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韩非兴起,他知道李斯这里就有一台电报机,主要不是为了跟大王联络,而是秦国的细作已经带着电报机潜入六国,以后隐藏起来,用这个方便向李斯汇报消息。
“走,走,看看去,给大王发电报,看能收到否。”
他拖着李斯就走,李斯还没完全醉糊涂,一个劲地说不行。但是身体不太听使唤,嘴里说不行,脚下不由自主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走得飞快。
张苍迷迷糊糊跟在后面,还没完全明白他们要干嘛。
到了电报室,电报员自然没喝醉,看韩非嚷嚷着要给大王发电报,两个值守人员一看时间哪里敢这么做,一边告罪一边坚决不干。
张苍没人理会,他坐了下来,左右看看,见桌上有电报员还在反复学习的操作手册,便打开看了。
要不怎么说人聪明就是聪明,就算喝醉了,聪明的脑袋也能自动学习呢。
张苍一边看一边点头晃脑,听着那边韩非在嚷嚷给大王发电报——呃,这有什么难的。
电报员在招架捣乱的韩非,李斯不知道是在帮韩非还是在帮电报员,张苍没人理会,摇着头就把电报发出去了——这是电池还能用,不需要人力发电,不然也是白搭。
嬴政批阅奏报的殿中摆着两台钟,一个是他从后世带回来的电子钟,一个是工匠们一边学习他给的资料,一边拆了好些个老式座钟后仿制的。
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五,他看了眼电子钟的时间,又看了眼那口仿制钟,时间已经差出半小时了。
仿制的质量还是很差,但是用两年的时间能硬生生做出样子来,嬴政还是比较满意的,并将这台不算成功的作品放在了殿中,让内侍每天调试两到三次,与电子钟保持相对一致。
桌上除了已经换成纸页的奏本之外,还有一些字迹相同,显然是一人誊写出来的纸页,这就是朝臣们眼中“仙器”的作用了。
他们各自买了不少台无线电报机,嬴政不知道刘彻是怎么用的,李世民反正是一时用不着,他自己则是将这些电报机配上手摇发电机,发往各郡太守和重要的将领那里。
所以现在每天他都会收到太守们送到的奏报,让他对秦国各处有了即时的了解。旁边的偏殿就是电报处,几个受过培训的宫女和寺人就在那里轮流值守,夜里也要保持有两个人,定时开机和关机,以免有突发事故不能及时送达。一旦有消息来,他们立刻就要破译出来交给嬴政。
不过今天这些并不是什么要事,嬴政先在咸阳培训出一批人,然后让他们带着无线电报机和手摇发电机下去,让他们到地方之后发报回来试验。如果音讯不通,就先发给近处某个太守,再由那一处转达。
现在这批就是巴蜀和南郡传来的消息,嬴政看了巴蜀对糖业情况的汇报和赞叹,微微一笑,看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到开机的时候了,便起身往偏殿电报处而去。
值守的电报员忙起身行礼,嬴政坐定了,吩咐道:“发往巴蜀两地,让他们除了糖之外,好生种茶。发往南郡,南郡报上的茶叶数量似有不对,让太守核实清楚了,不许下面谎报。”
值守的人除了电报员,还有专门拟诏的宦官,闻言立刻动笔,完成后呈上,得嬴政首肯后,发往这三处。
这也不是急务,嬴政用电报传回去,也不过是为了让那边收到消息,好知道通讯已经建立。
想了想那边太守惊疑不敢相信的心情,嬴政难得的觉得有趣起来,坐着不动,思索还要发电报给哪个,是不是给军中再发一两条消息。
不等他想到,他这边倒是收到消息了。电报员连忙翻译,不一会就递上了纸张。嬴政也严肃起来,各处都已经发过消息了,这时候有新消息到,难道是哪边出了大事?
他登基的第十一年,除了之前的战事和吕不韦事,史书上没有再记下什么大事,会是什么不值得被史书记录但在他此时仍算得严重的事吗?
