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萧旻珠送的礼物。
魏蛟快速闪过这个念头。
萧旻珠此时看魏蛟的眼神很像在看不听话的熊孩子,有什么不一样,款式差不多能穿不就好了吗,而且这不是你自己搞上去的吗?
男人心海底针。
大晚上的,不知道魏蛟又在发什么神经。
萧旻珠佯装打哈切去牵魏蛟的袖子,将他往房间里拉,“困死了,快睡觉吧。”
最后这个话题被萧旻珠糊弄了过去。
宋辽成婚成的早,和妻子两人感情稳定,今个是他闺女百日,宋辽老早就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跑去看在在旁边小床上睡觉的女儿。
小姑娘脸蛋长得白白嫩嫩,小手乖乖地放在被子上闭着眼睛睡觉。
宋辽越看越稀罕,怎么都看不够。
床帐内,妻子沈嘉月翻了个身,手伸出来掀开遮挡的帘子,就见到不远处魁梧的男人守在小床边一脸痴笑。
她用沙哑的声音问:“现在天色还早呢,你不睡了?”
沈嘉月生产已经三个多月,按理说夫妻早就能同房了,但宋辽之前担心会伤到妻子,硬生生等到昨晚才和妻子同床共枕。
宋辽看似粗鲁实则心细如发有责任心,不然沈嘉月也不能相中他当自己的夫婿。
平时只要宋辽一有空,孩子都是他在带。
宋辽头也不抬,“阿月你再睡会儿,我守着安然。”
宋辽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宋安然,希望她健将康康地长大,永远平安幸福,这是父母对孩子最诚挚的期许。
沈嘉月又躺了会儿,才从床上起来。
今天没办法睡懒觉,要宴请宾客,一大堆的事儿。
梳头发的时候她犹疑一瞬,忙问道:“你请了主公的吧?”
宋辽:“放心,我给主公说了。”
沈嘉月笑道:“那就行,今日那位萧夫人应当也会来,说起来我都还未见过她呢。”不知道能不能把魏蛟降服。
魏蛟显然不知,宋辽那日回来后一字不落地将两人的谈话都告诉了妻子,以求抚慰表扬。
这也导致了沈嘉月原本就对魏蛟不高的评价再次跌滑,自己脑子思想歪就算了,还教唆宋辽和她唱反调。
沈嘉月迫切地希望魏蛟能有个人管住他。
当在席宴上见到萧旻珠后,沈嘉月下意识地认为她或许就是那个人。
魏蛟旁边立着一个生的娇美,年纪不过十六七的女子,肤如凝脂,娇唇红润,外面披着一金银流苏雪白斗篷穿,眼下缀一颗红色小痣,更添几分潋滟动人,但她的性格并不像长相一样锋芒。
萧旻珠淡笑着将自己准备的小老虎坠子递过去:“这是我给孩子准备的礼物,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沈嘉月本身就是个爽朗的性格,见萧旻珠和和气气地,她自然也表现得十分友善,“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来就来呗,还带礼物。”
她将小老虎吊坠直接挂到了襁褓里的女儿脖子上。
小姑娘见到萧旻珠送的礼物也很给面子地表达了自己的愉悦,阿巴阿巴地拿小手把玩吊坠。然后等玩够了,就张大嘴。
宋辽飞快地制止了女儿把吊坠往嘴里送的动作,“乖宝,爹先帮你保管,等你长大些了再还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眼睁睁地见着吊坠儿被她爹拿走,啊啊地抗议。
众人见着这个场景都欢欣不已。
随后沈嘉月热情地带着萧旻珠去见一些衡阳官员的夫人们,孩子就让夫婿抱着。
这边围绕的人少了,魏蛟就好奇地把头伸过去看襁褓里的婴儿。宋辽可不止一次在他耳边炫耀自己的宝贝女儿。
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体质还比较脆弱,只能抱着在室内走动。小团子头上戴着精致的虎头帽,小手柔软娇嫩,劲儿却大,此时正抗争地抢他爹手上的链子。
看得出,她确实很喜欢这个礼物。
忽然,一张陌生的大脸凑过来,小团子瞪大了眼,好奇地被吸引了视线,暂时忘却了要和她爹抢链子的事儿。
几个月大的小孩子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饿了就哭,吃饱了就睡,开心了就笑,所以当小团子第一次看到眼睛生的和周围其他人不太一样的并不感觉到害怕,反而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嘴里还啊哦地把小手伸向魏蛟。
魏蛟长到二十多岁,平生遇到懂事了的小孩或者是大人,大部分第一次见到他目光中都会有抵触和嫌恶的心理,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也不外乎如是,所以刚刚人多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上前去瞧孩子。
这小孩儿明显不认生,站到角落都能听见她那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要是一见到他就哭的话,大庭广众之下会让他很没有面子。
所以等就宋辽一人抱着娃的时候,魏蛟就踌躇地凑了上去。
当小孩儿见到他不害怕,甚至朝他伸手的时候,魏蛟心中松了一大口气,但面上却洋洋得意道:“没想到我还挺受欢迎。”
襁褓中的小团子伸出的手因久久被冷落有些不高兴地挥舞着,宋辽便顺应女儿的心愿,将襁褓往前递了递,“君侯,她想让你抱。”
魏蛟的表情有点呆,“怎么抱?”
