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跟那男人站在屋外,那男人还时常放长了 目光看着屋里,沈兰棠很快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取出了玉箫,走到院子里将它交给谢瑾。
谢瑾握着玉箫,没有对沈兰棠解释一二,扭头对男人道:“走吧。”
男人眼中带着迟疑,他最后看了眼沈兰棠,沉默地跟着谢瑾走出了院子。
两人离开后,宝珠才疑惑道:
“姑爷是怎么了?”
沈兰棠心中浮起不好预感,想来,是出了岔子。
谢瑾带着玉箫返回了太子府。
“是这个东西吗?”
谢瑾展开手心,太子脸上一喜,伸手就要去抓,谢瑾却蓦然收回了手。
“殿下,这件事对臣并无好处,我说过,我只是同情这位女子。现在东西已经拿出来了,殿下可否遵守诺言?”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向角落的钱玉娘,钱玉娘虽然神情疲倦,但跟谢瑾离开时没有太大区别。
“孤向来知晓大人忠君报国,但没想到,谢大人还会怜香惜玉,不知道少夫人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
谢瑾没理会太子拙劣的离间术,他加重语气,道:“殿下,我们说好的。”
“那是当然,难道孤还会对臣下言而无信么?”
太子一把推过钱玉娘,钱玉娘脚底发软,踉跄着扑上来,谢瑾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谢大人果真是个好人。”
谢瑾没有理会他的嘲讽,问道:“没事吧?”
钱玉娘惊魂未定地摇摇头。
“殿下,这位姑娘我就带走了,该还的都已还给了殿下,此事说起来还是殿下亏欠了她,希望此后不要再找她麻烦,你也会把这件事吞进肚子里,是吧?”
钱玉娘咬着唇,重重点头。太子却是眼中含着冷笑。
谢瑾:“包括玉箫,包括那张纸条,以后都会忘记,是么?”
太子眼神一变,钱玉娘微喘着气,再次艰难点头。
谢瑾抬起头:“殿下,臣先行告退。”
谢瑾扶着钱玉娘往宫殿外头走。
走出宫殿时,谢瑾看到太子妃站在院子里,幽深的目光凝视着钱玉娘,钱玉娘赶紧低头避开。
两人走出太子府时已经天黑了,太子府外有人接应,很快将钱玉娘扶上了马。
谢瑾:“虽然晚了一个白天,但至少太子这的追踪没有了,不过,还有别人在找你,所以短时间内你还不能跟你父母亲相聚。”
钱玉娘脸色苍白,虚弱道:“大人的恩情,小女子这辈子都不会忘。”
“忘了,都忘了吧。”谢瑾淡淡说了一句,看向一旁男人,男人了然上马,带着钱玉娘飞快离开。
太子府,太子寝宫。
太子握着手上玉箫,飞快的用一根银针打开机关,抽出里面的纸条。
看到纸条还在他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然而下一刻见到纸条上的字,他脸色又僵硬了起来。
想到大皇子看到纸条后可能会做的事,太子脸上神色再无一丝喜悦,他正想着如何处理玉箫,就听到殿外有脚步声传来,他飞快收起玉箫。
“殿下。”
太子妃屏退了宫人,孤身上前,她身上宫装还未换下,一身色彩鲜艳的华服铺在垫子上。
“殿下。”她幽深的目光穿透方方正正的桌子落到对面太子身上,在她森冷的目光下,太子
竟然低下了头。
“殿下,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听到过风声,只是想着太子毕竟是太子,想来做事是有分寸的。只是前有科举事件,如今又被人在自己府里闹了事,难道太子的名头真的只剩下名头了么?”
被自己的妻子如此挖苦,太子脸上露出愤懑神色。只是太子妃仿佛毫无察觉,依旧冰冰冷冷地注视着太子。
“太子不要忘了,你这一身系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整个太子府的人,拥护你的无数幕僚,你还未成年的儿子女儿,若是再错下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起来。”
太子脸上胀红,被自己妻子羞辱的感觉让他倍感耻辱,只是一想到自己早已亏空的库房还有无数要填补的空洞,他嗓子眼的这口气就上不来了。
毕竟顾及太子脸面,太子妃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夫一妻,这对成亲十来年的育有四个孩子的夫妻竟然相对无言。
半晌之后,太子妃才起身。
“对了——”临走之际,她忽地转身,冰冷视线穿透空气刺入太子血肉:
“过去的事我就不再计较了,殿下如今年岁也大了,不要再做年轻人的行为。”
说罢,她才甩袖离开宫殿。
太子静静地坐在软垫上沉默良久,许久后,他拿起手上玉箫猛地掷向地面,殿中火光映着他森冷的脸庞,他拿起纸条,慢慢地放进了火光中。
殿外,有一人看到了他的动作,俯着身迅速退了出去。
大皇子府。
入夜,大皇子正在饮酒作乐,一个下人走进屋内,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烧了?!”
“这个老二,做事怎么这么不讲究?”
大皇子痛心疾首,但烧了的东西就是烧了,大皇子也没有办法。
“谢瑾带人离开了?”
