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蓓姬答不上来了,那段日子她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根本记不清她对别人做了什么, 也不知别人对她做了什么。
她反过来宽慰白薇:“就算有人取走了一部分记忆, 那也是无用的,因为根本无法通过破碎的记忆还原出制作骨人的方法。或许部分记忆被分离, 对我们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蓓姬的想法与白薇不谋而合, 况且贝恩身上储存的记忆碎片已经被销毁, 无论擅自取走记忆的那个人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都已无法得逞。
这样想着, 白薇稍稍安下心来。
安格鲁脖子上的伤恢复得不错, 他已经能中气十足地与希德对骂, 控诉那无良雕塑趁人之危顺走了他的好酒。白薇每次来看他, 都会带来一些霍克里奇街的小道消息,这令他心情大好, 更加坚信自己能在今年的法雅盛会上拔得头筹。
房门再度被敲响的时候,安格鲁正靠在床上给新做的纸偶模型画眉毛。
他只当是白薇,于是头也不抬地说:“你怎么又来了,该不会是希德让你来当说客吧?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把酒吐出来,否则这事儿没完。”
门边的人一动也不动。
“杵那儿干什么,来帮我……”安格鲁甫一抬头,看见了布莱恩。
布莱恩的神色有些局促。
安格鲁收起了一脸的玩世不恭,冷淡地说:“你来了啊。”
“你……好些了么?”布莱恩问。
安格鲁冷哼一声:“好啊,好得很,再来十次八次我也顶得住。”
“对不起。”
安格鲁抬头看着他,半晌后,终是叹了一口气:“你不用放在心上,蓓姬的事也是我的事,我又不会怪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别瞒我,虽然我不像你们那么厉害,但说不定也能帮上点忙。”
布莱恩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冰原狼抬起头,踌躇道:“我准备启程去极地海,承载记忆的容器需要几样材料,其中一样就在极地海。你……需要我帮你捎带什么回来吗?”
他已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未料对面传来了一阵抽气声。
“极地海?”安格鲁眼睛一亮,瞬间兴奋起来,“上一次你带回来的浮生藻恰好快要用完了,你再给我弄几株 。噢!听说这个时节极地鲛人花也开了,你给我折几枝回来,还有……”
布莱恩如释重负,不禁笑了起来:“好,都给你带回来。”
连日来,阴雨连绵。雨势不减,风也大了起来,街边的路人行色匆匆,撑着伞早早地回了家。
鸟居也应景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着窗玻璃,在玻璃上蜿蜒出一条又一条水流。窗外的枝叶被风雨打得摇摇晃晃,在卧室的地板上印下了摇曳的剪影。
这样动荡的风雨时刻,室内的静谧便显得越发迷人。
白薇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将这几日来收集到的线索一一罗列出来。记载着线索的纸张铺满了整张桌子,还有几张飘落到了地毯上。
裘德送来了消息,D347H门板上的追踪粉确实是奎茵买下来的,而奎茵则死于极为罕见的红斑釉蝶粉。这意味着,D347H门上的追踪图腾并不是奎茵的真实死因,那个房间也不是真正的案发地点。
可是,为何贝恩信誓旦旦地说,奎茵是在他的租屋中被带走的呢?
白薇在这条线索后打了一个问号。
那么奎茵到底是在何处粘上了红斑釉蝶粉的,又是谁将她作为了目标呢?
白薇苦思冥想了半天,转头便见诺兰悠闲地半躺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话本。
她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绕到他身后,蹲下来看向那话本。
话本看上去极为劣质,印刷的油墨不够清晰,好几处文字出现了重影,这实在不像诺兰会青睐的书籍。此时,他翻看的那一页正讲到了男女主人公跌落洞窟,两人相依相偎,互诉衷情。
诺兰又翻过了一页,这页竟还有插图,白薇定睛一看,当即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在那暗无天日的洞窟里,两位主人公竟宽衣解带,纠缠在了一起。插画同这本书的装潢一样劣质,两具赤条条的身体被画得分外丑陋,纠缠的体位也千奇百怪,直叫白薇大开眼界。
“好看吗?”诺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白薇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以诺兰非人的听力,想来他早就发现她躲在这里偷窥书的内容。他也不戳破,故意停留在这一页等着她上钩。
不过,看这样不正经的书,心虚的怎么也不该是她。
白薇绕到他身边,倚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托着腮瞅他:“看不出来,你竟喜欢这样的书。哪儿来的?我在书架上都没见着。”
诺兰答:“贝恩书桌上拿来的。”
白薇瞪圆了眼,这人竟从租屋里顺了一本书出来。
“以前没看过这样的书,现在看一看,倒也觉得不错。”诺兰又翻过去一页,还是香艳的插图,匪夷所思的体位和烂俗的情话。
白薇捂住书页,耳根泛红:“不要看了。”
“为什么不看?”诺兰一副认真研究的模样,“学一学也是好的。”
他扣住白薇的手,往话本上摸去:“你看,这是什么?”
