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坐在木板床上, 压下心底的担忧。他只在濒死的族人身上看到过这样死气沉沉的寒气,那已是许多年前了,久得他几乎要忘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
白薇看向布莱恩, 冰原狼的身上又新添了许多伤口, 但显然这些伤口也无法满足蓓姬血液里的躁动。
“薇, 我……”蓓姬哀哀地望着白薇,她无比渴望拥抱白薇, 白薇身上有着能让她安稳的奇异能量, 但是她又害怕触碰白薇, 害怕自己控制不好, 让白薇窥见那些可怕的记忆。如果白薇看到了那些血腥的记忆, 大概就要远离她了吧。
不等蓓姬开口, 白薇已张开双臂, 将蓓姬拥入了怀里。
蓓姬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周身的寒气缓慢地消退。
白薇想,或许是她体内的涅槃火正好能驱散蓓姬的噩梦和寒气吧, 但她并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困扰蓓姬许久的东西竟然恰巧惧怕涅槃火。
“蓓姬,我们商量一件事。”白薇摸了摸蓓姬银色的长发,“单靠我们三个恐怕很难找到承载记忆的容器,或许我们可以求助莱昂,还有诺兰……”
话音未落,蓓姬剧烈地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布莱恩无助地看着白薇,他已无数次对蓓姬提议过寻求他人的帮助,可是每一次都被拒绝了。
“你在怕什么?”白薇轻轻地问,“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看轻你。”
“不,不。”蓓姬依旧摇着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那些东西代表着什么……”
白薇和布莱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无力。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会独自带着这个记忆踏入坟墓。”蓓姬冷冰冰地说。
白薇一惊。
“嘘,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她安抚着怀中的女人,就像安抚一个任性的孩童,“我们不告诉别人,不告诉别人。”
蓓姬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蓓姬睡熟了,她神态安详,似乎并未被梦魇惊扰。夏日的热风吹进了房间,荡起了窗边的帘子,布莱恩轻手轻脚地束起帘子,生怕这一角帘布惊醒了浅眠的蓓姬。
白薇抱起蓓姬,将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则轻悄悄地退出来和布莱恩说话。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白薇掩上房门,严肃地对布莱恩说,“如果再纵容她这样下去,她会死。”
顿了顿,她有些不忍:“你也会死。”
“可是我们要到哪里去找承载记忆的容器?”布莱恩颓丧地抹了把脸。
蛛巷女巫说,承载记忆的容器可以是死物,也可以是活物,但无一例外需要具备一个特点:必须完全封闭,否则记忆会走漏,再也无法完整收集。
完全封闭的容器,若是死物,那么它不得有一条裂缝、一点缝隙,并且必须足够坚固,能够保证未来数十年、数百年都不能碎裂;若是活物,那么它不得开口、无法吐气,也不能排泄。
布莱恩听完女巫的描述,第一反应是这个古怪的女人在信口开河。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死物?哪怕用最坚固的材质造成的器皿,也必须有一个开口,就算封住这个开口,也无法保证它在未来的时光中永远无一丝裂缝。活物则更不可能,无法呼吸和排泄的,还能是活物么?
“我们找不到,不代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找到。”白薇心里有了决断,“我们必须求助别人。”
布莱恩犹豫起来:“可是蓓姬……”
白薇淡道:“我们答应她不会告诉别人,但如果别人自己发现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布莱恩一愣。
夕阳快要落山,白薇在离开前忽而拉住了布莱恩的胳膊。
“你知不知道蓓姬想要隐瞒的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
布莱恩努力回忆了片刻,说:“是一段血腥的记忆,她在……她的主人在不断地杀人。”
白薇眼皮一跳。
“我也不太确定,看上去像某种邪术,把滚烫的溶液灌入人的颅顶……”
只这简单的几句描述,令两人在这炎炎夏日里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我知道了。”白薇说,“我会想办法。”
布莱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拜托了。”
“你要去霍克里奇街?”