“是。”
“这谢瑾,什么时候掺和到这个事里来的?算了,你的消息传得很好,要是错过了今晚,他带人离开兆京,此后鱼入海洋哪里还找得到。”
大皇子屏退歌女,深思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今晚就会出城,传我命令,派人守住各个出城关卡,务必把人拦下!”
“是!”等近侍离开后,传话的下人才道:
“既如此,殿下岂不是暴露身份了?”
大皇子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还没有暴露么?都到这个节骨眼里,谁还在不在乎暴露身份啊,能抓到把柄就是本事。”
“也不知道谢瑾哪里来的消息,比我们还要快。”
“走,本王亲自过去!”
......
......
谢瑾留下的两个守卫带着钱玉娘到了一处密室,让她简单化了妆,又换上他们准备的衣服,
假扮村妇模样。
“走吧。”
谢瑾的人提前联系好了守城士兵,拿出通行符,士兵打开了城门。
钱玉娘看着在眼前开启的城门,胸口涌出强烈的激动,整整五年时间,她终于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们走!”
两匹马快速通过城门,三人走后不久,就又有一队侍卫模样的官兵到了城门口。
“什么人?”
领头的人拿出大皇子令牌:“我们是大皇子旗下护卫军,你们刚刚放走的人有北戎间隙,还不速速让开!”
两个官兵还是迟疑,这群人马快速通过了城门。钱玉娘三人还没走多远,听到有成群的马蹄声靠近,知道有人跟上来了。
“加快脚步!”
正欲策马狂奔,一群侍卫追了上来,眨眼之间就将三人团团为主。
和钱玉娘同骑的人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人群中出来一个精壮威武的男人。
“大殿下!”
“你就是钱玉娘?”
大皇子笑眯眯地看着钱玉娘,见此场景, 两个护卫已经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哎,不要着急。”
大皇子伸出手往下压了压:“我没有恶意, 只是听说你竟然巧妙骗过我那愚蠢的弟弟,想来见一见人。”
钱玉娘眼神飘忽, 强做镇定地说:“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你不用否认, 我都知道了。我很是倾佩你的勇气, 若你是男子,我甚至愿意留你做我的幕僚。”
“你好不容易才从我那外表仁义君子, 实则龌龊肮脏的弟弟手上逃出来,我实在不想为难你。我过来,只是想知道,你到底从我弟弟那拿了什么东西。”
大皇子眼中含着笑意, 目光深沉地盯着钱玉娘:“纸条上写了什么?”
钱玉娘心中慌乱, 没想到他已经了解到这种地步,再想否认已是无济于事。
大皇子盯着钱玉娘雪白的脸:“给我一个能让我相信的答案,我放你走, 并且永远不会找你, 否则……”
围着三人的侍卫纷纷从背后拔出箭,拉满的弓弦对准了她身后的男人。
大皇子语气一冷:“……这些好心救你的人就要没命了。”
“不要!!”钱玉娘张大双臂, 试图维护身后男人。
“姑娘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我也很是佩服你,只要你交出东西, 我保证不为难你们三人。”
看出钱玉娘为难,身后男子忙道:“姑娘别信他!你好不容易才走出这个泥潭, 别又陷进去 了。”
大皇子眯起眼,从一旁手下手上接过弓箭,搭弓上弦开弓射箭,一气呵成,闪烁着银光的利箭擦过两人耳边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呱噪,姑娘,别看本王和颜悦色就当我没有脾气,你只有一次的机会。”
大皇子再次拿出一只箭。
“我数到三,一,二——”
眼看着大皇子绷紧的手臂即将卸力,钱玉娘大声道:“是,是一首诗!”
“什么诗?”
“我,我不识字,不知道。”
大皇子眯了眯眼。
“不过——”钱玉娘低着头说:“我将它抄写了下来。”
钱玉娘作势要从马背上下来,身后守卫知道逃不过,下马将她扶下,钱玉娘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边走边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肯定很重要,为了防止丢失,我抄了一份。”
她打着颤走到大皇子面前,几个手下也没有拦她,她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的纸,低着头递给大皇子。
大皇子俯身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他瞳孔猛地颤了颤。
“哈哈哈哈哈哈竟然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大皇子仰天大笑。
等到他宣泄完,才复低头看着瑟缩的钱玉娘:“本王遵守诺言放你走,从今往后,也再不会找你麻烦,你和你的家人,好好过日子吧。”
说罢,他还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给钱玉娘。
“好姑娘,忘记从前,过你的好日子去吧。”
马蹄声伴随尘烟,越来越远。
待这些人人影完全不见,钱玉娘才白着脸转向身后二人:“我,我是不是给大人惹了麻烦?”
“......无妨,我们收到的命令是护送姑娘出城,这件事我会汇报给大人,我们继续前行吧。”
“那就好。”钱玉娘咬了咬牙,从地上捡起金子,快速上了马。
谢瑾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这件事的。
“东西还是落到了大皇子手上?”沈兰棠刚醒就被告知了这件直接让她大脑清醒的事。
谢瑾若有所思:“大皇子是跟着我们的人出城的,应该是后来才得到了消息,大概率是太子身边出了奸细,这事我们就不管了。”
沈兰棠一怔,才明白他不管了的意思:“东西被大皇子拿走,不要紧么?”
