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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光(时只柚)


整个二楼都是实验室,平时不常有人来,有几个人从这边回教室,看到周烬,都远远避开。
周烬咬着薄荷糖,舌尖顶在脸颊,鼓起一点。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一直到最后一缕天光吞没,两人一起坠进黑暗。
周烬终于动了,站直身子:“不上晚自习吗好学生?”
走廊里没开灯,孟夏睁大眼睛,看不清他的神色。
“家里有点事,我请了假。”
黑暗中,少女的声音响起来,挺轻。
脾气挺软。
周烬咬碎薄荷糖,黑暗里,不轻不重的一声。
“你挺行。”他说。
孟夏知道他说的是检讨书的事。
这事她理亏,拽了下书包带,没吭声。
她觉察到少年靠近了些,一身戾气。
虽然看不见,也猜得出来,神色大概挺凶。
头顶的吊灯终于亮了,九中经费不足,不到天黑尽是不会开灯的。
她抬手遮了下眼,视线恢复,心中倒是突突地跳起来。
周烬站直身子,瞥见她的书包侧兜放着学生证,抬手拿过来。
第一页贴着照片。
应该是以前照的,看上去稚气一些。
照片上的少女穿着深蓝吊带,杏眼弯起,唇角抿着笑。
灿烂,生动。
周烬拿远了点,又睨她一眼。
孟夏伸出手:“看完了吗?”
学生证进校门时要检查,丢了挺麻烦。
周烬原本踩在台阶上,跳下来看着她,没反应。
孟夏想起关于他的那些话。
所有人都说,周烬这人挺狠,不讲规矩,记仇。
她慢慢收回手。
学生证也不要了,径直往前走。
周烬就站在前头,纹丝不动。
不让的意思。
孟夏顿了一下,转身往回走。
学生证不要了,家不回了。
周烬的手里绕着那个学生证,目光越来越冷。
孟夏看着性子软,却有自己的脾气。
跟刺猬似的,将刺藏起来,逼得极了,也亮出来扎人。
总是能蹦出让人来火的举动。
他走了两步,拎着领子,又把人揪回来。
孟夏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却不算生动。
要死不活的丑样子。
怎么欺负她,她都不理。
真成了泥娃娃。
周烬手一松,学生证砸在她的校服袖子上。
孟夏接住学生证。
周烬的脾气一向喜怒无常,她干脆直白地问:“周烬,怎么才能两清?”
说这话时,她往楼梯口走了一点。
离他远了一点。
周烬就那么靠在楼梯上,他高瘦,灯下拉出很长的一道影子。
“等我高兴了。”
孟夏固执地问:“你什么时候高兴?”
话没说完,衣领忽然被揪住,拎小鸡似的拎到墙角。
周烬的眼睛很黑,里面除了深深的戾气,挺空洞。
孟夏抬起下巴,看着那双眼。
周烬想了想,没说话。
反正不是看见她的时候。
孟夏的脖子发酸,却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又问了一遍。
“你什么时候高兴?”
周烬抬起眼睛:“不知道。”
说完,丢下人往回走。
她真行,知道怎么让人来火。
回到教室,沈野和蔺沉正奋笔疾书抄作业。
看自习的老师不在,班里的氛围挺松懈。
周烬走进去,把凳子扯出来。
沈野把作业本一推:“阿烬,要看吗?”
周烬掀起眼皮看他。
沈野讷讷把手收回去。
他都忘了,周烬从来没交过作业。
这目光一看就带着火气,他记着傍晚的时候,看见级花李然追过去了。
这还能闹出不愉快?
沈野拖着凳子,往近处凑了凑。
还没来得及八卦,凳子腿被人一踹。
他连人带凳子,又退了回去。
周烬收回脚:“滚远点儿。”
沈野“啧”了一声,这是吃火药了。
整个晚自习,周烬难得的没睡,拿着本练习册,哗啦啦地翻。
像是要翻烂的架势。
下自习的时候,沈野没忍住:“阿烬,你早上真跟黑皮那帮人打起来了?”
