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爷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不到一刻钟就面貌一新,精神抖擞地出来了,整个人倒像年轻了十几岁似的。
杜老爷转着眼珠子问了一通,听说是来买稻子的,脸色就难看下来了。
这下更没法压着三媳妇了,可不说吧,他也不知道这稻子究竟种了多少,又有哪些人有。
魏佳氏在这边伺候着郎氏吃饭,听着话腿肚子就软了,连忙跟丫头说:“快快快!去三房请三奶奶来!”
楚韵早就知道今天有这么一出,所以整个人都是收拾好的,她来得很快。
到了正房一看,杜家人整日吆五喝六的,结果见了太监还是话都有些说不顺。
楚韵不怕,她没见识过太多皇权,依然谈不上哆嗦,又因为是现代人大场面见得多,说话的能力上学时也锻炼出来了,于是慢慢走过去把地方说了一遍,又用笔墨抄了一遍给两个太监揣着。
两个太监喝了一肚子茶,临走前杜老爷回了神,回屋找了两个拇指肚大小的珍珠塞在人手里。
楚韵看了直呼,这老杂毛私房钱还真是没少藏,两颗这么大的珠子说掏就掏!
郎氏没注意这个,她还晕晕乎乎的,闵氏和魏佳氏也一样。
杜家人也看过不少太监,但那都是在外头,踮着脚凑在人堆里往外看。一边看一边骂:老王家钦差登门,运气也忒好,那肯定命不长了!
郎氏更是盼了小半辈子得见天颜的机会,好弥补弥补自己,但始终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现在有太监堂而皇之地带着圣旨过来要买粮,郎氏浑浑噩噩的跟在杜老爷身后下跪、接旨、谢恩,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屋子。
喜鹊跑过去使劲儿掐她的人中,半天,郎氏回了神,笑嘻嘻地问:“喜鹊,你跟我说说,谁家家得圣旨了?怎么好似听见公公说话呢?”
喜鹊笑:“恭喜老爷,恭喜太太,是咱们家的圣旨!老主子爱吃咱们家种的粮,专们让人来买呢!”
郎氏哦了一声,转着脑袋看着橙黄色的圣旨,婀婀娜娜地倒在地上,两眼一闭,激动得晕死过去了。
两个太监出去后,一个太监摸着珠子笑:“咱们先去哪里收啊?”
另一个太监看了看纸,上头写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野牛沟,他指着说:“先去野牛沟,这里种的粮多。”
第141章 沾光了
粮商甲乙丙丁都是中等粮商,以前跟在大粮商后边捡点剩饭吃,剩饭吃饱了人就想吃新鲜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啥他们能吃现杀的,自己就要吃泔水呢?
野牛沟这头的好稻子没人收,几个人私下一合计就抱团去问大粮商自己去收行不行。
大粮商直接乐了,摇着手说:“家里煮好的饭吃多了,觉得没味儿了?要去啊,行吧,想去的尽管去,只是收多少都是你们的,跟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甲乙丙丁私下都觉得自己要发财了,又觉得自己辛苦,这么多年忠心就换了这一回掐尖儿的机会。
机不可失,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
这么想着,大家就都不愿意松口多给钱,这次仗着酒气干了回逼人卖粮的事,没想到真碰上个硬茬子,气氛顿时就有些僵。
在一旁伺候的马夫小子,看几个孩子跑出去就知道要遭。他们都是乡下出身的苦孩子,乡下什么情况太清楚了!逼急了县太爷也杀啊!
眼瞅着人越来做多,乙的马夫怂了,口里说着:“爷啊,你喝醉了,开始说胡话了,来之前不是说他们辛苦了,要给乡亲们发点儿米面肉菜加餐吗?”手上也拉着人往马车钻。
来的路上粮商就有些清醒了,但让人一顶,这劲儿又往回返了些,尤其酒桌上大话已经说出口,还有女人盯着,谁都不肯在同行面前软了骨头,让女人把话到处乱传。
“送个屁!把你送给乡里你答不答应?”粮商乙摸着肚子骂自己的马夫:“不中用的东西!”
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横竖都是些贱民,沟死沟卖的,欺负两下又怎么了呢。而且他们也不是胡乱欺负人,都是打听清楚了可以欺负才欺负啊。
这些泥腿子的地主只管收自己的四成粮,收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压根就不给他们撑腰。
这不才轮到他们胆子大的来吃了吗?