直到夕阳收尽最后一丝余光,诺兰才风尘仆仆地步入鸟居。他甫一进门就听白薇说了明日的计划。
白薇正坐在书桌前发呆,习惯性地将接下来的安排说给了诺兰听。也许那次在蛛巷遭遇骨人给诺兰留下了阴影,从那以后他时常过问她的行踪,好似生怕她又跑去了什么危险的地方。
诺兰脱去外套,松开衬衫的扣子,不等白薇发问便将自己今日去了哪些地方说了一遍,末了点出几个地方:“这些地方不要去。”
白薇仍在发呆,闻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诺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拿起浴袍走进了浴室。
白薇托着腮,努力思考着,到底怎么样的容器才能满足封存记忆的条件?她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诺兰这个问题,但诺兰也不太清楚,只答应她会去古书中查一查,随后便没了下文。
白薇站了起来,往书架走去。诺兰的书架上摆着许许多多书籍,有些书籍的文字她连看也看不明白。她皱着眉头,一本本找了起来。
诺兰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便见白薇踮着脚尖在书架前翻找。她在家里一向穿着随意,夏日里只套着一条短短的衬裙,赤着脚跑来跑去。此刻,她伸长胳膊去够书架上的一本古籍,衬裙缩了上去,露出了白皙的大腿根和鹅黄色的蕾丝边。
诺兰走过去,扶住她的腰,替她取下了那本厚厚的古籍。
“怎么看这个?”诺兰看着封面上的精灵古文,皱了皱眉头。
白薇瞥他一眼,语气里有些不满:“有人说要帮我查古籍,找一找承载记忆的容器。”
诺兰“啊”了一声,他光顾着处理旁的事,倒把这个给忘了。
“我的错。”诺兰认真道歉,“我们现在就找。”
说罢他当真一本本找了起来。
两人忙活了许久,地毯上堆满了书籍绘本和手札。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造一个。”诺兰翻过一页古籍,凝神思考了片刻,“只是材质有些难找,短时间内凑不齐,而且造好之后储存的方式也有特别的要求。”
白薇惊讶极了:“你能造出来?”
诺兰仍在翻看那页古籍,闻言点头:“理论上是可以的。”
他正思考着容器的构造,忽然一双藕臂缠上了他的脖子,少女在他面颊上重重印下一吻,欣喜道:“诺兰,你真厉害!”
诺兰脑海里的构造登时跑了个干净。
他的鼻尖萦绕着她的体香,淡淡的,混合着沐浴的馨香,一时令他陷入了恍惚,于是他合上古籍,转头问她:“为什么想要这样的容器?”
白薇乖巧地说:“因为想弄明白记忆是怎么剥离,又是怎么储存的呀,这样才好知道你的记忆是怎么消失的。”
诺兰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满嘴谎话的小骗子。
“ῳ*Ɩ 既然是给我用的,那我自己造好就行了,对吧?”
白薇一时急了:“不……总得给我研究研究啊。”
“说吧,”诺兰问,“是谁要剥离记忆?”
白薇语塞,轻咳一声别开目光。
“是不是蓓姬?”
白薇一惊:“你如何知道?”
诺兰将她揽入怀中:“当日在蛛巷,你们去找蛛巷女巫就是问这个事情,对不对?”
“那日状态有异的只有蓓姬。”诺兰平静地陈述事实。况且她频繁地去找蓓姬,还不愿同他说到底为了何事,他想不起疑都难。
白薇叹了一口气,倚着他的颈窝:“帮帮她吧,她现在的状态不知能撑多久。”
“我这就着手安排。”诺兰点头。
“谢谢啊。”白薇又吻了吻他的脸颊,“辛苦你了。”
诺兰并不答话,大掌探入她的衬裙,耐心地摩挲了起来。薄薄的棉质布料无法阻隔她的体温,更无法掩盖她的柔软和滑腻,同样地,也无法阻挡他的急迫和热切。
白薇轻笑一声,反身跨坐上来,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细细的肩带滑落下去,可无人在意。
滚烫的夜色里,大掌游弋而上,轻轻一扯,滑落的已不止是肩带。
这个静谧的夏夜,有人却不得安眠。
小丑暴跳如雷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为什么!为什么千面和那头黄金狮联手了?”