黑皮那伙人是真正的混子,他们一向不互相招惹,井水不犯河水,保持着一个平衡。
从昨晚开始,这个平衡突然被打破了。
沈野皱了下眉,一身的吊儿郎当收起来了。
中午去食堂时,他找了几个看到的人问。
那些传遍九中的谣言,也有一小半是真的。
比如那句“轮得到你”。
原话是这样的。
“爷欺负的人,轮得到你?”
少年揪着黑皮的衣领,目光狠戾,血从鼻梁上的伤口汩汩地冒。
那个学弟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没见过那样的目光。
又凶又戾,像是护着猎物的凶兽。
周烬的书包没拆过,不用收拾。
他随手拎起来,“嗯”了一声。
“为了泥娃娃?”
沈野想了一圈,想不出别人了。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可思议。
“不许提她。”周烬转过头,目光很冷。
再他妈管她的事,就是他犯贱。
之后的一周里,孟夏过得难得太平。
后面的座位五天里有三天是空的,周烬时来时不来,来的时候,基本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踢她的桌子腿了。
当她不存在。
直觉告诉孟夏,这几天周烬不对劲。
她也说不出不对劲在哪里。
不过,难得安稳下来,她也懒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倒是赵苒的情况有点让人担心,她依旧画着精致的妆,带着亮闪闪的手链和项链,看上去若无其事。
到了初秋,天气冷下来,陆陆续续有人换上了长袖校服,赵苒的长袖校服也不突兀了。
一切看上去挺平静。
可是平静才是最可怕的。
孟夏还记得,孟海生喝醉酒,拿破碎的酒瓶扎进她的手腕之前,一切也很平静。
她试着旁敲侧击,每次都被赵苒轻飘飘地避开。
也像一只受过伤的刺猬,把伤口包裹起来,拒绝一切围观和同情。
开学考的成绩很快出来了,孟夏的分数在中上游,九中鱼龙混杂,成绩拉得很大,她的成绩算不上拔尖,但是按照梁显的话,考一本绰绰有余。
也足够考到H大美院。
生出这个念头时,孟夏有点恍惚。
这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像是一个死掉的梦想。
她开始认真地考虑,读一个不算差的本科,选一个不讨厌的专业。
未来看上去是光明的,可是她被遮住眼睛,看不到未来的模样。
把成绩单叠起来时,她的余光扫到最后一个名字。
总分0。
孟夏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折好。
周烬的英语不是0分的水平。
隔壁的李奶奶说,他没参加高考。
孟夏抿了下唇。
周烬更像是自甘堕落,放任自己一点点腐烂在这个小镇。
但是,他的事情,跟她没什么关系。
第二周周五,孟夏前面和后面的座位都空了。
赵苒和周烬都没来。
周烬旷课如同家常便饭,各科老师早就见怪不怪,他们很早就放弃了这个问题学生。
倒是赵苒的缺课毫无征兆,梁显也没接到假条。
早自习时,他在班里转了一圈,问了几个人,皱着眉出去打电话。
没一会儿,又脸色不好地往办公室走。
沈野唰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身上吊儿郎当的劲儿都收了起来,指节凸起,快要冲破手背皮肤。
孟夏转过身,问蔺沉:“你知道赵苒去哪里了吗?”
蔺沉咬着豆浆,一口咽下去:“她家的事有点复杂。”
见孟夏仍旧看着他,他撂下豆浆,神色正经了许多:“她妈妈再婚,那个继父不是什么正经人,前几年借了网贷,没还上,越欠越多,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剩下的你得问阿野。”
孟夏点了下头,刚要转回去,蔺沉“诶”了一声。
“烬哥最近不太好。”
他说得犹豫,那晚之后,周烬明确地不许人提孟夏。
可是,那天周烬为了孟夏跟黑皮翻脸,也是真的。
蔺沉小时候被他妈拉着看琼瑶阿姨的剧,自个儿在脑海里脑补出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恨情仇大戏。
孟夏奇怪:“他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天黑皮堵的是你,烬哥是因为这事和黑皮翻脸的。”
无异于惹上个大麻烦。
孟夏怔了一下,垂下眼睛:“他怎么了?”

