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该是她这种等级该操心的事!
心中无声尖叫了一番,沈兰棠快速将信件放回暗格,推上格子将书放了回去。
这事情当然要尽快通知谢瑾,可她才找过谢瑾,若是几次三番走出不同寻常的动作,难保不引起他人怀疑。
沈兰棠不想坏了大事,只能按捺下来,等谢瑾这两日回来,反正一般来说,谢瑾每过两三日都会回来一趟的。
另一头,谢瑾将拯救钱玉娘和她家人的计划交给了几个手下,几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带走钱玉娘最为妥当。无论什么理由都会引起怀疑,那倒不如直接带走,还能打一个时间差,方便将人送出兆京。
至于钱玉娘家里,前段时间,大皇子派人盯得紧,但发现钱玉娘始终没有跟钱家父母联络后,已经减少了盯梢的人,很好解决。
正好两日之后,太子妃要进宫去,可让钱玉娘假装身体不适,留在太子府,就在那时将她带走。
确认好计划后,谢瑾又潜入了钱玉娘住的屋子,将他们的计划简单告知了她。
“后天太子妃离开后,你找机会出府,我们的人会立刻带你走,你父母亲提前一天离开,前面两三个月,暂时不能在一起,等风头过了,再到外地相聚。”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钱玉娘跪地感恩:“玉娘这辈子无力报答大人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人恩情。”
“不必如此。”谢瑾将钱玉娘扶起来,很快离开了。
定好了计划,谢瑾也按着他往常规律回了家。
他今晚值的夜班,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却看到屋子还亮着灯,一个身影在屋中来回踱步,似是还在等他。
谢瑾胸中涌起一股暖流,推开门道:“我回来了。”
屋里沈兰棠飞快扭头:“你可就总算是回来了,快过来!”
谢瑾失笑道:“有这么急,很想念我……”
沈兰棠一把将谢瑾按到椅子上,然后快速拿起一张纸:“看!”
谢瑾展开纸条。
下一刻,他神色凝重起来。
这个字迹……
“这张纸,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这是左秋实写给阿依朵的情书。”
“……”
谢瑾沉默着走到书柜之前,打开暗格,暗格开启的瞬间,他顿了顿,道:“你开过暗格了?”
“嗯,你知道?”
谢瑾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拿出其中一封信,展开。
两封信再次比较,依旧是一模一样。
从运笔习惯,到笔力都是一模一样,这世上没有两个人的字迹能一模一样,就连双胞胎都会有微妙差别。
谢瑾放下了纸。
“左秋实的字。”
沈兰棠:“阿依朵说,这封信是左秋实受伤的时候用左手写的。”
“左手写的?怪不得。”
他比对了所有官员的笔迹记录,都找不到,当时想的是对方可能是某个人的幕僚,没有在台前展露过自己,却没算到他用了左手,难道他还能逼迫别人用左手写奏章么?
沈兰棠抿了抿唇,小声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左秋实个人行为,和大皇子无关?”
谢瑾默默摇头。
沈兰棠: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哎。”沈兰棠无力地坐了下来,这几日,事情一样接着一样,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被扔进了搅拌缸,被螺旋桨无情地搅打着。
“我们的太子已经这样了,大皇子又那样,我们大靖的未来在哪里!!!”
谢瑾十分感同身受地看向她。
他曾经也推测过这个私通北戎的间隙该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但是他最高也只能想到是某位王爷,至于皇子,他不想想,也不敢想,就像沈兰棠说的,如若皇子私通北戎,那靖朝的未来又在何处?
可是没想到,不仅是个皇子,还是目前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联想到此前查出的种种有关打击北戎方面的军事信息,谢瑾眼中光芒闪烁。
好一会后,两人逐渐消化这个信息,谢瑾压下心底复杂情绪,问道:“这件事,你告诉父亲了么?”
