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难得回邯郸,这几日便尽兴游玩,只是见客时先拟个名单,莫要招了刺客近身。”
“邯郸也没什么意思,待我见些旧友就回吧。”赵太后对家乡没什么依恋,只有在旧友故交面前显摆的心态,除此之外就想早点回自己宫中。
她宫中有电灯风扇,有电脑娱乐,邯郸有什么,无聊透顶。不是炫耀的心思顶着,她根本不想大老远坐车颠回来的。
嬴政嘴角微抽,终于摸到了一点母亲的真实想法,与他不能说有志一同,也只能说是南辕北辙了。罢了,这次的能量被李世民用了,等再积攒够,他去后世一趟,别的不说给她的硬盘补点货吧。
若是影视数量不够,考虑带点游戏回来让她试试。但是那个就真不能让子女接触了。
这一年的秦国,与元狩三年的大汉都没什么大事发生。
因为边境压力的减轻,刘彻将陇西、北地、上郡的戍卒减半,加上新财源,以及他不再抽钱出来建皇陵,财政终于能稍稍缓一口气了。
山东大水,因为提前做了准备,虽说受灾减产是必然,但人心尚算安定。刘彻还趁这个机会,把一部分受灾的贫民转移到了关西与南方。
大部分还是像历史上一样移至关西,还没有开发完全的江南转移这么多人,移民肯定怨气深重。
但他也确实需要在南方增加人口。现在北方传统的农业区仍然以种粮为主,粮食是国家的根本,不能轻易改变,而西域还没有归属大汉,所以他想大规模种棉花,就把目光放在江南了。
并非缘木求鱼,看着江南在后世一度是棉纺中心才这样做,纯粹是为了稳固现有的产粮区罢了。
江南一带成为纺织中心,气候也适合种棉花只是因素之一罢了,中国适合种棉花的地方多了。还是因为江南经济发达,从大工坊到家家户户的纺车都需要棉花这种原材料,所以当然是本地种植最方便。
与其说是气候决定,不如说是气候给打了底,最终无意形成的工业布局决定的。不过那也使原本的“苏常熟,天下足”的谚语,慢慢变成“湖广熟,天下足”——粮食主产区转移了。
刘彻自问现在他还不敢太浪,让棉花抢占了耕地。既然如此,原本就不是大汉粮食主产区的南方地区,就更适合用来种棉花了。
已经开发的熟地不用,但可以让移民开荒嘛。
当然,别处也不是完全没有种棉花,关中与河南、河北都有种,但在官府的严格管控之下,除了官田划出一定比例用来种棉之外,民田也划了红线,只许少量种植,不许多种。
拥有大量田地的王侯富商地主们,就是官府严查的重点。查出来削爵罚金论罪入狱,张汤为你提供一条龙服务。
亲,你也不想自己或祖宗浴血拼搏得来的爵位因为种棉花被削了吧?
所以棉纺工业也在办,但因为受官府的严格控制,正常历史线上影响极大的棉纺工业现在完全不能跟毛纺相比,还处在一个等米下锅,等着原材料大量供应的阶段。
或者用最简单的话来描述:棉纺厂用的还是珍妮纺纱机,工匠做成的骡机还在仓库吃灰,没有用武之地呐。
秦国也是一样的问题。嬴政才不会拿关中的帝王之基去主种棉花,这事不提,先统一天下再说。他同样只划了少量的地,培养些熟练的工匠、纺织工,以及最重要熟悉这套流程的管理人员出来。
主要女工都还是官府管理的隶妾呢。
现在技术做出来的棉布,说实话也不怎么样,纯棉特别容易皱。但好处也很易见,即使技术没有进步改善,长绒棉的产量、织造流程的简易,都会让它取代麻的地位。
更不用说,纺织之外,棉花填充是平民之家更易得到的保暖之物。而大秦的军队将来守卫北地,棉衣也是必需之物。
衣食住行,虽不及粮食,但棉花的地位也很重要。尽管它依然是地里面长的,产量始终有个上限,国人真正能不缺衣被,不打补丁,还得等到化纤工业建立,化纤衣料大行其世的时候。但那就太遥远了,对他们封建王朝来说,棉花才是衣被天下的关键。
两位君主和一位将来的君主早就讨论过这件事,对其推广有自己的计划表。
再说了,后世棉花不够穿,那是因为后世人多地少。后世的封建王朝人口没那么多时不够用,那是因为技术不行加地方不够。
他们才多少人?
