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曾记得为这间房子添置过这样的东西。
脚步飞快掠过,她压着突然开始剧烈跳动的心飞奔到卧室门前。
落在门把上的手紧张到小幅抖动。
“孟鹤鸣?”
她扶着门,用此刻能发出的最平静的声音问。
黑暗里没有回音。
央仪摸到了灯,点亮。
光线陡然敞亮,房间空无一人,只有纱帘海浪般温柔拂动,还有落在法式飘窗上,一束正在寂寞凋零的花。
央仪将它们捡出来, 用厨房纸包着。
粉白色的花瓣失去光泽,边缘萎靡得像发黄了的旧报纸。她仍然舍不得扔。
这些不知姓名的花,叫风铃草。
花语有很多, 但央仪记得最清楚的意思是嫉妒。
——占有欲很强, 因此嫉妒。
在它的故事里,它受到阿波罗的偏爱,于是西风嫉妒它, 狠心将它折毁。它的汁液飞溅, 落地成了独特的花。
央仪不喜欢这个故事, 故事不够浪漫,甚至有些残忍。但这并不影响她珍惜它们。
等花全开败了, 只剩萎靡的绿茎, 送她这束花的人才姗姗来迟有了回音。
严格来说, 回音并不是他的。
央仪接通电话时听到的是个陌生的声音。
她重新看了看号码, 显示孟鹤鸣没错。
对方解释说,自己是苏挺,在牌局上见过的。
央仪想起来, 心也在这一刻沉寂下去。
她不明白那次吵过之后送花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事隔几天, 忽然叫苏挺联系她又是什么意思。
合约解除吗?
手握紧电话,央仪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孟鹤鸣想要中断这段关系也没错,毕竟当时她说的每句话都不会让人高兴。
不高兴便散, 利落到让人来不及伤怀。
央仪未说话,对方却说, “你方便现在过来一趟吗?”
已经很晚了,但央仪还是说方便。
她知道孟鹤鸣不喜欢拖沓,今日决心的事绝不会容忍到第二天。况且,这么拖拖拉拉的并不好看,显得她过分在意,不愿意结束似的。
即便是他主动提,央仪也不想最后落在对方的印象里是将来谈起,很厌烦地说一句
——她啊,很浪费时间。
央仪收拾好出门,好几次因为情绪上涌,眼睛有点红。于是妆也要比平时厚重一些。
物业经理看到她,热情地打着招呼,“央小姐,出去玩啊?”
“嗯。”央仪点头。
经理叫人把车泊到门口,是辆珠光粉的电车。在地库停了些日子,这是央仪第一次开它。
她不大习惯,不过想着一会见到孟鹤鸣,可以顺便把车钥匙交还给他,也就坐了进去。
一路朝苏挺分享的地址开去。
车头拐进酒店没多久,她就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廊下抽烟。中间戴眼镜的那个察觉到车灯望过来,手腕一抬朝她招了招手。
央仪将车好好地停入库里,下车。
她手里拿着车钥匙,视线往男人身后循视。
没有孟鹤鸣。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苏挺上前,歉意地说。
“没关系。”
央仪的声音不免低落,倒是没想过孟鹤鸣会无情到这个地步。说要她的时候几次三番出现,到了最后分开却让别人全权代理,连影子都未曾出现。
她的一颗心沉入了海底悬崖,无声地捏着那枚可怜的车钥匙。
“他是让你给我签什么合同吗?其实不用那么费心,当初的协议写得那么清楚,早就未雨绸缪了。况且我不喜欢缠人——”
她抬眼,猛地发觉苏挺表情微妙。
比起替人处理私务,更像是偶然听到了什么八卦。
央仪心头猛地一跳:“——你干嘛这样看我?”
“原来是这样。”苏挺露出恍然的表情,“我好像知道了一个秘密。”
“……”
央仪慢慢回过神来:“你找我不是为了这件事?”
“怎么会。”苏挺无奈地朝酒店方向扬了扬,“他喝多了,在里面。”
两三句话,这桩事里的弯弯绕绕就展现在眼前了。合约和假扮是拉开序幕的谎言,假戏真做才是真正的重头大戏。只可惜,看这位小姐的反应,似乎入戏并没有他那位好友来得深。
苏挺想到数十分钟前,原本想把人直接送入顶楼包房的,多余问了一句,住这还是回你自己家?
