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用词严谨,笔迹工整,可用字对照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北戎文字和汉字有所不同,但也共通之处,可以看出写这封信的人和我们之前拿到的密信不同,说明同姓人已经换了一个。”
“此人若是朝廷大官,那这信十有八九是他的心腹写的吧?”这样就可以避免被拿到证据,适当时候还能推卸责任。
谢瑾点头:“应该是,我对照过所有给皇上上过折子的官员笔迹,都找不出一样的,想来,该是府中幕僚。”
沈兰棠又低头看信,她胸口忽地闪过一道莫名其妙的东西,然而再追又找不到了。
这个字迹……
“瑾儿,兰棠。”
“父亲?”
谢瑾很快收拾好东西,和沈兰棠走出书房:“父亲。”
“嗯。”谢恒才从衙门回来,连官服都还没换下,他道:“四皇妃从行宫回来了,正值小皇孙满月酒,皇帝想要热闹办一办,虽说宫里嬷嬷会帮着操办,不过好歹也是头一回,兰棠你要是有空,也多去看看。”
阿依朵在行宫时也跟沈兰棠通过两回信,她们姐妹地位虽高,但却没有亲戚朋友,那四皇子如今看来就是个借精工具人,不管在皇帝面前还是阿依曼面前都没有了地位,要说起来,这偌大兆京,确实只有两姐妹相互依靠。
“我明白了,父亲。”
“那好,顺便你们母亲让我通知你们,晚上一起吃饭。”
“呃,好。”
看着谢恒回去背影,沈兰棠吐了吐舌头,看来多大的官,也免不了要被使唤跑腿。
晚上一家子吃饭自然不必多说,第二天一早,沈兰棠去了齐王府。
距离小皇孙满月酒还有两日,齐王府上上下下都开始布置了起来。
一般兆京贵人做月子至少得做满一个月,但阿依曼底子好,也耐不住寂寞,按阿依朵的来信,阿依曼在休息了七八天之后就出门在草地上跑起了马,人家可是自怀孕起就没跑过,可不是憋得慌。
这么一说,她在行宫修养也好,没有宫里这么多规矩,自由自在。
阿依曼对皇室规矩不喜爱,但对自己孩子很上心,这两日也是跟着宫里派下来的人关心满月酒的事。
见沈兰棠来了,她笑道:“阿依朵正念叨你呢。”
人家虽然热情,但沈兰棠该行的礼还是得行的。
“一月不见,皇妃身子可好?”
“我很好,行宫这么多人伺候我一个,怎么会不好。对了,你还没见过孩子吧,奶娘,把孩子抱出来。”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什么普通人家的亲戚呢。
不过,沈兰棠也对这个混血儿充满了好奇,之前在行宫时孩子还太小,刚出生的婴儿都丑,沈兰棠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好看。
不一会,奶娘就把小皇孙抱了出来,同时出来得还有阿依朵,阿依朵兴高采烈地说:
“沈姐姐,快来看看我的小外甥!”
沈兰棠走上前,襁褓里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这小娃娃皮肤白嫩得像芝麻馅的团子,眼睛又大又亮,瞳孔眼色是棕色带着一点褐,没有他母亲那么翠绿明艳,但五官绝对遗传到了母亲,一看将来就是个帅气宝宝!
“好可爱!”
阿依朵:“是吧是吧?!”
两人逗了小皇孙一会,因为孩子又哭闹要吃奶,就把孩子还给了奶娘,沈兰棠和阿依朵则是到后院说话。
沈兰棠:“孩子有名字了么?”
“塔得尔的名字是阿贝图尔,意思就是勇士,至于汉人名字,皇帝说满月的时候起。”
“也好,陛下赐名,又出生就是亲王,将来一定平安顺达,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希望吧。”阿依朵还没有想过太以后的事,她也不想想。
话题聊到这里暂且告一段落,沈兰棠:“最近你和左秋实相处得怎么样?”
阿依朵翻了个白眼。
沈兰棠:?