接过一看,饶是他修炼得喜怒难辨,也不由得为之愣怔。
这是李斯作为廷尉得到的那台电报发过来的,理论上应该是李斯,但发消息的人却是韩非,发来的话是:“王上可能收到,臣非于廷尉府中发报。”
嬴政惊疑不定,立刻让人回复,并询问韩非有无要事。这一回复,等的时候便稍有点久,正当嬴政打算派人去廷尉府时,那边回电报了。
这回是李斯发报过来,平淡的一句话里似有些无奈:臣斯顿首。韩非定要尝试,言道此物当得大用,王治天下 有无此物,绝然不同。
又没等他回复,新一条消息再来,却还是韩非的。嬴政猜测这个时候他在李斯那里,应该是与李斯讨论事情待得晚了,干脆摆了酒席共饮,说不得李斯还将自己赐下的来自后世的酒拿了出来,所以才会醉成这样,竟然如此放肆。
这条消息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张苍也牵进来了,他也在场。
韩非口述,张苍嗒嗒嗒的发出去,告诉嬴政,张苍果然很聪明,第一次试发报就成功地把消息发给大王了。并且在几个人的拉拉扯扯间,又成功地把电报译了出来。
很好,寡人一定是对荀子这几位门生太优容了。以为有要事紧张了一把,结果看见疑似三个人发酒疯的嬴政攥着一把纸条,面无表情地想。
黄酒入口是还行,但酒精浓度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经受得起的。
从李斯到张苍,三人一个不拉,全喝醉了,偏还都觉得自己可清醒了。张苍就觉得自己特聪明能干的,把韩非要发的消息给发出去了。
李斯还清醒的那一小半脑子阻挡不及,只能又发了一条向嬴政请罪。
等韩非再发了一条让张苍自己把自己卖了之后,酒劲上来,三个人就地一趴,睡得人事不醒了。
直到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嬴政才见到了一脸丧气前来请罪的李斯。
不过他原本的七分气恼,这会儿只剩三分了,看李斯那宿醉还没醒透的样子,嬴政又觉得好笑。
“饮的是寡人所赐之酒?罢了,那酒甚烈,也不全怪尔等。韩先生何在?”
说起韩非,李斯就生气。
明明是他闯的祸,但却是自己来请罪,李斯咬着牙回禀:“他宿醉未醒,仍在臣家中高卧!”
韩子真的醉了,大贤难得醉如赤子,也十分难得和有趣。嬴政最后的三分气也没了,露出了笑意,看见李斯越发沮丧的脸色,吩咐道:“先生既要与寡人谈一谈电报的用处,让他酒醒后便来吧。朕带回来的用上十年二十年总不成问题,有二十年之功,或许大秦也能自己做出来,是可以当作普及之物来看待了。
第49章 秦国的考公
韩非不胜酒力, 在韩在秦又都没有上朝的习惯,安逸地睡到下午才懒洋洋地醒过来,在枕边摸自己在看的书没有摸到, 呆呆地睁着眼躺了一会, 才想起来是醉在李斯家中了。
“嗯……”头还有点晕,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反正书也不在,不如多睡一会。
不过也没能睡多久, 他酒醒口渴要水, 饮了几口蜜水之后又觉得腹饥, 只能起身了。
他年纪最长, 又是韩国公子一辈子娇生惯养,早辛苦的可能就是在荀子那求学的时候了,吃不起辛苦。昨天饮酒的三人中属他身体弱, 张苍也和李斯一样上午便醒了。得知他起身, 张苍苦着脸过来, 唉声叹气——他还年轻, 莫不是就要在秦王那里落下个好酒误事, 不堪大用的评价?
韩非听他吐完苦水,笃定地道:“无事。”
“如何就无事了?”
“仙人演法,你又擅数算之学。”
韩非说得简略,不过张苍现在也学会意会了, 略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虽是荀子门下, 但年少而无甚名声,荀子门下众多弟子, 秦王为何特意让李斯将数算之书送给他,又叫他来担任这个改革试行地的亭长呢?
显然在仙人演法中, 他张苍也算是个人物!
张苍兴奋起来了,他觉得李斯迟早能坐上相位,那么他与李斯年纪相差颇大,说不定下一任秦相就是他!