A or B 孟鹤鸣选择了or。
喝多都不忘要睡人家那去,“央仪”这两个字就是他最终的答案。
现在看起来,把人叫过来好像也不太正确。
他们似乎吵架了。
那一方甚至想好了要分开。
难怪牌桌上孟鹤鸣心情不佳,两杯就能放倒。
苏挺立在原地想了想,得出结论。
与自己无关。
他在前引路,几分钟的路程想了很多种好戏。毕竟孟鹤鸣的瓜平时根本吃不到,哥几个早就饿狠了。
他坏心眼地打听:“所以,要是今天是他叫你来签合同,你也就来了?”
“……”
能不能别提这个。
苏挺兀自笑笑,又说:“不挽回一下?”
央仪咬咬牙:“拿钱办事。”
苏挺思索了片刻:“可是你们看起来不像假的。”
“……”
脚步停在一间休息室门外。
苏挺回过头,“你自己进还是?”
怕他又趁机揶揄,难保不会等孟鹤鸣酒醒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央仪硬着头皮道:
“我自己吧。”
推开门,长绒地毯铺满了整间休息室。
正中是一套棕色美式皮革沙发,座椅摆放的位置和茶几上散落的烟蒂仍能看出,这里数小时前聚会时的模样。
墙上浮夸的壁画将视线一路引至屏风旁小门,苏挺提醒她:“里面。”
央仪朝他颔首,很快穿过大厅去拧另一扇门。
里面的光线温柔许多。
床头那盏小灯照在男人冷峻的眉眼上,竟照出了几分柔和。他斜靠在床头靠枕上,衬衣西裤皮鞋全须全尾,仿佛不是在休息,而是随意地坐一坐,很快就会离开。
发胶撑了一天,额前碎发落了下来。
央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张过分好看的脸,慢慢蹲到床前,用手掌碰了碰他的手背。
有些热,不过体温还算正常。
如果意识很清醒,像这样的触碰早就会引起他的反应了,而此刻,他只是躺着,连眉心都没动一下。
央仪在一旁坐下,安静地打开手机,看一眼相册里的花。从第一天起的热烈,到最后一天的衰败。
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终于传来翻身的响动。
她抬眼,看到男人仍闭着眼,眉心却皱了起来。
苏挺没具体说他喝了多少。
央仪不好判断,于是上前,将他领口解开两颗扣,手背冰凉凉地贴上去。
原本是想等他清醒些一起回家的,如今再看,今晚或许就要在这度过了。
她打电话要了客房服务,走出去时发现外边已经被收拾过了。沙发归于原位,茶几整洁如新。
服务员送来东西,告知她有位苏先生说先行一步,这边请她多费心。
央仪点点头,转身又进了房间。
睡着的孟鹤鸣没那么拒人于千里,也不会露出让人发憷的审视般的神情。
只是那股上位者才有的气场倒是久不消散。
央仪替他擦了擦细汗,停顿半晌,幼稚地去探他鼻息。
灼热气息喷在指尖,蓬勃有力。
她索性托着脑袋仔细看他,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鼻梁,嘴唇……
视线一个循环回来时,恰好对上他的眼。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的,视线沉沉落在她身上。
“醒了?”央仪吓得直起背。
男人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却不说话。
她只好又说:“那个……苏挺叫我过来的。他说,你喝多了。”
他眉心蹙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她的出现惹他不快,还是在不高兴苏挺主动联系了她。
总之原因不会是其他。
央仪还要再开口,却被他捂住了唇。
孟鹤鸣单刀直入,用沙哑的嗓音问她:“他有你号码。”
“没有。”
她的声音在他手掌下闷闷的,露出一双水汽丰盈的眼睛,“他用了你的手机。”
央仪原本以为听到别人动了他的私人物品他会生气,但他连眼波都没闪一下,还是那么直勾勾地看她。看得她整颗心忽上忽下,不知缘由地乱跳。
孟鹤鸣慢慢移开手掌,指腹揩过她的红唇,落下一层口红印迹。
他垂眸,似乎在看自己的手指。
半晌才问:“这么漂亮要去见谁?”
