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脚步声沉稳,沈兰棠回过头,果不其然就是谢瑾。
谢瑾抱起沈兰棠,下巴贴着她的头顶道:“今天去哪儿玩了?”
“今天去了玉都坊,戏禽所,世外楼……”
沈兰棠掰着手指细数,数完后她如释重负,仿佛造成了一项重大任务。
“烤鱼她吃得开心?”
“开心啊,虽然冒了汗,但我看她挺开心的,就着茶水吃了不少。”
“那就好。”
“……”
沈兰棠稍一沉默,道:“其实,你也很关心她,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沈兰棠这句话纯粹出自真心,毫无试探意味,幸好谢瑾也恢复正常了,没再纠着“生不生气”这个事不放。
谢瑾露出几分苦笑:“我们的关怀对她来说不是值得开心的事,你见过狼对羊群表达开心,羊还开心的么?”
“你是狼,还是,父亲是狼?”
谢瑾没有回答。
从昨晚谢恒特意叫她过去,看似关心实则监督慕斯容言行一事后。沈兰棠心中就怀疑,慕斯容家里人的死亡是不是和谢恒有关,这样的话两家的纠葛就深了。
这事她不能问也不敢问,知道了不会对她有任何益处,反而害的她心情沉重。
谢瑾不答,沈兰棠亦不勉强。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慕姑娘,让她尽量开心。”
“谢谢你。”
沈兰棠拍了拍谢瑾的手臂。
趁着还没到晚饭时间,沈兰棠去隔壁院子看看慕斯容。
慕斯容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是此前郑宛如住的,沈兰棠也希望慕斯容在谢家不要有任何意外,否则她都要对这个房间产生心理阴影了。
“慕姑娘。”她朗声呼唤。
慕斯容放下手上折纸,起身道:“怎么,吃晚饭了么?”
“还没有,我过来看看你。”沈兰棠走进房间,屋内布置一切都是按着主人的要求置办的,沈兰棠见慕斯容将今天买的都堆放在桌子上,还有今早送到的两套衣裳也整整齐齐放在榻上,还没来得及试:
“还住的习惯么?”
“习惯啊,这儿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这就好,若有缺的,你跟我说。这两套衣裳你也再试试,不怕万一,但也要防着人家把做工差得送来了。”
“原来还有这个讲究,我知道了,我马上试。”
“那好,我先回去了,马上也吃晚饭了,你试完衣裳就过来吧。”
“好。”
沈兰棠走出屋子,慕斯容又坐着将刚才没弄完的船帆部分做完,才起身将衣服拿进屏风后头。不一会儿后,她就穿好了衣服出来了。
“慕姑娘。”
一个丫鬟进了屋:“姑娘,茶水凉了,我给你换了一壶新的过来。”
“好。”慕斯容依旧专心致志地低头摆弄帆船。
丫鬟拿着茶壶进屋,她刚刚踩了水,脚下一滑,眼看着连人带壶就要摔倒,那壶里都是滚烫的水,要是泼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样。
那丫头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觉得下一瞬往下摔的腰被一股力量托住,脚因为这股力不再往下滑,她惊讶地睁开眼睛,却见慕斯容一手撑着她的腰,一手牢牢握着水壶,虽然有热水从壶口洒出来了些,但比起原来摔倒的结局,好了不知道多少万倍。
“谢谢慕姑娘,谢谢慕姑娘!”
“好了。”慕斯容也没生气,软软道:
“你去把地上的水拖干净,别又摔了。”
“是是,我马上去!”