他只知道仙人演法,可没人告诉他,演法中的秦国前景不止是不那么美妙,压根就是亡国了。他确实做过丞相,不过不是秦相,而是汉相。
至于数算格物之学,显然是秦王现在要在秦国推行的学问,而他擅长数算这件事,就算同门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有几个同时拜入荀子门下交情较好的人知道。李斯韩非年长他太多了,根本不是一起学习的,自然都对此不甚了解,秦王却知道。
显然,也是秦王得了仙人启示。
有这些事打底,只要他以后谨慎些,不要再犯错,应该不至于惹怒秦王而不得重用了。
心思一定,张苍便与韩非等李斯回府,三人不敢再饮酒了,将本该昨天就议论的事情一一探讨,这才各自回转。
秦王政十一年的下半年,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
秦人以十月为岁首,但一向推崇颛顼历的张苍,现在做了轵道亭长有一阵子,开始觉得历法定十月一日为元朔,有点不太合适了。
也不是别的,是这样的大节庆,轵道亭的农人却实在抽不出空来祭祀和庆祝。九月十月现在可休息不得,这是抢种小麦的季节。
关中水稻种得少,但粟也能与小麦套种,少府更是在去年试验了夏玉米与冬小麦的轮作,且将大豆与玉米套种。张苍听说农家的人打算试种两到三年,等关中各郡都试种成功,摸清在本地的天时后再推广,不过轵道亭本身就是做实验的地方,明年就会派人来,在轵道亭试一试,看看非少府精心侍弄之下,这样种植的收成会不会好。
总之,这个时间人是歇不下来的。
秦王政十二年,这一年的年景不好。
不过嬴政已经在史书上知道,今年六月至八月,三月不雨。所以早在回归时,他就已经令人打造各种抗旱的器具。
官田和轵道亭不用说,各县也以此为依据考核官员,因此到十二年四月时,水车都已经安排到位,配套的引水沟渠也尽量开挖。加上刚完成不久的郑国渠,三个月不曾下雨的灾情,反而成了秦王英明,秦国官吏精干的证明。
对于小民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在这样的灾情下,粮食收成虽然不及去年,但勉强也能糊口了。
被临时征发给本乡本里挖渠引水时心里有多怨,这个时候就有多庆幸。
轵道亭也是这样。郑丑家有稻田,他种了油菜,没有在稻田上种小麦。
六月时,油菜已经收了,他在田里忙碌,田典过来吆喝了一声:“你引水灌田,是还打算种稻?”
“是啊。”郑丑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回答,“不种稻种什么?”
“入了六月到现在都没下过雨,你也敢种!”
“总要下雨的吧。”郑丑被说得心里也没底了。他已经育秧了,要是不种,种子就亏了。但今年这天气是怪,天气干热,一滴雨也没有,要是真不下雨,那他亏的不但是种子,连这一季收成都没了。
郑丑不愿意相信这个最坏的可能,带着些侥幸道:“实在不行还能引水。前年装的筒车好用得很,渠也是现成的。”
“要是不下雨,个个都要用水,怕是不够使。”田典在地头蹲下来,抓了一把土捏了捏。没有被引水浇到的土干得捏不住,手一松就成了飞灰洒在地上,他越发觉得上面派来的农官说得对,板起脸道,“不要种了,少府的农官说今年都种玉米,这个耐旱。”
“我的秧苗……”
“种下去这一季都没收成,你就哭吧!”田典大声说,不跟他多说了,直接下令,“不要种稻了,种玉米。没种子你来找我,我报上去,亭长跟少府要种子。先种,收了再还。”
郑丑看着自己田里已经育成的秧苗,心疼得五官都抽抽了。但是这两年上面派来的农官实在是厉害,粮食的产量翻倍自不用说,他们带来的种子生长期也不一样,这才能保证一年两熟稳定轮作。
现在农官说不能种水稻,郑丑心里摇摆了半天,最终还是害怕真的不下雨,白糟了他几个月的辛苦,咬了咬牙,等水把田都浸湿了之后,将稻田掘了个口子,把水放掉了。
他要去田典那申请赊些玉米种子,今年就种玉米吧。
除了种玉米,之前已经开始种马铃薯和红薯的地方,今年也让农人多种了一些。
到八月时,像郑丑这样的人家已经开始谢天谢地了。
整整三个月天上没落下一滴雨!尽管能引水灌溉,但就像田典说的那样,每一处都在引水,若非秦律森严,早在商鞅时就下重手整治过民间械斗的事,不然今年上游下游怕是要为了用水的事情,闹出不知道多少人命。
玉米长得也不好,但看得出来,在引水灌溉的情况下,它毕竟还在长,肯定能有收成,这就不算亏了。
一直到九月间,老天才大发慈悲,重新为人间降下甘霖。
这时候,因为水位下降,有的水车都没法提水入田了。郑丑和家人轮流去挑水,心里默念着:“再坚持一下,就快收了,再坚持一个月,一个月就好。”
没去学室,但跟着兄长读书,也想在将来考试时搏一搏的小儿子现在也不读书了,全家都在挑水。只是小儿子力量不足,走了一半就放下水休息。
郑丑又心疼又不满,心想让孩子读书,若是读不成,农事也没学会,以后可怎么办?要不还是别学了,回来干活吧。
正想着,他的幼子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兴奋地大叫:“阿父,落雨了!”
