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送的一些绫罗绸缎和头面是所有赏赐里最吸引人的,头面有两套,一套是小米珍珠做的的,串的也不是花是缀满枝头的小果子,还有套很小的金头面,提起来还没二两重,打的是金黄的稻穗,与其说贵不如说奇巧。
杜容和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下头人安排的,说不定中间还吃了回差价。
但会做事的人贪污你也生不了气,看看人送的多贴心。
头面分不了,让她锁起来了,但想着日后东窗事发多两个帮手,楚韵便格外大方在家里分料子,作为女人,哪有不爱穿新衣服的,更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料子,上头可沾了龙气!
下边丫头婆子都眼巴巴地盼着能剩个碎布头什么的回家供起来。
可能是因为东西太贵重了,这个碎布头迟迟没有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动手。
几个丫头在手里摸着布都怕勾丝,虽然看着也不比郎氏和闵氏平时穿的料子高贵到哪里去,但大家就是觉得这个料子是被菩萨点化过的!
楚韵的衣裳料子,最后全让郎氏接过去了,摸着针尖细密花色各异的布匹。郎氏分外看不上杜家人这落魄劲儿。
她道:“这算啥好东西,也就是着略好些的锦缎,能做些见人的常服穿。内务府的人送礼讲究,什么人家就送什么东西,妆花缎子、云锦对咱家太隆重,人家就送次一些的锦,多送两匹,什么团花纹、菊纹、万字纹,哪个不是咱家常穿的了?一匹料子都吓成这样,出去千万别说认识我!”
闵氏娘家好陪嫁多,在杜家是威风惯了的,让郎氏说了一回,立马顶回去道:“娘这话说得,好似从小就用内造的缎子当桌布使,真这样怎么不见喜鹊上手做啊?”
“她生在杜家长在杜家,说是我的丫头,可也是杜家人,连我娘家门朝哪边都不知道,也是让耽搁了,要在郎家,她早名动京城了!”郎氏也深恨喜鹊这死丫头丢她的脸。
瞪着脸色微红不知自的喜鹊,哼一声,郎氏道:“你们别不信!郎家不说姑娘少爷,就是家里的丫头婆子对这些都见怪不怪。”
闵氏嫁过来以后听过这个婆婆不少传闻,有人说这个婆婆娘家好,有人说这个婆婆就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怕京里人看不起她胡乱攀关系。
闵氏倒是盼着郎家是个乡巴佬,自己也能凑过来看看戏,但仔细看着婆婆行为举止,虽然蠢笨如猪,可吃穿用度着实讲究,所以她心里是真有些信郎家家世不错,至于好到什么程度,她就不知道了。这么多年郎家人就没怎么来过。
见着有机会吃婆婆的瓜,闵氏撺掇道:“既这么着。娘不如请两个娘家的婆子丫头过来给咱们拿个主意,教教家里不中用的东西,以后咱家得赏的机会还多,难不成都跟今儿似的看着好料子就手就抖得鸡爪子似的?”
郎氏这人最怕人捧臭脚,一捧必癫,素来高高在上的大儿媳这么捧了一通,她就吩咐喜鹊往娘家去要人。
喜鹊心里那个苦啊,她落地十六年就没往郎家去过一回,也没见过郎家除了郎小爷之外的人过来过。这年头,媳妇嫁了人虽说就是夫家的人了,可跟娘家来往就没有不频繁的。姻亲姻亲,成了婚两家多联系才是亲,女儿都不跟娘家贴心了,两家人跟陌生人有什么分别?
闵氏嫁得远,十来年没回过苏州。可她娘家侄儿仍年年千山万水跑到杜家小住,嫂子哥哥什么的也不少来。魏佳氏嫁得近更不用说了,人家可是经常带着孩子回门吃饭的,魏佳氏爹娘兄弟也常跑过来看女儿。
郎氏二三十年不跟娘家怎么联系,在外头人眼里郎家哪还有她这个姑娘?老太太老太爷也走了,她一个未能名动京城的小小喜鹊,一回去就说:“给我两个顶好的绣娘,赶紧的姑奶奶等着要。”那不是疯了吗?
郎氏说了这话也有些后悔,早年丈夫不太乐意她跟郎家来往甚密,她在爹娘走后慢慢也把娘家忘了。最开始几年是真忘了,后来是不敢想起,怕哥哥嫂嫂不愿意搭理她,回去吃一个闭门羹。这一怕就是几十年,虽然儿子还跟郎家在走动,但那关系跟亲热差别大了去了。
晚上,喜鹊靠着郎氏,给她提了壶热水过来擦手脸,轻声问:“太太,真的回去要人啊?”