丫鬟放下水壶,小跑着出去拿抹布了。
见还有时间,慕斯容依旧坐下,继续摆弄折纸。
第92章 下水救人
第二天, 慕斯容按着往常习惯,早早起了。谢瑛睡眼惺忪地从房间出来时,慕斯容已经在用早餐了。
谢瑛:“慕姐姐这么早就起了啊。”
因为郑宛如的事, 谢瑛对暂住家里的客人也有点心理阴影,但慕斯容还挺好说话的, 不像郑宛如这么矫情,动不动就道歉好像自己欺负了她, 虽然温温柔柔但 落落大方。
慕斯容掰着一个花卷吃, 她道:
“我习惯了早起, 让我多睡会还睡不着。”
有客人在,谢瑛简单洗漱后就坐下来一块吃饭。她看着慕斯容碗里馒头, 惊叹道:“慕姑娘,你吃得真不少,真羡慕你吃这么多都不胖。”
慕斯容笑:“多运动就不会变胖了。”
春秋还好说,谢瑛冬日里也懒, 畏畏缩缩地说:“我, 我不行。”
慕斯容吃完了早餐,起身道:“我去找姐姐了。”
“啊好。”
沈兰棠那头,也刚到吃早饭时间, 饭食已经上了餐桌, 沈谢二人坐在一侧,慢条斯理地用着餐。
慕斯容踏进院里。
沈兰棠惊讶:“慕姑娘来得这么早, 早饭吃过了么?”
“吃过了, 闲来无事就过来了。”
沈兰棠正欲说话,那头谢弘文房门口有丫鬟匆匆跑过来, 小声道:“夫人,小少爷有点事。”
沈兰棠起身, 朝慕斯容笑了下:“你自便,我去下弘文房里。”
“姐姐忙。”
等沈兰棠离开,慕斯容找了一枚凳子自己坐下,她脸朝着谢瑾,幽幽开口:“自我进府,这几日都没有跟哥哥单独相处过,是因为阿瑾哥哥要避嫌么?”
谢瑾见她过来就知道避不开她,他点头回道:“是。”
“原来如此。”慕斯容语气不变,依旧慢腾腾地说:
“我还以为哥哥是不想见到我呢?上半年一直陪着我的张叔去世了,张婶年纪大了,不便出门,我便让她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出来了。我没地方去,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少,才想着来兆京见伯伯和阿瑾哥哥,没想到阿瑾竟然都不想跟我聊天。”
慕斯容捧着心道:“我真难过。”
谢瑾似乎不习惯她这么说话,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忍下了心里的话,寡淡道:
“我没有这么想,只是我已婚你未嫁,你小姑娘的脸面要紧。”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阿瑾哥哥没讨厌我就好,说起来,原来阿瑾哥哥喜欢沈姐姐这样的,亏你那时候还说过要娶我。”
谢瑾震愕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没说过!”
“没说过么?”慕斯容做回忆状:“可是我怎么记得说过,要不我问问姐姐,问她相信谁?”
“别——”谢瑾下意识阻止她。
沈兰棠从两人身后窜出:“相信什么?”
“姐姐!”
谢瑾一脸神色紧张,对着慕斯容不赞同地拧了拧眉,慕斯容翘着嘴唇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才道:
“阿瑾哥哥说我没有小时候好看,我说我跟小时候一样好看,姐姐相信谁?”
沈兰棠发挥大智慧:“虽然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好看,但我知道你现在很好看。”
慕斯容一脸满意神色:“还是姐姐会说话!”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吃饭了,等要出门了再来叫我。”
慕斯容站起身,背影透着一股悠闲意味地出了院子。
慕斯容走后,谢瑾立刻转向沈兰棠,眉宇锁着慌张:“我没有说过那句话。”
沈兰棠叹了口气,你啊,已经完全被她玩弄在掌心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
谢瑾才露出一个委委屈屈的表情。
这一日,因为也没什么地方想去,想到前两日刘明月的邀请,沈兰棠就带着慕斯容来了思霞别庄。
思霞别庄是先帝赏赐给他最小的公主的,后这位公主随着驸马搬离了兆京,这座宅子就空了出来,后来又被几位皇嫂用来承办宴会,次数多了,就成了京里贵人们聚会的一个专属地点,反正庄子的下人还有日常养护都是宫里承担,只要宴会举办方事后打扫干净就行。
这次聚会的发起人是几位亲王夫人,大家联络联络感情,顺便聊一聊过年要怎么走亲访友。
沈兰棠这张脸对兆京贵人圈来说也不再陌生,加上众人都知道她不爱多事,是个爱清净的性子,因此对她不算格外热络,省了沈兰棠不少事。
担心慕斯容和哪位贵人吵起来,沈兰棠道:“进去后你便跟着我,想吃什么就吃,想玩也都玩,不必拘束。”
“我知道了。”
今日过来的人不少,毕竟冬日里大家都没什么事,山庄下人一个个穿戴红色,连树上都挂上了红灯笼红绸布,倒是喜庆。
“沈兰棠,你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果不其然,刘明月带着两个丫鬟向她走来。
“这位……”一旁丫鬟连忙提醒:“慕,慕姑娘。”
“哦,对,慕姑娘,你也来了啊。”
慕斯容循着回忆道:“五姑娘好。”
上回因为只是路上偶遇,也没仔细介绍刘明月身份,但今天既然来了聚会,就要认真介绍了。
“刘姑娘是户部尚书刘家的姑娘,是我的朋友。”
“户部尚书?”慕斯容抿了抿嘴,很快睁大眼睛:“那你姑姑岂不是……五姑娘经常能进宫么?”