“还没有,没有确切证实,我不敢说。”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找父亲。”
谢恒看着桌子上的两封信, 良久不言。
沈兰棠低着头,就像上课时害怕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的学生。
半晌之后,谢恒终于开口。
“这件事, 应该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吧?”
谢瑾回答:“是。”
“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走漏消息。既然知道了这封信的主人是左秋实就可以沿着这条线索去查。大皇子这些年有过不少幕僚, 那些人的卷宗你都还留着吧。”
“都留着。”
“那好,那就一个个去排查, 证据越多越好。如果只是一个左秋实, 难保大皇子不会弃车保帅。”
“在此次之前, 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也不要汇报给陛下。”
谢恒满脸平静, 有条不紊地安排任务,仿佛这件事对他毫无影响。
不过,沈兰棠总觉得他平静的面孔之下是一副几近癫狂的无畏心神。想想也是,辛辛苦苦操劳了几十年, 眼看着就能退休享福了, 冷不丁爆出一个继承人丑闻。
帝国最有力的两个继承者,都他妈不是个东西。沈兰棠代入谢恒,瞬间心梗了。
“兰棠。”
“啊?”被点名, 沈兰棠慌忙应道。
“这封信是从阿依朵公主那里拿来的是吧?”
“是。”
“那你到时候记得找一个好的说辞, 别让公主起疑。”
“儿媳明白了。”
“还有你......”谢恒又再次看向谢瑾。
“拯救那位姑娘的进展如何了?”
谢瑾:“预计后天动手,直接带出兆京。”
“好。”谢恒目光流露出淡淡的疲倦, 他打着哈欠道:
“总归是个无辜的姑娘, 能够将她送走不再被打扰最好。信的事,既然有了怀疑人选, 就去证实,至于如何证明我就不说了, 谢瑾你都知道的。”
“这两件事我都知道了,你们还有别的事么?”
沈兰棠跟谢瑾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两头。
“那好,没事你们就回去休息吧,夜深了,我跟你们母亲也要歇息了。”
“父亲,母亲晚安。”
沈兰棠和谢瑾走出房间,被夜里冷风一吹,沈兰棠还有些发热的大脑才猛地冷静了下来,她回首望着关上了门的房间。
“父亲是不是......”是不是有点麻木了,他这个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对啊。
谢瑾看着沈兰棠,默默地摇了摇头。
沈兰棠:好吧,她不说了。
从太子劫掠私囚良家女子到大皇子涉嫌通敌,这一日日的,就没个安生日子,沈兰棠头晕脑胀,脑子里东西塞得太满反而不会思考了,她回去之后很快就睡着了。等到醒来,谢瑾已不在身边。
沈兰棠在床上怔怔发了会呆,才高声道:“兰心,宝珠,给我安排车子,我要去齐王府。”
阿依朵出去吃早饭了,还没有回来。沈兰棠先见到的是阿依曼。
阿依曼怀中抱着孩子,正在哄他吃奶,她的身段在生产后风韵了不少,脸庞线条更为柔和,再看她娴熟地哄孩子模样,沈兰棠都快忘记初见她时,她傲慢孤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了。
“谢大人在太子那可还好?”
沈兰棠总不能回答不好,只好官方回答:“谢皇妃关心,郎君近来一切都好。”
阿依曼淡笑了一下:“他总不能老 是跟在太子身边当个侍卫,我看着陛下的气也快消了,说说不得谢大人很快就能官复原职了。”
“希望吧。”
两人闲话家常,不多时,阿依朵也收到下人消息回来了。
“沈姐姐!”她一阵烟似地跑进屋里。
“公主。”
沈兰棠起身行了个礼,阿依曼:“你们两个自己去玩吧,不用顾忌我。”
“谢谢姐姐,沈姐姐,我们走。”
阿依朵拉着沈兰棠到了她自己的宫殿里。
“沈姐姐,你是不是为了情诗的事来找我。”
“嗯,的确是。”
沈兰棠将写着情诗的纸张还给她,面对阿依朵好奇的目光,沈兰棠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
“虽然很不想,但是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噩耗——左秋实极有可能涉嫌谋反。”
“什么?!”