郎氏让帕子一烫,回了神说:“回去吧,大爷二爷都要走,你三爷也年轻,家里少男人可不成,你年轻,不知道打仗打起来是什么样子,几条胡同全戴白娟花都是有的,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咱家女眷这么多,……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要是家里能多几个壮年男人,大爷二爷走了也放心。”
喜鹊只能叹息着去了。
楚韵对郎家也很好奇,她嫁过来除了那个郎小爷。从来没看过其他的郎家人,郎家有什么官职,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问:“是不是郎家不愿意认娘?”
杜容和摇头,他说:“几个舅舅对娘都很疼爱,大姐说她小时候郎家送银子都是成箱成箱的搬过来,两个舅舅嫌杜家小找不着好先生,家里几个孩子满了三岁他们就把自己儿子的先生送过来,但娘糊涂,三言两句让爹给说得把先生送过去了,郎家送了三回人,三回娘都没要,两个舅舅憋了口气,从此就不乐意给她送东西,也不年年来人了,只是每年让人带信叫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去郎家住着玩儿。”
楚韵看这样子不像是要断亲,更像亲兄妹赌气,等着人先低头,郎舅舅觉得这个头该妹妹低,因为是妹妹糊涂。郎氏觉得这个头该哥哥低,因为哥哥继承了诺大的家业,郎家只有她一个姑娘嫁到黄米胡同杜家这样的门户受苦,她干什么郎家都得接受。
楚韵想想道:“难怪你娘最喜欢二姐,看两人对家里这别扭劲儿,可真是一样一样的。”
喜鹊臊眉搭眼地拉了一车新稻米和瓜子儿跑到郎家门口。
她到了地方眼珠子都不敢转了,心里哇一声想,郎家原来这么大啊。
郎舅舅官不大,主要跟着九门提督做事,他负责管东边一个门的治安,看看运送砖瓦木材的有没有歹人,那头生活的老百姓居多,事多繁杂,但不是最重要的地方,所以治安官也不如别人尊贵。
事情都是相对的,郎舅舅能当个大队长,加上子孙也有不少做官的,加起来郎家已经很了不起,所以家里过得也不错,四进的大宅子住了一二百号人。
光守门的就有四个,两个婆子负责接待女客,两个爷们儿负责接待男客。穿的虽然也是肥笨得布衣裳,但那料子一看就比杜家的好一节。
婆子也不磕瓜子儿说闲话,门神似的在罩房里坐着。
喜鹊看人家这规矩,就担忧让人用大棍子撵出来。
结果,郎舅母不仅没撵她,还笑眯眯地把一马车的东西收下来了,知道喜鹊是姑奶奶的贴身丫头,死活要留她在厢房住一晚,待遇都是比着家里姑娘略减一等来。
郎舅母也是从小看着郎氏长大的,郎家人忙,这个姑娘她亲自带了不少,跟半个闺女也不差多少,结果嫁了那样一个人,过去就跟家里不亲了。
她眼睛都快哭瞎了还是没把人盼回来,这边丈夫也不让她往杜家跑,说是必须让她先回家才许家里人过去。
郎舅母舍不得,可也知道这对郎氏好,要是她能回来,就说明人醒了一半儿,以后也闯不出多大的祸了。
郎舅母念着菩萨保佑,拉着喜鹊的手,带着她去看郎氏的闺房,道:“二十多年了,终于把宝儿盼回来了,你看,家里就没变过,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你且安心住着,等回了舅老爷,明儿我跟你一起去杜家。”
郎家不管是不是钮祜禄氏出身都算得上家境优渥,郎氏的闺房摆的是镂空木雕银漆四季景月洞门拔步床,里层花罩雕刻的是南瓜、蝴蝶、葡萄藤、祝福女儿以后多子多福,外层花罩雕刻的是牡丹、寿菊,祝福女儿以后富贵长寿。
床榻围栏扶手雕刻的是经文宝卷,希望女儿万邪不侵。床门上还有八块两个手掌大的可以转动的梅兰竹菊花鸟鱼虫屏风。
喜鹊七弯八绕,穿花越柳地进了屋子,看见银光闪闪的床眼睛就挪不开了。
她想说:我的娘,太太说得对啊,杜家就是个破落户,狗肉不上桌的东西!
