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小弟在附近的私学里跟人念过书,虽然去做门客也没混出名堂,但总比他有见识一点,所以还是听了小弟的话。
既然用了,他自然要用好、用对,免得误了收成,还不起赊的帐。
“二兄!”
他正记诵着,小弟赵要远远地喊他,急匆匆跑了过来。赵夫自从受过伤,身体就不是太好,慢腾腾地站起来,问:“有事?”
赵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家里还能凑出多少钱?”
赵夫未语先叹:“之前守城给了一百钱,剩不多了,你要就先拿去用。”
赵要垂下了头,低声道:“里典刚才叫我去,说邯郸下个月有考试。读过书会数算的都能去考,秦人要选人做小吏。我想去试试。”
但他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虽说离得不远,但到城里去总得花点钱,笔墨也得自备。要是没考上,这钱就白花了。
赵夫却愣了一会,理解他的意思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有点不敢置信地问:“真的?”
“里典这么说。”
“去。以前读书的钱都花了,现在省这个钱才叫亏。”
赵夫是家里的老二,平常都是磨磨叽叽的慢性子,有什么事都听大兄的。大兄说他俩苦一点让小弟去读书,他就下死力干活,农闲也跟大兄去城里找活做。
大兄被征发入军,让他照顾好弟妹,他把小妹找好人家嫁了,还想给小弟找门婚事。是赵要强硬拒绝,让他自己先成家,他才成亲生了个儿子,眼下才五岁。
但是此时此刻,他显出难得的果断,催着赵要回去拿钱准备,再找里典把事情问清楚。他也不懂什么,但是能做个小吏那就是顶好的事了。
赵要跟在二兄后面慢慢地走,他决定了,这次要是考不上,就在家跟二兄一起务农。现在粮食打得多,他和兄长一起养活侄子,送侄子去学室。
秦人的学室还没有在邯郸开得太多,但赵要在做门客的时候听人说过,秦人现在可以学的东西很多,这条路走不通可以试试另一条。只要学成一门,在考试中就有机会出头。
那时候秦国曾经在灭韩之后向六国公开举办过一次招贤之试,赵要有认识的门客同伴按捺不住去了,至今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死在路上了,还是真在秦国为吏了。
跟二兄一样,他们家与秦人有仇。但是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和他们的孩子还要活。要是他学的那些东西能让他在秦国做个小吏,那仇恨不仇恨的,想来父亲与大兄也会叫他们忘了,好好过。
赵夫突然回头,赵要差点撞他身上。
赵要:“二兄?”
赵夫:“田典说赊的那个肥料能多打一百多斤粮。”
赵要:“嗯。”
赵夫:“还了赊的帐还能余下来。你不要担心钱的事。”
赵要:“……嗯。”
“好好考,做了吏,就不愁了。”
“嗯。”
第83章 擒单于 汉大捷
刘彻本来不确定漠北之战会不会在元狩四年进行。因为原本给伊稚斜单于出主意引汉军越大漠, 以逸待劳而击之的赵信,现在嘛……
刘彻怀疑他还能不能上马。
自从火炮上墙,边郡也很少能被匈奴的袭扰威胁到了。赵信自己的部族在那边羊都养得少了, 靠赵信的配额做二手羊毛生意, 个个赚得钱都不知道怎么花用是好。
可能是草原生活朝不保夕, 胡人从最贫寒的牧奴, 到最上层的贵族,大多数人都有种今日有酒今朝醉、及时享乐的生活态度。赵信也不例外, 在朔方他又不怎么需要去打仗, 又富裕, 刘彻从回朝的主父偃那里听说, 他已经养出了双下巴,天天手托着肚子在街市上逛,长相都越发慈眉善目起来了。
不过, 很快他就放心了, 没有赵信出谋划策也有别人。
漠北苦寒贫瘠, 水草不丰。失去漠南的匈奴单于比谁都着急——刘彻现在是知道了, 在矿产能被利用起来之前, 漠北穷得掉渣,穷得荡气回肠,穷得是胡人眼中的胡人,强盗眼中的强盗。
匈奴自己衰弱了, 在漠北非常担心丁零、屈射那些穷且横的部落不服而反。因为他们穷, 以前匈奴仗着漠南的丰饶养兵,越过大漠征服了他们, 将他们那些除了命啥也没有的族人征入军中,反过来又增强了匈奴的实力。
但是现在失去漠南, 匈奴自己还要在漠北这个穷地方讨生活,目前暂时还能压得住,但长此以往,靠什么让这些身强力壮,眼红匈奴人财富的穷部落服从自己呢?