阿依朵震惊地捂住了嘴。
“是。”沈兰棠深沉地点点头。
这是她跟谢瑾讨论了一晚上之后得出的最好的说辞,当时沈兰棠神情那般严肃,要是寻常小事,根本说不过去。可要是说出实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倒不是不相信阿依朵,只是这件事情至关重要,越少人知道越好。思来想去,也只有谋反这样的大事既能够让阿依朵满意,也能让她稍稍警惕一下左秋实,且又不耽误正事。
再说了,通敌叛国跟谋反也没有什么区别,四舍五入,他就是谋反嘛,没毛病。
沈兰棠依旧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这事你万不可跟别人说起,我们目前正在收集证据,在此之前,你要保持沉默,万不可被左秋实发现异样。”
阿依朵连连点头。
“沈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说的。”
“我相信你,记住了,我从来没有从你手上拿过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左秋实给你写过情诗。”
“嗯嗯。”
看着阿依朵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沈兰棠忽觉头疼,这小丫头该不会是把谋反当做好玩的事,对左秋实兴致更浓了吧?
行吧行吧,反正她也不是恋爱脑,想玩就让她玩吧。
“好了,我话说完了,要走了。”
“嗯,姐姐慢走,我送你。”
阿依朵将沈兰棠送到门口。目送谢府马车渐行渐远之后,阿依朵才一脸失神模样地回了王府。
左秋实谋反。
他谋反......
这真是——
“姐姐,我去找左秋实了!”阿依朵大喊一声,甩下一众宫人出了门。
安抚好了阿依朵,这一日时间眨眼过去,翌日,一大早,太子妃就进了宫,她的贴身宫女妗芸因吃坏了东西,没有跟过去。
而这一日,谢瑾也跟着太子出了门,按照计划,钱玉娘会在辰时一刻前后出王府,谢瑾的人给她乔装打扮之后,他们就会立刻出城。
谢瑾跟着太子直至未时才回来,太子有饭吃,几个侍卫可没有,因为他们一到府中就换班去吃饭了。
谢瑾跟其他几个侍卫坐在太子府角落一个宫殿,外头响起一阵鸟叫声。
谢瑾放下手上的饭菜,对着一起吃饭的几个兄弟道:“各位自便,我出去方便一下。”
“谢大人请自便。”
谢瑾从太子府后门走出,来到一处偏僻拐角,一个人影从树上窜下来。
“大人,我们的人没有见到钱玉娘,这一整日,她都没有出现!”
谢瑾目光微动。
按着他的经验,钱玉娘明显是出了意外。就是不知道这个意外是真的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我知道了,你们还是按着计划守在王府附近,我去里面打探一下情况。”
谢瑾回到王府,他没有去钱玉娘住的屋子。而是径直走向太子寝宫,太子用过了点心,这会儿正在练字。
偌大的紫檀木桌面摆放着一张三尺大小的罗纹生宣,几个狼毫笔倒挂在笔架上,太子手腕挥舞之间,几个拳头大小的行楷跃然纸上。
“谢大人,过来看看,孤这字写的怎么样?”
谢瑾依言走上前,目光扫过桌上白纸。
“殿下的字,行云流水,收放自如,笔力稳健而灵巧,是为上品佳作。”
“哈哈哈哈,能得谢大人赞赏,看来孤这些年练字没白练。”
“对了,谢大人方才去哪里了?我叫人去找你,却没看到你人。”
太子放下手上的笔转向谢瑾,他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好似翩翩君子,又好似胜券在握,从容之中又带着几分怜惜。
谢瑾预感到了什么,低头沉默不语。
见他不说话,太子也没有生气,只是继续道:“谢大人这几日与我府中一个婢女走得很近啊。”
随着他这句话,一个侍卫挟持着钱玉娘从里屋走出。
钱玉娘颈边被横着一把刀,刀锋快要陷入她皮肤,她脸上神色满是惊恐,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泪水给冲刷掉了一层,露出一双惊惧惶恐的眼。
“大人可认得此人?”
