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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乡下女进城后(竹笋君)


念书习字啥的,都由姐妹们学了回来慢慢教她。
杜家已经找了一圈老师,只是这事不好办,许多人家都回绝了,说是牛荣儿都过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
女先生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杜太太便想着,等到人差不多有个样子了,就直接送到哪家族学去,跟着周围的姑娘们一起学。
大家和牛荣儿相处起来也格外小心,出门买零嘴儿还先问:“牛妹妹,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去?”
这话原是好意,不想让牛荣儿为难,可兄弟姐妹间这套是行不通的。
太客气了!
楚韵听了三五回,果然牛荣儿回回都说不去。
看她形单影只的,楚韵回来就跟杜容和说:“这样不行,小孩儿不傻,你越对她小心翼翼,她越知道自己不合群,‘不合群’的滋味儿太难受了。孩子还是得粗心些养才壮实,下次让人直接拉着她去,别问啊,一问她就不好意思了。”
杜容和没带过孩子,像给姐姐出头这类事,一般都摊派不到他身上,一来他以前是个洁身自好的光棍,不好跟已婚成男似的去姐夫家撒泼打滚,二来上头还有两个哥哥。
长幼有序并不是一句空话。瞎出头是要兄弟阋墙的。所以他同姐夫的来往不如两个哥哥。
但他仍对这个外甥女有些怜惜之请,次日便同杜太太杜老爷说了会儿话。
不知他说了什么,总之过了两日,杜家小孩儿掏只耗子都拉着牛荣儿去了。
没了“另眼相待”的小心,牛荣儿那颗敏感的心慢慢就被治愈了,不几日在家就跟兄弟姐妹打成一片,还得了个绰号叫牛半疯。
大人这边酸甜苦辣俱全,对于年幼的孩子们,那就只剩甜了。
等到闵氏要送花鸟鱼虫,几姊妹还在家打了一架。
闵氏最近见天出去买胭脂水粉、衣裳首饰,这会儿不在。婆子们不敢上手拦,只敢在旁边劝架。
杜芳年纪小,说话都不利索,一打架就让兄弟姐妹叉出来一边凉快了。
她不服气,迈着小短腿来找魏佳氏告状说兄弟姐妹不带她玩。
魏佳氏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力气也不小,可一屋半大孩子她哪捆得住,自己又叫上了种子选手楚韵。
楚韵放了针线就跟她往大房走。
她还是头回过去,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大房拢共就三间屋子,一间住了杜密杜成两兄弟,一间闵氏夫妻自己起居,还有一间让闵氏撑大嫂的排场,住了两对夫妻和他们生的一儿一女,大姑娘杜韶都是带着婆子住在重砌出来的抱厦里。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这人挤得也太密了,就是养猪也有一厘地不能养几头猪说法哩,大嫂好面儿好得也太受罪了。
妯娌两人脚下不停,就怕臭小子把姑娘们的脸抓花了。
来了一看,战局是一边倒的。
杜韶杜薇纱堆的头花掉了一地,还不忘按着杜成拍着他的脸问:“服不服”。
杜月和杜密拿着儿童弓互相指着对方的天灵盖,谁都没敢先动手。
四岁的杜辙抱着盆七零八落的牡丹在一旁做奖品。
他看见魏佳氏来了还说:“娘,我在做人质呢,他们说谁赢了我就收拾包袱跟谁走。”
楚韵一看这群兔崽子在玩荒野大镖客,迅速找了一圈牛荣儿,怕她被打坏了,结果发现这个“安静”的姑娘在做纵横家四处劝人。
牛荣儿擦着汗,先跑过去跟杜月说:“我的姑,我知道你能百步穿杨,饶了他吧。”
又跑过来跟杜密说:“密兄弟,我知道你的箭术天下第一,饶了她吧。”
她不劝还好,一劝院子里火药味更重了,当下又打成一团。
杜密的大公鸡小花都险让姑娘们叉走,还是楚韵眼疾手快把人拦住,最后虽损失些尾巴毛,好歹鸡命苟存。
放下小花,她乱中抓住牛荣儿问:“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打成这样。”
牛荣儿大大地吐了口气,道:“都是密哥儿非要和我们抢花戴。”
杜容锦种了淘了满院子的花,虽说手艺一般,往日也是当作宝贝养的,一年四季大房都繁花似锦。
家里姑娘们早馋了不知道多少次,想摘过来一两朵戴出去串门。
好不容易等到大爷跌倒,她们当然要吃饱了!