秦统一约三四千万,刘彻盛时亦不过四千万左右。隋时恢复到四千多万,到唐初只剩不到两千万。
长久以来亚洲种的都是短绒棉,现在他们直接拿现成的长绒棉品种去种,亩产上来就是一百多到两百斤,不是传统粗绒棉的七八十斤可比。
现在秦视身毒为掌中物,汉虽不方便攻取身毒以其为封地,但以利相诱,引其种棉花总是行的。从长远来看,掌握了先机的帝王,已经将视野放到了真正的天下。
以天下供我一国,还怕你棉花不够织成衣?
当然,这都是远景了,眼下还真是只有刘彻才能着手,嬴政与李世民没这个条件,安然高坐看他施为,等着薅他羊毛。
刘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朕都要被薅秃了!
嬴政这边,在这一年除了为明年灭燕而备战之外,主要就是消化赵国。
赵国邯郸也是传统的冶炼中心,秦国从原有的铁官中抽人派到邯郸,开始对邯郸的铁官进行改造,复制已有的钢铁工业模式。
前几年秦国科举中又取用的小官已经有了数年不等的工作经验,现在也是从各地调到邯郸郡,开始从基层控制赵地。除了融入秦国体系之外,重点是农官系统的深入。现在嬴政已经对秦国之外的粮食产量非常看不上眼了。
没有粮食,他的构想全是空谈,必须把它们改造好咯。况且粮食产量的增加是最直观的,底层的农夫得了好处,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六国贵族煽动。
汉元狩四年。
在桑弘羊的主持下,盐政归于官府,冶铁未禁,但民营已经无法与国家铁官竞争了。
司马相如的老丈人卓王孙倒是红光满面,在焦炭厂旁边的新工地上检查,不时谦恭地向官府派来的工匠询问。
他听了女婿的劝,让官府入股改造管理,开始只是惧怕皇权,现在却庆幸自己有个当官的女婿,并且当初却不过面子,补上了给女儿的嫁妆,没把人给得罪彻底。
所以看看现在吧,听了女婿劝的卓氏虽然在钢铁厂只能拿三成的利润,但这三成利已经超过当初让卓氏富比王孙时的收入了。
更不用说,那些没有被官府铁官吸纳的民间冶铁大商们,已经被铁官便宜的钢锭打得是溃不成军,纷纷关门歇业变卖产业。
没一家想着维持经营的,没有铁官的技术,继续经营根本没有生路,不如趁着家里钱财资本还算雄厚,赶紧转行。卓王孙就知道蜀中有同行干脆去了南边潮湿的地方买地种甘蔗熬糖去了,他家也眼馋这个利润,不过没放弃本业。那些同行却是只能放弃本业了。
卓王孙不用转行,不但不转行,卓氏铁业还跟着铁官吃到了饱。不但有冶铁的传统生意,为了冶铁而建的焦炭厂竟然也不是纯粹为冶铁提供材料的赔钱货,他以为是废弃物的煤焦油竟然是个宝贝。
别处有毛纺厂买去了一些做羊毛脂膏,他这蜀中没有毛纺业,运出去不划算,没有这个进项,他还略有遗憾。
没想到,没过多久,也不用等人买,也不用往外运,从长安来了个人——蜀中盛产朱砂,这个人来买过朱砂,卓王孙还招待过他。
不是因为他是大客户,而是因为他是个炼丹的方士。
卓王孙还吃过他的丹呢!