你刚从行宫回来,俗话说的好小别胜新婚,你们二人不是应该相处的很好吗?
“我觉得,最近和他相处都好无聊,他的脸,他那副文雅稳重的姿态也不再如当初那么吸引我了,我好像找不到刚开始时心动的感觉。”
沈兰棠拍了拍手,语气笃定地说:“你们这是进入感情倦怠期了。”
“这么快的么?”阿依朵疑惑的说:“我们才认识两三个月呢。”
“这就是小懈怠期。”沈兰棠依旧表现得笃定坚信:“毕竟这两三个月里你已经了解到他的性格他的爱好,他的身上渐渐不再有你未知的谜团。所以你对他的好奇程度减少,他对你不够新鲜了。”
阿依朵努力一想,好像,也对。
“是是是,就是你说的这样!那我要怎么保持对他的新鲜感呢?你和谢瑾也有这个过程么?你们是怎么度过的?”
沈兰棠心想,我们就没谈恋爱哪来的倦怠期。不过作为一个情感大师她自然不能够这么回答,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你要明白平淡才是一段感情的终点,学会习惯相濡以沫的感情。”
偏偏阿依朵没有接受过传统婚姻生活的教导,她虚心问道:“那如果我不想接受平淡呢?”
沈兰棠37度恒温的的嘴唇吐出冰冷的词汇:“分手,重新找一个。”
阿依朵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之前劝我不要贸然决定成婚,原来是成亲以后不好分手啊。”
“呃……”
我这话是这么理解的么?
也行吧,毕竟你是公主,沈兰棠心中默念,左秋实啊左秋实,要是公主跟你闹脾气闹分手你可别怪我,毕竟“获得公主欢心”本就是个高难度的活,你自己选的工作不要怪别人。
沈兰棠对阿依朵进行了一番“开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愉快地离开了齐王府。
“哎,那个是不是谢瑾?”
阿依朵指着一辆马车边上的人道。
不是谢瑾又是谁?
“公主,我先回去了!”沈兰棠用力挥了挥手,跑向马车。
“你怎么来接我了?”
“上午没有事情就过来了。”
“那你进去好了嘛,不用在外面。”
“进里头还要寒暄,我都不知道要不要 拜访四皇子,还是不进去了。”
“可怜。”
沈兰棠钻进马车,八月天气按理来说应该凉了下来,但昨日突然反暑,沈兰棠被闷得晚上睡不着,今早起来在头疼。
她嘀嘀咕咕地说:“我想睡觉了。”
“好,睡吧。”
沈兰棠靠在他肩膀上阖上了眼睛,马车颠簸,不一会儿她就开始昏昏沉沉,脑袋往边上撞了过去,谢瑾把她的脑袋拨过来,一只手贴着她的腰扶住。
沈兰棠这一觉睡到午后,还是肚子饿了才起来的。
小皇孙的满月酒办的甚是隆重,当日,不仅满城权贵都过来恭贺,就是皇上也亲自到场,并亲赐小皇孙名字为“梁睿”。
如此恩宠却都是因为母族身份,与四皇子无关,当日,四皇子甚至只是露了个面,他虽强颜欢笑,但从骨子里发出的颓丧气息让人知道他如今处境,不由也令人感慨万千。
满月酒过后,兆京又安稳了两日,一通急报直接掀翻了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兆京:
五日前,大靖军队和富顿亲王激战,富顿亲王损失惨重带着一万残兵溃逃哒哒山,大皇子率三万大军追击残部,反被围困在哒哒山腰,三万将士损兵折将,损失近半,还被富顿亲王趁机逃了出去。
这是大靖和北戎开战之后损失最严重,败得最惨的一次战役!
皇帝震怒,连夜召回大皇子。
而就在大皇子战败事件还没冷下来时,江南那边又出了一个惊天大案,江南五个最为富裕的州官商勾结,贪污受贿,构陷打压其他商贾以及为冤民做主的官员,这个案件涉及上百官员,涉事银两有五百万两,因抄家和收回脏款所得银两约莫有八百万两,足足是国库一年收入的八分之一,也是北征战事半年所预估的军事费用,也就是说,单这一件事,就足以将半年打仗花费的费用都补上!
