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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覆盖里士满(lobaby)


为了迎接春节,蔡如冰是很忙的。她会提早一个月开始置办各种年货,还会亲自带着蔡菡菡去香港移民开的中国超市里购买各种食材。大袋的冬菇和花胶,红枣枸杞,以及各色调味料都买了新的。等到夏永明来的时候,蔡如冰便会亲自上阵做一大桌菜。其中必做的是两人家乡有名的酒糟芋艿炖排骨,用的是自家酿酒的酒糟。
蔡如冰每年立冬会把黄酒酿下去,春节的时间,夏永明是不会来里士满的。春节是要和家人在一起的,那时候的蔡如冰还算不上夏永明的家人,所以春节通常只是蔡菡菡和蔡如冰一起过。没有父亲的参与,蔡菡菡却觉得没有丝毫不妥。春节的里士满有着浓厚的年味,有时候让蔡如冰会有一种身在国内的感觉。蔡菡菡也喜欢张灯结彩的街道,喜气洋洋的商店,以及互相道着新年快乐和恭喜发财的华人。
里士满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它在大洋彼岸,却又像是一块中国的飞地,让异乡人有了一种飘渺的归属感。那时候的蔡菡菡尤其喜欢春节。阿姨也回国过年去了,蔡如冰不想天天下厨,就带着蔡菡菡去吃各种中餐馆。最好吃的那家叫小四川,做正宗的川菜,蔡菡菡吃得满头冒汗,却始终停不下来。吃完了饭,母亲会带她去附近的Richmond center逛一圈。春节期间的商场格外漂亮,到处装饰着中国结与红灯笼。蔡菡菡喜欢这样热闹的氛围,也喜欢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这让她觉得春节是一个神奇的节日,一到春节,每个人都会自动变得快乐,连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此。
醒师采青是蔡菡菡最喜欢看的节目。等到舞龙舞狮的队伍进场,蔡菡菡激动的心情一下子达到了顶峰。舞狮队的成员大多是华人,为了春节到各个商场表演已经训练了很久。他们穿得喜庆而鲜艳,跟随着锣鼓的节奏跳跃奔跑,做出一个个令人拍手叫好的高难度动作。商场里大大小小的店家已经把生菜用红色绸带系好,挂在门头,等待着“狮子”来到自家的店面门口表演。每一处的表演末尾,扮演狮头的那位总会一跃而起,把那门口吊着的生菜给咬下来。商铺的老板们很是高兴,一边笑一边把提前准备好的红包放进狮子的嘴巴里。
蔡菡菡对这个节目着了迷。她牵着母亲的手跟在舞狮队后面,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停留,饶有兴致地观看全过程。
“妈妈,狮子为什么要去咬那个生菜?”小小的蔡菡菡满脸兴奋地问母亲。
蔡如冰耐心地解释道:“生菜就是生财的谐音。他们把生菜咬下来,叫做采青。再抛给主人,就是接青,让主人来年发大财的意思。”
蔡菡菡恍然大悟,但她并不觉得发财是什么美好的愿望。相比较于发财,她更希望能有一个巨大的书房,里面全部放满自己喜欢的书。但这个舞狮的热闹,她喜欢。
“真热闹!”蔡菡菡不由自主地说道。
蔡如冰笑道:“这就热闹了?比我们国内差远了。国内过春节,那阵仗才厉害呢。我和你爸爸那个村,每年春节都有灯会。一到晚上,到处都亮着灯,每盏灯的样子都不一样。有梅兰竹菊的,有寿星抱桃的,还有八仙过海,还有你最喜欢的孙悟空。最厉害的是龙灯,一条长长的龙,又漂亮又精神,得百十来个人一起扛着,跑起来才好看呢。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是舞龙灯的一把好手。”
母亲的描述让蔡涵涵听得入了神。她从未在国内过春节,没有看过母亲口中的盛大灯会,更没有见识过父亲年轻时在等会上游刃有余的样子。
“国内过春节,真有那么好玩吗?”每当这个时候,蔡菡菡的心里便会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只有在这个时候,一向不想回国的她才会有那么一丝“回国看看”的念头。
“那当然了。等你爸爸来了,你自己去问他。”蔡如冰的话语里隐藏着一种骄傲,那是一种对与夏永明拥有共同成长经历的骄傲。也是因为这一点,即使身居里士满,蔡如冰依然怀有某种自信。在蔡如冰的心里,只有她才是夏永明经历过风雨洗礼的伴侣。她陪他度过贫穷却生机勃勃的少年时代,和他一起打拼出第一桶金。连老家的灯会,他们都一起参加过。
蔡菡菡与母亲走在里士满冬日的街道上。看完了“舞狮采青”,蔡菡菡又在脑子里幻想着蔡如冰口中的国内春节。
“回国之后的春节,会更热闹更好玩吗?”