周五放学早,孟夏背着书包,坐上三十九路公交车。
这条线挺偏,车上人不多,她挑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把书包抱在怀里。
公交开动,她抬头看了眼左侧的路线图。
终点站,小朝河。
蔺沉说,周烬在那里。
今天是他妹妹的忌日。
蔺沉喜欢用夸张的描述,照他的说法,每年这天,周烬回来之后,跟死了一遍似的。
说不准哪天就真死了。
没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周烬不许他们跟着。
孟夏的头靠在车窗上,想象不出那个野蛮生长的少年,死了一遍是什么样子。
过了四五站,车上的人陆陆续续都下去了,关车门时,司机往后看了一眼,瞧见还有人,挺吃惊。
门关到一半,又开了。
“小同学,坐过站了吧。”司机扫了眼她身上的校服,往对面站牌一指,“回去的公交二十分钟一趟,从那儿等就行。”
九月的天开始变短,滚烫的夕阳贴着地平线,慢慢往下沉。
孟夏又照路线图确认了一遍:“我在下一站下车。”
“小朝河?”
司机常跑这条线,从前,小朝河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一处景点,不过这几年几乎没人去那里了。
“那地方早荒废了,前几年淹死过人,挺小的一个姑娘,后来还是搜救队在下游捞上来的,她妈妈看了一眼就崩溃了。”
司机的语调压低,听上去怪瘆人。
孟夏轻声说:“我去找人。”
公交车不能停得太久,司机将信将疑看她一眼,关上车门:“找人?那儿有什么人?”
“一个同学。”
孟夏在小朝河站下了车。
临下车时,司机扯了个平安符出来,问她要不要带上。
“早几年有人路过时,听到有小姑娘在河边哭呢,走近去看,还能瞧见个黑黢黢的影,回来之后吓得半死。”
孟夏不由失笑,道了谢,婉拒了司机的好意,顶着身后灼灼的目光下了车。
河边果然有人。
周烬一条腿曲起,随意地坐在一处半人高石堆上,拎着瓶啤酒。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衣黑裤,黑色球鞋,影子也是黑的。
孟夏吸了口气,朝河边走,没刻意放轻脚步。
反正她就是来找他的。
听到声响,周烬转过头,没什么表情地抬起眼睛,额前的黑发长了一点,戳在眉骨,一身戾气不加遮掩。
“你来干什么?”
孟夏诚实地说:“蔺沉让我看看你死了没,给你捎点药来。”
她拉开书包,下午放学时,蔺沉交给她挺沉一包药,里面治各种大病小病的都有,仿佛周烬已经病入膏肓似的。
周烬就站在她面前,漆黑的眼盯着她。
不动,不说话。
他比孟夏高了快要一个头,几乎把她的视线都挡住了。
孟夏无端心慌。
她翻了半天,最后只摸出一个空了大半的小药瓶来。
是宋岚如生前吃的,治疗抑郁的药物。
宋岚如不想让两个女儿知道,把药装进了别的药瓶里。
很久之后,孟夏找那瓶药时,才发现了不对劲。
她把药瓶放回去,拉上书包。
蔺沉临走时,好像说有什么忘记装进去,把药包要回去,忘记给她了。
孟夏抿了下唇:“药没带,需要什么,我等会儿去买。”
周烬大概也不需要那些药。
皮肉的伤,好了还会裂,里头的治不好,于事无补。
眼前突然一暗,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往前一拽。
她抱着书包,没站稳,整个人跌下去。
周烬伸出另一只手,拎小鸡似的拎着她的一条胳膊。
“耍我呢?”
