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依旧不见波澜:“好的,多谢。”
“不用客气。”
白薇目送着霍尔回了警署大楼。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脑子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贝恩为何会知道制作骨人的方法,也不知道为何只有她能看见绞刑架上的男人。
她思忖了片刻,返身折进了警署旁的小巷。
昏暗的巷子空无一人,她迅速化为一只小猫,往地牢方向跑去。她知道大白天这么做很冒险,但她也很清楚,心里若有疑问,一定要尽快解决,否则这个疑问很可能会变成永远的无解之谜。
她找到通风口,奋力地挤了进去。好在一路上还算顺利,没有遇上巡逻的警卫。
刑房依旧静悄悄的,绞刑架上的男人也还在。
白薇变回人身,走到水缸边,用水瓢舀了满满一瓢水。
“喝水么?”她问。
绞刑架上的男人似乎没有料到她这么快便去而复返。他愣怔了一瞬,很快笑了起来:“难得有人来,自然是要讨口水喝的,否则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白薇递上水瓢。
“为什么只有我可以看见你?”她时间不多,因此没有心思绕圈子。
男人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水,这才抬起头。
“我也很好奇。”他缓缓地说,“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在琢磨这个问题,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
“这一定和那个把我封印在这里的人有关。你身上的气息同他很像,我想,你也许流淌着他的血脉。”
白薇没有想到, 竟是翊将这个男人囚禁在了地牢。
但她依然开口问道:“把你封印在这里的那个人是谁?”
男人笑了笑,毫不费力地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不用怀疑,就是那只凤凰, 一把火烧进了本钟, 还震碎了那些东西的骨头。”
白薇暗自心惊,他说的“那些东西”可是骨人?
“你到底是谁?”白薇强压住心底的不安。
男人淡道:“那十六个骨人是我造的, 你说我是谁?”
白薇脑子一轰:“你是守钟人。”
“现在不是了。”男人说, “早在我离开本钟的时候,就已经和那个地方没有半点关系了。”
白薇下意识绷紧了脊背。
“你不必这么紧张。”男人又笑了起来,“如今我未必与你对立,相反, 我们或许将成为一条船上的同伴。”
“你以为,为什么当年仅凭那只火凤就能准确地找到所有的骨人,并将它们一一铲除?”
白薇眉心一蹙, 等他继续往下说。
“是我。我告诉了他十六个骨人隐藏的地点, 还告诉了他骨人的弱点和命门。”
男人嗬嗬地笑了起来:“也是我, 请求他将我封印在此处。”
白薇心下巨震:“你……”她始终对这个男人的话抱着怀疑和挑剔,但他所说的一切都与她的认知串了起来。
尤金率领警探成功抓获了红方A, 这当真归功于警方部署有方么?强大如翊, 根本不可能将这些人类探员放在眼里, 那么他又为何束手就擒?
只有一个可能, 他愿意。
他要来地牢做一件事情, 没有比被探员捉进地牢更快捷的方法了。所以他一办完那件事便果断越狱, 就算当年尤金没有动情, 他也能够畅通无阻地离开地牢。
“为什么?”白薇只觉得匪夷所思。
男人平静地说:“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安全。翊的封印让我摆脱了那些人的追踪, 他们不会想到我竟然躲在人类的地盘,且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正如他所预料, 守钟人和他的那群走狗半点也未察觉到,他们要找的人就在摄岚街警署的地牢,那个在他们眼里如纸糊般不堪一击的地牢。
“他们为何捉你?”白薇又问,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测。他既然是那十六个骨人的缔造者,那么他在那群黑魔法师中的地位一定不低。他的身上一定有不少黑魔法师觊觎的东西,故而他叛逃出本钟才会招致如此大范围的搜索,以致于他不得不借助翊的封印,龟缩在这小小的地牢。
“因为只有我知道制作骨人的完整的方法。”男人抬眸,空洞洞的眼窝正对着白薇,“毕竟只有我去过东国,也有只有我亲自与那位地藏主打过交道。”
白薇脊背发凉,他口中的地藏主,是她的母亲么?
“地藏主是什么?”白薇心跳如擂鼓,语气却依旧镇定。
“地藏主?”男人的声调略略上扬,半晌后,他才状似困惑地说,“我对地藏的了解,哪里比得上你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地藏。”
宛若五雷轰顶,白薇只觉自己坠入了冰窟之中。这个人……这个人知道她就是地藏,他还知道如何用地藏骨炼制骨人。是否在他眼里,她就是活生生的原料?
沉默如死一般在地牢中蔓延。
有那么一瞬间,白薇动了杀心。但也只是一瞬。如果诺兰在这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此人斩杀。
“我对你没有恶意。”
男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不管你信或不信,当初我造骨人并不是为了诛杀永生者。”他的声音透着疲惫,“我只是想……”停顿片刻,他却不再往下说了。
白薇心绪未定,便听他又道:“我躲了很多年,就是不愿让那些人知道制作骨人的方法,但现在事情超乎了我的预料。许多年前,我将自己身上的一样东西剥离,它恰巧带着我的记忆,应该也知道如何制作骨人。”
白薇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你剥离的那样东西……是你的眼睛?”
