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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陷阱(砂梨)


她和孟鹤鸣又不是什么正常的恋爱关系,怎么可能考虑到结婚。
央仪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很好。
话题进了死胡同。
央仪果断say bye:【886】
方尖儿会错意:【行孟总来了是吧,88】
央仪阖上手机,静坐片刻。
窗外是榕城悄然到来的初夏,和她初来乍到时没什么两样。枝叶繁茂的树,温吞的海风,连夜晚也明媚至极。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喜欢上这个地方的。
发呆时,手机响了一声。
是路周发来的小狗笑脸。
央仪知道他为了什么事来,坦然说道:
【别,就当上次误会的一点点歉意】
上次,就是她自我意识过剩的那次。
揭穿了对方的心思,意外地唐突。
路周没说什么,告诉她会去试试。
央仪回了个好。
对方还在输入,耳边也传来了卧室门打开的声音,脚步声匀缓从容,由远及近。
倒映在央仪眼底的屏幕光倏地暗了,她锁上手机,站起:“……宵夜还没来。”
手机在台面上震了一下。
孟鹤鸣的视线若有似无在上面停了一秒,连带着央仪觉得自己站立的姿势也僵硬了一瞬。
他点头:“不急。”
路过岛台时,他伸手,将人按进怀里。
央仪本该早就习惯这样的动作了,只不过刚从僵硬中恢复,显得有些迟钝。
她嗅到了孟鹤鸣身上和自己同款沐浴液香,是淡淡的柑橘味。这样柔和的味道在他身上有种奇异的违和感,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落在孟鹤鸣眼里便成了央仪在主动亲近的证据。
刚才心里一瞬的疑惑很快被其他代替。
他抬手,指腹按着她的脊骨一寸寸向下。
央仪不是现下流行的那种瘦削到不健康的身材,而是该浑圆的地方浑圆,该紧致的地方紧致。手掌抚过,能隔着衣衫感觉到凝脂般的皮肤和匀称的骨肉线条。孟鹤鸣很喜欢在她腰间流连,那么漂亮的线条,该是有不错耐力的,只可惜她总是习惯性喊累,梨花带雨地要他出力。
唇角无声扬起,孟鹤鸣拍拍她的臀,想完成在外面没能完成的事。
刚才一通揉捏显然通晓她身上的敏感,央仪趴在他怀里软成了水,这么一拍,原本是要抬起臀配合他解扣子的,只是半道忽然顿住。
她两颊绯红:“家里没有了。”
孟鹤鸣手下没停,声音沉缓地说:“放心,我不进去。”
他向来言之有信。
几乎是他说的同时央仪便信了。
她被抱到了中岛台上,两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不远处是厨房纸包裹着的枯萎花朵,她路过带起的风将纸吹起半边,露出干巴巴的茎与叶。
大手一扫,枝叶散乱。
那只空余出来的手托着她的腰往上,再往上,最后将她两腿一分压在腰间。
唇被断断续续地吻住,时而缓时而重。
“夹住。”
在这么密不透风的亲吻中他竟然还够清晰地命令她。
央仪顺从地用腿环住他的腰,中岛台造成的落差让她极难得的由上而下去承受一枚吻。长发低垂在他脸颊上,而后是脖颈。
她拨开,五指忍不住张开插进他的黑发。
而他的手已经作乱地开始攻城掠地了。
他说的不进去原来是有限定条件的,而本身,让她哭着叫出来却有无数种别的办法。
期间管家终于送来宵夜。
门铃响,让央仪敏感的神经愈发敏感。
孟鹤鸣一边拍她叫她放松,一边按下遥控,用毫无破绽的声音通知管家。
“放那。多谢。”
整个过程他没有停下动作,央仪却只能咬紧嘴巴,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其他声音。
隐隐听见电梯重新运作,她终于忍不住绷住了脚尖。
静了好久,孟鹤鸣才抽回手。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用丝帕先细细地擦了她,而后徐徐擦过自己的指骨,一根,两根,三根。眉眼微微低垂,动作慢条斯理到近乎优雅。
当然,如果能忽视掉睡裤下那片耸立的话。
弄脏的丝帕丢在一旁。
孟鹤鸣忽然抬眼:“怎么好久没见你用那块手帕了?”