“他们几乎清除掉了所有的骨人。我们已经没有地藏骨的溶液了,这批骨人一旦被他们清理干净,我们手上就没有现成的样品了!”
路易安静地站在房间的角落,垂着头不说话。
“是不是你?”小丑用力捏住路易的下颌,桀桀地笑起来,“是不是你把消息泄露给了千面?”
路易面无表情:“我没有。”
“最好没有。”小丑的眼里闪过毒蛇一般的狠戾,“你知道的,你我结契后,只要你胆敢背叛我,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我知道。”路易说。
小丑这才甩开少年的脸。
“他们为什么要对这些骨人出手?”小丑冷静下来,不禁陷入了沉思,“这些骨人只是残次品,连永生者的皮毛都伤不了,诺兰和莱昂为何如临大敌?”
“莫非,这些残次品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用途?”
安格鲁一早就在塔楼下晃荡, 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白薇。
“你不是想去霍克里奇街转转?”安格鲁搓了搓手,期待地看着白薇,“我看今日就很不错。”
白薇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对, 我想去, 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
安格鲁喜不自胜:“等我片刻。”说罢往杂技组的大厅跑去。
白薇站在查令街58号门口等安格鲁,脑海中回荡着诺兰的千叮咛万嘱咐:“两日前我在霍克里奇街碰见了一个骨人, 按理说那里应该不会再有骨人, 但你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如果真的遇上了,切记不可心慈手软。”
这已是诺兰偶遇的不知第几个骨人,想也知道他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白薇吐出一口气, 正要去催一催安格鲁,便见他裹着个斗篷走下了台阶。
“你确定要穿成这样?”白薇神色复杂,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烈日。
安格鲁小声道:“快走, 抓紧的。”
于是白薇不再多嘴, 两人叫了一辆人力车, 往霍克里奇街而去。车子驶出了查令街,安格鲁当即脱去了斗篷, 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可热死我了。”
白薇撇过头一看, 登时吓了一跳。
斗篷下的安格鲁穿着一条朴素的亚麻长裙, 腰间系着一条带着补丁的围裙, 他的半长卷发裹在粗布方巾里, 鬓边还别着一朵小雏菊。
“安格鲁……小姐?”白薇神色复杂地看着安格鲁鼓囊囊的胸部,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安格鲁托了托快要掉下来的胸部, 瞪着白薇说:“收起你那副没见识的样子, 还不是为了陪你去霍克里奇街,否则我用得着打扮成这样么?”
白薇心下无语, 到底是谁想去霍克里奇街,况且霍克里奇街只有女人能去么?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安格鲁这副装扮的用意。
“你要去的是……霍克里奇街13号?”白薇下了车,诧异地望着夹在12号与14号之间的那条窄巷。脑海中的记忆迅速复苏,她想起了巷子后是什么样的景象。
“对。”安格鲁双手叉腰,“就是这里。”
“多伦城历年的法雅公主就诞生在这里?”白薇不免有些怀疑。
安格鲁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最贫瘠的地方往往能诞生最伟大的艺术。”
白薇眼中的狐疑之色并未减少:“我还知道,最贫瘠的地方往往滋生贪婪、暴力与犯罪。”
“不跟你说了。”安格鲁气呼呼地说,“不懂艺术。”
不懂艺术的白薇跟在安格鲁身后,又一次步入了霍克里奇街13号。
霍克里奇街13号与她记忆中并无不同,杂乱无章的窝棚,脏兮兮的地面,神色疲惫的女人透过帆布帐篷的缝隙,冷冷地望着刚刚步入的两位不速之客。
被这样赤-裸裸的敌视目光包围,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安格鲁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听说,第一位造出法雅公主的手艺人就来自这里。”安格鲁低声对白薇说,企图转移自己紧张的情绪。
白薇望向了其中的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屋,那是萨拉曾经住过的房子。她还沉浸在回忆中,劣质的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矮胖的女人将一盆水哗地泼了出去,水花恰溅到了白薇的鞋尖。
安格鲁皱着眉头往后跳了一步,白薇却一动不动。
那矮胖女人望过来,先是皱了皱眉头,接着认出了白薇:“是你。”
“好久不见。”白薇看向萨拉曾经的室友,微微颔首。
“萨拉早就不在这里了。” 乔妮没好气地说,“她带着小麦克回了乡下老家。”
安格鲁却惊讶非常,悄悄戳了戳白薇的胳膊:“你在这里还有熟人啊?”
