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起身道:“谢大人。”
谢恒这才带着夫人和沈兰棠离开。
三人出了大皇子府,上了马车......谢恒的背瞬间挺直了。
沈兰棠坐的另一辆马车,同车厢里谢夫人翻了个白眼,见怪不怪。
谢恒一本正经地说:“大皇子府的饭菜不合我胃口,我们回家再做点夜宵。”
“行行。”
其实沈兰棠也没吃好,这么多人呢,公公婆婆都在呢,她回去之后也让小厨房做了夜宵给她。其实沈兰棠是想找谢恒说话的,但想到他今夜喝了酒,不好意思再打扰,要知道两边都在开小灶,直接一块吃就好了。
睡前,沈兰棠睁着眼睛回顾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从在大皇子府见到慕斯容再到谢瑾立功,她心中有很多很多疑问,这些个疑问都逐渐跟这个国家的未来联系在一起,不知不觉,她竟然也到了操心国家大事的等级。
沈兰棠一边心中自嘲,一边慢慢入眠。
等到第二日,谢瑾立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谢府,谢瑛他们也来向沈兰棠祝贺,沈兰棠颇为忙碌了一阵子,等到中午才去向谢夫人请安。
“母亲,父亲今日中午回来吃饭吗?”
“还不知道呢,得看陆武他们的消息,一般来说,到了巳时还不出来,就说明今日也要被皇帝留在宫里头用饭了,要是巳时能出来,估计会回家。”
“你有事要找他是吧?”
沈兰棠点头道:“是有件事想问父亲。”
谢夫人如今对沈兰棠来找谢恒也见怪不怪了,闻言便道:“那你也等着吧,不管他回不回来,中午我们婆媳都一块吃饭。”
“好啊。”
不过巧的是,谢恒这天中午回来了。
“父亲。”见到谢恒,沈兰棠立刻站了起来。
“你有话要跟我说?”谢恒一边将大衣给下人一边道:“我们到书房说吧。”
“好。”
沈兰棠跟他进了书房,如今这身份差距极大的二人进书房说话,谢夫人是见怪不怪,一屋子下人也见怪不怪了。
“什么事?”
“父亲,我昨日在大皇子府见到了慕斯容。”沈兰棠昨晚想过了,这谢家主要是靠谢恒顶着的,也没必要蒙骗他,直截了当说就好了。
她道:“父亲,你知道她在大皇子府吗?”
谢恒神情不变,点点头道:“姑且知道。”
沈兰棠松了口气。
既然谢恒知道,就说明他早有预料,也应当有所准备。
“慕姑娘是和大皇子合作了吗?”
谢恒再次点点头:“应当是。”
“可是......那慕姑娘应该还不知晓大皇子合北戎勾结的事吧。”
谢恒这回摇头了。
“应当不知道,她对北戎深恶痛绝,若是知道绝对不可能和他合作。”
听到这个回答,沈兰棠愈发心情复杂。
她的确尊重个人命运,但被骗的不算。
慕斯容纵有千般万般错,她的父亲是抵抗北戎的英雄,她也是想要对抗北戎的人,她不应该,不值当,被唯一和北戎勾结的大皇子欺骗,利用。
谢恒应当也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道:“慕斯容这件事情很复杂,我当然也不愿意看到她沦为大皇子的利用工具,可是我们目前没有确保能对付大皇子的手段,这种情形之下,不能打草惊蛇。”
沈兰棠知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父亲你放心,我没有说,我不会说的。”
“那就好。”
“你也别老是操心这件事,谢瑾回来之后应当有一段时间留在兆京,你们夫妻多有分离,难得能团聚,好好相处吧。”
“我知道了,父亲。”
说完了话,两人才回餐厅用饭。
皇帝令谢瑾押送活抓的北戎亲王和将领入京,如今已在路上了。得此喜讯,皇帝心情极好,连带着身子都好了许多。
前些日子他生了病,精神一直怏怏的,这会儿仿佛终于又回到了去年时候。
“眨眼就到冬日了,朕还记得去年秋天,朕和群臣上山打猎是如何盛大开怀,跟去年比,今年过得实在乏味。”
一臣子道:“今年事情太多,陛下也异常操劳。”
“操劳虽然操劳,可也要劳逸结合,朕决定了,趁着还未完全入冬,朕要上山打猎,朕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就有大皇子代为处理朝政。”
仿佛所有的前提,都只是为了最后这句话。
众臣脸上表情不一,大皇子喜极若狂,连忙道:“儿臣必不负父皇期望!”