白薇正要抽回手,忽觉指腹触上了沙砾一样的东西:“这是……”
她定睛一看,不由一愣,指腹上沾着细小的红色粉末,与绘就图腾的追踪粉极为相似。
“这是仿红蝶粉,还是红斑釉蝶粉?”白薇不免好奇。
“是红斑釉蝶粉。”
白薇猛地一抖,拼命地甩掉手指上的粉末,却听诺兰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手上的红斑釉蝶粉已经失效了。”
“我想,这才是奎茵的死因。”诺兰说。
白薇心有余悸,忍不住又问:“既然毒粉在贝恩的书上,那么目标也该是他才对呀?”
诺兰翻开话本的扉页,只见扉页上写着不同的日期、时刻和地点。
“这是……”白薇喃喃,“奎茵和贝恩幽会的时间和地点?”
这本艳俗小说是奎茵和贝恩互递消息的信笺。
诺兰点了点头:“有人模仿贝恩的字迹给奎茵留下了私会的信息,奎茵翻开扉页时无意间沾染上了致命的红斑釉蝶追踪粉。”
白薇思忖片刻,说:“知道这本书用途的人不会很多。”
除了奎茵与贝恩,只有与他们二人极为亲密的人才会知道话本的秘密。贝恩孤身一人,没有朋友,那么知道秘密的人只剩下奎茵的密友。
扉页上,最后一行地址写着,多伦钟。
奎茵以为贝恩要约她在多伦钟幽会,于是只身前往了多伦钟,而苔姆仕河正是霍克里奇街去往多伦钟的必经之道。奎茵死在了去往多伦钟的路上。
窗外雨声哗哗,白薇心内的震惊尚未平复,人已被诺兰抱上了沙发。
“试一试?”他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白薇一时茫然,不知他想试什么,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此刻的样子有些眼熟,那分明是贝恩话本中主角的姿势。
“你!”白薇霎时红了脸。
然而单薄的夏裙根本无法阻挡诺兰的动作,他捉住她的脚踝,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埋进了她的身体。白薇只觉得五雷轰顶,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在这一刻颤栗起来,不过片刻功夫,无限的快感没顶而来。
不得不说,诺兰于此道极有天赋。他满面严肃,冷淡地抹去唇边沾染的体-液,像研究他的晶石和溶液,严谨地观察她的每一处细微反应。未等她的余韵褪去,他便将她翻过身来,覆上了她的脊背。柔软的裙子不知何时落在了地毯上,同宽大的男士衬衫纠缠在一起,翻滚、游离,又被捉回来,狠狠地入侵。
被风雨打湿的枝叶敲打着窗框,盖住了卧室中低低的哭咽,以及低沉、认真的,不知从哪个艳俗话本里学来的拙劣情话。
风雨尚未止息,虚空中传来了敲击窗框的声音。
白薇的神智回笼了片刻:“停下……有人。”
诺兰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吻去她的泪水,这才撤了下来,捡起地上的裙子,耐心地为她穿上。
两人厮磨了一会儿,各自披上外套,诺兰唤了一声鸟居。
窗外的景象发生了变化,雨帘中出现了摄岚街警署的窗口。霍尔站在窗框边,手中的烟已快要燃到尽头,他显然已等得有些不耐烦。卢克站在他身后,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
这是诺兰与他们约好的会面方式,便于交换情报和线索。
霍尔碾灭了手中烟,凉凉地瞥了眼凭空出现的窗框:“不打算安个门铃么?我看你们俩的耳朵都不太好使。”
白薇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手已在暗处用力拧了拧诺兰的后背。
诺兰却好似不觉得痛,平静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霍尔说:“一件坏事,一件好事。”
“好事是,贝恩醒了;坏事是,又有人被烧成了干尸。”
这一次丧命的依然是霍克里奇街13号的女人。
“她是手艺人, 同时也做皮肉生意。”霍尔指了指黑板上死者生前的照片,“我们在她的住处发现了同样的红色山羊头图腾。”
白薇看向照片中的木门,暗暗心惊。她认得这扇门, 甬道尽头的那间屋棚就有一扇相同的木门, 只是当时门上尚未有这个图腾。
霍尔继续说:“那间屋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她的固定居所,那是一间娼寮, 接了生意的暗娼大多会去那里办事。她在接待完一个客人后, 自燃暴毙。”
“每年这个时节,霍克里奇街都会有三到五个人被山羊图腾标记,随后离奇丧命。但至今我们都没能明白那个图腾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霍尔揉了揉眉心。
白薇想起一事:“会不会与每年夺得法雅公主桂冠的人有关?”她曾听霍克里奇街13号的女人提过“献祭”,干得不好的手艺人会被选中进献给法雅。
一旁的卢克说:“过去几年我也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过。虽然每年霍克里奇街的手艺人都会获得市政大厅的奖金, 但事实上法雅公主不是单个人的作品,它是她们共同造出来的,只不过领奖时派了其中一个人去罢了。”
霍克里奇街的手艺人太多了, 其中不乏居无定所的流浪人, 要想将她们一一找来问话, 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那些女人们的说辞五花八门,根本问不出有效的线索。
卢克叹了口气, 继续道:“我们还找到了这群手艺人的组织者。”他将文件中的一张照片贴上了黑板。照片上是一个矮胖的女人, 满脸的褶子, 细长的小眼睛嵌在皱纹里, 竟一时难以分辨。
“她叫赛西亚。”霍尔又点了一根烟, 透过烟圈看向照片里的女人, “有传言, 她是个女巫。”
“她教会了那群流离失所的女人如何制造纸偶, 让她们有一技傍身,因此她在霍克里奇街13号有着极高的威望。据说, 奎茵就是她的得意门生。”
白薇看着照片上老态龙钟的女人,忍不住问:“她……多大年纪了?”