白薇无奈:“不算熟人。”
“这次你来这里干什么?”乔妮将湿漉漉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警惕地看了一眼白薇和她身旁的古怪女人。
安格鲁抢着回答:“我找奎茵。”
“奎茵?”乔妮的神色古怪起来,“你找她?”
“对,我来找她讨教纸偶手艺。”安格鲁扭捏地拽着他的大花辫子。
乔妮却道:“她两个礼拜前就不见人影了,谁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
“喏。”乔妮指了指屋棚边的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那男人是她骈头之一,也在找她,想必你和他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说完这句话,乔妮就提着木桶走开了。
白薇好奇地问:“奎茵是谁?”
“她的师父就是去年造出法雅公主的手艺人。”安格鲁说。
白薇默了默,这都打听到了,看来这缝衣针分明早就想来偷师了。
“不应该啊,”安格鲁皱起了眉头,“法雅节就快到了,她怎么还闹失踪了?”
白薇抬了抬下巴:“去问问他呗。”
那个男人曲着膝盖坐在干涸的水沟旁,埋着头不知在涂画什么。他的头发结成了油腻的一绺,垂下来挡住了眼睛,脸上的胡子也许久未刮,乱糟糟的,上面还挂着面包屑。
“喂,”安格鲁大步走过去,劈头盖脸地问,“奎茵在哪里?”
男人听到奎茵的名字,愣怔了一瞬。
“奎茵……”他重复了一遍,接着瞳孔中闪过一丝恐惧,“奎茵被抓走了……你们快去救救她,快去救救她……”
“什么东西?”安格鲁的眉心凝成了个疙瘩,“奎茵怎么了?”
白薇目光微微一凝,她低头看向了男人的膝盖。那里摊着一本笔记本,上头凌乱地写满了字符。
“奎茵被抓走了。”男人快要哭出来了,“怎么没人信我呢?她的朋友不信我,警探也不信我,你也不信我。”
他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本来被抓走的人应该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都怪我……”
安格鲁转头看向白薇:“完了,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白薇半蹲下来,与男人的目光齐平:“你叫什么名字?”
“贝恩。”男人愣愣地说。
“好的,贝恩。”白薇温和地问,“你说奎茵被抓走了,被谁抓走的,在哪儿抓走的,你看见了吗?”
男人努力回忆了一会:“死神,死神抓走了她,就在我的房间里,那是个不详的房间,我早该听她的话,不该继续住在那里,都怪我,都怪我……”
安格鲁不懂白薇为什么要费神跟个傻子说话,但一想她也是为了帮自己的忙,于是难得地没有出声阻止,只安分地在她身后翘首以盼。
白薇看了看那本笔记本,这次终于看清了上头的涂鸦到底是什么。
脏兮兮的笔记本上写满了两个词。
D347H,DEATH。
还有一个圆环包裹着的断角山羊头图腾。
诺兰今日难得地没有出门追踪骨人,他和莱昂一顿清扫,大约已把骨人清理得差不多了,如今要想再逮到几个,倒困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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