哪里落雨了,郑丑也抬起头,一滴水落在了他眼皮上,一下滑到他眼睛里,迷了他的眼。郑丑一边揉眼睛,一边同样叫起来:“落雨了,落雨了!”
九月这场雨,就像是要弥补前三个月的错失一样,足足下了三天,把地都浇透了,让郑丑不由又患得患失,担心起涝灾来。甚至想,后面先不下了也不要紧,河里的水补上了,水车就好用了。玉米都快收了,可千万别一直下呵,粮食是要晒的啊。
不提无数个郑丑这样的农人的祈祷,天气总不以人心为转移,雨水还是多了点。
好在收割玉米的前后总还有几个晴天,人们抢在这几天把玉米晒干了收起来,交了官府的税之后收入仓中。算一算,不少人都笑了。
郑丑蹲在地头就是这样笑的,田典路过看见他,笑骂了一句:“发什么痴,在这里呆笑。”
郑丑仰头讨好地笑了笑,真心感谢了一番,然后又傻乐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今年这收成不太好,可我回去一算,这不太好的收成,跟以前的好年景也差不多了。”
他家算是过得去的,不过种的水稻也不太舍得吃。这边种稻少,也有南人在咸阳为官,喜欢吃米,稻谷能卖得出价。他们家吃粟,但也要掺着麦饭隔着吃,不然一大家子,非吃穷了不可。
这些粮食亩产也就百多斤,去了壳晒干了就更少了。今年翻倍的麦且不说,这玉米可也有个好处,郑丑今年种了才觉出来。
它不用脱壳,磨成玉米面的损耗比水稻少,四舍五入对他来说就是平白多赚了点粮食。至于难吃,嘿,还能比麦饭难吃么。
反正他认识的人里还没几家舍得把麦磨成面自己吃的,磨成面都是要卖的。现在贵人们吃面食,麦也能卖上价了。
玉米面贵人不吃,他觉得挺好。再怎么地,老天不下雨人多辛苦辛苦,保证了一定的灌溉量之后,玉米今年还收了两百斤呢。
到一年的年底,天气终于稳定下来,田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耕作时,准备了一年的考试终于开始了。
轵道亭的考试不再是前次在各里学室中自行举办的那种小型考试了,凡是有意参加的人,早在六月里就要报名。张苍让里典先筛了一遍,父祖中有杀人犯法之类重刑犯的都给筛下去了。
最后真正来参加考试的人并不多,毕竟十六岁以上的学生不多。
王义是恰巧满足了条件,三年前他去学室时就是属于年纪较大的那批了,再比他年长些的已经能顶个劳力,自己也坐不住了,除了少数几个家境宽裕自己又愿意学的,几乎没有人去学室。
王义坐牛车到亭里官衙考试的时候观察了一下,除了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就是那几个家境较好二十左右的青年。再年长的,那是原本就家有余财,自幼读书的人。虽然他们没再进学室学那算术,但往往会私下里去请教,也实打实学了三年呢。
亭里没偌大的屋子让他们考试,只能露天考,所以考试时间一开始只是初定,确定天气晴朗不下雨了,才叫人一里一里的通知前来考试。王义都悬了好久的心了,今天到场反而坦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