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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乡下女进城后(竹笋君)


只是,她素来瞧不上汉人女儿。
这会儿为了荣姐儿也顾不得了,咬牙道:“明日让你媳妇包两包点心亲自去姚家一趟。”
杜容和神色担忧,劝道:“换一家吧,姚家只怕不肯让华姨娘出来。”
杜太太是个顺毛驴,当下道:“先说你妹妹如今又说你外甥女。你懂啥,那姚亲家就是个跳尸,哪有名声往哪里撞,要华姨娘过来教几个姐儿女红,他巴不得,他太太更巴不得。”
话说到这,杜容和就委委屈屈地功成身退了,只是念及报复大哥的日子不多了,还有点遗憾。
拉着楚韵走前,不忘凑到爹跟前,轻声细语、温柔小意地劝了两句道:“爹,大哥一日只吃两顿饭,哪受得了,饶了他吧。”
杜老爷一看小儿子这么懂事,转身又去大房把老大说得要不得。
楚韵看得眼睁睁的,在心里给杜大爷点了蜡。
她才知道,杜容和这人有时也坏着呢啊。
杜容和做下这事,私下又悄悄找到杜容泰把何家兄弟让大哥顶锅的事一说。
杜容泰人都傻了,道:“这两兄弟昨儿还在街上叫我,这心眼子大得,能装一头牛下去。”
他站起来转了两圈,道:“我非揍他们一顿不可。”
两兄弟倒是想一块儿去了,杜容和也想把人拖出来揍一顿,但是又怕那何家兄弟不肯出,就想了个美人计。
杜容和:“二哥生得好,二哥先请。”
这不是假话,杜容泰是个很漂亮的男人,男生女相的漂亮,杜家人里就属他最美。
杜容泰呸他一口,哪里肯干,道:“小油嘴又来臊人,再说哥哥有的弟弟怎么能没有,若是要干这事,咱兄弟少哪一个都不是亲骨肉。”
杜容和没法子,只好同意跟他一起诓人。
他还亲自用簪花小楷抄了下何家兄弟的打油诗。
具体是什么杜容和记不得了,从袖子里掏出来,瞅一眼,念道:“姑娘真可爱,就像大白菜,冬日少不了,夏日也要来。”
他抄了一遍已经是强弩之末,作为弟弟怎么能专美于前?立马按着二哥用同样娟秀的字迹写了一句话:我是你的白菜。
两人几欲作呕,一对视,都笑了。

楚韵和杜家女眷都在前院老杏子树底下打杏。
这时节杏子肥软烂熟,手上轻轻一捏就迸开酸甜的汁水。
杜家的婆子丫头都喜欢打了吃茶,今日几个老妈子捡了一碟给各房主子,大家只尝了个味道,干脆一起来打了。
大人有梯子,丫头婆子在下边扶着。
杜芳看得急眼,就催丫头把她抱高点,好摘上头最红的。隔着枝桠,她就看见亲爹在家里翻箱倒柜。
先是她娘的衣裳箱子被开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接着她的箱子又被开了,也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魏佳氏五短身材,哪有什么大衣裳?杜芳才四岁,当然也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杜容泰找了半天,把他妹妹杜月偷藏在二嫂房里的大裙子给翻出来了,他拿来比划着套在身上,短了些,却不局促。
想着杜容和设计的酸话,他都没好意思在夫妻卧室念,一抄手,偷摸往歪脖柿子树地下去了。
杜容泰:“我的爷,这诗做得好,可可儿做在我心坎上了。”
一时开始背那打油诗,念一句吐一句。
杜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这模样状若疯癫,她看了一眼就跌在丫头怀里,哆嗦着尖叫:“娘,爹疯了!”
魏佳氏以为是姑娘想爹了,等顺着她的手看见人,方明白疯了绝对是这孩子对亲爹十分客观的形容。
闵氏和楚韵听着动静,也大老远就看见杜容泰戴个假髻,露出前边半拉青脑袋。
楚韵害怕清朝男女都以秃为美,她瞧着着丑,疑心旗人觉着美,没好意思说真话。
两人把二爷的怪样看到眼里。
楚韵想着这个杜二爷素来正经,就往回找补说:“太太最近心口疼,二爷是不是想彩衣娱亲啊。”
“对!二爷真孝顺!”闵氏笑着地开口,她本来以为家里就她一个人的爷们儿不是个好东西,看见魏佳氏的爷们儿也这样,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打打圆场也不在话下。
魏佳氏俏脸臊得通红,难得呸了句:“这丑东西!孝顺也不是这么个孝顺法儿!”