喜鹊现在不想嫁进三房了,她想往老家嫁一嫁。
虽然自己是头一回回来,但郎家已经是她永恒不变的亲亲老家了。
第145章 赘婿
郎氏在这边拉着几个媳妇等得望眼欲穿,一晚上都没休息好,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杜老爷正养神,想着要努力年轻一些,把几个不听话的儿子比下去,晚上吃完饭歇一个时辰就要熄灯。
也不知是奶喝多了补足了精气神怎地,这些日子他很少犯困,睡觉也浅,刚歪着头要睡了,郎氏就转回来摇摇他的胳膊说:“老爷,你还没睡吧?没睡怎么不说话呢?你说,郎家是不是不愿意理我了?”
杜老爷不理她,她就坐起来要用手来扇他的脸,边打还边喊:“老爷,你怎么不醒呢?是不是病得晕过去了?”
杜老爷让她打得两边脸都发烫,只能迷迷糊糊地睁眼啊了一声,郎氏喜极而泣道:“老爷我就说你没睡……你说,他们会不会来?”
杜老爷嘴角抽搐,半天才安慰:“女人嫁了人就的把夫家当家,郎家再好,你不也是外人了?你和孩子们回去是做客,他们来也是做客,都是客人,这么上心做什么?来了咱们好好招待,不来照常过日子罢了。”
这话郎氏不爱听,她在媳妇跟前话都说了,贴身大丫头都带回去了!郎氏翻了个身,小声说:“老爷,你还是睡吧?”
说完她就打呼了。
杜老爷一个人对着床帐瞪眼到天明,白天都没起得来床。
何妈最近在院子里分点心分布,这个婆子那个丫头都爱在她跟前溜达,就是想多得点儿赏,所以经常没话找话,杜老爷睡了一上午没下床这事,眨眼就传到楚韵耳朵里了。
楚韵猜着那头是怎么回事,杜老爷是个不愿意让人说闲话的人,从来不晚睡晚起,她就琢磨着人是不是病了,要是病了她和小荷可跑不掉了,但也没见着大夫进门啊?
主仆两个正猜着,守门的张婆子跑过来说了声:“喜鹊姑娘带着郎家太太来了,太太让三奶奶差人叫三爷回来。”
杜家人都很想看看这个郎家人是什么模样,院子里顿时疯了一般开始折腾,换新衣裳、梳头、魏佳氏还亲自下厨要做几个菜。
楚韵先抓着个小丫头,问来的郎太太姓什么,小丫头说是姓洪。她又问有没有带小孩子过来,小丫头摇头,说:“喜鹊姐姐说,就带了好几个绣娘。”
楚韵就知道自己只需要带个荷包帕子敬敬孝心就行了。
洪氏还在大门上发呆,她很多年没有来杜家,已经忘了这边门朝哪开,也忘了这家究竟是什么样了。
看着只够一辆马车来回的红漆门,她想起来了。
这杜家就是个破落户,两个人成婚前,洪氏过来看过,那时杜家院子都还没翻修,屋子里杂草长得比人都高。
老太太舍不得闺女吃苦,听说后就亲自叫了几个家丁给女儿修花圃,修屋子。
老太太说:“修完了,你们就回来,妞妞那边只给她留一个人,以后她要什么,都要她亲自低头进郎家的门要,她低不下头就不要给。”
洪氏能理解家里为什么要打断芝香的腿。这孩子让她们惯坏了,家里想起来要往回扳时已经来不及了,她不懂人情世态,以为世上所有好东西都该是她的,以为人对她好都是理所应当。
这样的人进了宫门,只会带来灭族之祸。
但洪氏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芝香嫁给杜淳风,杜家比起郎家,实在太不起眼了,甚至说得上寒酸,郎家有些下人过得都比杜淳风好。
可老太爷竟然说这是他精挑细选给女儿选的人。
洪氏看不出来这个人精在哪里,长得普普通通,放在人海里就找不着人,要说才华,那也没有啊。
她求了婆婆和公公很久,老两口都没松口。
最后还是老太太叹着气跟她说:“咱们家有钱。她嫁个没钱的,有家里帮衬,她还能平安,她嫁有钱有权的,以后死了也是白死,咱们连尸骨都找不着。”
老两口打定了主意,做儿媳妇的又能顶到哪里去?最后两个人还是定亲了。
郎芝香从落地起家里就在给她准备嫁妆,小到绣花针大到丧服棺材郎家都恨不得买齐,可嫁人时,他们家的姑娘只带了点儿零头走。
郎芝香在家看了单子就闹着要上吊,拿着白布跟着老太爷老太太转圈,人吃饭她上吊,人洗碗她也上吊,人如厕,她仍拿着布在门外嚎。
“她走时带的嫁妆不多。”老太太被她嚎得便秘都没有同意多给钱,直到临走前才把洪氏叫到榻前说:“妞妞剩下的都在西厢锁着,等我走了,你每年只许在四时五节上让仆人带给她一点儿,每回总价加起来不许超过一百两银子。要是以后她儿女有出息,孝顺,你就找个机会把嫁妆全给她,要是她没这个福分,就让她过一辈子饿不死的苦日子。以后杜淳风只怕不会过来了,到时你们也不要去找他。”
洪氏还不信,想着,郎家是什么门户,杜家是什么门户,姓杜的还能不来磕头。他儿子女儿不走郎家的路了?