不过他来不是买朱砂,也不是卖丹药,而是作为方士代表来蜀中赚钱的。
在大汉第一次科举考试中取得名次的化学人才,得到了天子所赐书籍与秘方,反复揣摩之后,方士科举小队联合未中的落选方士化学集团,搞出了好些个染料方子。
现在得了官的方士都被刘彻留在长安研究化学呢,没考中的都是学习能力略差的,除了给学霸们打下手,就是被学霸们派出来赚钱。
有的方子是天子给的,自是不能独占了。但有的方子是他们自己看书调试出来的,根据新出的律法,他们完全可以占股啊。
放眼天下,民营的冶铁中心已经不多了,所以方士集团派出了这位,远涉重山来到蜀中,要在蜀中与卓王孙合作,建个染料厂。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卓王孙已经从中收回了本钱,现在新工地在建的不是其他,而是化肥厂。
秦国那边的学霸陈苇带着小学霸芈八子搞出来硫酸铵,是刘彻难得能薅别人羊毛的科技。不过就算嬴政把全套工艺都抄给他了,真正在大汉落地还是需要有人研究承接,更不要说刘彻拿到的时候其实还没有全套工业,大秦那边也还是在做实验。
所以今年有了点心得的方士们,便继续派人到卓王孙这里用铅室法制硫酸,再与焦炭厂合作,制作硫酸铵以肥田了。
卓王孙哪有不上心的,染料厂开工的时候他只是派人来督察而已。化肥厂却是常常亲自来检查,生怕有一点延误。
他心里有数,虽然官府让他经营,但事关粮产的都不是小事,赚钱是肯定能大赚的,这东西不能卖太贵,但绝对是有多少卖多少,任何时候都不愁销售,是家里稳稳的产金蛋的母鸡。
可要是生产出了问题,就算是他家的产业,他都不敢保证天子会不会怪罪,进而找个理由问罪。
尽管如此,有钱不赚还是人么,只有自己多操心,争取不要有错讹出现了。
关中部分官田已经用上了这种新型肥料。此时小麦在朝廷的意志和自然的选择下,已经开始取代粟成为关中主要的粮食作物。
不过粮食作物一旦在官田之外广泛种植,产量就大幅度被拉低。实验田平均亩产能到四百斤,官田广种就只有不到三百斤,关中民田普遍的产量,便只剩了不足两百斤。
但小范围用上硫酸铵之后,实验田原本怎么也突破不了的上限产量,一下子就增加到了七百斤左右。官田略大范围使用之后,亩产也到了五百多斤甚至至六百斤。
若是民田广泛使用,被劣地和粗疏的管理、不良的水利条件再拉一拉,正常年景里,刘彻估摸着可能平均亩产也能有三百多斤,把太烂的地刨去不算,说不定能有四百斤。
这是个若是他没去过后世,看着能产生眩晕的数字。因为它不是少数良田的高产,而是只要肥料够用年景正常,就能源源不断给府库装满的正常生产水平。
可惜,可惜,现在大汉只能用最简单的粗制氨水,刘彻简直恨不得一键快进,明天就让他的土地上长出大型化肥厂。
玉玺对这个白日梦一般的许愿毫无反应,刘彻也只能对着手臂上的玉玺印记叹气,顺便问了一句嬴政:“始皇今年遇刺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他去年也问了一次。
因为有了火炮之助,秦国没有经历先败于李牧再施离间逼死李牧,然后才灭赵的波折,所以灭赵的时间比历史上早了一年。
刘彻就在第二年问了一声,好奇燕国有没有因为赵国被灭而恐惧,提前找人行刺。
这倒是没有。嬴政也没有因为早一年灭赵而早一年灭燕,尽管他心急,但他知道原本就很快了,现在不能太快。
他的民间教育已经从长安县向秦国扩散,科举考试还在一年一年的办,录取的人依然是只做小吏,落选的人很多被安排到别处教书,一边教一边继续准备考试。
多一年准备,前面一批考中的人就多一年工作经验;新一批就能投入秦国的基层积攒经验。也多一批新学成的年轻人。
早灭赵一年省出来的时间,不必急于灭燕,他用来消化吸收赵国了。
剩余的诸国便在忐忑中又渡过了一年。
到元狩四年,大汉即将开始最后的漠北之战,大秦那边则是秦王政二十年,登基二十年的秦王即将迎来属于他的历史名场面。
荆轲刺秦王!
秦王绕柱走!