“当然。不然妈妈为什么总想带你回国呢?”蔡如冰牵着蔡菡菡的手往前走,另一只手里拎着特意为春节买的年花,大部分时候都是一株长满了黄澄澄橘子的小小橘子树。两个人的家,也被蔡如冰装点得生机盎然。
蔡菡菡幻想的是灯会,蔡如冰幻想的是回国之后,能与夏永明、蔡菡菡一起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春节,不用推迟的那种。就是除夕夜零点,可以聚在一起看窗外的烟火绽放的那一种。她想真正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能够一起过年的家。
又是一年春节,而里士满的时光,已经像是梦境一般遥远。
远处郊区的烟花声把蔡菡菡和蔡如冰吓了一跳。大年初一的午餐餐桌,蔡菡菡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菡菡,再吃点。”蔡如冰坐在蔡菡菡对面,给她夹了一块酒糟芋艿炖排骨。现在蔡如冰工作繁忙,早已没有了下厨的雅兴。整桌菜都是家里的阿姨完成的。
蔡菡菡摇了摇头,说道:“吃不下了。昨晚的年夜饭就已经吃多了,今天又吃了这么多,真的吃不下了。对了,爸爸呢?”
“他出去了,说是还要和朋友们聚一聚。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蔡如冰回答道。
现在的春节,和蔡菡菡想象得很不一样,并没有那么热闹。刚刚回国的那几年,父亲每年春节倒是也会高高兴兴地和母亲一起准备一番。贴春联,买年花,一起置办年货,但后来渐渐年味就淡了。蔡如冰现在是公司里的一把手,许多时候要忙到年三十晚上才回家,根本没有时间参与春节的准备。而夏永明则成了甩手掌柜,以开跑车为乐。只要公司持股永远占大头,他心甘情愿做一个富贵闲人。他们从未带她去过母亲口中热闹又传统的灯会,她也从未见识过真正的龙灯是什么样的。留在她记忆里最深刻最像春节的活动,还是Richmond center的醒狮采青。
“妈妈,要不出去转转吧。在家里也无聊。”蔡菡菡提议道。毕竟家里只剩下蔡菡菡与蔡如冰两个人。夏蘅和两个妹妹都是去邵家惠那边过年的,夏永明自称参加兄弟酒局去了,连家里的阿姨也开始了自己的春节假期。
蔡如冰忽然想到离家颇远的街区有个大型商场新开业。广告推送上说,大年初一还有舞狮的活动。她知道蔡菡菡从小喜欢看这个,尽管那商场有些距离,但仍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走,妈妈带你去看舞狮。”
“有舞狮?在哪里?”蔡菡菡一下子激动起来,就像看见了好吃的蛋糕和冰淇淋一样。
见女儿高兴,蔡如冰便也乐呵呵地换外套准备出门。在某个瞬间,原本对接班事宜忧心忡忡的蔡如冰突然又感到一丝欣慰。蔡菡菡永远像小孩,她的头脑复杂,可以理解深奥离奇的数学,但她的心思单纯,喜悦与悲伤都写在脸上。
到了商场,蔡如冰停好车,蔡菡菡又习惯性地挽住了蔡如冰的胳膊。像蔡菡菡像小时候那样,她们过着一个只有两个人的春节。虽然只有两个人,蔡菡菡心里却无比快乐。在蔡菡菡看来,只有和母亲在里士满度过的那些春节才叫做春节。她们两个血脉相连的人一起,孤独而不寂寞,把寒冷的冬天过出一丝温暖来。
即使是春节,也有大批不休假的商铺。每户的门头上也挂了生菜,等着“狮子”把它咬下来。蔡菡菡走在母亲旁边,远远地看见舞狮队向前面一家设计师品牌的女装店铺走去。蔡菡菡拉着蔡如冰,和十几年前一样一步不停地跟着队伍后面。
店铺装修得很是气派,陈列也着实简约洋气,而设计师兼女老板就站在店门口,笑盈盈的望着簇拥而来的舞狮队和围观人群。老板年纪看起来不算大,打扮得又文青又精致,站在离蔡菡菡不远的地方。狮子把生菜咬下来,抛给了女老板。那女孩微微一笑,把一叠厚厚的红包放进狮子嘴里。
蔡菡菡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热闹。但渐渐地,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对劲。”蔡菡菡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不对劲?”蔡如冰问道。
蔡菡菡吸了一下鼻子:“味道不对劲。”
她的嗅觉也拥有强大的记忆力。蔡菡菡记得这个味道,在不久前的傍晚,她在家里的玄关处闻到过这个味道。
蔡菡菡正要告诉母亲,只见从那漂亮的女老板身后又走出一个男人,怀抱着她的腰,和她一起看着热闹的舞狮。女孩对男人很亲昵,一边笑,一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而这个身影,蔡菡菡再熟悉不过。她望了一眼同样愣在原地的母亲,忍不住朝那男人喊了一声:
“爸爸!”