“认得。”谢瑾道:“她是我一位朋友。”
“事到如今,大人竟还要骗我吗?”
太子一脸痛心疾首地望着谢瑾,质问道:“谢大人缘何背叛我,难道是我对你不好吗?”
“臣不曾背叛殿下,我之前看她可怜,想要帮她而已。”
“可怜?”太子指着钱玉娘,依旧是一副被谢瑾伤了心的模样,他言辞激烈地说:
“这个女子引诱了孤,又偷走了孤的东西,她哪里可怜?大人不会是见她楚楚可怜被骗了吧?”
面对太子颠倒黑白的说法,谢瑾依旧纹丝不动,连说话时的语气都没有波动过一分。
“此间是非黑白,殿下和我心中都知道,过去的事已经无力追究,只这位姑娘当真无辜,殿下不若及时回头,放了她。”
看谢瑾油盐不进的样子,太子也懒得装下来了,他几步走向钱玉娘,钱玉娘被人用到挟持,本就害怕,在看到太子过来时,更是剧烈挣扎起来。
“滚开滚开,别过来!”
眼看她脖子被刀划出一个口子,谢瑾急忙道:“别动——”
钱玉娘眼中溢出泪珠,一粒粒成串地落下,太子手指划过她的脸颊,让钱玉娘仿佛看到一条在她面前毒蛇吐露芯子。
“不过大人还是有功的,孤找了她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还是谢大人帮我找到的,我真要好好谢谢大人。”
太子虽然放弃了寻找钱玉娘,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将放在钱玉娘父母身边的人撤回来。大皇子去找她父母的时候,太子第一个就注意到了。
宁乐伯失踪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他早就知道,大皇子盯上了他。而大皇子的一番行动,也让他再次想到了那个女子。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她了,脑中都浮现不出她的模样,还是叫仆人将画像送到他面前,他才恍然发觉画上这个女子跟他在太子妃身边时常见到的宫女有点像。
他安排了人抓住钱玉娘,想要逼迫她把东西交出来,却被告知东西已经给了谢瑾。
万万没有想到,谢瑾也掺和进了这件事情。
想到那样东西,太子脸上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此女偷走了孤一样东西,还请大人还给孤。”
谢瑾看向钱玉娘,那侍卫看谢瑾望过来,伸手掐紧钱玉娘脖子,钱玉娘发出痛苦呻吟。
“我说过,我只是可怜她,殿下要的东西对我毫无用处,我也不是不可以还给殿下。不过,作为交换,请殿下放了钱姑娘。”
太子眯眼:“你在跟我谈交易?”
谢瑾平静道:“如果殿下要这么想,那就是。”
“......好!”太子用力一拍掌,伸出手:“把东西给我。”
“东西在家里,我要去取来。”
太子眯了眯眼睛。
“殿下心中肯定会有怀疑,这样吧,你叫个人跟我一起去。”
太子沉吟片刻,从外面叫进来一个人:“你跟他去。”
沈兰棠知道今天就是行动日,在家里颇有些心不在焉,午后,她正在院子里看书,忽然听到下人传报,说是少爷回来了。
谢瑾,他这个时候回来?
沈兰棠心中好奇,又记挂着逃亡大计,很快起身道:“我去接他。”
沈兰棠匆匆走到院子口,就见谢瑾正往这头走过来。
“谢瑾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他是谁?”
这已经是后宅,除了谢府的家丁,只有极个别的亲朋好友可以近来,可是这个人......
沈兰棠目光打量着谢瑾身边男子。
谢瑾神色不动,一如寻常地说:“玉箫呢?”
沈兰棠又看了眼他身边男人,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她收起笑容道:“在屋里,我去给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