这一下,也是朝野震动。
而查出这件大案的官员是九年前殿试探花孙巩彬,他因一只脚略有残缺不受皇帝喜爱,因此虽是探花却直接被下放到地方做县官,和大多数探花入翰林院而后留任兆京不同。
九年时间,孙巩斌也只是从一个县官做到六品同知,这次能查出案件,全是他卧薪尝胆,日夜煎熬了整整两年,才收集了众多证据,由心腹直接上京交给刑部和大理寺,才由此破了这个大案。
朝野震动,先不提兆京里头有没有人也牵扯进了这个案子,孙巩斌的名声是一下子打响了,而他上京时枯瘦沧桑的面容,拖着的半瘸的腿都成了他不畏强权卧薪尝胆的证明,民间称他为当代孙铖,孙铖是百来年前著名宰相,也是致力于惩治贪官污吏的大清官,人们乐于讲述他的故事,直至今日,民间都有不少关于孙相的戏曲传播。
这么一桩大案,这么一个名声,孙巩彬赫然成了京中最热门最有话题度的名字,甚至隐隐压过了大皇子,因为人们并不喜欢悲剧。
而孙巩彬进京面圣当日,当着众臣的面,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正值战时,陛下更该委以太子重任,君臣一心,方能稳固后方使我大靖军民齐心协力共战胡蛮”。
据说当时文武百官都噤声了,而随着他这个话,被关禁闭半年的太子终于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
听说完整桩事件后,沈兰棠:“这个孙大人,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他若是跟太子有关系,也不至于当了九年官还是一个小小的同知。”
孙巩彬也就三十出头,六品官员也不小了,但是你要知道他可是探花出身,且还是地方的六品官,跟京官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毕竟翰林侍读也就六品,能说它们一样么?
“孙巩彬的确是靠着自己跟几个朋友卧薪尝胆两面才搜集了众多证据,但仅仅靠着他自己,就算有证据也做不了什么,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他到京城后先是拜访了一个还算要好的同学,隐约提及了这件事,他这个同学就是太子党羽,太子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将他层层往上推,多番施压才让朝廷派了人下去彻查此事。所以说,孙巩彬和太子应该是互相合作的关系,毕竟……”
毕竟,如果没有太子帮忙,也许这个惊天大案就跟许多历史一样,淹没在洪流之中了。
沈兰棠静默了片刻,道:“那这桩案件跟太子毫无关系么?还是里面的官员是大皇子的人?”
“据我所知,这里面既有太子党也有大皇子党,但都不是核心人物,或许太子也曾受过好处,但以太子目前处境,钱财帮不了他,只有一个好名声才能帮他脱离泥沼。”
所以必要时刻,他也可以自断一臂只为求生。
沈兰棠:跟她在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
沈兰棠揉揉眼睛,困了,累了。
“那太子这次应该能出来了吧?”
“这该是他计划许久的时机。”
“……困了,我想睡觉。”
谢瑾从榻上起来,把沈兰棠抱下来道:“走吧,我们去洗漱。”
皇权争斗也就听个一耳朵,如谢恒谢瑾这般还能起作用,沈兰棠又影响不了什么,洗洗睡了得了。
这两件事情都发生在八月,八月,注定是震荡的一个月。
不过,这两件事除了给兆京茶余饭后增添话题外,对普通人的生活产生不了影响,沈兰棠从家里回来,手上还拿着个没啃完的果子。
谢瑾今日在家没出去,正规规矩矩地在书房练字。
沈兰棠跨入门槛道:“今天有什么最新消息么?”
谢瑾头也不抬地道:“太子出宫了算么?”
算,怎么不算!
沈兰棠好奇道:“他是正式结束禁闭生涯,重新回到官场和大皇子斗了么?”