划掉,没有。
嬴政不允许这种场面出现。他容忍燕太子丹逃走,容忍燕国让所谓的使臣送地图上殿,纯粹是防止蝴蝶的翅膀乱扇一气,让他没有防备的其他刺客和其他刺杀方式出现。
荆轲虽然有名场面,但他失败了。如果燕丹没逃走,燕国其他人策划刺杀。或者他们没找荆轲,换个专诸聂政那样成功的刺客,找了个更合适的方式行刺,那他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不过有件事,刘彻和李世民都不知道,他们听嬴政淡漠地说“来过,已死”,便一直以为荆柯在殿外就被打开地图搜出了匕首,根本没有上殿的机会。
但嬴政做出了一个与他性子完全不符的决定。
他自己都不知是为什么,可能是毕竟后世穿越一遭,多少有点影响吧。本来他确实是打算让人搜出来直接处死了事,但想到总被调侃的“秦王绕柱走”,他心气一个不顺,便改了主意。
那天荆轲双手捧着木匣,为身边抖颤不能言语的秦舞阳寻了借口,知道只能靠自己了。
当图穷匕现的那一刻,嬴政没有等到身边安排的武士动手,自己从容举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枪——这是他在后世时从米国买到的,刘彻也有,他们还好心给李世民带了一把。
就像在靶场练习一样,嬴政的心情宁静无波,连发三枪,虽未命中要害,也成功地击中了躯干与大腿,令荆轲委顿在地。
这位著名的刺客情知不免,勉力箕坐而骂,展现了他留名于史的勇气。但嬴政不在乎。
他就在乎一件事,那什么绕柱走,跟他没关系了。
接下来秦国顺理成章地展开了对燕国的报复行动,逼得燕王杀了太子,将太子的大好头颅送到秦国赔罪,但一样免不了被秦军追得逃亡辽东,直至灭国。
唯一不一样的是,嬴政控制住自己被刺杀的那份戾气,将报复结束在太子丹授首这件事上。至于灭燕,报复只是个名义罢了,有没有刺客都是要灭燕的。
燕王喜保全了性命,激动得眼泪都当着秦军使者的面流了下来,对于什么效周天子分封诸侯的说法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只是应着:“降,寡人愿降。”
这秦燕之间的战事,对于齐楚魏三国来说是天一般大的事,而对于生活在邯郸附近的赵人来说,是遥远的与他们没有任何关联的事。
他们关心的,是今年地里的粮食能收多少。
住在邯郸附近的农人赵夫今年整四十岁,三十三年前父亲为赵卒,去了长平,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母亲连改嫁都找不到合适的男人,熟悉的人家都死了男人,母亲拉扯他们兄弟三个和一个妹妹太过辛苦,现在也已经过世了。
赵夫的大兄在武安君军中,一直没有信来,大概也已经在某次战事中死了,好在妹夫没事,小弟也没事。赵夫自己之前也被征入军中,守邯郸的时候秦军开了炮。
炮弹的力量尚不足以将城墙轰塌,但城门经不住,而且那火炮还能越过城墙打到城头,甚至落到城里。
赵夫身边几个人都炸死了,他腹部受伤倒在血泊里,后来被人抬下来,什么也不知道。再后来才知道是小弟哭着去受伤的人堆里扒拉,把他扒出来,跟妹夫一起将他抬回家,自己找了点药捣烂了敷在他的伤口上,他命大活下来了。
在他昏迷的时候,秦吏已经拿着赵国原本的户籍来重新登记过,他醒来已经成了秦人了。
赵夫听兄弟说这些事的时候木着一张脸,也不是有什么仇恨,这种情绪对他们来说过于奢侈。一定要说的话,可能是有些茫然吧。
不过今年已经好多了,因为邯郸派来了秦吏,他们乡里也派来一位啬夫,据说只有秦人来做啬夫,才能种上秦国的良种。他们上一季按秦人所教的去种,粮食多打了不少,税赋也减免了一些。
赵夫现在蹲地头念念有词,是在记田典强要他们背下的什么硫酸铵的用量和用法,说这东西用足了,能增产一两百斤。赵夫将信将疑,这东西是赊的,打下粮食要用粮食抵帐。他本来不想要,但小弟赵要说上一季粮食确实增加了,秦 人要收拢人心,不至于拿这事骗他们,说服他赊了来用。
他不知道秦国自己的民田都没用这个,现在把有限的产量腾出来用在他们身上,确实是像小弟说的那样,为了收拢人心。主要是赵国跟秦国的仇恨太深了,邯郸周边尤其如此,不然秦国才舍不得拿化肥给他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