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可没时间在这听他们父子情深,他道:“陛下,城中知晓陛下遇袭,应当十分担忧,陛下既然脱险,就赶快回京吧。”
“是啊,皇上。”谢恒也站出来:
“昨夜大皇子遇袭,陛下也遭遇围攻,京中人心惶惶,急需陛下回宫坐镇。”
这破山,一眼望过去都是尸体,皇帝相待么?他也不想待啊,闻言,他忙道:
“是啊,老四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必须立刻押解进京投入大牢,谢瑾,你护送朕回去,老大......”
皇帝转向大皇子,他目光柔和了些许,安抚着说:“老大你慢慢回来就是,或是先疗伤,切勿让伤口更加严重,朕以后还有许多要用你的地方呢。”
大皇子一顿操作,就得了他这么一句话,内心呕血,脸上还只得挂着笑。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知道了。”
皇帝看向躺在地上已经放弃了嚎叫的四皇子,厉声道:“将四皇子带上,回宫!”
一行人,来的时候行装就简,回去时轰轰烈烈。
谢瑾从战场回来,本应该进宫述职,但因为出了南郊猎场的事,皇帝一时间也顾不上他了,等到他护送皇帝回了宫,皇帝只口头赞扬了他一番,就让他先回去歇息了。
谢府,从昨天谢恒被大皇子带走之后,谢夫人和沈兰棠就没怎么休息。
到了第二天,人是回来了,就是还多了个人。
“你怎么也回来了?”
首先声明,沈兰棠并不是不欢迎谢瑾回来,见到谢瑾跟在谢恒身后一同回来,沈兰棠很是惊讶。
谢瑾身上还穿着军装,闻言他眨眨眼,道:“正好到兆京,碰上了,就一起回来了。”
谢恒又是骑马赶路,又是一宿未睡,他不比年轻人,这会儿疲惫不堪,摆摆手道:“具体的事让谢瑾回去告诉你吧,我累了,要歇息一会。”
“是,父亲累了,好生休息吧。走,我回去告诉你什么事情。”
“哦。”
沈兰棠跟着谢瑾回了院子,两人回去之后,谢瑾就将他回到兆京后赶往南郊猎场,以及南郊猎场上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讲述,沈兰棠捧着肚子大笑。
“四皇子,四皇子当真让大皇子往他自己身上插刀,大皇子也真的照做了?”
谢瑾点点头。
“哈哈哈哈哈!”
沈兰棠笑得直不起腰。
这真的是一报还一报,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确要论阴谋手段,太子和四皇子联起手来都不是大皇子的对手。太子还要点脸,可四皇子受到刺激之后是完全不要脸了。
一个疯子是不讲道德原则的,这反倒让四皇子受到了重创。
想到大皇子咬着牙往自己身上插刀的模样,沈兰棠就觉得好笑。真的好好笑。
“哈。”沈兰棠抹着眼角的泪珠子,真心道:“果然,穿鞋的搞不过光脚的,疯子才是真正的高手。”
等她笑完了,大脑重新恢复正常思考,她才开始担忧:“那四皇子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四皇妃和阿依朵公主啊?”
“应当不会。”谢瑾摇头道:“四皇子成了弃子之后,皇帝对四皇妃也并无怠慢,不如说因为小皇孙,对四皇妃愈发礼遇了。如今这两人也只是挂了一个夫妻的名头,没有任何利益瓜葛,皇帝是绝不会因为四皇子而惩罚四皇妃的。”
“这就好。”
四皇妃的外族身份当真是她最好的护身符,说不得如今这个兆京,地位最稳当的就是她了。
关心完了重要的人,沈兰棠才问道:“那四皇子会怎么样,皇上会杀了他吗?”
谢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四皇子是生是死,对朝廷局势已没有影响了。”
的确,四皇子本来就是个被逼疯的弃子,还能影响什么朝局。
“就是这大皇子又立了一功,想要扳倒他可越来越难了。哎,说起来,你的救人计划还成功吗?”