谢瑾:“嗯。”
“今年夏天,陕北三月未下过雨,土地大旱,按照惯常,皇帝应到天台山求雨,只皇帝年事已高,恐经不得连日祭祀求雨,太子自请代皇帝求雨,皇帝同意了。”
沈兰棠细细琢磨了番:“好主意,好借口啊!”
能代替皇帝求雨的也只有太子了,这事又是大事又是孝顺,连反对的官员都找不到理由,实在是聪明的一招。
“那大皇子启不是要气晕了?”
最令人难过的不是自己的失败,而是对手的成功,当然两者叠加伤害更高。
谢瑾闲闲道:“身为皇子,要心胸开阔。”
沈兰棠认为很有道理,他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这事情到这并没有结束,谢恒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说起了求雨的事。
“对了,今日早朝,陛下命你重回朝廷任职,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外城司,而是当太子近身侍卫,随同求雨期间保护他。”
沈兰棠:啊。
沈兰棠默默看向谢瑾, 好消息,你复职了,坏消息, 你被调去当打杂了。
谢瑾:“既是陛下旨意,我自然从命。”
谢恒赞许地点点头:“不管如何, 既是陛下分派的任务,那就好好干。”
求雨的地方在天台山, 在天台上顶有一祭台专门用来祭祀求雨, 从山下到山顶共有三千台阶, 求雨者需徒步上山,也怪不得说皇帝年迈不能干了呢, 而最后一段通往祭台的地方有个平台,可供百姓围观,一般重要皇家祭祀时是封山不准寻常人进出的,而如求雨此类, 就可以根据求雨者本人意愿, 或者朝廷目的适当开放。
沈兰棠:“那,太子这次求雨要开放么?”
谢瑾点了点头:“会。”
“太子是为造势,需要百姓传播他如何虔诚求雨, 巩固他太子地位, 所以他肯定会开放。”
沈兰棠:“那我要一个视野极佳的围观位置!”
谢瑾:“交给我。”
太好了,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么快就体现出来了。
沈兰棠对政治斗争, 皇子夺嫡之类的没有兴趣, 但求雨秋猎之类现代没有的却颇感兴致,她觉得这个就像集卡, 名场面总不能错过的吧。
听说了这件事,阿依朵也很有兴趣。
“你们的神会保佑你们下雨么?我们的溪流女神是会保佑我们的。”
这个神不神的我们先不说, 民族信仰自由嘛。
“那你也要去看么?”
“要!”
“行,那我跟谢瑾说,要两个观众席。”
“好啊好啊。”
阿依朵也是天真无邪,有人帮她办好事,她都不用动用自己的公主身份了。
“沈姐姐,这个是我们从塔得尔带来的牛产的牛乳,你喝喝看。”
“真的么? ”沈兰棠好奇地灌了一口:“哇,味道真不错!”
“你喜欢就好,我可以送你一瓶。”
“好啊。”
两个女孩在秋千上玩耍了一会,又说起了一个堪称老生常谈的话题。
“你和左大人怎么样了?”
阿依朵:“我想再给他一个机会,所以我跟他吵架了。”
“……啊?”
“不是你们汉人说的么?小别胜新婚,我想分开一段时间看我会不会想他,也看看他能不能再给我惊喜。”
“……”
可怜的左大人已经完全成为公主的掌上玩物了。
沈兰棠很不走心地给左秋实默哀了三秒,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从齐王府出来还早,宝珠问:“小姐,我们回去了么?”
“先,看下店再回去吧。”
“好嘞。”
沈兰棠刚刚看完金玉楼,因此这次去的是明面上挂在她名下的几家首饰铺。按着路线,她先去的是金枝楼,金枝楼里有一位大咖,就是昔日不畏强权告发科举舞弊案,间接引发太子被关禁闭的孙书扬。
孙书扬本就性子乖戾,喉咙伤了后,性子愈发孤僻不爱说话,幸好郑清宇时常来看望他,没让他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