两个男人的举动自然也被不远处的女人们收进眼底。
她们笑着道:“瞧宋将军抱孩子的动作娴熟,私下里肯定对孩子也是不离手吧。”
沈嘉月回笑道:“嗯,他挺细心的。”
“没想到宋将军私底下竟这样细致入微,沈夫人可真幸运嫁给这样的男子。”
对于这句话沈嘉月却没回了,男人家带孩子细心,她生孩子奶孩子就不辛苦了吗。
男人家有空带会儿孩子就引人称赞,女人家无时无刻不围着孩子转就是天经地义了?
宋辽确实很好,但沈嘉月听着这话就是不怎么愉心。
关于孩子的话茬,生养过的妇人们怎么也聊不完。
话题很快又落到了结了婚还没养孩子的萧旻珠头上。他们基本都是魏家部将僚属的夫人,对于她们的这位人生颇具起伏的主公,未来会娶什么样的妻子是有过好奇的。
今儿个第一次见到主公的新妇,见扬州来的娘子性子对方温柔和煦,不目中无人,也乐于与其攀谈。
孩子交到手上的时候,像是抱了一团软乎乎,魏蛟可以提几十斤重的刀枪在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地厮杀,可一抱孩子他却觉得犯了难,魏蛟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动作僵硬。
妇人们都笑呵呵地注视着眼前场景,看不出她们主公还有这样一面。
某位年长些的夫人道:“君侯看着倒是很喜欢宋将军家的小娘子,萧夫人什么时候也生个。”
对于新婚夫妻,过来人对他们的态度始终会带些揶揄意味。
萧旻珠深谙众人的心思,适当流露出新妇该有的羞涩和腼腆,这样她们就会满足地聊下一个话题了。
萧旻珠瞥向对面,恰好撞见魏蛟手足无措望过来的目光。
安静祥和的日子未过多久, 就被一则消息炸翻了锅。
一个受伤满身是血的信使被人从马上扶下来,他涕泗横流地跪到魏蛟身前。
“君侯,荆城被人攻破了。”
前日晚, 雍州大军突然而至, 荆城只有几千守军,无法抵挡,信使在上路时荆城就已经岌岌可危, 最多再可撑几时,他不曾停歇地赶路, 如今才到达衡阳, 荆城早已经失守。
魏蛟先是一惊,迅速看完信函,怒目切齿地将信函丢掷在地, “刘元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欺我幽州无人吗?。”
荆城是个小郡,但却十分重要, 因为其境内有两座铁矿, 是炼制兵器不可或缺的原材料基地, 幽州大营中一半的铁器都是由荆城的铁炼制。
荆城位于幽州、雍州和陇西三家交界的位置, 属于兵家必争之地,但因为陇西势力相对较弱小,所以荆城一直在魏刘两家之间易手。
一开始,荆城隶属于幽州,后面意外落于刘元宗之手, 两年前, 魏蛟又将其给夺了回来。
对此刘元宗虽怀恨在心,但忌惮魏蛟的势力, 暂且隐忍不发。
魏蛟与刘元宗交手过几次,知对方向来小心谨慎,根本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如今怎么会突然进犯荆城。
因为两家积怨已久,所以边境魏蛟派了许多斥候探听消息,此前皆没有收到刘元宗有异动的消息。
难道对方真的是临时起意。
早晨起来,不知是感染风寒了还是为何,魏蛟的脑仁连着眼睛那一块隐隐作痛。
一听到这个愤慨的消息更是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魏蛟神色冰冷,狠狠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用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火发号施令:“点三万精兵,季郁、宋辽、张杵各领五千为前路先锋,明日卯时一刻启程,兵发荆城。”