第136章 造反啦
皇帝此回秋猎阵仗和去年完全不能比, 他只携十几位官员和数百侍卫,行装朴素地上了南郊猎场。
皇帝不在皇宫,最大的受益人就成了大皇子, 代管朝政这是莫大的殊荣。也代表了皇帝的态度。大皇子一派的人自然欣喜,此时此刻, 唯一还能让他们感到棘手的就是皇帝宣布让大皇子待管朝政那日,谢恒站了出来。
“陛下。”
见谢恒出列, 大皇子心头一紧, 这老匹夫说话很有分量, 若是他不同意这件事,说不定皇帝回改变心意。
只听谢恒款款道来:“大皇子初次担负如此重责任, 臣唯恐政务繁多,惊扰殿下决策,臣自请留下,辅助大皇子殿下共同处理朝政。”
皇帝点点头:“如此甚好, 朝中有你, 我也放心许多。”
谢恒虽这么说,但大皇子还是担心他使绊,这一日 , 大皇子手上拿着一份奏章, 目露沉思。
“今年西北干旱严重,百姓收获骤降许多家庭颗粒无收, 西北五州知州联名请朝廷安排巡抚赈灾, 安抚民心,谢大人你看这事交给谁最稳妥?”
“督察院左佥都御史林晋翔出身西北, 对西北官场脉络甚为了解,且此人刚正不阿, 可用。”
督察院是谢恒自己的地盘,虽然他提议的人是很有道理,但大皇子想试探他的底线,故意道:
“可是本王看户部仓南清吏司王则此前有过赈灾经验,且此人有二十来年为官经历,为人甚为干练而圆滑,加上西北乾州知州是他同年友人,说不定他过去更能吃得开。”
谢恒沉思了一会,点头道:
“好,那就派王大人前往。”
这么轻易就被采取意见,大皇子反而迷茫了。
“那,何人辅佐?”
“殿下可有人选?”
大皇子一口气说了自己党派的二人,他愿意是想谢恒否决,至少否认一人,调一个他自己的人进去,没想到谢恒通通应下。
搞得大皇子受宠若惊。
这一日政务处理下来,谢恒腰酸背疼,内心感叹着自己果真老了,一边慢腾腾出了宫。他离开后不久,大皇子也回去了,他回去后就将今日之事将给自己的幕僚听。
幕僚听完,若有所思。
“我想,谢恒或是故意如此。”
“先生细说。”
“赈灾一事本就隆重,这又是殿下代皇帝处理朝政遇到的第一件大事,此后此事定还有数次汇报皇上,且这几人都是大皇子推荐,若是有所差错,大皇子肯定被第一个问话,因此派去做事的人是大皇子的人反而更容易控制。”
“谢恒或是知道如此,才同意大皇子意见,毕竟,没有人比殿下您自己更希望这事能办的好看又顺畅的了。”
大皇子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果真如此!”
从前太子还在,不管哪派的人下去多少会贪点,但现如今只剩下他,又是“晋升”紧要关头,还有谁比他更在乎功劳名誉的。
这个谢恒啊,就是拿捏了他的心!