刘明月得意洋洋地说:“是啊,我时常进宫,宫里人我都很熟。”
“那真是太厉害了。哎,你头上这个鲜花发饰真好看,入了冬,鲜少能看到这么好看的花了。”
刘明月今天过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来展示她的新头饰的,闻言立刻高兴道:“这是金玉楼新出的发饰,你知道金玉楼么,这是兆京最后的头面店……”
沈兰棠原本听到她提起皇宫,下意识关注二人对话,这会儿听到她们的话题已经从头饰到珠宝,才放下了心。
她摇摇头,惊觉自己多心了。
“这不是谢少夫人么?”
刘夫人由几位夫人伴着走来,和因为过于没头没脑不敢告诉太多的刘明月不同,刘夫人对北戎奸细一事还是颇为了解,她知道第一个发现那个女人是北戎奸细的就是谢瑾,又联想到后来沈兰棠还带着刘明月去过方家村,要说沈兰棠不知道这事肯定不可能。
沈兰棠一救了她女儿,二也给刘明月找回了面子,如今兆京贵人圈哪个不知道晋阳王世子为之抗婚的女子是个北戎人,如此一来,这丑闻就到了晋阳王府,她家明月名声保住了。
这两件事,足以让刘夫人对沈兰棠另眼相看。
“少夫人也来了,那正好,这些日子明月又皮了,我都管不住她,你们小姐妹,你说她她肯定听。”
沈兰棠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摊上了“管教”刘明月的重任,这刘明月是能管教住的么?明显不能啊。
沈兰棠也就听听就过去了,她容色温婉,笑着说:“要管教五姑娘也不是不行,夫人你把她零花钱停了就好,至少……至少让她买不了金玉楼最新的头面。”
刘明月尖叫:“啊,不要啊!”
刘夫人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主意。”
“啊?母亲,母亲不要啊!”
两人无视刘明月的哀嚎,彼此交换了认同的眼神。
宴会上除了京里的贵人,还有专门捧场的,先演了一出京里热门的黄梅戏,热场之后众人逐渐聊开。
有说大年三十年夜饭订哪家的,能不能想办法请宫里御厨过来,哪位退休有操持宫宴经验的大师傅可以提前预约……国人诚不欺我,吃饭就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事。
说完了年夜饭,她们又开始讨论礼物往来,包括哪家王爷府里又添了新成员,还有新媳妇谦虚地问给嫁出去的姑娘备什么礼物……越是自认不凡的阶层,对礼物往来越是严苛,沈兰棠一方面庆幸自己上面还有个谢夫人,一方面津津有味听热闹。
毕竟这也是一种智慧,而且是别处学不到的。再说往往这种场合哪家不来的人家里发生什么新鲜事立刻就能传出来,她还能听听八卦呢,你看这不是就来了——
“你们听说了没?晋阳王世子前些日子不是被禁足了么?我听说他这一禁足,王爷下边的侧妃就坐不住了。”
“是啊,她不也有一个快满十八岁的儿子么?”
“我还听说啊……”
刘明月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没兴趣,只是被母亲压着,只能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没想到京中过年有这么多规矩,就连春联都要请专人写,还要花这么多钱。”
慕斯容文文静静的,不爱说话更擅长倾听,刘明月还她印象还不错,左右无聊,她跟她唠嗑。
“那你家里是怎么过的?”