男人露出惊讶的神色:“不错。”
眼睛,保留着制作骨人的记忆,血腥的过往。白薇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可知你将眼睛剥离之后,它去往了何处?”白薇声音发冷。
男人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想它或许被某个黑魔法师拾走,被造成了真正的‘眼睛’。”
白薇静静地看着他,看来他并不知道他的眼睛因他的恨意而觉醒,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这个人此刻正因为他的那段过往备受折磨。
但显然,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对此并不知情。他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它的下落,但我推想应当有人在尝试剥离这段记忆……”
白薇心道,你的推测没错,我们想尽了办法就是要让蓓姬从那段记忆中解脱。
“……剥离的过程中应当出了问题,记忆流失了一部分。流失的记忆正巧被牢房里的那个小子接收,于是他开始发狂。”
白薇一愣,什么意思,记忆流失又被旁人接收,接收的人是……贝恩?
怎么回事,蓓姬什么时候开始剥离记忆的,为何她不知道此事?
“你最好去看看那个小子。”男人并未注意到白薇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的状态不大好,看他的样子,他大概是被人改造成了容器。”
白薇愕然:“容器?承载记忆的容器?”
“对。”男人颔首,“但显然改造他的人不得要领,或者只打算将他当做暂时的容器。那小子现在失去了听觉,也说不出话,等他慢慢丧失了人类机能,连呼吸都被剥夺,那么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容器崩盘,存储在容器中的记忆就会溢出,飘向未知之所。
“我该怎么做?”白薇肃然。
男人答:“既然有人要将他变成容器,那就打破他,让他开口说话。”
地牢的入口处传来人声,白薇知道自己该走了。
她正要转身,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向那个男人:“你怎么知道我……”
根据莱昂与她说的,以及男人自己交代的过往,白薇拼凑出了一条时间线:这位曾经的守钟人去往东国,遇见地藏主,尔后折返回多伦造出了骨人。此后,翊才因追查骨人远赴东国,与白薇的母亲有了交集。
按理说,这个男人并不知道翊与地藏主的瓜葛,他又是如何从她身上的火凤血脉看出她便是新一任的地藏?
人声越来越近,就在白薇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了口。
“不难认,你与她太像了。”
蓓姬醒来时愣怔了一瞬,头顶是熟悉的幔帐,身下是她的软床。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从布莱恩的屋子回到了这里。
她的脑袋没有像往常那样针扎似的疼,似乎有人分担走了那段可怖的记忆。想来又是布莱恩在她失去意识时替她承载了痛苦,她不禁叹了口气。
蓓姬略微撑起身子,忽然便看到了坐在她床前假寐的莱昂。
她一惊,险些从床上栽下来。
莱昂听到动静,睁开了眼。
“醒了?”他看过来,神色莫辨。
蓓姬突然害怕起来,那个与她分担记忆的,恐怕不是布莱恩。
“还难受么?”莱昂站起身,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块小枕头,“如果饿了,我喊人进来。”
蓓姬面如死灰:“我……”
“我看到了那段记忆。”莱昂没有隐瞒。
蓓姬哑然。
莱昂看出了她心底的顾虑:“你不用有负担,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可是……”蓓姬皱眉。
“你想说什么,”莱昂平静地看着她,“守钟人,还是骨人,或者是想告诫我,千万不能把制作骨人的方法透露出去,否则对觉醒的族裔而言将是一场灾难?”
蓓姬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你本就不必独自承受这一切。”莱昂摸了摸她的发顶,“好好休息,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胡思乱想。”
莱昂说完这些话,便拉开门走了出去。接着,门外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莉莉安端着餐盘出现在了蓓姬的视野中。
“蓓姬,这是你最喜欢的,尝一尝?”莉莉安吹了吹手中的小盅,递给蓓姬。
蓓姬愣了愣,脑中的记忆正在缓慢地复苏。染血的地毯,脖子上不断冒出血的年轻男人,以及惊慌失措的众人……
她脸色一白:“安格鲁……他怎么样了?”
“他皮糙肉厚,死不了。”莉莉安笑着说。
蓓姬捂住脸:“对不起,对不起……”
莉莉安将小盅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张开双臂抱住抽泣的女人:“蓓姬,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
“我们陪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皮糙肉厚的安格鲁此刻正在卧房的床上靠着,他的面前摆着一面镜子,自己正拿着缝衣针缝补血迹斑斑的颈部。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为无数人缝合过伤口,竟有一天还要为自己缝缝补补。
科恩站在一旁,端着热水和纱布,紧张地盯着上下翻飞的缝衣针。
窗子外,响起希德的大嗓门:“安格鲁!死了没有?”
安格鲁脖子疼得很,没力气骂人,于是示意科恩代他回话。
守门少年对着窗户喊了回去:“还——没——呢!”