所以伊稚斜急于引汉军入漠北,完成一次大胜,好让他重返漠南,继续对漠北的压制。
对此,刘彻冷漠脸——别想了,一只鞋你就老实在漠北待着吧。
他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计划。现在粮食年年增产,等这一仗打完,他就开始酿烈酒往草原上卖。实际上已经酿了一些,送到朔方让那边归降的部落试饮,极受欢迎。
刘彻在后世待了好些年都喝不惯的白酒,他们喝得嗷嗷的,纷纷表示这才够劲。
很好,买羊毛的钱,除了茶叶之外,还可以用烈酒套回来。他也不确定草原民族会不会沉醉在烈酒之中,所以这只是个用经济回笼资金的手段。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原本历史上昭宣两朝在做的事了。
雷霆万钧的武力打击之后,就是润物无声的政治手段,无非还是分化瓦解拉一打一这等手段。但是现在有了毛纺业,用羊毛生意来拉拢这些以放牧为生的部落,显然会更容易一些。
他让主父偃回朝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这些事做准备。
至于后世看上去更有效的宗教,刘彻实在是有点有心无力。
他们大汉哪有成形的宗教啊!一个道教雏形都还没有,将来刚出世的形态是战斗宗教,走下层路线奔着造反去的,引入匈奴可拉倒吧。后来正式成形之后,先是谈玄,后是修自身,走的是上层精英路线,对教化匈奴也没什么用。
你还想让匈奴单于小王们听得懂你的玄之又玄?赶紧洗洗睡吧!
至于佛教……佛教在隔壁身毒,大汉还没人知道。刘彻也不想贸然引入,宗教思想不好控制,刚引进没磨合过的形态更不好说,一个不慎没坑到匈奴,先把自己坑了。
跟李世民聊这些事的时候,李世民笑得可开心了。
“佛教,我有我有,到时候介绍给突厥人好好学学念佛。”
现在有佛教的李世民也去打仗了,这次他没跟霍去病一路,刘彻担心霍去病的身体,但也不想放跑了伊稚斜。匈奴单于的意义到底不一样,抓住了他,会给匈奴沉重一击,从此草原大联盟崩塌,才方便大汉从中操弄。
李世民与李广同行。
已经封侯的李广半生心结解开,对人也宽容许多,更不再为了封侯之功而对任务挑三拣四百般不满意,乃至怀疑主将针对自己了。
简单说,就是心胸宽广了,不钻牛角尖了。
对李世民这个朝臣们私下里都承认的陛下的“仙友”,他更是没有排斥之意,李世民直言说他不识大漠地理容易迷路,皇帝派自己来就是给他带路的,他也只是哈哈一笑默认了,不拒绝李世民的引路。
李世民不禁私下感慨,幸好上一战李敢的火炮建功,让李广得以封侯。不然这次同行,想说服李广按自己引的方向走,恐怕不一定能顺利。
而且李广挺爱学习的,这把年纪了,穿越大漠的时候还拿着地图研究地理,不时向他请教。但这玩意大概真的有天赋,不爱学习尽糊弄他瞎说一气的公孙敖,跟活到老学到老认真请教研究的李广,最后殊途同归——都还是弄不清方向。
李广最终唉了一声,懊恼地道:“我在右北平为太守,常率人北上主动拦截匈奴,并不会迷路。但是这样没有来过的地方,怎么就连方向都弄不清了呢?”
这是因为你记的是地形,这方面记忆没问题,不算是路痴,但是草原大漠放眼望去茫茫一片,行走上千里可能都没什么变化,没有地形特征你就判断不了方向了啊。
李世民宽慰他:“人之天赋不一。别人也没有新畤侯这样的臂力和射术。我听说新畤侯出猎,以草中石为虎,中石没镞。可是有此事否?”