谢瑾点点头:“非常顺利,李可盈这会儿大概已经和家人在一起了。我不愿继续将她扯入局势,此后应该不会再找她了。”
沈兰棠十分认同地点点头。本就是一个无辜女子,就像钱玉娘,方媛媛一样,都是被迫扯入纷杂势力拉扯的无辜少女罢了。
如今谢瑾成功救了人,打了胜仗,大皇子还吃了闷亏,综合下来,沈兰棠心情大好,道:
“你赶了一晚上的路也累了吧?你好好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嗯,你亲自做吗?”
沈兰棠:“......我,亲自在旁边盯着别人给你做。”
谢瑾失笑:“那就好,我就怕是你亲手做的。”
直到谢瑾离开视线,沈兰棠都在深思,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谢瑾在家休息了一日,等到第二日,皇帝那边对四皇子的处罚下来了,皇帝并不打算杀了四皇子,而是剥夺了他的王爷称号,将之贬为庶民,并且终身囚禁于齐王府,不得踏出他的院子一步。
之后皇帝还未传话,倒是有个客人先登门了。
“皇妃安好。”
阿依曼带着礼物亲自登门,身后阿依朵百无聊赖地转动着眼珠,只要见到了沈兰棠才笑着露出牙齿。
阿依曼:“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感谢大人手下留情,留了我夫君一命的。”
“皇妃说笑了,我与四殿下本无恩怨,当日之事也不过是情急之下,万般无奈。皇上既赦免了四皇子,这也是皇上皇恩浩荡,与臣无关。”
“是。”阿依曼微微一笑。
“陛下隆恩浩荡是自然,不过谢大人手下留情也是事实。我身为人妇,自要感谢大人,这些礼物,请大人收下。”
谢家跟阿依曼没有过往仇怨,既然阿依曼要谢,谢家也没有为难,收下了谢礼。阿依曼不是个热情的性子,道了谢之后就离开了。
阿依朵也跟着阿依曼出门,临走前还对沈兰棠小声地说:“沈姐姐,我们改日再玩哦。”
送走了二人,沈兰棠摸着下巴深思。
要说阿依曼对四皇子有情那是绝不可能的,既然无情。她还来感谢谢瑾手下留情,就说明在她心里,一个活着的四皇子比死了的四皇子有用。
不过也是,阿依曼又不热衷男女之事,有个活着的老公做挡箭牌也不错,再说了,老公活着也不耽误她跟别的男人谈论风月啊。
阿依曼前脚刚走,那头宫里就来人了,皇帝宣谢瑾进宫。
回到兆京后的第三日,谢瑾终于再次入宫。这一回,他是在太和殿上见到皇帝的,皇帝在哪里召见臣子亦有考究,早朝因为人多,是在进宫后第一座宫殿,大明宫以及外头的太和广场上;议事堂是和重臣商议决策国事的地方;南书房是他用来私下见人,讲述一些无法在早朝和议事堂等重大场所定下的事情的。
而太和殿则多用来举办宴会,嘉奖臣子。谢瑾一进入太和殿,就见到谢恒坐在皇帝左侧座椅上,随同的还有其他几个朝廷要臣。
谢恒抬头朝他看了一眼,没出声。
谢瑾单膝下跪:“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嗓音带着几分笑意:“朕已从梁将军的折子里知晓谢卿英勇果决,谋划在胸,奇袭敌营的英姿,梁将军对你赞不绝口,夸你有前人之风,不愧是谢老元帅的后嗣。”
“梁将军谬赞了,臣不过区区小将,若非梁将军指挥有方,于数月内铸就我大靖将士战无不胜的信心,方能于战时英勇不畏牺牲,纵臣有千般决心,也万不可能靠一己之力荣获胜利,此非臣之战功,而是梁将军和无数与臣并肩作战的将士们的名誉!”
“好, 好,好!”
皇帝本就开怀,听了他的话更是龙颜大悦。
“梁将军有梁将军的功劳,你也有你的,朕让你运送粮草去往边境的时候,只想让你多看看多学习,没想到你给了朕这么大一个惊喜。要是老侯爷这在,定也会欢喜。”
“你在战场立了大功,回京之后有救驾有功,两相叠加,你说,你想要什么奖赏,但凡朕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皇帝讲到这时,大皇子一双目光阴沉沉地盯着谢瑾。
“臣......”