才回落到胸腔的心猛地一惊,央仪很小声地说,“材质有些扎皮肤,就不用了……”
“早知道你用不惯。”孟鹤鸣不予多评,像告诫一个对世界尚有新鲜感的孩童,“以后别尝试那些廉价的东西了,不适合你。”
“好。”她软软开口。
泛滥得太厉害,擦过之后还是不舒服。
央仪并着腿,讲话时总让人觉得过分羞赧。
“我……去洗澡了?”
孟鹤鸣应允:“嗯,去完过来宵夜。”
现在的气氛好似回温了,这些天没见面,央仪其实一直有些话想说。
于是她在原地未动,想了又想,终于开口:“孟鹤鸣,我能不能跟你说说……”
“可以。”孟鹤鸣径直答应。
她犹豫:“我还没说是什么。”
“什么都可以。”
央仪在他笃定的眼神里找到声音,缓缓地说:“后来我跟阿姨说了,我没有办法帮她打听。因为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作为女朋友,还……没有这个资格。”
前半句好听,截止到女朋友为止。
至于后半句,孟鹤鸣眯眼:“然后?”
“阿姨没说什么,也没有要怪我的意思。我只是自己觉得,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总让阿姨这样打听……”
孟鹤鸣问:“刚不是还说没资格?”
他的话让央仪觉得冷,仿佛跌入冰冷海水。
但她还是打算鼓足勇气去说这几天她一直想说的话。
这些话也许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也许是她在试探。
“我确实没资格在你们家人之间来回打探当传声筒。”她平静地说,“但是我觉得作为女朋友,我好像是可以……单独跟你说的。”
有长进。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话题,大概会更令人高兴。
他在唇边无声咀嚼女朋友三个字。
半晌,只告知她三个字,知道了。
浴室里,央仪泡在浴池里一直在想那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他表情没有明显波动,语气也没有,是表面意义的知道,还是不想探讨这个话题于是只想打发。
包养一个情人,不值得他花那么多钱。
所以,在他眼里她不仅仅是情人,对吗?
那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他能接受她说话时的立场吗?
央仪想不明白,泡到皮肤都快皱了,最后换来沉缓的敲门声。
“央仪,别在里面睡着。”
哗啦一下水声四溅,央仪裹住浴巾。
“没,我好了!马上出来!”
等回答完,才觉得自己裹浴巾的动作太多余。又不是没见过,颇有种故作矜持的愚蠢。
她慢慢擦干身体,换上睡裙,想了想,又去衣帽间找了件针织衫披着。
孟鹤鸣果然注意到了那件多余的衣服。
问她:“冷?”
她搓了搓胳膊,点头:“有点。”
睡裙过于清凉,吃宵夜的时候在他面前晃会有种说不清的味道。
就当她确实是在故作矜持吧。
她在餐桌旁坐下,目光掠过中岛台,那上面的淋漓水渍已经被擦干了,枯萎的风铃草茎干整齐地摆在一边。很难想象孟鹤鸣收拾那些凌乱时的场景。
于是她控制不住地去看他。
正巧碰到他起身,“稍等,接个电话。”
他边走边接通,站在落地窗听那头说话。
“回去了。”
“下次别做这种多余的事。”
“等我登门道谢?”