央仪不知所以地眨了下眼。
忽然听到他语气不自觉冷峭起来:“苏挺给你打电话,你就化了妆过来了?”
“……”
人喝多了果然会变得神志不清。
央仪深吸一口气:“他是叫我来接你。”
她赌气地问:“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睡了一觉脑仁发胀的感觉褪去许多,神思也没刚才那么混沌了。孟鹤鸣扶了下额角,“这里太吵。”
里里外外的动静都浸入了长绒地毯,外面更是被苏挺打过招呼,整个一层连服务员都不曾出现。
不过,他说吵便吵吧。
不和醉鬼一般见识。
央仪取过桌面上一支领夹,再回身去找袖扣的时候,腰被人从后搂住了。
他的气息压在耳侧。
“没这通电话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找我?”
颇有种恶人先告状的感觉。
明明是他没回消息。
央仪艰难转过身,仰头:“我给你发的消息你一条都没看?”
“看了。”孟鹤鸣低头,吻住她的眉心。
央仪索性闭上眼,两手在他身后攥紧,将他好不容易抚平的衬衣又捏皱了:“那你还这么问。”
冷冰冰的消息怎么能等同于人。
孟鹤鸣说:“我是说你的人,来找我。”
有区别吗?
央仪懵懵懂懂。
她此时的眼神必然带着几分迷惑,长睫低垂,能激起男人最本质的占有欲。孟鹤鸣的吻就是在此刻落下来的,没有装模作样地玩弄唇瓣,而是径直探入口腔。搅弄,霸占,将上一秒还在迷惘中的情绪瞬间击散。
央仪被他的突如其来弄得莫名,但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张开嘴。舌头蹭得她有点痒,呼吸变得紊乱,喘多于吸,势均力敌从来都不出现在她和孟鹤鸣之间,连接吻也是。
最后狼狈得唇妆都花了,嘴角生津,像大雨淋湿了的窗花,在唇边糊成一团团氤氲的红。
孟鹤鸣的手指再次揩过,指腹沾满了润泽的红。
“这样好看多了。”
他哑着嗓音说。
央仪被她吻得进洗手间收拾了好久。
妆花得一塌糊涂,她只好请服务员送来一些卸妆水。至于身体的反应,只能等那股热潮自己消退。
等到出去,孟鹤鸣正坐在沙发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玩一根烟。在看到她后,手指灵活一转,将烟抵回了匣子。
“走吧。”他起身。
嘴巴被吮得厉害,卸了妆还泛着艳糜的红。
央仪抿嘴,换来他的手指抵住唇心,轻柔地抚了抚,说:“好可怜。”
罪魁祸首。
央仪在心里骂。
像看透了她似的,孟鹤鸣不疾不徐地说:“在骂我?”
被说中心事,央仪很快否认:“没有!”
孟鹤鸣无视她的狡辩,又问:“上次在心里骂我是什么时候?”
“就你摔门——”
话突然停住,央仪发现自己进了他的套。
她欲盖弥彰:“我什么都没说。”
“没摔门。”孟鹤鸣显然听到了,不动声色地纠正她道,“那只是普通关门。”
好吧,如今平静下来想,那或许真的只是普通关上了门。他涵养那么好,应该做不出当着女士面甩门的动作。
一定是离开的背影太冷淡,以至于让她脑补过多。
“怎么骂的?”他又问。
这些央仪是万万不可能再说出口的。
她摇头。
孟鹤鸣却分析给她听:“等我走了抱怨我冷血,没情调,不讲绅士品格。对吗?”