谢瑾稍作迟疑,忽然抱拳道:“两军正在交战,臣不敢拘泥个人得失,臣攻下塔金亲王营帐时,虏获了一份北戎奸细名录,臣恳请陛下,允臣职权将这些危害大靖的奸徒全都抓出来!”
“好一个不拘个人得失,好,朕就命你为清查胡寇行动总指挥使,责令兵部,刑部,大理寺,内外司合力协助你,至你将北戎匪寇全都揪出来为止!”
“谢陛下!”
谢瑾脸上一喜,欢喜地退下了,在场数人,唯有大皇子眼中流过一段阴郁光芒。
谢瑾虽然说不拘泥于个人利益得失,但他毕竟有功,皇帝也不至于给他一个职位就算了,此外还嘉奖了金银宝物若干,这就不细细说了。
等到中午时分,谢瑾才从皇宫出来,与他同时出来的还有谢恒。
“父亲。”谢瑾望着门口的马车道:“回家么?”
谢恒:“回家。”
“好。”
两人正准备回家吃饭——
“谢大人。”
谢恒谢瑾二人同时回头。
“......小谢大人。”大皇子笑眯眯地改了口。
“大殿下。”谢瑾行了个礼:“殿下叫住我是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起来还没当面向你道谢,南郊猎场上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感谢大人救了父皇,也救了本王。”
“殿下客气了,这本就是臣分内之事。臣回来的太晚,还让殿下受伤,已是罪该万死。”
“唉,这怎么怪得了你?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了,你立下战功的事,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等有时间我请你喝酒。”
“谢殿下。”
“好,那就这么说好了,也快中午了,你和谢大人还要回家吧,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大皇子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马车走去,他走路时的背影还有些一瘸一拐。
等他离开,谢瑾松了口气,看向谢恒:“回家吗?”
“回。”
马踢踢踏踏带着二人回了家。
“你想对付大皇子了吗?”
谢瑾把玩着手上的杯子:“我没有想对付任何一个人,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
是,做他该做的事。
“不过, 我也有担心的事。如今我明确地站了大皇子对面,大皇子可能会向我出手。我自己就罢了, 我担心他们会对你和母亲不利,这些日子你要注意安全, 尽量不要出门, 但凡出门一定要带上侍卫
“我知道啦。”
沈兰棠笑着安抚他:“我保证一个月出门不超过五次, 但凡出门都带上十来二十个侍卫好不好?”
时隔一个多月,谢瑾伸手抱住她的腰, 感受着她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好。”
入夜,夜已深,城中处处都熄了灯,大皇子府也不例外, 除却零星几个房间亮着盏灯, 整个王府都安静了下来。
慕斯容慢吞吞地走在院子里,如今已是十月,昼夜温差大, 白天都要裹着大衣, 更别提晚上了,可慕斯容就喜欢漫步在这样冰冷的夜里, 感受全世界只余下她的冰冷孤独的气氛。
忽然, 前方有一人从院子走廊经过,走向了大皇子的寝宫。大皇子因为救驾受伤, 这几日晚上都早早地歇息了。
慕斯容感觉方才经过的男子十分面生,不像是他的幕僚, 好奇地跟了上去。
“慕姑娘。”
大皇子的心腹从夜色中出现,拦住了她的路。
“我看到有人进了大皇子的寝宫,怕殿下有危险,所以跟上来看看。”
“多谢姑娘关心,那只是大皇子的手下,向他汇报要事而已。”
“是吗?”