拉人的马夫看拉不动主子,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再一看漫山遍野黑黢黢的人头,腿上就有些凉快。
他也顾不得多说,干脆顺水推舟,被骂怕了似的,嘤嘤嘤地丢了马往外跑,就是怕乡民打起来连着自己一切剁了!
有一个马夫走,其他的马夫都伸长了脖子看,枪打出头鸟。要是这个能跑掉,那他们再跑也不迟,要是他跑不掉,男儿膝盖多变,可以是黄金做的,也可以是豆腐做的。
往外跑的马夫没走两步就让毛地主带着人按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其他马夫彻底傻眼了,纷纷开始想什么姿势下跪对膝盖比较好。
粮商甲乙丙丁看见又风风火火来了群戴花皮毛的乡绅地主。
第一反应是——他们是来跟自己喝酒套近乎的!第二反应是——他们是来按着泥腿子不让他们丢自己脸的!
甲乙丙丁瞪着畏畏缩缩的马夫家丁,都抱着手在旁边看乐子。
——乙的马夫跑了。这个马夫不得好死。
——毛地主派了几个人过去,他是要帮着把乙的马夫抓起来吗?
——乙的马夫被按住了,痛快!毛地主真伟丈夫也!
甲乙丙丁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个笑,继续竖着耳朵听那头的动静,想看看这个背主的东西有什么好下场。
毛地主嘿嘿冷笑,看着马夫说:“爷不为难你们,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爷的心没那么坏,只是老哥哥们担心小鬼跑回去找老鬼告状,爷只有请你们留下来吃几顿饭。你们要是听话,没有鸡大腿猪排骨,糖包子肉馒头乡里也能给。要是不听话,你看看这葵花地,咱们乡一起往外挖二尺,剁碎了骨头肉泥往里一埋,有人来挖没有?”
马夫几乎整个人都软在地上。
当然没有人来挖!一个人作案,官府会抓,一个乡作案,官府只会远远躲开!
马夫哆嗦着扯出一个笑,道:“小的愿意吃糖包子肉馒头,小的在娘胎里牙就软!”
做奴才的就是贱,这么会审时度势。毛地主听得笑不见牙,觉得别人家的奴才,这么着可不坏,要轮到自己,他少不得吊起来打几顿。
秦家人和罗家人都不喜欢毛地主,佃户喜欢地主,那可真是命里犯贱,但地主要给他们出头,装个感激涕零的样子大家还是能做到。
罗阿城在城里学了些嘴皮子,又觉得事从罗家起,跑到前边头一个说:“毛老爷是天菩萨下凡,怪不得是毛老爷有百亩多地不是我有百亩多地呢?”
有他打头,乡里人都开始奉承起来。
毛地主王地主方地主圆地主都是为了维护自己主人面子来的,他们不太在意乡民如何,但罗阿城跟着杜家人在混已经传开了。
毛地主亲热地拍拍罗阿城的肩,让他等会儿过来一起吃饭,又走到一边小声跟兄弟们说:“打狗要看主人,咱不是给他面子是给杜三爷面子!”
剩下几个地主脸色就慢慢红润起来,都对罗阿城露出一个浅笑。
接着圆地主问:“那些粮商怎么办?总不能真杀了吧?”
方地主哼一声道:“杀了又怎么样?剁了喂狗谁知道?我们乡里都闭嘴说不知道不就行了?再不行多给衙门点银子,福捕头难道你不认识?昨儿他不是还在你家吃了只炖鸡吗?”
圆地主笑着不接话,转头提了个意见,他说:“这么多人毛老弟家里装不完,让他们凑一起也容易出事,咱们一家分几个人,栓了带回去关着,把人关老实了再放出来。”
各家各户都有训奴的本事,这人一训成奴才那就改不过来了,投了胎看着上辈子的主人照样哆嗦。
几个地主一听都拍着大腿说:“成啊,就按你说的办,打不走这几个臭鱼烂虾,以后连只鸡都敢骑再咱们头上!”
旁听的甲乙丙丁听了这一出,酒彻底醒了。
地主跟泥腿子不一样,他们有家丁有丫头婆子,家里还有关系,不然谁会在京郊置下地?
这些人不好惹,有人说了句公道话:“择日再来也不错。”
随之想起一边附和声。
“兄台高见!”
“兄台天地唯一真丈夫!”