她们早早把花瓜分完了,各自在院子里寻了个地儿插戴,期间伴随着杜大爷在屋子里若有似无的尖叫。
牛荣儿咂咂嘴:“这话儿也就不提了,太没出息。”
这事到这里原本就结束了。
可惜有个杜密在。
他受亲爹拖累,暂时去不得外边念书,要在家好好修身养性。
杜老爷原话是:“做个懂人事的睁眼瞎,总比做个有文化的泼皮好。”
“即便是混子,没文化的杀人放火也就到顶了。有文化的,那能直接在家埋块石头上书‘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这事儿往沈杜埋埋就行,埋自己家那不是做孽吗?他老人家且还没活够呢。
总之,杜容就只能和姑娘们在一起玩了,大家还拉着他一起戴花,说唐宋都兴这个。
杜密一条马尾辫都插满了花,他揽镜自照也开始臭美,接着就跟姐妹们抢起来了,尤其那盆据说很名贵的牡丹,虽从不曾开花,但杜密就想自己留着。
大家还不肯信呢。
杜密哼了一声,孝顺地捧着牡丹在对着门缝叫了声爹,然后撕了片叶子下来。
听到杜容锦的抽泣声,几人都知道是真的了,当下抢打了起来,杜密一人打不过,还让书童去学里把兄弟们都摇回来了。
楚韵人都听傻了,就为一盆没开花的牡丹打成这样?
魏佳氏也满脸无语。
接着一群小的就让她和楚韵一手抓两个给提走了。
至于那盆据说很名贵的花,为公正起见,大家就让楚韵抱走了。
因为,三房没孩子,给她养着不会便宜人。
而且都让几人抢得半死不活了,谁知道还能不能活啊?

第25章 寄生牡丹(修)
杜家萝卜辈均挨了顿胖揍,唯有一个杜月,翻过年就十三了,眼瞅着要经内务府小选,还在家跟兄弟们互射天灵盖。
杜太太脑门生风,嚼着豆蔻泻火,让喜鹊把近日做褂子剩下的银鼠皮连夜赶了个卧兔戴着,将事与小儿子一说。
忧心道:“旁的也就算了,亲兄弟亲姐妹拌嘴都是越拌越亲热,你妹老大不小的还往里掺和,日后怎进得宫去?”
杜容和日日在宫里,知道太监宫女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他是极力反对送自己姐妹进去的。
只这事,素来是杜太太心结。
郎家周围的姑娘,除了缺胳膊断腿的,都大选过,别管最后成没成,人都是去宫里转了一圈镀了层金回来,凑一块说贵妃娘娘太后娘娘长啥样,说得口沫横飞。
唯有杜太太亲娘郎老太,看闺女生得眉目如画,亲自用大棍子打折了她一条腿,落下个瘸腿的毛病,不然也嫁不到杜家来啊。
反正这等旗女盛会,连她老家乡下汉话都不会说,满嘴藏香味儿的土包子堂姐妹都去过。
她没去成!
杜太太被笑话了半辈子,死活都想争口气,让闺女进去能得个好评出来,万一有幸做个妃啊什么的,一辈子吃穿不愁,家里更有面子。
杜容和都不知说亲娘什么好,提醒道:“月姐儿是小选,这是选宫女,跟娘娘有什么关系?”再说,“里头三千佳丽,大哥拿个花名册回来,娘还着头风,你能看着月姐儿受这委屈?”
说句缺德的,楚韵觉着,这母子两人都是白操心。
杜月人长得不高,也就一米五五左右,人却差不多有一百三十五斤,平时多走两步都流汗。这个样子,只要今年不减肥,这么虚着身子骨过去,一准让人刷下来。
宫女虽然不用呵气如兰,但也没见挑大胖丫头的。
杜月也不想去,扭着帕子说:“什么娘娘,那就是个妾,妾能有好日子过?对门华姨娘,日子都过成老吊客了,昨儿又让太太撵出来,在胡同里来回找了一圈,还是黄婶子收留的,这会儿还没家去呢。”
杜太太不这么想,她认定了女儿是贵命,还仔细同她分析,道:“那话本子不是写了么,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平民丫头多得是。你进去,那绿头牌都得落灰!”总之。在她心里,自家闺女千好万好,世上没有福是她享不了的。
杜容和一看杜月那小胖墩的样子,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看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
这亲娘眼未免太严重了!