何妈看着这三人脸色,偷摸蹭上梯子看了一眼,老眼险些没闪花,她又看了老二眼如花似玉,伶俐聪慧的媳妇。
低头小声跟楚韵说:“奶奶,我想起个笑话,有户人家待客,婆婆让媳妇拌样凉菜出来,媳妇忙不过,叫丈夫帮把手,结果碟子打得粉碎。到了饭时,没菜上来,婆婆问媳妇‘凉拌菜在哪?’。那妇人说:‘娘,不知道什么凉拌菜,只知道巧妇伴拙夫’。”
楚韵笑得打跌,怀里果子滚了一地。
走前为二爷面子计,何妈仍说:“今日这事,你全当没看见吧。”
楚韵点头应了,心里却转得厉害。
啥彩衣娱亲啊,王熙凤毒设相思局当谁没看过?就是不知谁做凤辣子了。
杜容和生得也高瘦,自己有一米六五上下,他还比她高去一个头。
怕人偷穿自己好衣裳把东西撑坏了。楚韵还把自己压箱底的陪嫁大衣裳翻出来,这个他能穿。
玉色雁衔芦花样对襟袄儿,白竖领,豆绿沿边儿比甲,百蝶穿花百褶裙。这料子寻常,百蝶也就稀稀拉拉地小猫两三只,但好看的人,披麻袋也是我见犹怜。
杜容和刚沐浴出来,浑身还冒着水气,露出点雪白的颈子。
楚韵看他一眼,极客气道:“小荷,你也在啊。”
杜容和究竟做了多年语言学,楚韵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他就是觉得上边有个草字头。
外衣都来不及披,大步流星地出门喊道:“二哥!”
嘴巴子是何妈变的不成,这么能漏!这说完了有半日吗?
天衣无缝的计划叫二哥弄得险些臊死,
次日杜容和仍厚着脸皮,丰神俊朗地一身滚边月白直缀出门了,长辫子叫何妈和楚韵梳得较往日更油光水滑。
杜容和顶着打趣、关心等复杂的眼神出门。在心里又把何家兄弟重重地记了一笔。
杜容泰闹出事了,不得不真穿了花衣裳上轿,杜容和则一直走到流水胡同,敲开了门。
何家庙也小,几个兄弟只有何显耀在做事,家里又讲排场,没客时,一家老小都穿粗布衣裳过活。
开门丫头胭脂认出来是和三爷,连忙迎进去。
何家兄弟没补上缺,穿着补丁衣,在家教丫头写诗,刚写了两行,听到杜容和来,怕是找事的,套个软甲收拾出来问:“稀客稀客,和兄弟怎么来了?”
杜容和笑:“我是替二爷三爷讲喜事的。”
何二何三对视一眼,怕他知道内情,在何家嚷出来,赶紧套了个青油驴车,往胡同里走。
知道杜容和有钱,还舔着脸找到家酱肉铺,喊了个走堂的,捧着两角清酒,八个碟子来。
一碟香肠,一碟豆腐干、一碟猪油小饺、一碟鹅油酥,一碟水鸡腿,一碟软香糕、一碟青菜花炒肉、一碗酥酪摆在桌上。
四只手吃得碗碟横飞,杜容和插不下一只手,眼睁睁地只喝了杯清茶。
他看得发笑,脸上仍关切地同人说话。
吃完了一抹嘴,何二也放心了些,笑问:“喜从何来,兄弟慢慢说。”
杜容和:“二爷三爷一表人才,长到二十五六不曾娶妻,外头便有诸多佳妇女打探。有门喜事,找到我头上。咱两家是旧亲。我就来做个媒,将来好吃二爷三爷的喜酒。”
何二:“她是哪里人氏,家里可有田产?若是嫁妆薄了,任她东西南北风,嫁不得何家来。”
杜容和:“是二十五岁的清白女儿家,小时落在戏班,后来唱出名了,自赎出来。人都叫她倪瑶婉,如今清名广传,只让称倪姑娘。自积了五六十亩地,珍珠玉器,香料蜡烛,合起来足有千贯。”
何二一听,没父没母,家资千贯,已是愿意了八分道:“她看上我还是我哥了?”
杜容和为难道:“二爷三爷都有才名,诗词歌赋,倪姑娘都熟读的。心里也不知选哪个,想再同二爷三爷书信往来一阵,挑个诗词最可心的。”
何三一看,不是做正头娘子,是小老婆,也愿意了八分,道:“她人在哪里?”