两人贴得极近,孟夏无法避免地与那双眼对视。
漆黑,冰冷,空洞的眼。
表面那些浓重的戾气,像是遮住累累伤痕的壳子。
她的脑海中鬼使神差地蹦出蔺沉的话来。
跟死了似的。
天边的光亮得晃眼,周烬眯了下眼,终于动了。
孟夏被他一扯,整个人都腾空。
她伸出手,抓了个空,最后不得不扯住周烬的衣领。
两人穿过明暗交界,一起坠入漆黑的河水里。
周烬的妹妹掉进河里那年,这里的水还很深,这几年里,这段河道的水枯了许多,河水将将没到孟夏的脖颈。
她不会水,揪着周烬衣领的手不敢松开,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
水下的少年一动不动,慌乱之中,孟夏按着他的手臂,勉强够到了河岸。
站稳之后,把沉没在河水里的周烬也拉了上来。
她抹了把脸,才意识到,周烬拎着她胳膊的手也没松开。
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
无缘无故被拉着呛了几口水,孟夏的火气也起来了。
河岸比水面高出一些,她得踮着脚才能够到,模样有些狼狈。
她试着翻上去,没成功,干脆就保持这个姿势,瞪着周烬。
“你不要命了?”
周烬浸在河水里,黑发湿漉漉,五官轮廓凌厉,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生气。
他的头垂在她的肩窝,也湿漉漉的。
“滚。”
短短的一个字,除了戾气,还有些很难分辨情绪。
孟夏垂下眼睛。
她知道那些情绪是什么。
原来他也是会难过的。
挨得这样近,她能闻到周烬身上淡淡的酒气,往岸上看,石堆一旁果然倒着个酒瓶。
半瓶酒洒在地面,快干了。
周烬的酒量似乎不好。
喝了酒还敢来河边,真是不要命了。
她拽着人起来:“你家在哪儿?”
“不知道。”
陈述一个事实,语调里似乎带着些委屈。
这样的形容放在周烬身上,简直诡异至极。
孟夏扒开他的眼皮看看,确定人是真的醉了。
一松手,湿漉漉的头又垂回她的肩窝。
天边已经暗了下来,河岸两旁大片的芦苇被吹得起伏。
孟夏形象也不顾了,翻上岸时,马尾早就散了,湿漉漉地贴在脸颊。
她歇了口气,转过身,把周烬也扯了上来。
扯得挺粗鲁,人没死就行。
好在周烬的手机掉在岸上,没泡水,能联系人。
孟夏起身去拿,走了两步,手臂被扯住。
她转过头,这才发现,周烬的手一直没松。
她重新蹲下来,废了挺大劲,才掰开那只手。
周烬的手机里存着蔺沉的号码,她拨过去,那边几乎立刻接通。
“卧槽,烬哥?”
孟夏说:“我是孟夏。”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人还活着吗?”
蔺沉平时看着吊儿郎当,遇到正事还算靠谱,让她等一等,这就叫车过去。
孟夏挂掉电话,拧着衣服上的水。
躺在地上的周烬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
他的眉毛和眼皮上都沾着水,视线有些模糊。
周烬抬起胳膊,随意抹了下,看到少女的侧脸。
长睫上沾着细细的月光,轻轻垂着,遮住下面漂亮的眼珠。
像是传说中会玩弄人心的妖怪。
他看了一会儿,别开视线。
丑死了。
蔺沉叫了两辆车过来。
出租车穿过街巷,路灯的光晃进来,亮得刺眼。
周烬的手机忽然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一串号码,属地B市。
他的手停在结束通话的红键上,停了一会儿,最后往右一划,就搁一边扔着。
听筒里的声音挺大。
女人的哭声从听筒里传出来,语调脆弱茫然。
“我看到小梨了,小梨说想哥哥了,我说哥哥不在,她就哭,一直哭,你听到了吗?你和她说两句话,她不是最听你的话了吗?”
屏幕上的光照亮少年锋利的下颌轮廓,他张了张口。
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
“阿烬,你怎么没能把她救上来,是你,是我们,对了,小梨死了,你看没看到她的脸,她那样喜欢漂亮,新买的星星发卡都被冲走了,对,星星发卡,发卡呢,我买了新的,就搁在这儿了啊。”
电话里很快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听筒里时不时传来女人有些神经质的喃喃。
“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为什么不把小梨救上来,要是小梨在,她一定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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