倒是荣姐儿在牛家听多了牛太太母女说的闲话荤话,颇有些早熟,这时凑过来贴心道:“姑不像贵妃像桂圆,姥姥想让我姑去,不如亲自进宫,到时间老蚌生珠也未可知。”
杜太太是真漂亮,四十好几了还风韵犹存,跟白娘子似的。
楚韵有时看在她的脸上,都能平白咽下三口气,闻言险些笑喷茶,丫头婆子老妈妈也都捂着嘴笑。
那头杜太太一听“老蚌”已是昏过去了,好容易缓过一口气,便从椅子上跳下来拿鸡毛掸子打人。
她才四十多,怎么就老蚌了?
楚韵知道这太太犯癔症如一日三餐,也不掺和,抱着再一次渔翁得利的花钻东厢去了。
向日葵要晒光,不能在室内养,牡丹花就不妨事了。
杜容和一个有为青年,院子里犹如雪屋,除了卧室和库房满满当当,剩的两间屋子都是盘丝洞,一年四季难得去一回。
楚韵选中的这间花房窗明几净的很漂亮,尤其窗户,足足有两扇,更令人惊喜的是它不是对里开,而是要用竹竿撑起来的样式。
想想潘金莲叉西门庆的窗户,就知道这个是什么样子。
杜容和跟她一道进来,看一回牡丹,难得感慨道:“没想到,竟然真让你最贵的东西带回来了。”
楚韵吓一跳,脑补一下,道:“该不会是大嫂大哥的定情信物吧?”如果是这样,她还得还回去。
杜容和:“大哥占个便宜,这花是姚家送给二姐的。”
楚韵马上就把耳朵竖起来了。
她很想问问这个二姑子,之前楚韵以为人都死了,不然怎么会连兄弟成亲都不回来,杜家人对此三缄其口,小孩子竟然都不知道有这个二姑姑。
现在一听杜容和口风,人竟然还活着。那家里为什么处处都没有她的痕迹?
杜容和看她有谈性,便又慢慢说起这盆话的事。
送花的姚家就是对门养华姨娘的人家,
据说祖上是乡下大花农,遇见乱世被掳走做了包衣。后来也是仗着伺候花草的本事发的家。
这代姚家的两个女儿,都继承了家里的本事,早早被挑去宫里做宫女了。
人长什么样子,杜容和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起五六岁时,跟着二姐去姚家做客,姚家姐妹一个穿红一个穿绿,十岁上下就谈笑斯文,待人接客都广受赞扬。
他二姐杜文也是这样好心性儿又早熟的女孩子,三人从小就形影不离。
两姊妹十三岁进宫后,到现在十来年了,黄米胡同再没谁见过她们。
就连二姐也一样。
想起二姐,杜容和叹了口气,含糊道:“当年她成亲。姚家姐妹辗转送了两盆牡丹出来添妆,说是好事成双,特意嘱咐是绿牡丹,要精细些养。谁想一直没开花,二姐嫁人前就没敢带走,一直搁在家里。”
后来不知怎么死了一盆,这一盆便被杜容锦格外宝贝起来。
“大哥常说,等花开了就带它去见二妹妹。”谁知这一天始终没有来。
杜容和看着花怅然若失。
楚韵见状也不好多问别人的伤心事了。只是猜家里不让提二姑姐,或许远嫁了吧。
这年头远嫁的闺女,山山水水的,一辈子回一次娘家的也不再少数。
有些父母未免伤心,就彻底不让家里提起远嫁的女儿。
楚韵唏嘘一阵,便把这盆情深义重、价值昂贵的牡丹放在卧室看了一宿。
很快她就发现,这不是什么牡丹,而是一盆寄生植物。或者说,原本的牡丹已经快让寄生植物给吃掉了。
楚韵以为自己眼花,等到中午还特意放到阳光下仔细端详了一下。
这株牡丹确实在阳光下泛着一点白光!