李广在马上大笑,点头道:“确有此事,不想小友竟也听说了。不过那是惊吓所致,事后再试,箭已不能入石矣。”
虽然如此,还是很得意啊。不然呢,让别人惊吓之下中石没镞试试?
李世民也乐,太史公记载属实,他又验证了一个历史事件,感觉也很开心啊。
李广自己倒是在感慨:“只是现在火炮出世,以后或许骑射的用处就少了。”
“以后会有缩小很多,端在手上的火炮。弓箭也许无用了,但是射术和臂力依然是军中需要的本事。”
李广诧异地看了李世民一眼,这是天子的仙友,随口说来的事情估计是真的。这么说,他家骑射的传统还得保持下去,要是火炮能端在手上!
哎哟简直不敢想,他已经老了,不晓得能不能看到子孙用上的那天。
李世民在马邑时既带人与犯境的突厥作战过,也曾经只带了尉迟融和罗士信,三人成一斥候小队,策马入草原——呃,谈不上打探情报,只是去熟悉草原地理的。
虽然没有深入,但是李世民略为熟悉之后,觉得分辨方向不是啥难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老是迷路失期的。
白天不懂夜的黑,李世民不懂李广的苦。
尉迟融那个莽汉也不会弄错,罗士信倒是也不行,跑远一点就晕头转向,只会看太阳分东西,具体一点的路途就找不到了。睡一觉起来,李世民故意不带路让他走在前面,他甚至能走回头路。
上次与霍去病远征,他更是确定自己方向感没问题,刘彻也才放心叫李广听他的。毕竟李广原本只是迷路没会合,大军还是带回来了。要是李世民也分不清方向,带路带进了包围圈那才叫笑话。
不过还没有到会合地点,李广军中收到了卫青的电报,道是撞上了单于,一场大战后单于败逃,可能会与他遇上,让他做好准备。
李广便令斥候向四面探去,卫青的电报里指出了他所看见的单于遁逃的方向,李世民自告奋勇亲带一队斥候向最可能的那路驰去,又放出无人机探看,果然叫他看见滚滚烟尘,是匈奴军败退下来了。
李广立刻下令调转方向迎上去列阵备战。卫青与单于相遇是意外也不是意外,原本刘彻已经知道历史上发生的事,知道原本准备对上单于是霍去病,却撞上了卫青。
但他没干涉,军事部署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情况都变化了,他乱说话一个不好反而误事。
所以这次汉军仍然是打算以霍去病部对上匈奴单于,匈奴改变了策略,汉军也随之而改。伊稚斜撞上卫青是特意诱汉军深入大漠以逸待劳。
但是可惜,他遇上的是卫青,猎人和猎物调换了身份。唯一不足的是李广虽然没有失期,但匈奴军仍然比汉军预计的提前与卫青部相遇,两军尚未会合,卫青的兵力还不足以留下单于。像历史上一样,单于逃了。但不一样的是,李广正在赶来的路上,且卫青用电报指出了他逃跑的方向,李世民又用无人机找到了具体行踪,带着李广部急行军斜插了过去拦截。
“有我在,李将军你的运气好了不止一倍啊。可能我命中注定就要抓两个王,大唐那边可能历史改变没有了,就换到这里来补一个。”李世民一边打马回报,一边自言自语地微笑,“要是补不齐,我是不是跟始皇也说一声,去他那补一个?他那的王有富余。”
不过也只是跟自己开个玩笑。李世民清楚自己的定位,他是来学习的,来刷经验的,刘彻不可能把大军给他指挥,李广现在给他三千人带兵也是极限了。到秦国,秦人渴军功就像沙漠的旅人渴水,空降一个他去带兵擒王?开什么玩笑,祖龙才不会做这种自挖根基的事。
李敢的炮军都在卫青军中,现在火炮数量仍然有限,还得集中起来使用才有威力。李广这一路本是要去与卫青会合的,没有火炮同行。
所以李广还是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列阵,让李世民以骑兵在外,迎战溃败的匈奴单于。