先是遇到刺杀,再是匈奴的左贤王,魏蛟的火气已经彻底被点燃,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口,既然刘元宗这个时候敢在他头上犯土,魏蛟也不会一忍再忍。
众将领命后即刻下去准备。
魏蛟回到府里时,弯月早已经高挂夜空。
跨进鹿苑,屋里给他留了两盏照亮的灯,魏蛟内心感到熨帖。原来家里有人等着是这种感觉。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萧旻珠从床帐内抬起了头,问:“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可能是因为下午茶水饮多了,萧旻珠还并不怎么困,闭眼数了三百头羊都睡不着。
魏蛟站在帐外,将外袍脱了丢到置衣架,翻身躺到了床上,语气有些倦懒:“荆城那边出了事,所以商量得久了些,我明天要出趟远门。”
萧旻珠眨了眨眼,“严重吗?”
萧旻珠虽然不常出门,但并不是对外面时局一无所知。幽州虽然日渐崛起,但北方有大大小小几家军阀,其中实力能与魏蛟一战的就是西面的刘元宗,但此人素来小心谨慎,深谙猥琐发育那一套,要是魏蛟几日前北上离开幽州倒也还罢,主要魏蛟都还镇守在衡阳,对方突然进攻荆城,实在有些怪哉。
看来之前贺时章的顾虑不无道理。
魏蛟的目光从顶账落到旁边趴在枕头的女子身上,停顿一息后才道:“和你没关系,快睡吧。”
萧旻珠怕冷,魏蛟又怕热,云娘就想了个办法,将萧旻珠那边的位置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羊毛毯,被衾接触皮肤的那一面也缝上了一层毛绒,睡在里面,暖烘烘的。
萧旻珠将被子往脖子上方扯了扯,遮住风口。
她像聊天一样道:“那君侯可以在过年前回来吗,听嘉月说城内那几日会有灯会,我还没有去过。”
不管怎么说,萧旻珠希望魏蛟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毕竟目前来说她还并不想当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妇。
又是和之前差不多的说辞,魏蛟却十分受用。
但他言语间却不曾表露,只淡淡道:“看情况吧,我尽量。”
魏蛟走后,日子照样稀疏平常地过。
宋辽和魏蛟一道离开了,萧旻珠要么会去宋府与沈嘉月说说话逗逗孩子玩,要么就待在家中看看话本打发时间。
期间那位叫贺时章的青年倒是来过。
他俯身作揖,“见过燕侯夫人。”
萧旻珠请他入座。
也不知道贺时章养好伤没有,能不能坐凳子,但是大庭广众之下盯着人家的屁股也不太礼貌。
贺时章谢座后动作微微一顿,但瞧着并没有什么大碍。
贺时章今日是来向萧旻珠道谢的,那日若不是萧旻珠路过,从军士的杖责下救下了他,指不定他现在还在床上起不得身。
伤在不可言说处,贺时章说起时也十分窘迫。
除了道谢外,他也是来辞行的。
听对方要走,萧旻珠一惊,问道:“贺郎君可是因为先前君侯不听劝诫,心灰意冷之下才要离开。”
听到萧旻珠的话,贺时章垂眸道:“或许是我言语太过激进才引得君侯不喜。”
如此便是了。
萧旻珠冷笑一声:“不用为他开脱。”
魏蛟缺点一箩筐,其中一点便是张狂自大,不大听得见他人的意见,要是对方态度还不好,他就会变得怒不可遏,认为对方是在忤逆自己。
好言好语魏蛟都不一定能听得进去,逆耳忠言更是如此。
若魏蛟真的按照之前的安排去追击匈奴,疏于对邻边的警戒,荆城出事的消息他恐怕要很久才会知道。
荆城易守难攻,等魏蛟回过神,对面怕是早就做好防范,站稳脚跟。
触及对方诧异望过来的目光,萧旻珠稍稍收敛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若不是你先前提醒,君侯听劝没有北上,恐早已酿下大祸。”