“没有人知道。”霍尔叼着烟,嗤笑了一声,“这群人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在当地警署进行备案,他们就像响尾蛇一样盘踞在霍克里奇街13号。甚至有传言,从霍克里奇街13号存在的那一天起,赛西亚就已经在那里了。”
捕风捉影的流言越多,赛西亚便越神秘,威望也就越高。
诺兰问:“你们见过赛西亚本人么?”
霍尔和卢克对视了一眼。片刻后,卢克转过头,欲言又止:“我见过,但是又不能算见过。我只与她打了个照面,但她始终隔着幕帘与我说话。”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黄昏,卢克在窄巷里足足等了一个钟头,才有人领着他去往赛西亚的住处。赛西亚并没有同那些女人一样住在漏风漏雨的屋棚中,她在霍克里奇街13号有一栋专门的塔楼。
卢克被带到了塔楼的最顶层。顶层看着像阁楼,四面皆是架子,上头挂着五颜六色的针织披帛。那是个闷热的夏日,室内竟燃着一盆炭火,木炭的味道夹杂着一股甜腻的熏香,窜入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在这样迷幻的场景中,赛西亚从门内走了出来。她比卢克想象中还要老迈,肥胖令她行动困难,她不得不扶着随行的侍女。接着,她像一坨层层叠叠的肉泥,稳稳地陷进了阁楼中唯一的四方摇椅上。她一坐定,侍女便放下了前方的幕帘。
卢克隔着幕帘问了几个问题,却没有半点收获。赛西亚时常答非所问,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因老迈而神智昏聩。
“我们怀疑过她。”卢克满面郁卒,“但没有任何证据。”
白薇指着黑板另一端的照片,问:“这些就是过去几年死于图腾标记的手艺人么?”
“对。”卢克点了点头,“从我们可以追溯到的第一个受害人起,都在这里了。”
“里面有没有一个人,叫安雅?”白薇回忆起苏和蒂亚的对话,她们曾提到一个叫“安雅”的女人,那个女人同她的弟弟都被烧死在了D347H。
“有。”卢克指着最左边的那张老照片,“她是最早一批被发现的受害者之一,距今大概有八十年了。”
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女人面庞带笑,她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卷发,眸色和五官皆是淡淡的,看得出这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她的弟弟呢?”白薇又问,“有她弟弟的照片么?”
“有的,稍等。”卢克在文件袋里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拿出了一张发脆的照片,“这个。”
白薇探过身子看向照片,猛地一怔,照片上的这个人她是见过的,就在D347H——那个有着雾霾蓝双眸的金发男子,伊莱。
他曾在谈笑风生中说起过那起惨案。
可是安雅的弟弟早在八十年前就已命丧于火海,若他侥幸未死,也已至耄耋之龄,怎么也不可能是伊莱的那副年轻模样。
“安雅的弟弟叫什么名字?”白薇并不报太大希望,但依然不死心地问道。
卢克翻开卷宗,说:“伊莱,他叫伊莱。”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名字,这当真是巧合么?白薇脑中嗡嗡作响。
那边厢,霍尔盯着满黑板的受害者照片,忽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安雅之后的受害者看着都像一个人?”
“什么?”其余三人皆疑惑地转头,目光落在了那些照片上。
霍尔摸着下巴,缓缓道:“深色的头发,深色的眼睛,窄而小的面庞,五官线条柔和,少有棱角……”
白薇一愣,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除了安雅,其他的受害者都不是典型的多伦人样貌。
“像薇小姐!”卢克突然灵光一闪,“这些女人的面部特征,和东国人极为相似。”
诺兰的脸色当即难看了起来。
霍尔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合理推测,没有恶意。”
白薇按住即将发作的诺兰,附和道:“确实有几分相像。那个法雅神的口味倒也挺专一,这么多年来‘进献’的人都是按着一个模子找的。”
诺兰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白薇干笑两声:“总也不可能选中我吧。”
话音刚落,三个男人神色各异。
霍尔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正要开口便被诺兰冷冷打断:“收起你的心思。”
“你说了不算,”霍尔耸了耸肩,“还是得问问薇小姐是怎么想的。”
白薇反应了过来:“霍尔警官的意思是,希望我去当诱饵么?”
霍尔答:“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还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譬如白薇足以自保,没有比她更适合当诱饵的了。大概也只有诺兰会认为白薇是个纤弱少女,须得人时时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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