回国旅行的最后几天,姚念把时间留给了和父亲生活过的那个城市。
根据记忆,她找到了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生活过的家。房子已经有些老旧,换上了新栅栏,但仍然算得上是一幢体面的小别墅。门前院子里被新主人加了小凉亭和小水池,之前种的花也全部都换了一波,唯有王家和生前种的柿子树还在。姚念站在院子外面,抬头望去,只见那树结了许多饱满的柿子,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这棵柿子年年都结很多果子。”
姚念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转头看去,应该是房子现在的主人。女主人大概四十几岁,烫着卷发,精明又热情的样子。
姚念点点头,说道:“结得真好。这房子真漂亮。”
那女主人听到姚念的称赞,有些骄傲地说道:“当初我准备买这个房子的时候还有点犹豫呢。那时候也是冬天,一看到门口这柿子树上结满了红色的柿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这棵树真的很好。”姚念像是在喃喃自语。
女主人见姚念如此欣赏这棵柿子树,越发激动起来。她拉住姚念,说道:“你等一等。我们家今天正好要摘柿子,你路过就带两个走。”
姚念还来不及答应,女主人已经让家里的司机爬上梯子摘柿子了。摘下来的柿子又大又红,女人拿了四五个,装在袋子里递给姚念。
“拿着尝尝。”女主人十分热情。
父亲种的柿子,姚念不想拒绝。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对女主人说了谢谢。出于礼貌,姚念和女人寒暄道:“您是什么时候买的房子?”
女人回忆了一下,回答道:“七年前吧。前一任房主转手的时候就说过,这柿子树是第一任房主种下的。他们家也是一场闹剧,男人早早地死了。据说当初卖房子的时候,那家的媳妇和婆婆还大闹了一场。最后还是媳妇先下手为强,招呼都没打直接把房子卖了,把钱一拿出了国。那婆婆年纪也大了,不想花心力打官司什么的,也只好就这么算了……”
女人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开始和初次见面的姚念聊起了前前房主的奇闻逸事,殊不知她口中这位“先下手为强”的媳妇就是姚念的母亲姚臻。
关于卖房子这件事,姚念是还记得的。那时候父亲去世,母亲在短时间内火速卖了房子带她出国。为了以后回国能有个落脚点,也是为了能够存放一些来不及带出国的东西,姚臻又去近郊买了一间小小的一居室。姚念当时只以为是因为父亲去世,母亲想早点摆脱阴霾,因此急于迁徙到另一个城市去。她从未想过母亲当时的“急促”,是因为想早日落袋为安。
姚念拿着柿子离去。这房子已经不属于她,童年全部的快乐随着父亲的离世戛然而止。而关于那位女主人所说的,应该算是姚念奶奶的人物,她从小到大只见过两回。第一次是姚念上幼儿园的时候,她被阿姨接回家,看见父亲和一位年长的女性坐在客厅里喝茶。王家和看见姚念,便招手让她过去。姚念望着那位和父亲长得很相像的老人,想起老师说过应该保持礼貌,便按照当地叫老人的习惯性称呼亲热地向那老人喊了一声:“你好,阿婆。”
父亲笑盈盈地纠正道:“叫奶奶。”
“哎,算了算了,不要这样叫我,我心里怪不习惯。”奶奶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是姚念第一次看见奶奶。她当时最多不过六七岁,却对“奶奶”一词很陌生。父亲从未带她去过奶奶家,奶奶也从不来。而母亲在提到奶奶的时候,总要不高兴地撇撇嘴。
姚念站在奶奶面前,手足无措。尽管她还是个小小的女孩,但也能敏锐地感觉到奶奶并不喜欢自己。父亲却丝毫不放弃,依然把姚念抱在膝盖上,试图向自己的母亲夸耀自己的女儿。
“她的妈妈呢?”奶奶指了指姚念。
王家和一边逗姚念,一边回答道:“去参加一个声乐沙龙了。”
“嗤,”奶奶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不入流的玩意,老想着当明星。没有明星的命,倒是有明星的架子。”
“您别这样说她……”
“你啊,迟早被她吃干抹净。你不听话,家里所有人都和你翻脸了。也就是我心软,来看看你。”奶奶板着脸。
“那也别对念念凶。”
“你干嘛对这个小孩这么上心!”