就像一个人身上缠了点儿蜘蛛网,旁人要很仔细很仔细才能看清楚,但被蜘蛛网缠着的感受,自己最清楚。
这根细心、密集的蜘蛛网,打着白色的卷儿,从根开始不动声色地吃着牡丹,吃掉的部分则由自己拟态,防止被人认出来丢掉。
楚韵狠狠搓了搓鸡皮疙瘩。
她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寄生草。

寄生植物听起来有点儿吓人,在楚韵眼里,寄生就是植物病。
杜容锦估计认为这个是白斑病,还用柳树汁喷过花土叶片。
楚韵凑近了能闻到一点淡淡的苦味。
她从头上拔下银耳勺,一点点拨开寄生草,终于在根部找到一处指大的真身。
真正的牡丹蜷缩着叶子,被结结实实地笼罩在寄生草的拟态叶片之下,羸弱得不堪一击,但它还活着,叶片在在朝上伸展。
楚韵决定再抢救一下它。
如果在现代,对于寄生植物可以有很多杀死它的办法,在古代,那就只剩一条暴力分离路可以走。
对于这株前所未见的寄生草,楚韵把它放在花房窗户下。
还去了趟杜大爷光秃秃花园里,她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这种植物,杜家果树多,要是都被类似的草寄生了,那就太可惜了。
结果找得两只手都是黑的,也没发现还有其他的寄生草。
硕果仅存的那盆牡丹,就被她用慢慢剔得只留下一点点真花。
剔下来的寄生草被楚韵分成两份。
一份用罐子密封起来放在窗户下,寄生植物生命力同样顽强,即使不吃不喝没有光照过十天半个月,只要给它一滴水一丝光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她打算先看看真花的情况,要是真花活不了,她就还把寄生草放上去,当神奇观赏植物养。
另一份放在了杜容和新买回来的兰花上。
杜容和看她这么衣不解带地照顾牡丹,三观又受到不小的冲击。
她就这么喜欢种地吗?
以前确实是他小看人了,人家并不是为了钱,而是品性高洁。
忏悔一番后,没两日他就抱了几盆兰花回来,跟楚韵说:“这个最适合你养了。”
品性最高洁。
楚韵一看,是挺适合的,兰花养好了分株卖,也是不少钱啊。她收下来,找到里边最弱小的一株兰花,往里放了一点寄生草,想看它会不会寄生除了牡丹以外的植物。
过了几天,真花并没有枯萎。楚韵还神奇地发现,兰花也被寄生了。
只是它的花瓣泛着一点微微的绿色。
这是绿牡丹的特征。
难道寄生草会把上一位宿主的特性带到下一位宿主身上?
那绿牡丹不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了吗?
楚韵发现了了不得的事,她想把寄生草养一点起来,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但是杜家的花盆都太豪华了,她怕摔了又背债。
外边那种十文钱三个的泥瓦花盆就很适合她。
轮到楚韵出去买早饭时,她就提前半个多时辰说要出门。
到了次日,杜太太念叨着想喝桂花胡同古嫂子家的小吊梨汤,杜老爷也说要吃狗儿街上的胡包子。
楚韵应声溜出去,先买了六个泥瓦盆,回去路上就被人叫住了。
卖梨汤的古嫂子认识杜家女眷,见楚韵大包小包地提着,招手说:“奶奶走累了吧,坐下来喝碗汤。”
楚韵还没说话,路边又走来一个穿月白色土布衣,小脸儿粉白的年轻妇人。
正是对门的华姨娘。
昨儿姚老爷在她屋里歇了一宿,太太一早说心里疼得厉害,华姨娘不敢耽搁,天不亮就穿戴整齐去齐大夫处买豆蔻。
瞅着楚韵,她忍着心疼,掏出五文钱,对卖包子的说:“捡一个素包子,一个肉包子。”
素包子是白菜粉条馅儿的,肉包子是猪肉虾仁韭菜馅儿的。两个刚好五文钱,是她从豆蔻钱里抠下来的。
华姨娘把两个包子都分成两半,鲜香爆发出来,她吞着口水,分了一半给楚韵。
自己用舌头先舔顺着包子破口处留下来的鲜汤,然后翘着兰花指,细声细语地说:“你知道吗,杜大爷是替兄弟背的黑锅。”
楚韵呆了。
古嫂子用蒲扇扫着蚊虫,小声道:“三奶奶,喝不喝啊?”
楚韵咽下口水,凝神屏气,用更小的声音说:“一碗梨汤,一叠素拼,不要豆腐皮只要豆腐丝,捡那切得细细的卤肉皮来一点子。”
她估计自己要坐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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