虽然字字凌厉,语气却很松弛。
央仪猜对面大概是苏律师,在关心今晚的后续。
她拿起汤匙,搅了搅面前的海鲜粥。
门铃声是在搅动中响起的,宵夜已经摆在面前,她下意识望孟鹤鸣,因为这里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来。
或许他有叫徐叔送什么文件。
目光相触,在确认她身上的衣服暴露度并不高后,孟鹤鸣才抬了下手。
央仪点头,从容立起往门口去。
她不用看视讯,因为门外一定是孟鹤鸣的人。
于是拉开门。
“你好——”
后半句忽然卡在喉咙中。
她仿佛看错了似的睁大眼睛。
怎么会。
怎么可能。
门外为什么是路周。

安静无声流淌。
央仪一瞬不移地盯着眼前的男生, 他穿着便利店工作服,手里是印着同样logo的牛皮袋,站在那宛如一棵沉默的白杨。
他们安静对视着, 谁也看不懂对方眼里的情绪。
“你怎么在……”
央仪想回身看看,她想从孟鹤鸣脸上探出蛛丝马迹,但剧烈的心跳把她定在了原地。
她仿佛成了失去生命力僵直的枯枝, 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只知道呆呆地扎进泥土里。
身后讲电话的声音忽然停了。
孟鹤鸣似乎在从背后凝视她。
央仪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如坐针毡,只觉得像骤然遇到强烈的冷空气,浑身起满了疙瘩。
她张了几次嘴, 都无法把后半句话说完。
脚步声逐渐靠近。
最终在她身侧停下。
视线从她僵硬的肩头越过, 孟鹤鸣望向门外唯一一个身影。是便利店店员。
几分钟前, 他通知管家说,让人送点东西上来。
说到做到对他来说不难。
但家里总是要备点日常的东西才行, 总不能次次都只玩些不痛不痒的花样。
是脸皮薄么?
不好意思接?
可是他都特意吩咐过要用不透光的袋子装了。
视线慢慢上移, 最终落在店员年轻的脸上。孟鹤鸣有一瞬诧异, 不过很快压了下去。落在对方眼里, 他只是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停留不到半秒,便收回目光。
“这么巧。”孟鹤鸣笑着说。
这句话无疑在央仪心里落在一颗巨型炸弹, 将她随着理智回笼的那一点侥幸全然炸毁了。
他们认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在发现她顺路载了人回来,开始的调查?还是在云州的那些事情, 他其实都了如指掌?或者说她后来给对方做过什么是不是花了钱花了心思孟鹤鸣全都晓得?还是那枚手帕?
对,他今天又提到手帕了。
孟鹤鸣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不说破,看着她在面前撒一些拙劣的谎言。
脑子里各种可能性都在飞速掠过, 央仪已然失语,她张着唇, 手无意识地拢衣襟,松,再拢。
肩头落下的男人的手掌,犹如千斤。
央仪听到他用那副从容的语气对她说:“你先进去,我有点事要谈。”
她呆滞转身,宛如收到命令的机器。
直到房门在身后掩上。
她靠上门背,几次用力呼吸都无法将剧烈心跳压下,甚至疑心跳动可以穿透胸膛,咚咚咚地撞在门板上,引得外面注意。
可是,外面已经怀疑了。
央仪不敢离得太远,细窄的一条门缝,头一次让她觉得这间房子隔音做得太好,好到让她对自己接下来的命途毫无准备。
孟鹤鸣侧身,将男生让了进来。
这间房不会有其他人造访,于是除了央仪和他,鞋柜里只备了几双一次性拖鞋。
白色的绒布面,与孟鹤鸣脚上那双考究的皮面相比,那么突兀,那么格格不入。
路周没作声,穿进拖鞋,视线在玄关处摆放的女士高跟鞋和与它齐头并进的另一双男士皮鞋上停留一秒,面无表情地跨了进来。
他当然知道牛皮袋里是什么东西。
在这种顶奢富人区工作,每个人都在察言观色的同时学会了不多看不多问不多说。
管家打电话到店里说送两盒套时的刻板语气似乎还在耳边,这会儿他已经进到客户家里,不凑巧地面对上他这位名义上的哥哥。
和他的女朋友。
哦,原来他就是孟总,孟鹤鸣。
路周在沙发坐下,一言不发。
他闻到了空气中隐隐飘来的鲜香味,他知道在他到来之前,他们或许正温情地共享宵夜。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宵夜之前,海鲜粥的香味覆盖的,已经有了一份难以言说。
他坐在这,只能凭借自己丰富的想象力猜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出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路周安静地垂下眼,指甲掐进掌心。
“考虑的怎么样了?”孟鹤鸣在他对面坐下,双腿交叠,即便一身居家服,也充满了上位者的姿态。
他谈话向来直入要害。
不会假模假样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怎么会在楼下便利店兼职这样的话来,因为这些要么心知肚明,要么与正题无关。
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琐碎上很不值。
路周沉默不语。
他想起这段时间来唯一考虑起那份合同是被按在桌面上,差点没了手指的那次。
后来呢?