压力并不大,因为这支溃败下来的军队,心气也散了。卫青军中,李敢那里的火炮数量比上一战时更多,为了毕其功于一役都没有分给李广,被汉军远轰近射贴身绞杀的伊稚斜单于心态彻底崩了,这次就算逃出去他也不敢再挑衅大汉。
逃出来的人数也没有历史上多,卫青那边正在清点俘虏,太多了一时都没有点清。这样溃散逃下来的军队,就算单于还在军中,逃跑路上撞上老对手同样难缠的李广,还想让他们有多振作?要能做到,伊稚斜就可以到华夏历史名将序列里竞争一下了。
这也就是李广军中没有火炮,要是带上两门点上一炮,当场他们就得跪了。
李世民率骑兵斜掠远扬再冲击,颇有些不过瘾——跟他想象的匈奴战力相差有点大。他看到匈奴军才向汉军方阵冲击了三回,他的骑兵也只来得及来回冲刺了五回,战事持续还不足一天,就有很多匈奴人哭嚎着丢弃兵器下马投降。
这跟汉匈之间经常两军对阵,厮杀数天才分出结果的战争状况,不太符合啊。
这就是战争之王火炮降维打击,给人心理带来的伤害吧,他想。
现在就看他的了。李世民瞅准了方向,冲着丢下投降的大部队,朝另一个方向奔逃的单于骑兵追了过去。
李广也看见了,心痒痒的极想亲自率队追过去,亲擒匈奴大单于这是多大的荣光啊。
李敢那小子又有个妾怀孕了,今年生了完全可以叫李单于嘛。
但是他现在封侯了,要是丢下大军追过去,这边投降的匈奴军队没人压阵又闹起来,损了汉军,那他功过相抵都算好的,搞不好刚得的侯爵也丢了。
李广忍了又忍,忍不住了,把军队交给副手,亲自率了一支骑兵去协助李世民。
匈奴人都击垮了,出不了事的,不把单于亲手抓着,他将来躺棺材里都要坐起来撞墓碑后悔今天没追上去。
李世民看他追上来,吓了一大跳,血都涌到头上来了。李广自己理亏,抢先道:“那边无大事了,我怕单于跑了,过来助你。”
啊!老将军,你原来封不了侯真是自找的啊!身为主将你不能这么容易上头啊!都是你的兵,抓了单于不就是你的功劳么,又没得抢功,你非上来亲手抓是闹哪样啊!怕单于跑了你派人来协助我啊!
你自己丢下大军冲上来,到底是闹!哪!样!啊!
救命啊!我们陇西李氏真的是祖传的心里没数吗!
追都追上来了,不能耽搁,再说这把年纪的老头了,性情也不是他说两句就能改的。李世民一肚子槽没处吐,也只能跟李广一起追杀起伊稚斜来。
-------------------------------------
漠北之战结束后,李世民先回了长安,他得向一圈朋友告别再走。
他和李广一起擒到了伊稚斜,不过没啥成就感,被李广追上来这事闹得只想赶紧抓回去看着大部队才安心。他算是知道了,他打仗是操心型的,操别人的心。
回军后刘彻让他自己玩去,没空搭理他,朝中要为接下来真正控制匈奴开大会小会的商议了。
李世民哪有空玩,他就告辞回来了。回来前跟霍去病李敢喝了顿酒,霍去病看着身体还是可以的,虽说他的战法太耗身体,但他毕竟也年轻。李世民觉得他可能还是感染了什么急病,不然怎么也应该跟自己一样,三四十的时候身体才开始出现问题吧。
这就要刘彻费心照顾调养了,李世民作为朋友只能劝几句。但霍去病像一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觉得自己棒棒的,青春正好,身强力壮,就差大喊一声“我能打十个”了,哪里就需要养生了。没有天子旨意,李世民劝是没用的。
李敢则是在喝得半醉后哭了,说妾侍怀在肚子里的孩子被父亲取名叫单于,他早就为儿子想的好的名字又用不上了。
李世民好奇地问:“你想给儿子起什么名?”
李敢:“禹,李禹,我原来想为长子起这个名字,没有用上。现在次子也用不上了。”
李世民特别不厚道的跟霍去病笑得酒都喷出来了,没有办法,大汉颇重孝行,李广就这个起名癖好,自己年老没有小儿子了,就瞄上了孙子,作为儿子李敢没法拦啊。
天知道他都开始偷偷祈祷父亲老当益壮,在他儿子出生前给他添个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