“对大皇子来说,目前这个东西只是锦上添花,他有一万种对付太子的方法,这样东西至多起到推动作用,影响不了大局了。”
沈兰棠叹了口气,似乎是这样。
这个事情最令人头疼的是,若是大皇子是清清白白,或者别那么一身黑,哪怕他行事狠辣了些,由于看不上太子,沈兰棠都想为他摇旗呐喊了,可偏偏,他犯了一个靖人最不该犯的错。
谢瑾继续道:“从钱玉娘角度,太子和大皇子两边都应对了,想来他们不会再费心找她,她此后应该是安全了。”
沈兰棠:“也行吧,至少钱玉娘从此往后能过平静的生活了,也算完成了我们最初的目标。”
能从两个虎狼之中得以生存下来,单就这事结果而论,钱玉娘也算圆满了。
沈兰棠看向谢瑾:“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会向陛下请求,将我调到另一个地方,陛下此前将我调给太子做近身侍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之前失踪一段时间,让朝中人狐疑我在做什么,是否有秘密任务,如果持续给个空闲职位,难保不被人锁定。”
“原来如此,所以皇上让你当太子侍卫,还有保护你的意思?”
谢瑾点点头。
“我的人已经派出去追查大皇子旧部,不过这中间需要我来组织统筹,还是要找个不会为人监管的职位,我看着......”
他正还要说什么,外头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鸟叫声,谢瑾和沈兰棠对视了一眼,谢瑾起身走到院子里,他没有经过大门而是直接从墙上跳了下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他又回来了。
沈兰棠:“是出了什么事吗?”
谢瑾脸上神色凝重:“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克顿王妃么?她在和我们的人接触的时候被克顿发现了,虽然她临机应变敷衍了过去,但长此以往肯定不是办法,她请求我们尽快将她救出去。”
沈兰棠一怔:“所以......”
“所以,我该动身了。”
皇宫,南书房。
谢瑾单膝跪地,朗声道:“陛下,北戎战事焦灼,众将士不惜一身奋勇杀敌,还请陛下许臣出一份力,此次护送粮草臣自请前往!”
“边关战事非同儿戏,你当真愿往?”
“臣,肝脑涂地,以身许国!”
不知道是不是谢瑾错觉,他总觉得,距上回相见,皇帝脸上有了明显疲态,人,似乎也苍老了几岁。
“你既愿意为国家效力,朕也不能寒了你的心,那好,你就协同户部一起监管粮草护送,若是路上有了闪失,唯你是问!”
“臣,谢陛下!”
谢瑾躬身退出南书房,他出去的时候,太监正领着一人朝书房过来。见到谢瑾,来人脸上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瑾俯首:“见过大皇子殿下。”
“谢大人,不必客气,这些时日你都跟在太子身边,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近来可好。”
“谢殿下关怀,臣一切都好。”
“既然陛下召唤,臣不敢叨扰,殿下,请。”
大皇子微微一笑,昂首阔步经过了谢瑾。
谢瑾回到家里,运送粮草的队伍定在三日之后出发,加上他需要提前一日去报道,也就说他还能在家两天做准备。
将孩子送往战场,任哪个家长都不舍得,可谢家本是武将出身,又深受皇恩,哪里能不肝脑涂地为国效力。谢瑾安抚了母亲一通,才回了自己院子。
谢弘文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眼泪汪汪地看着阿父。谢瑾无奈,只好又哄了小家伙一通。
把老的小的都哄完了,他才歇了口气。
沈兰棠在旁看着,好心地给他倒了杯水:“喝口水吧。”
谢瑾接过杯子,一口气饮尽了杯里所有的水,待喉咙重新得到滋润,他才再次开口。
“这一趟出行,短则一个月,长则四五十日,我主要是为了救人,但也要花些时间,不能让人看出破绽,如今兆京风云多变,形势不明,虽说有父母亲看顾,不过也要辛苦你了。”
“现在这个形势我已经看不懂了,我哪里还敢说话,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去招惹任何一个人。”沈兰棠忧郁地说。
国家两个继承人,一个□□囚禁犯,一个疑似通敌,这国家,谁待谁知道。沈兰棠希望皇帝能活到小皇子长大的时候......不过一般皇帝到晚年都不太行,许多历史的遗憾往往在于活太久了,似乎这个方法也不太好。
谢瑾可不知道她内心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失笑道:“我相信你,不过也不用因为怕惹事就什么都不做,弱者才会起任其命运流向,你怎么知道什么都不做会带来好的结果呢。”
沈兰棠看着他,故作俏皮地道:“你是在鼓励我多多找事么?”
谢瑾一本正经地说:“不,我是希望你不要留下遗憾,如果做了和没做都会导向不好的结果,至少努力过就不会遗憾。”
沈兰棠细细品味了一番谢瑾的话,嗯,是他会说的词。
“好了好了,我们又不是哲学家,不要讨论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了,你要带什么东西,现在开始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