“哎呀,皮怎么那么厚呢!”欢快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末了还要加一句,“伤者不好喝酒,剩下的酒要不统统给我呗?”
回答他的是从窗子里丢来的拖鞋和臭袜子。
希德没有躲,被砸了个正着。
“手劲不小。”雕塑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嘟囔了一句,“看来没什么大碍嘛。”
诺兰回到查令街58号时,莱昂已在室内斗兽场等了他许久。
“出什么事了?”诺兰问。
“听说你在给蓓姬造容器?”莱昂看向他,“能够承载记忆的容器?”
“对,”诺兰蹙眉,“有什么问题?”
莱昂叹了一口气:“你知道,要封存的那段记忆是什么吗?”
“什么?”
“是第一任守钟人制作骨人的方法。”
诺兰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只不过,蓓姬的记忆出现了断层。”莱昂百思不得其解,“她先前剥离过记忆么?否则为何她的记忆是不完整的?”
Chapter08. 巫蛊
蓓姬用过了午餐, 背靠着床正襟危坐。她没有等来莱昂,却等来了诺兰,这令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忐忑了起来。
“好些了么?”诺兰和气地问。
“好多了, 谢谢。”蓓姬有些拘谨。
“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方便么?”诺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语气依旧温和。
“你问。”蓓姬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诺兰能坐在这里, 自然得到了莱昂的首肯, 故而对于他的提问,她无法拒绝。
面对这位四号先生,她总有些莫名发憷。他分明是客气有礼的模样,可直觉却告诉她, 这是一个不太好相处的人。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好似只需对视一眼,他就能洞悉她内心掩藏的秘密。
她不明白, 为何白薇那样至真至纯的小姑娘会喜欢上这样深不可测的人。虽然他的皮相属实不错, 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诺兰并不打算兜圈子:“你的梦魇之症是从什么时候加重的?”
蓓姬连忙回神:“原本已经很多年没有发作了, 大概……在多伦的小狂欢夜,噩梦又来了。后来麦昆先生包下了我们马戏团, 魇症越发严重。”
“那么, 在多伦的小狂欢夜, 你是否见了什么人?”诺兰耐心地问。
蓓姬皱起眉头, 小狂欢夜持续了月余, 她忙着准备节目, 除了马戏团的成员, 她并没有见过其他人。突然她一愣, 小狂欢夜的演出结束后,她兴致不错, 遂去了一趟蛛巷。
面对诺兰平静的目光,她蓦地难以启齿:“我……去了蛛巷。”
诺兰淡道:“你带着白薇去的那次?”
蓓姬愈发难堪:“是。”
“那天晚上,与你接触的有哪些人?”诺兰似是毫不在意。
蓓姬沉默地垂下了头。
“蓓姬,”诺兰的声音低而平稳,“你的魇症之所以复发是有原因的。”
蓓姬一愣。
“得罪了。”诺兰抬手扣住蓓姬的后脑勺,略一施力。
“啊——”蓓姬忍不住痛呼出声。
诺兰松开手,他的掌心里扭动着一只雾状的蠕虫。
“这是什么?”蓓姬变了脸色。
“巫蛊。”诺兰答,“能够悄无声息地寄生在宿主身上,以宿主的恶念为食。有人将巫蛊卵种在了你的头部,巫蛊卵孵化,蛊虫就会钻入你的头颅,放大恶念,并以此繁衍生息。”
“蛊虫越多,你的魇症就会越重。当你身体里的恶念无法满足蛊虫,它们会驱使你造下新的恶念。”
这也是她变得嗜血的原因。
蓓姬面色发白:“我的脑袋里,是不是还有这些东西?”
诺兰颔首:“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把这些蛊虫清理干净。”
蓓姬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呜咽之声从齿缝里溢出。
“多谢。”她说。
“守钟人已经盯上了你,所以请你仔细回忆,哪些人有可能给你种下巫蛊。”
白薇从摄岚街赶回查令街58号后,率先去往了布莱恩的院子。以往这个时候,是她安抚蓓姬的固定时间,只祈祷蓓姬不要因为她回来得晚了,就又往布莱恩身上制造伤口。
她急匆匆地走入院子,只见到布莱恩独自坐在台阶上。他身后房门大开,蓓姬并不在里面。
“蓓姬呢?”白薇不免着急。
布莱恩抬起脑袋,声音有些嘶哑:“薇,你回来了。”
白薇略一顿,试探道:“是不是……大家知道了?”
布莱恩沉默了。
片刻后,他痛苦地抱住了脑袋:“我是故意的。”故意离开院子,故意没有关门,故意放任安格鲁走入了那间屋子。
他不敢去想安格鲁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布莱恩,”白薇拍了拍冰原狼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
布莱ῳ*Ɩ 恩摇了摇头,再度陷入沉默。
白薇无法,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她一言不发地陪着布莱恩坐在台阶上,直到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才起身离开,往中庭而去。
安格鲁不知伤势如何。白薇忧心忡忡地敲开安格鲁的房门,迎面飞来一双臭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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