杜容和小声道:“她爱才心切,早早跟着我来了。等了三顿饭功夫,听见二位爷打了个饱嗝,才叫帮闲在对面给我使眼色,让二爷三爷与她一解相思苦。”
两人听了,都抹了下头,文雅地望着街。
杜容泰就坐一顶软轿内飘飘荡荡地路过酱肉铺,撩起帘子,露出一双桃花眼,眉目低垂,如小荷初绽。
两兄弟对着这双眼都看呆了。
好一朵风姿绰约的娇花!
那面纱下是什么样子?两人仔细打量着。
杜容泰哪会让人看,路过两人身边时,在轿内低声窃语背了白菜诗,情深意长地丢下一张帕子。
不知怎地,本也无风,汗巾子长眼睛似的,直捣何三脑门。
何家兄弟也怪。
杜容和知是二哥劲儿大,赶紧说:“风全有情人罢了,世上多少事,都毁在有缘无份上。”说得两人不再起疑,又作两首酸诗。
两兄弟捡起帕子一看簪花小楷就皮酥肉烂。
原本这还有两句酸话,杜容泰昨儿在院里露个大丑,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
到了六月初,两兄弟和倪瑶婉鸿雁传书二三十封,都争着点状元榜眼探花,让杜容和收拾出来,夹在钟馗伏魔镂空匣子里。
此为物证。
至于人证。
杜容和见火候到了,特意叫二哥把人约在东头婶子空屋里,一解相思苦。
何二何三对倪姑娘亦是熟了,欢天喜地的,穿得油头粉面,进门就对上一双桃花眼。
杜容泰一身甲衣,用洒金扇子遮住半张脸,坐在竹椅子上笑:“我的儿,看看这是你哪个祖宗?”
杜容和笑:“二哥,他们只认的外头的新姐儿,哪认得旧兄弟?”
何家兄弟见不是事,拔腿就要跑。
楚韵提着一盒醉鱼儿,一条肘子,第三次敲开了姚家大门。
姚家人少,拢共不到十个人,住了三进的宅子。终日不见开门,一味关着门过日子,夫妻两个跟街坊把情都淡了,心里愿意华姨娘过去,只怕轻易点头失了尊贵。
尤其楚韵这杜家乡下媳妇过去,姚家都不许开正门,非让从东街侧门进。
楚韵在门上站了会儿,不见华姨娘出来,知姚家人仍在拿乔。
她闲着没事,就到处打量。
胡同里有老太太挎着小花篮在卖晚香玉,洁白馨香,许多妇女都在对老太太招手,要买回来挂在卧室,满室生香。
楚韵想着,也挤进去买,人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东头婶子旁的空屋子里伸出来一只脚。
屋里有人骂道:“我|草|你大爷的,杜容和,把你小爷放开,只要你敢放开,小爷非打死你不可。”
很快那只脚就被一只手拽进去了。
楚韵提着花篮,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看,杜容和极神气地踩在何二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把门关上了。

第30章 福气到了
杜容和闻到外边一点晚香玉的味道,叹了一声,自己既做了这个恶人,自然要担得起这个虚名。
于是冷眉把何二何三身上的钱都摸出来。
何家兄弟走到哪赊到哪,身上没多少铜钱,杜容和找了半天才翻出来二十多个铜板。
杜家在黄米胡同受人讥笑,这当然不够了!
他想了下,从袖子里摸出纸笔,把这几月的花的钱请的客、写信用的笔墨纸砚、打听消息用的礼、以及两身新衣裳都记在两人的嫖账上。
何家兄弟让人狠狠敲了回竹杠,看得目瞪口呆,以前看杜容和见人三分笑,以为是个和善人,谁知道是个雁过拔毛的泼皮。
两人挣脱不得,白白按了手印,荷包上的金线都叫他抄走。
杜容泰被他这架势惊了下,一边按着两人写忏悔书,一边问:“你这是缺钱了?”
杜容和这时当然不缺钱,但以后就会缺了,上次宫里有小太监托他倒卖洋人器具,他都没伸手,和和气气地送给相好的朋友去做了。
杜容和把银票擦了一遍装进荷包,叹:“往日的营生,她不让做了,只好另外想法子。”
杜容泰笑:“她,哪个她?”
这话说得比大白菜都酸!