“我家里?家里的春联还有福都是自家人写的,一般都是我几个哥哥和嫂嫂,因为父亲太忙了,但是父亲回来的话会帮忙一起贴。有一年,我也写了个福,被贴到了我祖母的门上……家里亲戚很多,所以有很多亲戚会来家里,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
两个人一边 磕着瓜子一边聊天。
刘明月听着,道:“那你家里可真热闹,有这么多兄弟姐妹,还都认得齐,我都认不齐了。”
“会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最喜欢我弟弟,有了弟弟我就能当姐姐了,我就不是家里最小的了!”
“的确,你弟弟几岁了?”
“弟弟快满一岁了!”
“啊,那你母亲生你们跨时挺长的。”
“……”
“不好了不好了!”有丫鬟惊声叫着跑过来:“郁家小姐和宋家小姐在湖边打闹,宋小姐不小心滑进湖里了!”
正在人群中坐着的宋夫人腾地就站了起来。
“我女儿!”
一群人匆忙往湖边跑,幸而聚会的地方离湖边不远,她们到时,郁小姐站在岸边急得掉眼泪,几个丫鬟尝试用一竿竹竿往湖里递,可哪里有用。离岸两丈远的地方,宋小姐扑腾着水面,可冬天水太冷了,她身上衣服又多,眼看着就要扑腾不动了。
宋夫人两只脚直接软了下去,还尝试往湖里爬。
人群大叫着:“快来人啊,来个人啊,把宋小姐救上来。”
可这大冬天,谁能保证下去了还能上来,就在这时,众人听得“咚”的一声,一个水花飞溅,有人跳进了湖里,快速地往着人下沉的地方游去,宋夫人由人搀扶着,痴痴地望着湖面。
终于,那人游到了宋小姐沉下去的地方,她一个潜水潜进了湖里,不过几秒就又露出了水面,她手上抗着个人,往岸边游了回来。
“快快,大家都让开!”
看那人快游到岸边了,几个仆人才下水下去搀扶,沈兰棠看着水里一抹浅青色布料,心头忽然一跳,下意识看向人群,只见刘明月身边已经没了人,而地上扔着一件深红色斗篷。
慕斯容拉着宋小姐从水里出来了,宋夫人连忙扑到女儿身上,而一旁小姐夫人连忙将身上大衣脱下来披到慕斯容身上。
慕斯容脸色发白,浑身哆嗦地喘着气。
“没事吧。”沈兰棠用斗篷将慕斯容包裹住,知道是里头湿衣服在不断吸收她的热量。
“夫人,不知道哪间屋子空着,让两位小姐换衣服。”
“好好,屋子都空着,来人,将两位小姐带回屋子,我去找些旧衣服来。”
几个丫鬟搀扶着两人往房间走,刘明月夜追了上来,怔怔道:
“慕姑娘刚才好英勇。”
“所以,以后别轻易在湖边玩。”
刘明月:啊,教育我这个么?
沈兰棠跟慕斯容刚刚进来的时候,大家对待她都不算热切,对待沈兰棠尚且如此,对慕斯容就更别提了,这些个贵人一个个眼高于顶,然而此时此刻,平日里连宫里娘娘来了都不定给个正眼的王妃一品夫人热切而将衣服递到沈兰棠手里,关怀道:
“快给姑娘换上,别让她着凉了!”
“好。”
方才已经有丫鬟端着一盆热水和毛巾进去了,沈兰棠拿着衣服推门走进房里,听到屏风后头有水声,她上前几步。
“慕姑娘,这几件衣服你将就穿……”
慕斯容正好回头,她将自己脱得□□肩膀上只用一块毛巾盖着,慌忙之中只用手上毛巾掩着胸前。
沈兰棠也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却还是在那瞬间看到了慕斯容一截劲瘦有力的眼神还是腰身中间平坦小腹上几块起伏分明的腹肌。
那是真的腹肌啊!!
“那个,慕姑娘,我把衣服放这了,你自己换。”
沈兰棠从手指缝隙里眨巴着眼睛,将衣服放到衣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