想通这点,大皇子又好气又无奈。
“而且殿下,我觉得您不需要特别警惕谢恒,谢恒这人本来就不关注党争,从前太子在时,他就是既不讨好也不过分反对,殿下与前太子又差到哪里,说不得,在谢恒心中,殿下比太子更有能力。他讨好是不会讨好你的,但不见得就会和殿下您作对,他既没有表现,殿下又何必刻意提防试探他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皇子喜道:“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多谢先生教诲!”
幕僚满意地抚着胡须,大皇子对他的尊重让他很是满意,身为幕僚,想要的不就是主上的器重和尊重么?
他对大皇子,一定殚精竭力!
......
这酸里吧唧的话我们就不讲了,那一日后,大皇子对谢恒就变了态度,变得尊重而不亲近,倒真有点君臣味道。
扭正思想后,大皇子发现,谢恒这人当真是一心一意处理朝政,不仅没有废话而且做事效率极高,有他辅佐自己顿感轻松。饶是谢恒不是他党派的人,他也不觉有所倚重。
要说这谢家门风是真的好,也难怪能受几代皇帝器重。大皇子心想,要是谢恒谢瑾二人不要太过忤逆他,好好给自己办事,让谢家继续维持荣耀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真的好用。
再说皇帝上了山,他出来时还觉得自己仿佛恢复了去年龙腾虎跃的精神,直到开弓射箭,马上回来奔波之后,才发现自己大不如从前。
他骑在马上,忧伤道:“朕当真是老了。”
一旁臣子连忙道:“陛下今日射中了这么多猎物,您都是老了,让臣们怎么办啊?”
皇帝看着下方一个个收获惨淡的新老臣子,哈哈大笑:“你们这些老头子也就罢了,你当年轻人当真只能狩猎这么些么?”
他又指着年轻的臣子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好好的年轻人,竟也学了这些个老油条们谄媚奉承的陋习,以为手下留情朕就会高兴,朕告诉你们,你们这回要是不交出一个让朕满意的成绩,下回秋猎就不带你们了!”
这回被带来的年轻臣子多是京中贵族,职位上也都是皇帝近侍,也就是武官,单看外表俱是人高马大,英武神气,也难怪皇帝不高兴了。
数人骑在马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皇帝看他们迟疑模样,呵呵一笑:“前几日也就罢了,以今日为准,到日落之时,谁获得猎物最多,朕就给他一个奖励,这个奖励能者得之。若是你们顾着他人脸面一个个推三让四地拿不到,到最后被人抢去了,后悔莫及,可别怪朕丑话没说在前头。”
皇帝既已这么说了,若是再矫揉造作,反而惹得陛下生气,众年轻臣子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勃勃的野心。
“臣,必不负皇上期许!”
“好!”
皇帝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就从此刻起,比赛开始——”
随着一声金锣奏响,群马齐鸣,紧接着就是落在泥土上的马蹄声,看着如疾风骤雨般散开的众人,皇帝哈哈大笑:
“这才像样嘛。”
有了皇帝这番话,众年轻人果然受到激励,到傍晚时分,营帐前什么猎物都有,什么老虎啊熊啊豹子啊野猪啊,但凡这山上有的,这地上就有。
皇帝好生满意:“这才像是我大靖的好男儿!”
太监们清点了猎物,将一份名单交给皇帝,皇帝看着名单上陈列,目露自豪神色,他将名单交给一旁张公公,张公公拔着嗓子喊:
“左监门卫二等侍卫陈君佑,获野猪一头,猎豹一匹,梅花鹿三只,其余禽兽数件,为此次比赛头一名!”
队列之中一年轻男儿露出得意表情。
皇帝:“你想要什么赏赐?”
陈君佑单膝跪下,恭敬道:“臣但凭陛下恩赐。”
“好,那朕就提你为殿前左司卫二等侍卫,赏白银一千,布匹四十。”
这就把他从看皇宫大门的提拔为御前侍卫了,陈君佑大喜过望,立刻谢恩:
“臣,叩谢陛下恩赐!”