老两口说得对,他们走了以后,这人竟然当真没有来过了。
洪氏气得吐血,想过来跟杜淳风理论。
已经做了郎老爷郎舅舅拦住她说:“他来不来有什么要紧,他把孩子们送过来就行,等到他连孩子都不送了,再说接芝香回来的事吧。”
洪氏懵了,人家自己都不来了,怎么还会让儿女来呢?再说既然你们家都不看好杜淳风这个人,那他能养好孩子吗?
郎老爷是个粗人,粗人的心很硬,他说:“人生在世,哪顾得了那么多人?”
听着这意思竟然是一点不想管妹妹的儿女子孙了。
洪氏心头一跳,结果杜淳风真的送了孩子过来尽孝,虽然回回待不到半个月就会让他接走,可也让杜家人知道郎家是舅家了。
洪氏慢慢看明白了,杜淳风此人一没本事二没眼界,但他对名声很看重,这个名声里有夫妻和睦、夫妇一体的一天,他就不会对芝香下狠手,也会不让孩子们跟郎家亲近。
从此郎芝香穿不了上好的绫罗绸缎,无法跟旧日手帕交走动,杜淳风也一直升不了官。
她腿行不便,不愿意跟不熟悉的黄米胡同妇人常常往来,所以也没有结识新的手帕交。好在郎芝香还肯听爹娘的遗言,事事要顺着自己的心意,不能顺着别人的心意。
所以郎芝香这么多年没有回娘家,洪氏还是听几个孩子说,她过得不错。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折腾得家里鸡飞狗跳。
洪氏放心了,老太爷老太太没给芝香选错人,杜淳风不够好杜家不够好,却是最适合养她的地方。
回了神,洪氏笑着问婆子:“你们太太呢?”
婆子低眉顺眼地说:“回舅太太话,我们太太在屋子里候着呢。”
郎氏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人,在屋子里拉着几个儿媳妇,手都不知道往哪摆了,她一会儿照照镜子问:“娘是不是老了。”一会儿翻着妆奁盒忧心道:“没有见人的钗了,嫂子看了要骂的。”
魏佳氏都直接看呆了,她还以为婆婆心里真的把娘家人放下了,怎么这会儿看着不是这么回事呢?
郎氏说完了就撑着腮帮子在桌上发呆,也不管周围人怎么看她。
虽然她嘴上每天说着郎家,但二十年没回去,嘴里说说又见不到闻不到,自然不会伤心。等真要见人,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郎氏想起很多事,想起小时候觉得在郎家规矩大,嫁到杜家自己当家做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日子当如是。
现在一想,真是……
洪氏几乎是跑进来的,她整个人怒气冲天,杜家院子小得不像话不说,院子里竟然还有一只狗一只鸡在散步!
太没有规矩了!
等看着四十岁的郎芝香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看她,怯生生的连嫂子都不敢喊时,洪氏反而没有火了。
要是十三岁的郎芝香,已经在地上撒泼打滚问她为什么没有给她买新衣服回来。
撒泼打滚的小孩子要打要骂,可连娇都不敢撒的人,那就要哄着才行。
洪氏走过去,左看右看,摸了两下郎芝香的袖子,靠着人坐下来微笑:“不认识嫂子了?嫂子给你带了几个做衣裳的丫头,还给你带了些好布,等做好了,你穿着回来让你兄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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