bingo。全中。
但央仪还是说:
“我没这么想。这是栽赃。”
“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他单手抄着兜,散漫道。
回去的路依然是央仪开车。
重新坐进这辆轿跑里心境与来时大不相同,尤其是坐在副驾的男人还时不时地在红绿灯间隙把玩她的手指。
“这几天在家做什么?”他在即将抵达的某个红绿灯扣慢条斯理地问。
央仪不假思索:“养花。”
这个答案让他意外。
孟鹤鸣或许精通商道马术帆船狩猎以及养护各种名贵腕表和跑车,唯独没有养过花。他不懂花期,更不会知道一束在橱窗热烈昂扬的花朵其实正步入它生命的衰败期。他唯一知道的是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赠人鲜花。
所以当他难得有兴致地问起“花还好吗”时,并不知道得到的答案会如此沮丧。
“死了。”央仪说。
眼皮一跳,孟鹤鸣随之压下情绪,淡淡地说:“下次送你不会死的。”
经理见他们回来, 说准备了宵夜,需不需要让管家送到楼上。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央仪是有点饿了,边点头边去看孟鹤鸣。他提着西服外套, 随性地搭在右肩, 现在看来倒是像喝多了的人,有着与平时全然不同的不羁。
央仪扭头交代:“清淡点吧。”
经理一个劲称好。
回到楼上,孟鹤鸣先去浴室。
印象里他是极讲究的人, 喝完酒能撑到现在已经难得。
给他倒好蜂蜜水, 在这之后央仪便在西厨边的中岛台旁坐着, 以防管家随时来敲门。
打发时间通常就是玩手机。
正巧方尖儿来找她吐槽。
方尖儿:【我真不想说我那个傻*领导,吃饱了撑的跑到我面前阴阳怪气, 说哎呀我们那个时候哦职场环境很苛刻的啦, 到公司第一件事都是要给领导接好水的啦[微笑.jpg]】
央仪笑:【他在明示你】
方尖儿气呼呼地回:【我理他个鸟。我都T6了还要干实习生的活?再说, 现在00后直接整顿职场还给你倒水呢倒个粑粑吧】
说是吐槽, 但方尖儿半点不需要被人安慰,该说不该说的全被她一个人说完了。
反倒是央仪,被她逗得肩膀都在抖。
方尖儿:【不过说真的, 这届招聘我负责。真得找几个能干活的,不然回旋镖迟早落我身上】
央仪随意问:【准备上哪招】
方尖儿报了几个榕城大学的名字, 感叹说本地招不到还得去外地办校园招聘会,烦得很。
央仪扫过一眼,视线忽得停留在其中几个字上。
她圈出来:【路周是这个学校的。】
那头方尖儿愣了:【卧槽这么牛逼?我还以为他随便哪个野鸡大学!这么牛逼他去什么会所, 啊不是,去什么书店兼职呢!早点出来当社畜不好吗!社会需要这样的人才啊!】
央仪发过去一串省略号:【今年毕业。】
那边静了静, 回:【你好像知道得很清楚。】
还以为以方尖儿这样的个性早就将人底牌摸得清清楚楚了。
央仪发了个无语的表情。
方尖儿立马回:
【那要不我问问他有没有兴趣来?】
央仪说:【我没有推荐的意思。】
那边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字里行间透露出鄙夷。
【跟我装什么,真的是。央仪你太没劲了!我可是你亲闺蜜!!!】
消停了一会,方尖儿发来一张截图。
图片上是她和某人的聊天记录。
央仪点开,看到了左边的大海头像,她有路周好友,自然这就是他。而右边的东方不败是方尖儿。
方尖儿:【找不找工作,弟弟?】
路周发了个问号。
方尖儿甩过去一个招聘链接,紧接着一大段:【13薪奖金3-6/五险一金/房补餐补2.5k/月,朝九晚六加班有补贴超过晚上11点交通报销。怎么样?能力范围内给你最好的了啊,要不是你央仪姐姐推荐……】
后面还有,但央仪只看到这就跳出图片飞快地打字:【什么叫我推荐?】
方尖儿回:【那不然?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方尖儿打字快,持续输出道:
【宝宝你就承认吧,你对他就是不一样。特别的关注,特别的心软,特别的口是心非。虽然你一直说孟总这孟总那的,但这不妨碍继续接触优秀男青年对吧?我又不会指责你,你左拥右抱我都不说话。何况买个菜还能挑三拣四呢,人生大事上咱多挑挑更没错了,万一他有孟总比不上的优点呢?这事儿主要还是看怎么相处得舒服,不是说条件越好越适合结婚,对吧?你说对吧?】
承不承认对路周不一样先不提。
央仪得先承认方尖儿每句话都戳在了死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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