得过且过的时候他便拒绝去思考这件事。
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在孟鹤鸣这样的人眼里或许如同蝼蚁,毫无意义。但对他来说,对他活生生的那么一个人来说,每一天确实很烂,可它不是没有价值。
他习惯了云州的天气,习惯了家乡话,习惯了从小会打他骂他凶他的家人,也习惯了夏天放在枕边甜丝丝的瓜,冬天塞满了棉花的袄。
但是他不习惯突然多出一个位高权重的哥哥,和一个殷实但深不可测的家庭。
谁能那么短时间和过去完成分割?
他做不到。
路周忽然想起云州家门前的一株荔枝树,与窗外的榕树差不多高,枝叶繁茂,宛如一把撑开的伞。果期一到,它便结出许许多多荔枝,朱红色一片,几十个几十个簇在一起,压弯树梢。
或许是品种不对,它尝起来是涩的。但他的家人不介意,因为它长在那便是馈赠,他们会采下用来酿酒。他也不介意,因为只要远远看见那片殷红,他就知道要到家了。
很长时间里,那株荔枝树就是路周对家最浅薄的印象。以至于他现在看到同样的植物便会觉得亲切。
哪怕那个家并不好,更谈不上完美。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么的矛盾。
可是天平,在他跨进这间房子的时候悄然偏向了另一边。很短暂的一个瞬间,路周想,如果他的人生轨迹没有走偏,如果他一直是孟家得意的小儿子,那现在坐拥这栋房子的会不会是他?
他也有平等的机会遇到想要遇见的人,不至于开局便已经输得狼狈。
路周怔怔地望向窗外榕树,一时失语。
他有点后悔参与这场对话了。
因为他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韧,他注定会输,会做世俗的奴隶。
大概是考虑的时间太长,男人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调充斥着优雅和得体,说出的内容却并不如此。
“你看起来不大聪明。”他道。
路周没被话里的嘲讽凌辱到,他只是握紧手指。
男人又说:“这么简单的选择,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
静默半晌,路周终于低头笑了:“你说得对,这确实很简单。没人会选择一无所有的一边。”
好似不相信他突然下了决定,孟鹤鸣眯了下眼。
“我不需要继承权。”男生接着说,“况且我知道,就算我有这个想法你也不会愿意让旁人分一杯羹。我只想知道,我回到孟家后,云州的家人怎么办?”
云州那个奇怪的家庭,连学都供不起他上,还惹来一身债务,这样避之不及的地方还会有所谓的家人?
孟鹤鸣第一次真正不明白这个可怜的弟弟。
“家人?”
他若有所思。
是过世的祖母?生病的养母?逃窜在外惹是生非的那位养父?还是另一位担不起生计的无用男人?
即便不明白,孟鹤鸣仍旧说:“活着的自然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至于惹来债务的那位,你要知道,我并不是慈善家,他该背起自己的责任。而你,只要一天有孟家做靠山,就不会再有人找上你的麻烦。”
如他所说,他不是慈善家,无论作为商人还是兄长,都没有必要替无关紧要的人善后。
保下弟弟尚且可以说是因为曾经那一丝几乎已经不存在的愧疚,至于其他人……
与他何干?
他这位被教养得太天真的弟弟,只需要乖乖回到孟家,扮演好小儿子的角色,锦衣玉食,一事无成——让已经显现出裂痕的家庭假模假样地过下去。
这样就好。
路周黑白分明的眼望着他:“我不能再回云州,是吗?”
“当然。”孟鹤鸣说。
孟鹤鸣不相信人性,尤其是久贫乍富,蚂蟥似的吸上来可不好看。何况他也没有精力总处理这样的烂摊子。
他双手环胸,仰靠在沙发上:“还有什么想问?”
“你呢?”路周最后问道,“你应该是不愿意我回来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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