慕斯容和大皇子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慕斯容也未奢望大皇子事事向自己坦诚。听出他口中阻扰意味,慕斯容并没有再坚持。
“如此,我就回去了。”
慕斯容很快转身,身影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寝宫之内,灯火不时摇曳,坐在大皇子对面的男人有着一张极具外族特色的脸庞,如果让谢瑾来看,就会一眼看出这是一个汉人和外族人,或者说是北戎人的混血儿。
“殿下。”
男人阴沉黏湿的目光像一条冰冷的舌盘踞在大皇子皮肤上方。
“当初说好我们帮殿下获得军功崭露头角,殿下会帮我们消除危险,可现在你们的人直击我们大本营,你没有任何提前通知,让我们损失惨重,大王非常生气。”
“如果殿下还不能够给予我们什么帮助,大王一个生气或许就会把你们之间的秘密全部告诉给你们的皇帝。”
大皇子心头一颤,急道:“我也有心帮助大王,只是我没想到那个谢瑾会那么难缠。说到底还不是你们的问题,当初你们为什么要那么明目张胆地围攻行宫?要不是这件事情,皇帝也不会……”
“殿下,你现在是在质问我们吗?你觉得是我们更需要殿下,还是殿下更需要我们?”对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大皇子的陈述。
大皇子心头一慌,下意识转移话题:“现在说这些不过是推卸责任,而今太子形同被废,四皇子已经被贬为庶民,最有可能也唯一有可能接过皇位的人就是我,只要大王在稍等片刻,我们的计划就能够成功了,到时大靖北戎就会成为我们共同治理的领域!”
“大皇子说的好听,可现在牺牲的都是我们北戎的好汉,大王让我通知你,如果还想要继续合作下去,那么大皇子就要拿出自己的诚意。”
谢瑾回来之后虽然官职上并没有多大的提升,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正要青云直上。因此回来之后,他的邀约就没有停过。
和沈兰棠不同,谢瑾毕竟是官场中人,加上他谢府在兆京扎根数十年,和京中各个王府公侯都有密切关联。这些人不仅是他的同僚,还是他的亲戚,想要全都拒绝是不可能的,而如果有一个不拒绝,那其他人也不好拒绝,因此这段期间他工作还没做几天,倒是夜夜都被人邀去喝酒。
他也曾邀请过沈兰棠,将此作为夫妻活动的一种方式,被沈兰棠残忍地拒绝了。
沈兰棠羞羞答答地说:“父亲,母亲都在家中,我不好日日出门,郎君且安心,兰棠会在家中侍奉父母的。”
“你是不是不想去?”
“是。”
“……”
总之,沈兰棠就是不想凑这个热闹,谢瑾觉得她很明智,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很无聊。这一日宴会过后,已经是亥时了。谢瑾的酒量不好不差,加上他并不贪杯,每回都收敛地喝着,可即使如此,他也连着好几日喝了酒,到了这一日,头也有些疼了。
他不欲乘坐马车,便在深夜里骑着马自己回去。他如今出门身边必定携带两人及以上。这都是他从外城司里抽调过来的心腹。
刚喝完了酒,他也没有骑的太快,坐在马背上,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慢悠悠地吹风醒酒。
走到一处弄堂前时,谢瑾听到呼呼呼啸的风里带着一丝熟悉的味道。
谢瑾的眼神忽而清明,只是他依旧低着头,一副醉意惺忪的模样,一支弓箭穿过冰冷的空气,在瞬息之间抵达谢瑾身前。谢瑾闪电般伸出手,正好握住箭。
“大人!”身旁两个侍卫立刻反应了过来。
“散开!”
谢瑾猛地一拍黑云的屁股,和两个侍卫飞快闪进一旁弄堂,马儿撒开了腿在空荡荡的街上狂奔而去。
谢瑾几人穿进弄堂之后没有停留,立刻往着弄堂深处走去跑去。这弄堂道路十分复杂,里面有无数条岔路,还有许多废弃的建筑物,往日就有弄堂的孩子们在这里捉迷藏玩。这些小路四通发达,如果不是对其十分了解的人,恐怕很快就会在里面迷了路。
“大人怎么办?”
马上一人目光一凛,冷声道:“追!”
身后追杀的脚步声不断逼近,忽然之间,从弄堂的一个角落伸出了一双手,将跟踪者飞速拉近弄堂里头,继而响起一阵 尖叫声,不多时,一个蒙面男人被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