萧旻珠情真意切地望向贺时章,殷殷道:“贺郎君,幽州不能缺了你,我知晓其余人皆是附和之辈,贺郎君是少有的不畏强御,敢于面争之人,若有你在旁,幽州明日可期耶。”
职场人熟悉的pua,画大饼。
见对方垂眸不语,萧旻珠叹了口气又道:“贺郎君应该知道,君侯这人看重面子,你众目睽睽之下批判了他的不是,他自然不喜,但在明白贺郎君的苦心后,君侯就后悔了,几日前的人参和伤药其实就是君侯派人送去的。”
其实是萧旻珠派人送的。
贺时章擅长谋断富有远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要是能留下来,萧旻珠当然不想放对方离开,话说的难听点,她现在和魏蛟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魏蛟把幽州经营得好,她才能跟着好。
幽州虽然是一个州,拥有二十多个郡县,但也算一个小国家了,打天下靠武将,治天下靠文臣,没有这些献策的贤士规劝容易犯错君主,一个国家哪能走的长远。
贺时章面容一怔。
在萧旻珠接二连三地挽留下,贺时章已经有些动摇。他原本就没下定好决心,今日此举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贺时章神情一滞,方垂眸道:“请容我再想一想罢。”
自魏蛟率军出征后,衡阳境内全城戒严,无论白天黑夜城门皆有轮班的士兵巡逻,就连卖菜的乡民出入都会被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通,更勿说这个时段要想出城的衡阳官员。
一辆朴素的青盖马车在距离城门不远处停下。
吕粟从车窗探头,瞥见排出长龙的一条队伍以及城门口严格把关的守卫,眉头紧皱。
今日督察的守将是位生得方脸廓耳的青年。他穿着明亮的铠甲,昂首阔步地在人群中不停巡视,若有碰上那等将文书落在家中没带或是丢了没及时到衙府补办的,便会被他厉声呵斥,从队伍中拉出去。
魏蛟刚接手幽州的时候,军队历经接二连三的外患内乱人员缩水了大半,缺兵少将,还特别穷,打仗都得他自己掏腰包,所以那个时期对参军的士兵条件放宽了许多,青年就是在那时被家里人在军营捐了个百夫长职位当当。
但因为他自己本身能力不太够,几年过去,也没升几级,如今还被打发到这里来守大门。
他最近听到风声,燕侯年后很有可能会裁掉一批常年考核不及格的军中部将,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彻底打起了精神,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恪尽职守地坚守岗位。
突然,他目光在人群中某点顿住。
“吕先生!你今日也出城?”
吕粟半遮半掩的宽袖落下,转回侧偏的头颅,嘴角扯出勉强的笑意应和。
吕粟攥了攥汗湿的手,下一刻却被对方从长长的队伍拉出,邀着直接往前。
“既然是吕先生的话,自然就不必排队了。”
其他人听见他这句话便是心中不舒服也不敢表露。
青年的视线在吕粟身上游转,下一刻热情地问:“吕先生今日出城为了何事?”
他职位不高,但从前也有几次在魏蛟议事时出席,自然也见到过幕僚团中的吕粟。想着对方既然常侍燕侯左右,必然在燕侯心中有几分脸面,所以面对吕粟他十分客气。
要是对方愿意在燕侯身前能帮他美言几句,或许他也能得到燕侯的赏识。
青年默默地想。
吕粟一开始本来很紧张,到察觉到对方待自己小心翼翼的态度后就明白了什么。
他面色镇定道:“君侯走前命我去趟江源。”
江源偏西北,与魏蛟离开是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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