎么今上都亲自来逮人了。”
“说了啊。”穆谦颇为无辜,然后朝着寒英瞅了一眼,“肯定是你家那个闹出来的。”
寒英从头到尾一直被蒙在鼓里,难得的露出早年间那副清澈愚蠢的表情来。
穆谚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知道这架势再待下去势必要遭殃,当即给谢淳使了个眼色,两人赶忙起身,分别朝着架子床跑去,各自抱起了已经睡迷糊了的穆延和谢梒,穆谚还顺便牵起了旁边玩拨浪鼓玩得正开心的穆红伊,两人讨好地跟黎豫打着哈哈。
“不早了,孩子该睡了,陛——两位慢慢聊,我们就先走了。”
“是是,我们先告退。”
李和岳也是人精,当即拉住谢淳,拼命朝着谢淳使眼色,“归朴,你不是说我姐姐托你从西境带了东西给我,我同你一起去府上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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