说完,一群人就想作鸟兽散,这时大家已经觉得吃独食不是什么好事了,吃点大粮商的口水也没什么不好的。
毛地主自然不会让他们走,没有踩了人的脸就这么空着手回去的道理。
很快,后边来了一群膀大腰圆的婆子,虎视眈眈地打量了一会儿粮商。
甲乙丙丁被看得直冒寒气,拔腿就跑,可不要说附近已经让野牛沟的乡民围起来了,就是他们自己也过多了好日子,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早就虚得跑不动了。跑了两步,还没走到包围圈就让婆子们按住了。
婆子们也讨厌老爷,做奴才的没人喜欢主子。自己的主子打不着,白来的主子不打白不打。于是一个两个都不客气,手上用了点儿狠劲把人绑成麻花塞他们自己马车上一塞。
一群粮商痛得浑身冒汗,嘴上又被堵了帕子,再痛,也只能发出嗡嗡嗡的叫声。
野牛沟的乡民都没有说话,说真的,他们巴不得黑心粮商死绝,这些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谁家没几个被粮商地主逼死的亲朋好友。
秦老爹在里头转了一圈,拍拍手起身往地里去,若无其事道:“老爷们去老爷家做客了,咱们往下就不招待了,地里活儿还多着呢。”
乡里人很上道,马上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只当作这事儿没发生过。
但心底都忍不住长叹一声:这个粮要怎么办呢?
几个地主自有保命之道,说不收就不收。
看乡民走了,他们也搓着手要回。甲乙丙丁一共来了六个人,加上仆人什么的,那就足足有二十多个。
商量后,一个地主分了两辆马车往家里赶,赶车的还是粮商自己的马夫,车下头跑的仍是他们的小子。
只不过里头的人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车帘子也被拉得看不了一点儿光,从外头谁也看不出里头装了几个鹌鹑似的人。
甲乙丙丁在颠簸的马车里瑟瑟发抖,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被抓抓起来的会是自己!
究竟为什么啊!
难道不该把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贱民抓起来吗!
他们分明才是一路人啊!
几个人在车里用身体开始撞车厢,盼着有个什么人来救救自己。
机会很快来了。
两个太监带着一连串搬粮的车擦着汗往野牛沟赶,路上正好遇见这队马车,路上马蹄哒哒声传得老远。
被关在马车里的甲乙丙丁都猜有大贵人路过,于是都拼命往车上撞,车厢里动静越来越大。
几个地主看见是皇家的车子,早就远远地避开跪下俯趴在地上等他们过去。
这时听见里边的声音,都吓得不行,毛地主跳进去对着甲抽了一个嘴巴子,骂:“再撞扒了你们的皮!”
接着,他就缩在里边不出去了,拿着鞭子谁动打谁。
车厢又慢慢安静下来。
收粮的太监也看见这六辆马车了,两人伸着脖子只能看见几个匍匐的身影,转头跟带着手下大头兵来护送粮队的杜容锦和杜容泰说:“真是块宝地,种的东西好,生的人也好,乡里乡气的也这么懂事孝顺。”
杜容泰看了眼,摇头说:“这马车规模不大,马儿老了些,仆从也不多,看着不像我们乡的人,更像是过路的小粮商。”
两个太监听说是过路的小粮商,脸色就变了,赶苍蝇似的在鼻子前挥挥手说:“怪不得大老远就闻见一股味儿。”又说:“杜大爷杜三爷,咱们往旁边挪挪,这些下九流的人沾不得,奴才听宫里老人说,跟他们走得越近,人就越倒霉!”
杜容锦和杜容泰嫌太监事多,但还是伸手往旁边走了走。
挪好地之后,杜家两兄弟一路无话,脑子里都在转今天的事。
运粮都要有护卫,这两个太监机灵,又收了杜家那么大笔钱,就估摸着杜家的喜事不如让杜家人来办,很两个人直接就去了杜容锦两兄弟在的那个军营,问里头的牛录要人。
牛录一看是杜家的地盘,也愿意成人之美,直接卖了杜家一个人情,指着杜容锦两兄弟道:“既是你们家的东西,老主子急着要,你们就护趟差,也能在老主子跟前讨个好。”
不到半刻钟,杜容锦和杜容泰就知道了来龙去脉。两个人都既震惊又高兴,当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杜容锦是读书人,读过风花雪月的酸书,也离经叛道看过非主流的杂书,比如农书这类奇巧淫技的书,不然他也不会种花。
当楚韵种出新稻时,他就隐隐约约有一个老三牙口要坏的预感。所以真等到这一天,他还挺得住,只不过没想到阵仗这么大而已。
杜容泰作为很长一段时间的杜家二把手,他在理智上赞成一切有利于杜家人的行为,他不同意楚韵经常在外溜达只是因为她是杜家的媳妇,以及觉得她做的事都是小打小闹,折腾一通还不如在家里伺候好丈夫公婆。
但听两个太监喋喋不休地说:“以后这个瓜子儿皇庄要买要种,这个粮也要买要种,老主子是最把天下万民放在心上的人,这人啊,对老主子分两种,一种是对百姓有用的,一种废物。只要是真有用,什么大不韪,老主子都敢冒,什么气他都藏得住!”