杜家人见着认罪书,知道冤了锦大爷。原来害头风的杜太太猛虎下山般跳下床,口里念着我的儿、心肝肉云云,带着喜鹊开了关杜容锦的黑屋子,把人领出来了。
杜容锦让在小佛堂关了半月,日子无聊,在里头把七经八书都看遍了,出来时人整个人都如春风般和煦,虽被关得清瘦了些,总算谈不上萎靡。
楚韵瞧着还跟杜容和说:“小荷,你大哥这是重获新生了啊。”
“免小,称和就是了。”杜容和笑回,他对大哥秉性十分了解,道:“还有的闹。”
一语成谶,杜容锦出来后,看到院子里只剩只八哥儿,其余家私都让闵氏卖得干净了,虽是生气,但也理亏,又做不来跟妻子吵架的事,一味在家念经,说平心静气,要超然脱俗啥的。
闵氏知道冤了他,但心里还别扭着,夫妻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值得废去半条命,守一个诺言?
那诺言是长金子还是怎地?难不成比密哥儿以后找媳妇还要紧?
杜容锦心里有大感触,这时也不去哄人,围着一地鸡毛鱼骨的院子,作诗画画,颇有出尘之意。
杜老爷看着不是事,觉得这个儿子不能再啃老了,就让他在家打打下手,学好怎么做奴才。明年开春舍出张老脸,也让人给他找个差事做。
杜容锦说自己有佛气,这时转了性子,立马同意在家做小厮。
帮忙除草,跑腿,做饭什么的,样样都能干。何妈还壮着胆子让他买二角瓜子。
杜容锦当真去了!捧着瓜子盒,把一众赌钱说闲话的婆子丫头吓得做梦都在被鬼撵。
楚韵听了都害怕,道:“何妈你怎么想的?”
何妈面无表情,道:“锦大爷心里有痰气,多少年了,吃泰大爷的花亲媳妇的,挑和大爷,使唤他买条鱼买把瓜子又怎么?又不会少块肉!”
话是这么说,之后何妈也没敢使唤锦大爷了。
倒是杜容锦来了一趟三房,偶然听到打牌的婆子说牡丹让楚韵端走了,还特意挑着杜容和在家的时候跑过去看了回。
见好好的一盆花剪得稀碎,出来后,杜容锦念经更大声了。
他吃饭也念睡觉也念,这声如魔音贯耳,家里人都叫他念得掉头发。
让他出门吧,他非说名声坏了不想出去。
楚韵头发多,何妈说她这样的看着就没福气,还想找个剃头娘子把她额发剃了。
楚韵死活不干,那油光蹭亮的大脑门,她才不想要呢!
让锦大爷念了两天,早起梳头,何妈刚抹了点茉莉花油在手上,一看她的头喜道:“谢天谢地!福来了!福来了!”
楚韵一听,险晕死过去,一照镜子唬得跳起来找杜太太去了。
管管你儿子成不成啊,总不能真叫他事了拂衣去,出家当和尚吧?
杜太太也给儿子念得斑秃一块,见天愁得躲在屏风后绞头发,儿子一来就说自己睡了,儿子一走就叫喜鹊往脑门上涂生姜。
这会儿刚散完姜味儿,在跟屏风外两个儿媳说何家人的不是,道:“咱两家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显德显仁写了认错书回去,不下四五天了,何亲家也不说登门道个歉啥的,算什么事?”
何杜两家到这一代关系只能说声寻常,再加上人已抱了杜四爷的大腿,一个早就被撇下的亲戚,哪比得过儿子名声重要?
楚韵叫了声太太,兀自过去坐着,道:“黑不提白不提的,想让大爷认了吧。”
杜太太高声道:“她敢!锦儿不是为两家亲缘,能叫他爹大棍子打四五顿都不出声?”
“这有啥敢不敢的,人做都做了。”魏佳氏性子虽软,但并不是没脾气的人,还劝杜太太:“走不动的亲就不走了。”
杜太太倒不是多看重何家这门亲,她就是不甘心让人踩着儿子名声往上走。
杜容锦虽是个被害的保人,可流言对杜家的伤害是实打实的,澄清比造谣可难多了。
起码杜家人不能亲自辟谣,当事人自证对外只是徒添笑料而已。
杜容和留下的认罪书,也就在何杜两家之间有用,是私了,摆到台面上,那就真成死仇了。
这事儿楚韵已有经验,转眼提了个主意,道:“不如我提着点东西再去趟姚家,那姚太太也属八哥儿的,什么事叫她知道了,不花钱都能弄得满城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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