姚念第一次见奶奶就觉得她凶极了。大人的对话她不能完全理解,但也能根据语气猜出奶奶对母亲充满了厌恶。而对于姚臻的厌恶,又蔓延到小小的姚念身上,让姚念如坐针毡。
和奶奶的第二次见面,则是在王家和癌症刚刚确诊的时候。奶奶与母亲在医院的走廊处相遇。姚念跟在姚臻身后,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氛围蔓延在三个女人之间。几年不见,奶奶老了许多。她们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姚臻带着姚念回家,姚念小声问道:“奶奶平时为什么不来我们家?”
“她不喜欢我。”姚臻回答道。
“为什么不喜欢你?”姚念继续问。
姚臻沉默了一阵之后回答道:“因为她嫉妒我。她觉得你爸爸更爱我。女人嘛,都是会嫉妒的。尤其是当这些女人,还都跟一个男人有关系的时候。”
姚臻说完,又像往常那样撇了撇嘴。现在回想过去,姚念觉得母亲的自信是有原因的。父亲给了母亲宠溺的爱,这爱强大到足以抵御婆婆的厌恶。在这种爱的庇护下,即使被丈夫的整个家族所排斥,也丝毫不能对姚臻产生任何负面的影响。姚臻在王家和的爱里肆意潇洒,在王家和为她花了重金打造的录音棚里引吭高歌。
父亲去世之后,骨灰被奶奶接走,葬在了家乡的公墓里。父亲的家乡,姚念从来没有去过。而那个公墓在哪里,姚念更是毫无线索。她提着那袋柿子,坐地铁转公交,终于来到了母亲出国前夕和她短暂住过的那个小房子。
十几年未曾回来,房门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姚念插入钥匙打开门,旧日的时光忽然扑面而来。从卖掉房子到抵达里士满,中间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而这三个月,都是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度过。
整个房间都是离开时的样子。那个普通的秋日午后,姚臻推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一边打电话叫出租车,一边让姚念快点跟上。姚念还拿着一瓶牛奶喝着,那是王家和生前为她订的牛奶,每天一瓶,订了整整一年。父亲已经死了,但牛奶还没有断。一天一瓶的牛奶,姚念总是边哭边喝,看得姚臻极为恼火。
“喝就喝,你别哭行不行。”姚臻不耐烦地训斥道。
“我想爸爸。”姚念忍不住握着空瓶子流泪。
姚臻把行李箱放在楼梯口,仰头深呼吸。
“你哭得我心烦。”姚臻一边说,一边把那喝空的牛奶瓶放到玄关处的鞋架上。
姚念就这样被姚臻拽上了出租车。十二个小时后,她降落在一个陌生的、叫做里士满的城市。
“好了,别难过了。我们在里士满可以住大房子。”走出机场的时候,姚臻安慰着姚念。然而这种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姚念依然惶恐而忐忑。
二十五岁的姚念站在十一岁时的记忆里,有些恍惚。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陈旧而腐朽的味道,很难描述。而在那玄关的鞋架上,还放着那个她离开当天喝空的牛奶瓶子。
姚念走上前去,把那瓶子握在手里。她握得很紧,仿佛这样便与父亲在这个时空有了连接。她感到一阵久违的暖意,在过去的某段时光里,她每天都拥有最好的牛奶,她曾被父亲深深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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