宫里人说话是很有趣,什么都藏着掖着。
杜容泰听来听去意会到了两个意思:
一、楚韵要发了。发的是一笔大钱。
二、楚韵要做大事了。她可能会隐藏女人身份,秘密进入皇庄为老主子做事。
要问天下什么最值钱,杜容泰只有一个回答——土地。
土地会源源不断地产出财富,农民的地会丢,皇庄的地么,除非改朝换代,不然它就一直在!
杜容泰不觉得去皇庄做奴才有什么好,这份差事没有当官体面。
但能赚钱啊!
能源源不断地赚钱啊!
能想捞多少就捞多少啊!
他不会为差事心动,但他为钱心动啊!
杜容泰对女人抛头露面仍然不习惯,但看看接粮的对于和翘着兰花指的公公,他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唉,怎么不知不觉自己也沾了她的光呢。
第142章 发财了
毛地主是个聪明人,毛家以前靠毛家妇女在乡下跳大神赚钱,所以毛家的家产都是传女不传男,代代毛家女也都招赘,然后继续把手艺传给女儿。
毛家姑娘什么都干,保媒拉纤算命测字接生看病抓药样样都来,不过这里头就接生是真本事。
毛地主记得毛家三代老太太的手都小得跟十来岁的小丫头似的,本来毛家这一代是要交给他的姐姐毛姑奶奶手上。
谁让时运向他呢?突然乡下把女人管得越来越严了,突然跳大神也是萨满赚得更多了,毛家是乡把式,渐渐没人找了。
毛地主看准时机在一起的吃喝嫖赌穷得裤子都掉了的旗人手上逐渐买了一些地,十几二十年下来竟然也有上百亩,其他几个地主也跟他差不多。他们这样的地主,地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特别散,在乡里说话也没有整片地的旗人老爷算数。
但没关系,关着门过日子,谁在乎谁呢?
毛地主满脑子都想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想把姐姐弄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几代人下来,家里的驴都听女人使唤。可毛地主想在毛家做真正的老爷。
姐姐是不能留了,他叫了个媒婆要把她嫁出去。
毛大姐在家又跳又闹又上吊跳河,成功把自己折腾病了一场,醒来之后似乎是认了命。她跟弟弟提了个要求说:“给我找一个俊的死得早的,等他死了,给我弄块贞洁牌坊,贞洁牌坊要在城里,至少要三间大屋子两个丫头两个婆子。”
毛大姐要死要活毛地主可不怕她,她条理清楚地说话他就怂了,没人比毛家男人知道毛家姑娘厉害起来能有多厉害!
很快毛大姐成了毛姑奶奶,毛家彻底归了毛地主。
毛地主要供养这个祖宗,要维持乡绅排场,谁拦着他赚钱,打他的老爷脸,就是要他的命!
当然,毛地主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日子能更上一层楼,他在马车里躲着是想抬着脑袋看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等眼珠子扫到一个“粮”上,毛地主的心就开始狂跳。
他就知道!这么好的稻子不可能没人要,之所以没人要,只能是因为有人不想让稻子流出去!
相似小说推荐
-
在霸总文学免费送手镯(狸太守) [穿越重生] 《在霸总文学免费送手镯[娱乐圈]》作者:狸太守【完结】晋江VIP2024-10-15完结总书评数:594 当前被...
-
小狗扑蝴蝶(仙贝瑞拉) [现代情感] 《小狗扑蝴蝶》作者:仙贝瑞拉【完结】晋江VIP2024-10-16完结总书评数:1319 当前被收藏数:2007 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