一番比赛将场面热闹了起来,眼看天色将晚,皇帝也打算回去,到山下行宫休息,等明日一早再上山。
忽而,从两里外守卫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哀嚎声,众人竖起耳朵,只能闻到风中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皇帝变了脸色:“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
御前侍卫飞快道,纵马跑下山,他还没到山脚,就看到原来在山下守卫的士兵们正和一群身着官兵服装的人扭打在一起,来人有枪有弓有马,守卫们不是对手,很快山下就只剩下敌人。
侍卫脸色剧变,调转马头,飞快跑回营帐。
“皇上,不好了,有敌军杀了山下守卫攻上了山!”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惊骇。
“什么人,是北戎么?”
侍卫脸色苍白,回答道:“不清楚,但是看他们穿着,是靖朝军装。”
“靖朝军装,那会是什么人?”
皇帝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名字,但很快压了下去,不到知晓真相时刻,他不能随意猜测。
“陛下快走!”
几个老臣立刻护在皇帝跟前,跪下道:“陛下快走,让老臣们挡住叛军!”
“爱卿......”
然而已来不及了,伴随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一队数百人的骑兵冲上了山,后来还跟着一群步兵,见敌人上山,侍卫立刻排成阵型护在皇帝面前,众臣子也将皇帝团团围住。
“保护皇上!”一声高喝,侍卫拔出刀刃,敌军他手上举着弓箭,拿起就对着意欲反抗的侍卫一阵乱射,很快很多人就被射下了马。
“别动!”
伴随着火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
和其余叛军相比,这人身形明显瘦弱,形销骨立的模样仿佛曾经受到过虐待,看体型不像是太子,众人眼中正迷惑,就见男人慢慢摘下脸上面具。
“四殿下!”
群臣惊呼出声。
“怎么会是你,四皇子殿下?!”
皇帝被人围在中央,看不到外面场景,听闻是四皇子,一把推开围在他身边的侍卫。
果真是四皇子。
“老四,怎么是你?你想做什么?!”皇帝气势汹汹地怒吼。
“呵。”四皇子发出一声嗤笑。
小皇孙的满月酒是四皇子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和上回 相比,他身形愈发憔悴,脸上那肉几乎包不住骨头,一副颓废落魄的游人模样,若非他身上穿着锦衣华服,当真让人怀疑是哪里来的乞丐。
“父皇。”四皇子脸上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他的瞳孔时时颤动着,时而剧烈收缩一下。
“父皇,你还记得儿臣这个儿子么?”
“胡闹!”皇帝原先设想的是被太子包围,万万没想到是老四,这个老四最是窝囊,想到被他谋反,皇帝脸上都挂不住,忍不住冷声呵斥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可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相当于造反!”
“不用相当于,儿臣就是在造反。”
此话一出,群臣变色。
“父皇,这些日子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吗?自那日你鞭打了儿子后,儿子都以为你已经不再认我这个儿子了。”
被说及往事,皇帝脸上流过一丝不自然。
“荒谬,你是朕的儿子,哪有父亲不认儿子的。”
“是吗?你当真还认我这个儿子?”
“那是自然。”皇帝一派理直气壮地说:
“朕可曾有克扣过你府上用度,你吃的穿的都是靠朕,你说朕不认你这个儿子,简直就是荒谬!”
“用度?”四皇子脸上闪过奇异神色:
“用度算什么?很重要么?儿子也供你吃穿用度,你将皇位传给我好不好?”
这个儿子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按理来说,皇帝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用柔情稳住他,可自己在这个儿子面前向来威武惯了,不习惯向他示好,尤其还是在群臣面前。
皇帝叹了口气,道:“老四啊,不是朕苛刻你,而是你实在不适合当皇帝啊。你......你这个样子,怎么当得了皇帝呢?”
“哈哈哈哈。”听他这么说,四皇子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的目光炽热,神情癫狂:
“是,你们都嫌弃我不行,可是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儿子。只要有儿子,儿子就会有孙子,既然还有子嗣,为什么不能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